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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文抄公 -【問道章】《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01 PM     標題: 文抄公 -【問道章】《連載中》

【書名】:問道章

【作者】:文抄公

【內容簡介】:

穿越加重生,妥妥主角命?
篆刻師之道,納天地于方寸,制道紋于掌間!
且看少年段玉重活一世,將會過出怎樣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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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03 PM

第1章 重生

  云瀾大陸,慶國。

  葉州,歷元縣。

  正是末暑入秋之際,淅淅瀝瀝的微雨灑落,給大地帶來陣陣寒意。

  縣城中,某座酒樓之上,卻是一片熱火朝天之景。

  “直娘賊!錦鯉幫做事太不合規矩,今日某家便要好好教教你們……整個歷元縣有油水的地方也就那几處,你都占了,我們怎麼活?”

  說這話的,是一名凶神惡煞的屠夫,腰間插著厚厚的殺豬刀,刀柄上滿是油脂,鮮亮光滑,其主人一腳踩在板凳上,唾沫橫飛。

  此乃本地屠行的行首——鄭屠,諢號‘鄭大官人’,暗地里卻是一幫混混打手的首領,不僅壟斷了全城的屠宰生意,更暗中欺行霸市,霸占了城內五成的蔬菜供應,身家豐厚。

  “呵呵……這話我就不懂了!”在他對面的,卻是一位嬌滴滴的妙齡少女,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長發扎成一個簡單的馬尾,綁在腦后,胸前卻繡了一條活靈活現的彩色錦鯉,似乎下一剎那就要游將出來。

  這時,望著鄭大官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漢子,卻是面不改色,冷笑道:“鄭屠!叫你一聲鄭大官人,真將自己當成官身了?老娘今日就將話撂在這里,你好好殺豬割肉便行,日后菜農的生意,歸我們錦鯉幫罩了,所有花紅油水,自然也是我們的,你想再要?文的武的,黑的白的,隨便你划下道來!不過到時候,恐怕你連這個屠宰行的行首都做不成!”

  “你……”

  鄭大官人氣息一滯,臉上黑痣的長毛一抖一抖,卻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頗為色厲內茬。

  “怎麼?還在等外援?你不就是有著一個妹妹做了衙門里戶房典吏的小妾麼?今日我倒要看三班六房,有哪一個敢來與我們錦鯉幫為難!”

  錦鯉少女嘴角微翹,暗暗向后面使了個眼色。

  “氣死我了,你錦鯉幫的段老大呢?為何兩方說數,只派你一個三當家來,看不起我鄭屠咋的?”鄭大官人額頭已經有些微微細汗,眼看已經過了時辰,昨日延請好的公門外援還是遲遲未至,怎麼不知被放了鴿子?

  此時胡攪蠻纏,又不停望著樓下。

  “諸位……諸位……莫要動手……”酒樓老板縮在櫃台后面,委屈巴巴地探出個頭,臉上滿是苦澀之意。

  踏踏!

  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從遠處走來一名撐著油紙傘的葛衣少年,胸前同樣繡了一條錦鯉,面無表情地走進酒樓,將一個滲血的包裹扔在鄭屠面前,冷冷道:“打開它!”

  鄭屠手有些顫抖,打開包裹之后,臉色更加蒼白,竟然腳下一顫,几乎要栽倒在地上。

  “我家大哥說了,事不過三,你找公門是一次,再找狂狼幫、牛老三等打手是第二次,再有第三次,我就直接割了你的頭!”

  葛衣少年冷冷環視一圈,喝道:“還不給我滾!”

  稀里嘩啦!

  頓時,后面的大漢摻扶著鄭屠,几乎是落荒而逃。

  “嘻嘻……飛魚二哥,你的動作好快!”錦鯉幫三當家的妙齡少女笑嘻嘻地上前,望著包裹,又皺起眉頭:“這是什麼?”

  “收拾完那些打手之后,隨意剁了些豬狗雜碎來嚇他,居然這就被嚇住了,果然是個沒種的,虧他還是專門殺豬的,這都認不出……”二當家秦飛魚搖搖頭,很是不屑。

  “二哥你有所不知,這鄭屠自從當上行首之后,早已洗手不干,購宅買地,

又娶了三房小的,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哪里還會重操舊業?只怕今日這刀,都是從手下那順來的!”
  三當家葉知魚打趣說道,笑得花枝亂顫,連旁邊的秦飛魚,臉上也不由多了一絲笑意。

  “好了,這事了了,趕緊去回稟大當家才是!”

  他們並肩走出酒樓,轉過几條街道,走進一間宅院,里面是一水的青磚大瓦房,院子里打了一口水井,細雨朦朧,沿著瓦檐一滴滴落下。

  過道兩邊,還擺了諸多石雕,亭台閣樓,松竹蘭柏,倒也頗有奇趣。

  兩人對此習以為常,熟門熟路地走進一間大屋。

  屋內擺設十分簡單,唯有中間一張巨大的桌子,一名少年端坐,正在專心致志地雕琢著手上的雞血石。

  這塊雞血石色純而正,表面毫無瑕疵,仿佛鍍了一層蠟般,宛若美玉,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不是凡品。

  少年手持印刀,如穿花蝴蝶,時衝時切,一只弄球獅子就漸漸現出廬山真面目。

  “好!”

  見此,秦飛魚率先贊了一聲。

  “好在何處?”印刀少年將雞血石放在桌案上,赫然是一枚半成品印章,上面的獅子栩栩如生,作勢欲扑。

  “二哥平時冷冰冰的,一個字都不多說,他說好,自然是極好的了!不過我看幫主你的篆刻之法,簡直神乎其技,就好像這塊石頭里本來就有一只獅子,你只是將它放出來罷了……”葉知魚欠身說道。

  “篆刻之道,在于師法自然,你說得很好,很有味道!”少年微微一笑,轉過身來。

  他長得只能勉强算清秀,但一雙眼睛卻似看透世情,帶著洞明的色彩,宛若畫龍點睛一般,令原本平凡的臉龐,也變得不平凡起來,身穿一身青衫,剪裁得体,很是合身,帶著一絲書卷之氣,宛若白衣指點江山的書生。

  “自從一個月前,幫主你沉浸篆刻之道來,技藝簡直是突飛猛進……”錦鯉幫三位當家,三當家長袖善舞,二當家有悍人之勇,唯有大當家最為神秘,但卻最得幫眾尊敬,葉知魚在他面前,也是宛若個小妹妹一般,嘰嘰喳喳地說起來:“……你是沒見到,那鄭屠被二哥嚇傻的模樣,真是笑死人了!”

  “鄭屠麼?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錦鯉幫幫主微微搖頭:“他不過是試探,真正的后手還沒到呢!這不是我們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的事,也是免不了的,我們錦鯉幫想要做大,就不免觸及天花板,要不就去做那些幕后黑手的棋子,要不就要遭受攻訐,不過你們放心,我總會讓咱們平安渡過去……”

  “嗯,我相信段玉哥哥!”葉知魚甜甜地笑了。

  送走兩人之后,段玉盯著桌上的雞血石印章,有些失神:“慶歷十六年秋,想不到……我又回來了!”

  在他心底,一直有著一個秘密——他乃是異界之人,機緣巧合之下,才來到這云瀾大陸。

  並且,這已經不是他的第一世了。

  上一世,他也是段玉,糾集一幫同樣被遺棄,無父無母的孤儿,在這小小的縣城中掙扎求存,創立錦鯉幫,慢慢做大,也遇到了如今的困難,最終卻是魚死網破,只有自己僥幸逃生,哪怕后來另有機緣,回來滅了曾經的幕后黑手,但遺憾惋惜終究鑄下,成為日后突破元神的心魔,差點万劫不復。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段玉喃喃自語,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黑云一樣的騎兵,還有最后的瘋狂與毀滅。

  過了良久,才有一個低低的笑聲響起:“穿越加重生,我這還真是純正的主角命呢!既然能多活第二世,我一定要活出一個真正的精彩來,前一世,實在有著太多遺憾與不甘了……”

  這個世界,既有妖精鬼怪,也有修道之士。

  自己前世苦苦摸索,幸而獲得真法入門,總算跨進元神真人的境界,堪堪踏入高層修者的圈子,沒多久就遭逢大難,墮入輪回。

  今世重開,必定不能如此!

  “那些曾經的遺憾,我要一一挽回!那些未來得及探索的隱秘,我要一一揭開!那些生死仇敵,我要他們血債血償!這一世,我必要站在世界之巔!”

  段玉握緊拳頭,喃喃自語。

  自從一個月前,發現自己重生之后,他心里滿是慶幸與后怕。

  這個世界水太深了!

  表面上,云瀾大陸諸國混戰,各自逐鹿,北方又有草原胡人虎視眈眈。

  但暗地里,則是還有諸多黑手。

  比如前一世,草原騎兵南下,連滅數國,背后就有著諸多神秘力量推動。

  自己縱然晉升元神,也只是窺得一鱗半爪,甚至沒有多久就落入絕境,死無葬身之地。

  “好在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上一世我沒有金手指,苦苦經營,到最后依舊逃不過一個灰灰的下場,但這一世,我有金手指,那就是我上一世的記憶與經驗!”

  段玉神色振奮。

  永遠不要小看一個重生者!

  在他的腦海里,有著太多足以改變世界的信息,那些關鍵的歷史節點,一個個英雄人物,時代弄潮儿的事跡,都是難以估價的珍寶。

  還有那些上古寶藏、隱秘遺跡,對他而言,不過俯拾可得。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我有——它!”

  段玉望著自己手上的印刀,滿足地笑了。

  自從一個月前重生之后,他就立即撿起了這門曾經的技藝。

  在上一世,他之所以能修煉到元神,靠的就是——篆刻之道!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04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9-6-13 09:09 PM 編輯

第2章 篆刻師

  篆刻之道,分為篆法與刻法。

  所謂的篆法,簡單而言,就是符法!

  而刻法,便是雕琢器物之术,可延伸為制器之法!

  若是按照修真的理解來說,所謂的篆刻師,便是制符師與煉器師的集合!納天地于方寸,制道紋于掌間!

  甚至在段玉前世,篆刻之法也是在殷商時期便已經出現,古人以刀刻甲骨,而作甲骨文,歷時三千七百余年,依舊長存不衰。

  更不用說,那些古代的權柄象征——官印乃至傳國玉璽,都少不了篆刻師的雕琢。

  而在這云瀾大陸之上,篆刻師更是與道法相結合,煥發出全新的生命力。

  段玉上一世,便是一位造詣精深的篆刻師,曾雕琢出無數珍奇異寶。

  “重活一世,就是有這點好處,上輩子苦苦追尋奇遇,辛苦積攢功勛而獲得的篆刻之道與修道典籍,我如今早已深刻記憶在腦海中……”

  段玉嘴角帶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怎麼能忘卻,那仙氣盎然的山門,還有鮮活起來的眾人?

  “門派!門派……呵呵……”

  此世有著修真之士,自然也有道門諸脈,段玉前世,就是在錦鯉幫覆滅之后,歷經千辛万苦,才僥幸拜入一宗門,獲得入道之機緣。

  “真正說起來……師門對我有恩,縱然日后被奸人把持,陷我于死地,也不過兩兩抵消,但這一世,我真不想再去蠅營狗苟了……”

  作為過來人,段玉早已將門派之道看穿,不過是另外一個剝削体制罷了。

  剛剛入門的弟子,必須做雜役,美其名曰苦其心志,鍛其筋骨,實際上就是剝削!雜役晉升弟子之后,需要做各種任務換取功勛貢獻,才能獲得典籍功法傳授,同樣是這個道理!

  段玉對此還算看得開,畢竟公平交易,貨物價值自然以賣方為准,自己需要功法典籍,受制于人,做雜役也是理所應當。

  但宗門体制之道,絕對不僅僅如此,更是一個吞人的怪獸!

  特別是大劫來臨之際,讓你去死,你便不能不死,否則便是欺師滅祖,背叛師門,人人得而誅之!

  似乎自己學了它的東西,從此一生一世,整個人連帶子孫,就都應該是屬于它的。

  這一點前世的段玉就很不贊同,奈何師門大義壓下,你不得不犧牲!

  “這一世我自有功法,所缺的無過一些資源,實在是不必去宗派中混日子了……”

  段玉目光冷冽:“等到我來日修為大成,前世之因,總得化為今世之果,一一回報才叫痛快!”

  “只是此時,想要入道,縱有功法,也是難難難!”

  此世雖然也有修真入道之士,但大多隱居,或嘯傲山林、或游戲人間,隱現一鱗半爪,非機緣巧合、大富大貴難以撞見。

  諸多道脈,万般功法,開頭其實都一般無二,需將精、氣、神三花打磨完美,提升至巔峰圓融狀態,方可正式踏入道門,是為‘百日筑基’!

  這一百日是平均時間,也是一個泛指,若資質過人的,或許兩三月便可,但碰到資質駑鈍些的,兩三年也未必能完成。

  “不過筑基的時間長短,並不代表日后成就,比如散修中就有一天才人物‘郭百忍’,花了九年方才堪堪筑基,入道之后,修為卻是一日千里,十年不到便修成元神……咦?這人似乎還未發跡,可以嘗試招攬一二……”

  段玉想到日后之事,又想到自己:“我不過中上之姿,

上一世筑基花了一百余日,此世雖然沒有宗門的環境、靈藥輔助,但我有篆刻之道,練手練心,也不遜色,大概需要相同時間……”
  篆刻之道,自然也有凡俗與入道之分。

  自己這些時日所做的,不過是熟悉手感,所雕琢出來的最多算工藝品,並非蘊含道紋之器。

  但這就是篆刻師的基本功,段玉每日習練,不僅是練手熟悉,也是暗含修行之意。

  “這篆刻師傳承卻是不俗,不是我得自師門,而是一次奇遇所得……奈何,還是有些緩不濟急!”

  想到錦鯉幫如今遇到的困難,段玉又是面色一沉。

  上一世,他在底層辛苦掙扎求存,自然不得不團結一切可以團結之力,再加上有著那麼一絲建立勢力的情懷,這才組建錦鯉幫。

  但這一世多了許多見識,卻是明白混黑幫不長久的道理。

  別的不說,最近遇到的若有若無之打壓,便是明證!

  “那人……前世差不多也是這時候發動了吧?”

  段玉望著窗外的風雨,似乎又想到了前世,眸子中不由浮現出一縷血色。

  ……

  一場秋雨一場寒。

  雨過天晴之后,卻是陽光明媚,在錦鯉幫大本營的后宅院中,段玉專門推平了几間房,營造出一個小操場的面積,旁邊還放置了陳列武器的木架與鍛煉臂力的石鎖之類,專門給幫中小兄弟練習武藝。

  秦飛魚還是葛衣打扮,似不知寒暑,手持一口十煉雁翎刀,正在演練刀法。

  小小的校場之上,只見人隨刀走,風聲呼嘯,寒光凜凜中,竟然也有几分刮骨之意,顯然深得刀法的‘快、准、狠’三味。

  “幫主大哥,還有二哥,來,喝水!”

  一套刀法舞完之后,換了紅裙的葉知魚就笑眯眯地捧著木盤上前,盤上是兩只海青陶瓷大碗,碗里裝的卻是用剛制好的秋菊所泡之茶水,已經放得略溫,最是宜人解渴。

  段玉接過一碗喝了,頓覺一股菊香從口齒一直叩關而下,滋潤身心,不由打趣道:“我這知魚妹子真是心細如發、又大方知禮,也不知日后要便宜哪家少年!”

  “不!我不嫁人,就這麼跟著幫主與二哥!”

  葉知魚臉頰微紅,眼睛中的神色卻是甚為堅定。

  望著她的神色,段玉卻是有些黯然,他跟秦飛魚、葉知魚乃是真正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這兩人的名字還是自己取的。

  奈何遭逢大難,秦飛魚為掩護自己突圍,獨自斷后,身披數十創而死。

  葉知魚卻是遭了內奸出賣,中伏被擒,后自盡而死。

  縱然自己日后殺回這里,滅了元凶復仇,也是無濟于事,一念至此,再看著面前兩個鮮活的人物,就頗有時空錯亂之感。

  三生三世的記憶洶涌而出,如夢似幻,縱然是之前已經狠狠宣泄過几次,段玉此時的眼角還是不由有些泛紅。

  “幫主?幫主?”

  見到最敬愛的幫主大哥神色有異,葉知魚不由緊張上前一步:“出了何事?我總覺得自從一月之前,幫主大哥你就變得有些……奇怪呢!不僅知道許多事情,還傳了我跟秦飛魚真正的武功!”

  他們三人創立的錦鯉幫從小偷小摸起身,哪怕后來搶地盤,靠的也只是天生地養的一分狠勁。

  但一個月前,段玉卻是教給了葉知魚與秦飛魚每人一套武功!

  那可是真正的武功秘笈啊!

  要知道,在這云瀾大陸之上,諸國並立,互相征戰,武風頗盛,有的漢子或少年離家闖蕩、或以重金拜師、或干脆賣身為奴,就是為了學得一招半式,作為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錢!

  一份武功秘笈的價格,縱然賣了半個錦鯉幫都抵不上,但段玉就這麼輕輕松松地教給了他們?

  當然,秦飛魚與葉知魚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苦練。

  這反而說明他們早已是暗下決心將一條命賣給段玉,有著前世為證,段玉對此也是非常放心。

  “飛魚,我看你的‘衝刀七法’已經頗得狠辣之意,此時需要做的,就是讓你的刀慢下來……能慢,才能快!”

  飲過茶后,段玉淡淡點評。

  “慢下來?能慢,才能快?”秦飛魚頓時若有所思,握著雁翎刀不斷比划。

  見到這一幕,段玉嘴角不由浮現出一絲笑意。

  篆刻之道的刻法,需要施展印刀,因此他不多不少,也算一個刀道大家。

  而刻法之中的核心,無非兩樣,便是切刀與衝刀。

  他以衝刀之法教導秦飛魚,自然對他期望頗深,希冀他未來也能以武入道,方不負前世的性命相托。

  “幫主大哥,往日里你都會苦練,怎麼最近反而很少動手了?”

  倒是葉知魚,偏著頭望了望入痴的秦飛魚,又眨著好看的大眼睛,盯著段玉發問。

  “那自然是因為……我在篆刻中修煉!”

  段玉拿起印刀,刻著一塊木牌。

  篆刻之法博大精深,試問普通符箓以紙為基,又怎麼比得上金木玉石?

  而他此時只是門外漢,哪怕入了道,也只能先從最基本的‘攻木石’做起,因此這時的段玉,每日刀不離手,專門雕刻木石。

  “知魚,之前交待你的事情,如何了?”

  雕琢當中,段玉的聲音就漸漸變得冰冷下來。

  “按照您的吩咐,監視了大半個月,那人果然露出馬腳!已經人贓並獲!”葉知魚恢復三當家的氣度,躬身說著。

  “既然如此,召集兄弟,開香堂!”

  段玉頭也不抬,語氣中的寒意卻是令葉知魚不由打了個冷顫。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05 PM

第3章 陰謀

  錦鯉幫乃是慶元城一幫孤儿發展而來,到此時共計有核心幫眾四十三人!外圍上百人!

  當然,真正遇到事情,敢提刀出去砍的,最多不超過二十個。

  饒是如此,已經足以在縣城中占據几塊地盤,光是每月的抽水都源源不絕。

  此時,在大宅院校場的后堂內,錦鯉幫核心幫眾盡數到齊,皆身穿黑色勁裝,胸前繡一錦鯉。

  段玉端坐主位,手里還在雕刻著木牌。

  雖然重生,但錦鯉幫依舊內憂外患,他首先要除的,便是內憂!

  “帶上來!”

  伴隨著一聲冷喝,一個不斷蠕動著的麻袋就被扛著,扔在堂前,發出一聲慘呼。

  打開之后,里面頓時滾出一個人來,臉上烏青遍布,但年紀看著不大,原本眼神有些迷茫,此時滴溜溜一轉,就扑到了段玉腳下:“幫主!大哥!饒命啊!”

  這是錦鯉幫的四當家施全,雖然先天瘦弱,膽子也小,但頗有几分經理長才,相當于幫中賬房一類的人物。

  在前世,便是此人暗中投敵,將葉知魚引誘進陷阱,万劫不復。

  但這一世,段玉早早命人監視,就抓住了他跟外敵勾結的把柄。

  施全也是聰明,知道狡辯無用,砰砰磕頭,上額一片血肉模糊,痛哭流涕:“我也不想的啊……但小翠已經懷了我的骨肉,落在他們手上……嗚嗚,我不是人……”

  錦鯉幫高層都是孤儿出身,見到此幕,頓時有些惻然。

  唯有段玉,卻是面色不變:“為了小翠?呵呵……你為何不提對方允諾你一個公門職位,還給你大宅一座、紋銀千兩的事情?”

  聽到這一句,施全頓時宛若被冷水從頭澆下,癱軟在地上,感覺自己的內心都被看透,仿佛赤身站在雪地中一般,不由簌簌發抖。

  “你們說,應當怎麼辦?”段玉眼睛環視一圈。

  秦飛魚神色不變,一個殺字已經吐露出口。

  而葉知魚更是氣惱自己被施全之前的表演騙住,原本求情的心思也是淡了下來,別過頭去。

  “好……既然如此,念在兄弟一場的份上,讓他不見血而死吧,那個小翠,日后若能尋到,自然也是我們來照顧……”

  段玉擺擺手,下了決定,在場眾人頓時心里一顫。

  所謂的‘不見血而死’,有著很多種方法,可以是毒酒白綾,也可以是套在麻袋當中,亂棍打死!

  而幫派當中,對待叛徒,當然是選擇后者的居多。

  “不……你們不能這樣!”施全聽到這個決定,頓時驚懼大叫:“你們不能殺我!你們知道這次要對付錦鯉幫的人是誰麼?那可是周家!”

  聽到這個消息,縱然秦飛魚與葉知魚都是神色一變,現出几分惶恐之色來。

  姓周的有千千万万戶,但在歷元縣中,不加任何前綴的周家只有一個,那便是縣中最大的縉紳,家有良田万畝,富貴至極,號稱書香門第,歷代都有人出仕為官,如今族中地位最高的一個,甚至在慶國中爬到了四品的高位。

  此等巨戶,在小小的歷元縣便是土皇帝,哪怕縣尊大人,一旦不如周家之意,也能令其政令寸步難行,甚至被生生排擠走!

  錦鯉幫與對方相比,簡直就是飛蟲與雄鷹的區別!

  聽到是如此龐然大物要與錦鯉幫為難,下方便是一陣騷動。

  施全見此,心中得意,臉上卻作出一副顧全大局、委屈求全的模樣:“我並非要叛幫,

而是想搭上周家的路子啊,周大管事說了,只要我們投靠過去,每月上交五成收益,日后便是周家罩著了,勢力擴展到全縣都不成問題!”

  此言一出,縱然葉知魚都有些意動。

  段玉見到這一幕,卻是冷笑:“是麼?為何我還聽說,那周大管事還有兩個條件,第一個便是要我與秦飛魚的小命,而第二個便是要獻上我這知魚妹子呢?”

  “什麼?”

  聽到這個,葉知魚與秦飛魚的臉色頓時一寒,而施全卻是驚駭欲絕,一個‘你怎麼知……’就脫口而出。

  ‘周家……呵呵……’

  段玉心里冷笑,上一世的記憶就浮現出來,這一次的危機,幕后黑手自然是周家,總攬一切的是周秉周大管事,實際上真正的起因,還是周家的二公子周子玉,此人表面上看起來謙謙君子,道貌岸然,實際上一肚子壞水,上一世就看上了錦鯉幫,外加葉知魚的美色,曾對自己露出招攬之意,被拒之后,沉寂了數月,就悍然發動,將錦鯉幫一朝覆滅,關鍵還是做得滴水不漏,若非自己走運,也就沒后來的事了。

  這一世,自己重生得晚了些,沒有來得及與對方虛與委蛇,只能見招拆招。

  “本來還想給條繩索讓你自盡,但現在……”段玉搖搖頭,平淡地道:“拖下去,亂棍打死!”

  施全面色一怔,被人拉著拖下去的時候,才發出一聲慘叫,但旋即就被塞了麻球,裝入麻袋,一陣亂打后氣絕身亡。

  “幫主、二哥……”

  葉知魚上前一步,神色遲疑:“周家畢竟是本地大戶,我們對上他們,簡直是以卵擊石……”

  “不然能怎樣,讓我們把你獻上,順帶讓人割了我跟二弟的頭去?須知……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段玉搖搖手:“你也不要說什麼自己去周旋的鬼話,那周家可不是什麼良善之家,你當那每几個月便從后門抬出去的屍体是假的?”

  說起來,這個古代社會雖然依舊有著官府與法律,但力所不及的地方也太多。

  比如自己幫派處決叛徒、乃至高門大戶中打死仆役丫鬟之類的,只要毀屍滅跡、安撫得當,官府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好比這施全,死屍肯定是要加石塊沉水底的。

  他本來就是孤儿,也沒有苦主,除非那小翠神通廣大,能撈到屍首去衙門告發,段玉也有的是辦法抵賴。

  葉知魚如何不知道周家就是狼窟虎穴,此時一口心氣回落,眼角就有些發紅:“那該如何是好?要不我們……逃?”

  “亡命天涯?只是下下策,等到不可挽回之際,我自會如此!”

  段玉半眯著眼睛:“周家要發動,必然是雷霆万鈞,水火其下,首先應該找了一個‘武林高手’,專門用來對付我與二弟,其次則是大批人馬出動,滅我總壇,官府勢力緊隨其后,我們雖然將三班六房都喂飽了,但周家一個片子進去,他們會幫誰不言而喻……”

  這連環計策一旦成功,錦鯉幫便是群龍無首,任憑宰割。

  哪怕稍有不協,也有官府中人收尾,要比在公門中的資源,錦鯉幫怎麼可能是周家的對手?

  之前的鄭屠之事,不過是隨意一枚小卒子,想要讓錦鯉幫露一露底,摸清關系,才好一網打盡。

  上一世如此計謀之下,段玉當真回天無力,幸得秦飛魚死命保護,才僥幸逃出生天。

  “報!”

  這時候,一名幫眾進來,躬身行禮,遞上一份拜帖:“周家周秉管事,請幫主至醉仙樓一聚!”

  聽到這話,葉知魚都是渾身一顫,秦飛魚眯起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握住腰間刀柄。

  ‘終于……來了麼?’

  段玉卻是接過帖子,雙手不見一絲顫抖。

  自從一個月前重生開始,他就為了今日之事准備,甚至心里還有些激動。

  ‘血債血償!雖然我此時還未到能滅了周家的地步,但至少要讓他們先付出點利息!’

  ……

  周宅,某一處庭園之內。

  周子玉人如其名,面如冠玉,溫文儒雅,完全就是一個濁世佳公子的形象。

  此時正坐在竹亭中飲茶,小火爐之上的水壺呼呼直響。

  旁邊,則是一名体形富態、眯著小眼睛的管家,躬身稟告:“二公子,一切都准備妥當,衙門里早已送了片子,到時候自有齊捕頭跟著我們的人馬前去,縱然那錦鯉幫贏了,也是持械斗毆,當場就可以捕進衙門里去……”

  實際上,周秉不覺得需要走到這一步,畢竟,二公子可是准備了五十個打手,還有周家專門的護院武師在內,又豈是那一幫小兔崽子能夠比擬?

  “嗯……還有那秦飛魚,當初可是提著一柄單刀,從街頭殺到街尾,有一個冷面煞神的外號,段老大深藏不露,但說不定比秦飛魚還要厲害些……料敵從寬,獅子搏兔,也應盡全力!”周子玉公子自顧自地端起茶杯,輕嗅茶香,不經意地道。

  “這一點更請公子放心,老奴已經花了五百兩銀子,延請‘疾風劍’范井過來,此人乃是名聞葉州的好手,曾經一人一劍,連斬十三馬匪,對付兩個只知道好勇斗狠的小子,應當不費吹灰之力才是……到時候我再讓他出手,將那葉小娘們給公子抓來!”

  周秉想到那葉知魚英姿颯爽的風情,不由心里一熱,眼中就流露出淫邪的光芒來。

  他良家與行院中的女子玩弄了不少,卻還從來沒有試過這等野馬的滋味,公子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或許啖了頭湯之后,還能賞他一口?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06 PM

第4章 廝殺

  醉仙樓是歷元縣城中最大的酒樓,最出名的招牌便是魚血羹與烤鴨,還有醉仙釀。

  那魚血羹制作工藝復雜,每天天不亮,就有伙計去漁家那里,買了最為鮮活的大鯉魚來,快馬加鞭地送到后廚,廚師將其料理干淨之后,懸掛于湯鍋之上,一刀放血。

  伴隨著鯉魚掙扎,那最鮮活的魚血便落入湯羹之內,如紅絲縷縷,又蘊含一口生猛之氣,最是滋補氣血。

  而烤鴨也是精選的上好肥鴨,往鴨嘴里灌以湯料,在烤爐內外烤內蒸,如此烤出來的烤鴨再切成薄片,配以面皮、蔥醬等調料,當真是肥而不膩,齒頰留香,若再配上一口醉仙釀,當真是給個仙人都不換。

  傳聞中,此樓原本不叫醉仙,不過某一日,有著一位仙人煉氣士在此樓大醉,潑墨寫下‘醉仙’二字,因此聲名遠播,原來的酒樓名字也就改成了醉仙樓,生意興隆。

  段玉雖然身為錦鯉幫的幫主,但能在此地享受的機會,還真是屈指可數。

  不過此次乃是周家出錢,他自然施施然來到醉仙樓。

  正值夜間,醉仙樓旁邊兩排大紅燈籠懸掛而下,照亮四方,倒也頗有几分氣勢。

  出示帖子之后,就被請到一個僻靜的大包廂內。

  “呵呵……段老大,請!”

  一身金錢綢緞袍子的周秉起身,拱拱手,請段玉坐下。

  桌面上自然擺滿了山珍海味,酒是醉仙釀,魚血羹與烤鴨也是少不了的。

  段玉自顧自地坐下,斟了一杯醉仙釀,慢慢在鼻前品了品,旋即就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段老大連酒都不喝,莫非看不起本人?”周秉笑吟吟地道,目光卻是如狼般冷冽,仿佛在看死人。

  “周管事有事直說!”

  段玉卻是望著周圍的環境,有些悵然。

  “好,痛快!二公子上次招攬之事,你拒絕了,不知現在可改了心意?”周秉帶著一絲戲弄之色,隨口問道。

  “周子玉此人志大才疏,只歷練了一張表皮出來,外加好色無度,還想霸占全城的幫派勢力?豈不知這本來就是取死之道?”

  段玉搖搖頭,神色戲謔。

  “哦?那看來段老大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周秉原本也沒有真正勸降的念頭,之前所說,大多還是為了麻痹:“久聞你錦鯉幫的二當家秦飛魚手上功夫了得,怎麼不見?”

  “你既然派人去抄我老巢,他自然需要居中防御!”段玉搖搖頭,手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一柄印刀,一塊黃石,慢慢雕琢著,竟似完全不理外物一般:“你這里酒菜中下毒,是一重手段,還有一重,盡管施展出來便是!”

  “好!”周秉面色不變,撫掌贊嘆:“素聞錦鯉幫大當家深藏不露,今日老夫可要開一開眼界了!”

  他摔杯為號,外面頓時涌進一群人,皆身穿勁裝,腰藏尖刀。

  這包房之內劍拔弩張,外界卻是一片寂靜,顯然醉仙樓早就被打好了招呼。

  縱然落入鴻門宴中,段玉卻是依舊不疾不徐,默默雕刻著手上的黃石。

  “單論這份鎮定功夫,段老大你實在了得!”周秉不著聲色地退開一段距離,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就是不知真正打起來,你比疾風劍如何?”

  話音剛落,一個人影就從周管事背后閃了出來,自然便是花了重金請來的疾風劍范井。

  此人三十來歲,身形消瘦,貌不驚人,眼中也是黯淡無神,唯有腰上一柄虎形吞口的寶劍,

卻是寒氣凜凜,令他整個人都似帶上了一絲鋒銳之意。
  “疾風劍范井!所謂的大俠,呵呵……怎麼變成了士紳養的一條狗?”

  段玉望著來人,語氣中帶著莫名的冷冽。

  上一世,他帶著秦飛魚赴宴,也識破了酒水中的伎倆,若是沒有此人攔路,憑借自己與秦飛魚兩人雙刀,還是有很大可能殺出重圍的。

  聽到這一句,范井臉上卻是青氣大盛:“你是城狐社鼠,我殺你是行俠仗義,為民除害,有何不可?”

  實際上,窮文富武乃是常態,要想習練武藝,每日的肉食是最基礎的,這就需要一個起碼小富之家才能養得起。

  更何況,范井乃是‘大俠’,行走天下,結交四方豪士,聽起來威風八面,實際上衣食住行,哪一樣不要白花花的銀子?

  為了五斗米折腰,出手為富戶除一惡棍,也就順理成章了。

  “既然如此,上前受死!”

  段玉手里印刀不停,眼睛卻是閉了起來,似在祭奠前世。

  “狂妄!”

  只聽嗆的一聲,范井長劍出鞘,果然鋒利無匹,劍身宛若一汪秋水,寒意逼人。

  他疾風劍並非浪得虛名,特別是一手‘井字劍’,揮手之間,便可以將面前酒桌划為均勻的九塊。

  此等眼力、手勁,已經足以堪稱江湖年青俊彥中的一流人物,當然,也僅僅限于江湖當中。

  既然拔劍,范井便劍出無回,直取段玉胸口,這一劍刺出,直如毒蛇吐信,迅捷無比,宛若疾風。

  段玉忽然睜眼,手中印刀一揮!

  當!

  金鐵交擊之中,一截劍尖落在地上,范井捂著自己的脖子,從指縫中流淌出大量的血液:“不……可能!”

  直到屍体倒在地上,他依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疾風劍,竟然一招就被殺了?”周秉望著死屍,臉色有些發白,驀然一揮手,用變形的聲音厲喝道:“你們還在做什麼?給我上!”

  周圍的大漢抽出尖刀,卻見一道青影扑面而來,還沒有來得及動作,兩三個大漢就慘叫著捂手倒在地上,赫然是手筋被挑!

  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

  段玉手里的印刀長不過掌,自然是險到了極處。

  他往人群中一扑,身形如同鬼魅,沒有多久,打手們就躺了一地,又來到周秉面前。

  “老夫果然走了眼,想不到段老大你竟是個武林高手,還能殺了疾風劍……”周秉咬牙切齒:“但你就不為你的幫眾想想?縱然他們能打退圍攻,現在齊捕頭也已經帶著人在路上了……”

  “果然,還是這一套,以弱點威脅……”段玉搖搖頭:“我既然敢單身赴會,幫內怎麼可能沒有布置?倒是你這條老狗,我倒想殺了,看看周家是什麼反應。”

  “你要殺我?”周秉心里唯一一個念頭,就是‘瘋了’!他既想不到這個段老大竟然軟硬不吃,也想不到對方敢喪心病狂地對他動手。

  “你雖然姓周,但說到底還是個外人,不!只是他們養的一條狗,我如果殺了周子玉,周家自然要與我不死不休,但如果只是殺了你這條老狗呢?”段玉的印刀放在周秉的脖子上,慢條斯理地道:“難道周家會為了一條狗,與一個武林高手不死不休?”

  “一條老狗自然不值,但周家的顏面值得!更何況……疾風劍還有師父與師兄弟!”這周秉也是個人物,到了此時,反而鎮靜下來。

  “不錯,但如果再加一位神通之士呢?”段玉嘴角帶起一絲笑容,在周秉耳邊輕聲道。

  “神通?不可能!”周秉聽了,眼珠立即瞪大,下一刻,他就捂著脖子,倒在地上。

  ……

  錦鯉幫大宅。

  負責圍攻此地的,乃是周家的一個護院頭目——李虎!

  此人家傳一本殘缺的五虎斷門刀,日夜苦練,也算江湖上的三流好手,平常對付五六個持棍大漢並無絲毫問題。

  但此時,望著錦鯉幫的大門,卻是有些額頭冒汗。

  “虎哥,真是邪了門了!”旁邊兩個護院在他耳邊低語:“這宅子有古怪,兄弟們進去之后紛紛迷路,不知不覺又走到門外了,莫不是遇到鬼打牆?”

  “這縣城之中,豈會鬧鬼?必是妖术!”

  李虎雖然內心同樣在打鼓,聲音還算鎮定:“要破妖术,便是童子尿、黑狗血、女天葵……這等東西急切之間我們沒有准備,好在二公子還安排了后手,讓齊捕頭出馬,他乃公門中人,自然有著一份氣數庇護,若是能請到蓋了縣尊大印的文書就更好了!”

  手下一聽有理,立即去請齊捕頭。

  這捕頭是一名四十來歲,手長腳長的漢子,穿著捕服,聽到請求,卻是搖頭拒絕:“本捕頭是為了維持治安而來,若你們與宅內之人起了衝突,見刀為凶,自然有我收拾,但此時,委實不好擅闖民宅!收隊!”

  他走出數十步之后,旁邊一名捕快便上前:“齊爺,這可是周家二公子的請托!”

  啪!

  捕快還沒有說完,臉上就挨了一個大耳刮子,遭到齊捕頭低聲斥責:“雖然周家有托,但臨出發之前,你可知縣尊大人身邊的李師爺也來過,囑咐我們要依法行事,老子還想在衙門里干下去呢!”

  此時的縣尊或許奈何不得周家,但要革了一個捕頭卻是手拿把掐的事,齊捕頭也就不由做了一回牆頭草:“說起來,這錦鯉幫的確厲害,平時的孝敬不說,竟然還走通了縣尊大老爺的門路……”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08 PM

第5章 后續

  宅院之內,秦飛魚與葉知魚警惕地監視著外面的打手與捕快散去,不由長出口氣。

  此時的宅院與段玉離開之前並無多少區別,只是在四方角落之中,各埋了一塊符箓!段玉這几日趕工雕琢出來的木符!

  論起承載法术的材質,木片自然總比符紙强點,段玉留下的木符更是如此。

  當然,他既未筑基圓滿,篆刻之道自然也無法登堂入室。

  制作的這些木符,肯定比不上真正的符箓,最多算是個半成品,並且為了臨時發揮威力,還不得不動用了一些邪魔歪道的血祭手段,已經開始走偏,類似江湖术士的下三濫伎倆,制作的鬼打牆迷陣也並沒有太强的效果。

  事實上,光是李虎那一群護院打手,血氣陽剛之輩,若是再誤打誤撞地試上几次,說不定也給破了。

  好在此世平民對于神秘學還是頗為敬畏,確認錦鯉幫大本營有著鬼打牆守護,又失去公門中的强援,李虎也不敢繼續試探,只能一走了之。

  而段玉更是借著這個機會,向外界放了一個模棱兩可的消息——錦鯉幫有著神通之士守護!至少也能與對方搭上關系!

  有著這一層虎皮,再加上他展露出來的實力,大概就能令周家暫時退避一二了。

  ……

  縣衙。

  書房之內,燈火通明。

  歷元縣的縣令名為曾唯珍,三十來歲,平素愛書成痴,縱然進膳之時也手不釋卷,此時把玩著一方雞血石印章,看不出臉上表情。

  在他面前,則還有一人,文士打扮,三縷長須飄逸,乃是身邊親近的李師爺,正在細細稟告:“齊捕頭已經回報,說是錦鯉幫似有陣法守護,周家護院無功而返……醉仙樓那邊也有了消息,說是周秉周管事突發心疾,去世了,已送去化人場,至于范井的屍首,則是被收了起來,秘密送往義庄……屬下偷偷看過,這兩人都是死于外傷,要害咽喉,一擊斃命!”

  “看來周家乃是要暫時退卻,吃下這一次悶虧了……”曾唯珍輕笑一聲,望著手上的印章,血紅色的獅子作勢欲扑,態勢儼然,在章底有著‘半閑齋主’的篆文,正是他的雅號。

  能令他如此愛不釋手,自然是一件精品。

  曾唯珍又把玩良久,這才嘆息一聲:“錦鯉幫幫主段老大,能一刀殺了范井,這份武功修為也是可怖,雖然在戰陣上沒多大用,但若用來偷襲刺殺,再有一個神通之士輔助,也難怪周家要暫時退卻了。”

  “我觀這錦鯉幫,也是有要與周家和解之意,大人,我等如何做?”李師爺自然知道之前縣尊的打算,周家勢大,之前几次暗中阻撓政令,曾大人自然要給上點眼藥,再說,暗中收一幫派為走狗,也方便打探縣城動靜,每月還有孝敬,何樂而不為?

  但此時,錦鯉幫卻是有與周家和解之意,這如何了得?

  “和解?”曾唯珍放下印章,淡然道:“你以為周家是良善之家,會乖乖吃這個虧?周子玉是個草包,但那位周老爺子掌握周家數十年,看慣風雨,一個區區神通之士,還嚇不住他,這次主動收斂手尾,不過是恰如猛虎伏山丘,潛伏爪牙忍受,一旦摸清楚底細,后續的報復必然猛烈無比!”

  “所以……那位段老大也是聰明人,一定會死死靠向我方?”李師爺眼睛一亮,心悅誠服地拱手道:“大人高明!”

  ……

  與此同時,周宅。

  啪!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盞砸在周子玉臉上,又落在地面,磕成碎片。

  “父親息怒,儿子錯了!”

  周子玉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原本的風度盡數消失不見,看起來頗有几分狼狽。

  這便是古代封建家長制的權威!

  哪怕周父是一個昏聵無能之輩,体制之中,大義之下,周子玉還是得跪,更何況這位周家家主手握大權,精明强干?

  “你可知你錯在何處?”周家家主名為周彥,相貌與周子玉有五成相似,兩鬢微霜,略顯老態,一雙眼眸狹長,帶著老奸巨猾的味道。

  “儿子料錯形勢,不知錦鯉幫竟然還有神通之士暗助,還有那段老大,武功竟然高到能一招殺了范井……”周子玉老老實實地道。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你最錯的,還是妄圖以一幫派為基,制霸全縣……野心太大,才能太低,志大才疏,必有大禍!”周彥聲音冰冷。

  “儿子知錯,只是大錯已經鑄成……”周子玉仿佛變成了磕頭蟲,只是當頭低下去的時候,才能見到他眼睛中的一絲陰狠。

  “區區一個錦鯉幫,豈能翻了天去?不過一個神通之士再加上一位武功好手,也的確有些麻煩……當務之急,還是先查清楚再說!”

  周家這等高門大戶,肯定與修行界有著接觸。

  並且,修煉之途,少不了財、侶、法、地等等資源,自也有修士與人間權貴交往。

  周彥不僅見過几個活生生的煉氣士,甚至家宅都是請了一位風水師看過的,並且還花費巨資,從對方手上淘換過一些符箓與法器。

  饒是如此,對于那些神仙中人,依舊有些敬畏。

  若是沒有錦鯉幫那個鬼打牆迷陣的出現,就憑段老大敢殺周管事,周家一定會悍然反扑,將其梟首,以震懾其它宵小。

  而此時,卻是暫時將事情壓制下來,預備慢慢調查。

  當然,此事絕對不會就這樣算了。

  等到周家摸清錦鯉幫的底牌,接下來的攻擊,必然比這次凌厲十倍!百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縱然神通之士,也有區別,下者浪蕩江湖,以下三濫之术坑蒙拐騙,連真正的武林高手都不如,對景的時候,一群壯漢,加盆黑狗血,便能將妖道浸糞坑打死!而中等的,則是嘯傲山林,餐風飲露,神龍見首不見尾,逍遙自在!真正上等的,卻是可以呼風喚雨,左右天下,哪怕國君遇到,也必須禮敬,尊為國師,人家還不一定願意……”

  周家家主長長一嘆,目中似閃爍兩點幽火:“但凡神通,必有傳承脈絡,有跡可循……錦鯉幫后面的神通之士,也不會憑空出現,若只是江湖术士之類的散修,我必殺他,若是有著宗門道脈,那就麻煩了……”

  “宗門,道脈?”

  周彥喃喃自語,卻沒有發現跪著的周子玉,臉上也是閃過向往的神采……

  ……

  “現在的周家,肯定在猜測我這邊神通之士的來歷,還有師門吧?”

  段玉回到錦鯉幫總部大宅,心情卻是極好。

  這一個月以來,他一直為了此事謀划,這時終于有了結果,並且一切都如自己預料一般發展,自然心曠神怡。

  “我此時拉了兩張虎皮,曾唯珍倒向我這邊,至少沒有公門中的為難,而子虛烏有的神通士,更足以令周家疑神疑鬼!”

  如果是散修也就罷了,但一個修真宗派、道脈等等,縱然周家也不敢輕易招惹。

  “加上我本身展露的武力,錦鯉幫也就不是一條任憑宰割的死魚……至少能給我爭取數月時間……”

  雖然兩張虎皮都是假的,但數月之后,搞不好其中一張虎皮就要變成真的了。

  “幫主!”

  正思索中,秦飛魚與葉知魚兩人走上前來,目光中都帶著崇拜。

  之前遇到周家阻擊,其勢若泰山壓卵,他們都做好以身殉幫的准備了,但想不到在段玉的籌謀之下,竟然就這麼土崩瓦解。

  原本這兩人對段玉就十分崇拜,此時就有些成為狂信徒的趨勢。

  “木符呢?”

  段玉問了几句,發現李家護衛膽子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小之后,頓時放下心,收回了那些布置下去的木符。

  “大哥……”

  葉知魚卻是目光炯炯:“此莫非便是傳說中的修道真符?”

  “非也,只是魚目混珠罷了!”

  段玉一搓手,這些木符頓時化為碎片,散落在地。

  他望著惋惜不已的葉知魚與秦飛魚,又笑了笑:“這些符箓只是小术,未曾入階,遇到懂行的,一口舌尖血噴上去,也就毀得差不多了,若是給人窺破了底細去,我們這空城計可就唱不成了。”

  “空城計?”葉知魚與秦飛魚習慣了段玉偶爾口出新奇之詞,此時連蒙帶猜,也知道就是故作聲勢的意思,紛紛點頭,表示絕對不會將秘密外泄。

  “好了,這次過后,本幫總算度過一場劫難……將所有流動金銀啟出,一半送到縣衙,特別注意縣尊身邊的李師爺,禮物一定要重……”段玉回到大堂,自然開始主持大局:“剩下的都給我,我要給本幫立一個真正的基業……”

  直到此時,段玉才不由長松口氣,環視四周。

  一月默默准備,終于得到喘息之機,得以改變自己與屬下的命運,今夜之后,歷史便就此改變!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11 PM

第6章 田土

  歷元縣外,一處農庄。

  段玉與秦飛魚、葉知魚漫步在田壟上。

  涼風習習,因為早已過了秋收,此時正是農村中少有的冬閑時期,但仍舊有著農夫在田地內侍弄著其它經濟作物。

  這兩個兄妹望著面前平整的田壟,還有不遠處的水車,不由深吸口氣,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神色。

  作為從一開始就無立錐之地的孤儿,對于一處安身之地的重視外人又怎能体會?

  葉知魚此時就在算著賬:“這些都是上好水田,有一百畝,雖然按市價十兩銀子,但如此連成一大塊的,還是我們占了便宜,除此之外,還有周圍零零總總三百畝旱地,一些坡地也能開墾,至不濟能種些果樹,算起來堪堪五百畝,可以建一個小田庄了……為了這個,縱然傾盡錢財,也是值得!”

  不要小看古人對土地的渴望。

  實際上,錦鯉幫之前就有購買土地的計划,奈何根本找不到適合的大塊平整土地,再加上縣衙中的一些關系擺不平,只能擱置下來。

  但此時段玉攜著大勝周家之威,又砸通了縣令的路子,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此處田產隸屬大林鄉,這鄉里面的宗族情況比較復雜,主姓與客姓力量相差不多,我們加入這里之后,記得自成勢力,不要惹事,也不要怕事便行了……”

  田畝都連在一起,就是有著這點好處,再加上錦鯉幫的幫眾紀律性極高,万一真的發生鄉村中最為普遍的械斗,吃虧的也一定不是段玉這方。

  “我置辦這個田庄,主要還是為了咱們錦鯉幫留一條退路,這五百畝地,除了上好的水田之外,其它的人分一分,每個人也能有著三四畝,而那些水田,自然是留給真正敢殺敢拼,立下功勞,乃至殘疾的兄弟……”

  “幫主高義!”

  聽到段玉這樣安排,葉知魚與秦飛魚只有心悅誠服的份。

  不過葉知魚此時還是有些不甘:“咱們真的要轉移?”

  “這個自然,我也不是說完全放棄縣城,但目前占據的這些卻是足夠了,再多……便有不測之禍!”段玉神色肅穆地回答。

  秦飛魚道:“幫主說什麼,我便信什麼,但周家真的服軟了?這不可能!”

  “實際上,這次賣田當中,就有周家的影子,可以看成某種程度的示好,當然,我覺得更是麻痹!”段玉嗤笑一聲,對于周家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印象。“只不過他們還需要時間調查神通士背景,還有聯系更强的好手,我們便還有余暇……”

  雖然是如此打算,但段玉還真的不敢就這麼將希望寄托在周家調查進展緩慢之上。

  万一事有不諧,還未等到他筑基圓滿,對方便發動第二輪攻勢,那就真有些難以招架了。

  ‘以周彥那種穩如老狗的性子,一旦發動第二輪襲擊,必是十拿九穩,預備了對付神通士的手段,要是在那之前我未筑基入道,便十分麻煩……當然,在此之前,他還會進行一些小小的試探,比如利用范井的屍体,吸引一些他的師父師兄弟什麼的前來報仇……’

  段玉遙望遠處的夕陽,覺得此事還當真有一些棘手。

  最關鍵還是沒有宗門中的環境與資源,縱然他有篆刻之道彌補,筑基的速度也只能算一般。

  要趕在周家第二次動手之前,成為入道的神通之士,他還真沒有多少把握。

  “說起來……我主修的篆刻之道,要想筑基入門,還需要一些資源,

正好可以將前世得到的那處遺藏取了!”

  段玉眸子發亮。

  他前世,唯一的一次改變命運之奇遇,便是自一處秘地中得到了篆刻師傳承。

  否則的話,他也沒有能力積攢資源,修行到元神真人的地步。

  這一世重生之后,雖然篆刻之道的修行法門都在記憶里,但那一處密藏段玉也不想給別人得了去。

  更何況,在密藏當中,還有一些篆刻師的工具、材料之類,都是有價無市,買都不一定能買到的東西,對于他入道突破也大有益處。

  “因此在筑基圓滿之前,這一趟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了!”

  段玉瞥了眼旁邊的秦飛魚一眼,好在這個小兄弟最近武藝進步甚多,也差不多能獨當一面了。

  “幫主,請!”

  到了晚上,三人就在新建的一間農舍中下榻。

  這戶農夫原本也是錦鯉幫的幫眾,其家主在一次爭奪地盤的血戰中被剁了一只手,變成殘廢,段玉自然優先安排,在此地榮養。

  此時見到幫中三大巨頭蒞臨,自然誠惶誠恐,讓渾家將下蛋的母雞宰了,又將懸掛的腊肉取下,料理好之后切成細細的薄片奉上。

  農家中自然沒有什麼好酒,打開泥封,酒水看起來還有些渾濁,但也有那麼一股子鄉土風味在里面。

  段玉不以為意,取過一只粗瓷大碗喝了,這才大笑著拋出一塊小銀錠:“老梁你渾家整治的菜肴還真是不錯,以后好好在這里安生過日子,再生几個儿女……”

  “哎!等到這些小崽子們長大了,我還是要將他們送到幫中效力!”

  老梁站在旁邊,憨厚地笑了笑。

  “大哥……”

  喝了酒之后,葉知魚的臉頰便有些紅扑扑的,煞是可愛:“為何我們不能在城中大肆發展?以飛魚哥此時的本事,有哪家幫派是他的對手?”

  她嬌笑著點了點秦飛魚。

  此時的白臉少年,臉上卻是一片平靜,縱然飲著烈酒,也不見絲毫紅暈,冷得仿佛一塊冰。

  “縣城之中,關系太雜,說不定哪一條地頭蛇身后,就有豪門縉紳的影子……”

  段玉搖搖頭:“而縱然能稱霸一縣,甚至數縣、州郡……做了所謂的水陸總瓢把子,又能如何?”

  “如果能做一州的總瓢把子,那也很不錯了啊!”

  葉知魚眼睛里都仿佛冒出小星星。

  望著這個以成為綠林女匪頭目為畢生志向的妹子,段玉頓時有些無語:“縱然是總瓢把子,人家官府也是說剿你就剿你,有什麼好的?”

  “但那也很厲害了啊……”葉知魚滿足地道:“光是想一想那威風,便令人不能自已呢……”

  “好吧……”段玉以手撫額,感覺要挽救這個從小一起長大妹子的世界觀,是一個十分艱巨的任務。

  旋即,他又看向秦飛魚:“對了,飛魚你的志向呢?似乎從未聽你說起過這個問題!”

  秦飛魚眸子中閃過一絲精光,平靜吐出几字:“練刀!殺人!”

  “呃……然后呢?”段玉默默嘆息,這位問題似乎比葉知魚還要嚴重一點。

  “練更强的刀!殺更多敵人!”

  “……算了,當我沒問吧!”

  打發走兩人之后,段玉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感覺要改變他們的命運,實在有些任重道遠。

  “或者說……還處于中二少年期?過段時間就好了……”

  他吐出口長氣,讓老梁收拾酒席,自己則是來到后院。

  這院子不大,中間是一張石桌與四只圓柱石凳,上方有一木架,爬滿了葡萄藤,想必等到炎炎夏日之際,這里必然是一片清涼。

  段玉端坐石凳之上,似在閉目養神,但實際上,卻是在暗自梳理著前世的記憶。

  ‘前世這時,我已經亡命天涯,后來入山修行,世間之事還當真記不得太多……’

  他畢竟不知道自己會轉世重生,又怎麼會特意去挖掘信息?

  實際上,要是現在就踏入修真界,或許段玉會更加如魚得水一點。

  倒是這凡間之事,還是歷元縣附近,最近兩月就能有大用的,實在是印象寥寥。

  ‘在筑基圓滿、入道之前,我至少得出門一次,將那篆刻師遺藏拿到手中……前世我是修行山門道法,下山游歷之時才獲得的傳承,卻欠缺了最為關鍵的一步,成為畢生憾事,這次總算可以彌補了。’

  篆刻之道博大精深,甚至與修行息息相關。

  奈何上一世段玉找到傳承之后,卻是已經入道、根基早定,只能將它當成一門强大的副職,一直引以為憾,這一世自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雖然這傳承也在慶國,但我離開之時,必是錦鯉幫最為危險的時候,一個縣令還未必能讓周家有所顧忌,得找一張真正的虎皮……’

  段玉搜索枯腸,最終還是定下了目標。

  那是一件大事,大到亡命天涯的他,都有所耳聞,便是慶歷十六年冬、葉州巡查御史丁讓遇刺案!

  按照大小相制的任官原則,朝廷任命了州牧等一方封疆大吏之后,必然還有足夠的牽制與后手。

  這巡查御史,便是其中之一。

  御史品級不高,只有七品,但奏章卻可以直達國君案前,而帶著巡查兩字,更是相當于奉旨欽差,巡視地方。

  這樣一尊大員遇刺,必定震動慶國廣場,縱然當時逃命的段玉都聽了一耳朵。

  也虧他曾經突破元神,能翻閱自身所有記憶,否則也是必然早早遺忘。

  “這丁讓倒是並未死去,又給救了回來,從此在官場平步青云,有著十年大運,最終做到了一州州牧,這才盛極而衰,被抄家滅族,我或許可以借一借他的運道?”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12 PM

第7章 巧合

  段玉之所以選擇丁讓,首先自然是因為路近,日期也差不多。

  而第二點更加重要,便是此人雖然遇刺,最后卻生還下來,還有十年的蓬勃大運!

  這就代表此一趟有驚無險,還能順利搭上一個大大的潛力股,何樂而不為呢?

  至于十年一過,盛極而衰的事,段玉想也不想。

  他此時所謀求的,不過是為葉知魚與秦飛魚借一張虎皮,能令周家忌憚而已。

  若是十年之后,自己還需要靠丁讓庇護,那就真是重生到狗身上去了。

  御史乃是七品,巡查御史有著六品,也是位卑權重的典范,真正論手上權力,周家那個四品高官不過在清貴衙門坐冷板凳,說不定還不如一個普通御史呢。

  “這几年慶國與周圍國家的爭端也是此起彼伏,都是因為草原胡人異動而做的准備……但真正我能利用的,卻是沒有几件……而神通秘藏就更不用說,有的以我現在能力根本無法突破,有的還未曾到出世之時……”

  段玉摸了摸下巴,嘆息一聲,回去就寢。

  第二天,他便帶著秦飛魚與葉知魚,騎了三匹快馬,前往九山縣。

  九山縣也位于葉州,不過與歷元縣便真的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段玉對外界與手下的說法,是要去置辦一些產業,作為狡兔三窟之用。

  而實際上真正的原因,還是他想到丁讓遇刺的時間地點,就在九山縣附近,自然需要找借口前去守候。

  否則的話,縱然他救了人家,對方事后一查,你一個幫派老大,無緣無故地狂奔數百里來救人,哪里來的情報消息?莫非與襲擊者乃是一伙?——那就真真正正是弄巧成拙了。

  是以到了九山縣之后,段玉也是老老實實地帶著葉知魚與秦飛魚奔走采買,一副認真准備后路的架勢。

  ……

  這一日,段玉將葉知魚放在縣中客棧,帶著秦飛魚在九山縣中兜兜轉轉,一副不甚滿意的樣子。

  最后索性先將事情放下,找了個向導,開始游覽本地的名勝。

  按照那個向導所說,九山縣窮鄉僻壤,著實沒什麼好地方,唯有城外一處‘九山坳’,有九峰環抱、一線天等景色,也有一些文人墨客曾到此一游,留下墨寶,算是值得一去。

  他不知段玉等的就是‘九山坳’這三個字,聽到之后便作興趣大增之色,讓向導帶路。

  一行來到山腳,已經時至正午,正好段玉看到有一個歇腳的茶鋪,就招呼秦飛魚坐了,喝上一碗不怎麼清香,卻能解渴的大麥苦茶。

  此時這茶鋪也是飲食一体,那老板就上前問段玉等人是否打尖,言道本店剛剛宰了一條肥狗,正在后廚料理。

  段玉一聽,就察覺秦飛魚眼中有著那麼一絲精光閃過。

  他們這種孤儿,慣例是會偷雞摸狗,幼年時能偷到一條狗,那就跟過年宰了頭大肥豬一樣興奮,縱然葉知魚那個小女孩吃起來也是紅了眼一般,頓時摸出几角碎銀子,讓伙計切一條狗腿送上來。

  這店鋪雖小,店主卻是用了心的,各種香料將狗肉膻味去掉,端上來之后香氣扑鼻,又配以蒜泥、辣油等調味,吃上几口,再配以本地一種主食鍋盔,就算是五大三粗的壯漢,也能將肚子哄得飽飽的。

  段玉一邊吃喝,卻是回憶起了更多關于丁讓被刺案的細節。

  按照常理來說,巡查御史被滅口,必然是手上掌握了當地主官的一些黑材料,還是很要命的那種,

縣令都不夠格,起碼得是郡守與州牧一級,這丁讓據說精明强干,這一次明查暗訪,手上很是掌握了一些州牧大人貪贓枉法的證據,正准備上奏國君!

  而接下來,州牧派人滅口,卻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但段玉卻知道,這件事絕非如此簡單!

  真正的幕后黑手,卻是葉州內的鎮東軍節度使賀宗!

  說到這個,就得聊一聊慶國如今的形式了。

  在云瀾大陸之上,零零總總地呈現出諸國並列,宛若春秋戰國一般的亂戰場景,除此之外,還有北方草原上的胡人虎視眈眈。

  慶國正是位于四戰之地,不僅北面有著一部分與草原接壤,其東南西三面更是各有一國,時不時便有小型戰亂。

  不是每一任國君都是擅長征戰的人才,因此對將軍放權也在情理之中了。

  這節度使,便是由此設立而來的職位,持節行事,威嚴深重,甚至能自行招募屬吏與兵員,堪稱一方諸侯。

  葉州位于慶國偏東,有一郡宛若楔子一般,直接鑿進東方的敵國‘東陳國’境內,因此牢牢占據優勢。

  之所以會如此,便是因為這一郡原本屬于東陳國,后來掌握郡兵的郡尉殺太守而以一郡降慶,當時的慶國國君大喜,許之永鎮此郡,並任命為鎮東軍指揮使,雖然仍舊歸屬葉州州牧管轄,但實際上便擁有半藩鎮性質。

  不論哪個當州牧,看到麾下有這麼一個既不怎麼聽調更不聽宣的勢力,心里當然不會痛快。

  這一任州牧就不知是收到的賄賂不滿意,還是其它原因,總之就跟賀宗極不對付。

  賀宗也是個刀槍箭雨里走出來的猛人,眼看對付不了州牧,還要被他掐住脖子,又探查到丁讓同樣在搞他黑材料的情報,索性直接宰了巡查御史,給州牧頭頂狠狠栽上一髒。

  幸好這一次不知道怎麼回事,讓丁讓僥幸逃脫,並查清楚了真相,否則的話這葉州州牧真的要被狠狠潑上一頭髒水,無法洗清了。

  ‘當然……此一任州牧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能力不行,縱然沒有這次之事,也是很快就被撤掉……因此不算條粗大腿……’

  算計各方之后,段玉還是覺得丁讓最為合適。

  正因為其位不算太高,因此也必定沒有多少合用的人手,更何況這可是實打實的救命之恩!畢竟丁讓可不知道自己其實沒有段玉相救他也能活下來!

  “而這一次事件,更是一場戰爭的導火索,雖然只波及葉州,但也是大亂一時……我亡命江湖之時,能活下來,也多虧它攪渾水!”

  段玉深吸口氣,既然丁讓活著,又查清真相,並且那鎮東軍的賀宗也實在是飛揚跋扈,許之永鎮一郡的慶國國君早就死了,此時繼位的乃是先君的二儿子,最是見不得這種鎮守一方的大將跋扈,早已准備殺雞儆猴……各方因素作用之下,這位鎮東軍節度使縱然垂死掙扎,也是很快敗亡,據說因為其敗得太快,縱然東陳有心煽風點火,但也是連兵員都未曾集結起來,便聽到大亂平復的消息,只能悻悻退去。

  ‘刺殺丁讓此種等級的戰斗,刺客實力應該不會太高,牽扯也不會太多,丁讓本來就命不該絕,我再去救他,把握很大……’

  ‘至于葉州兵荒馬亂,呵呵……那不就是我復仇的良機麼?兵亂之時,被洗了宅院的士紳也不止一家兩家,事后又能如何?’

  思索完這些,也是吃飽喝足之后,段玉便讓那向導帶著自己與秦飛魚開始登山,那最著名的‘一線天’自然是非去不可的了。

  ……

  這九山坳能出名,自然是風景秀麗,翠色連綿,層巒疊嶂,連秦飛魚看了都不由連連點頭。

  崎嶇的山徑邊上,偶爾便可發現文人留下的墨寶,以摩崖石刻的形式留駐其間,有的被藤蔓完全遮擋,猶抱琵琶半遮面,必須將草木撥開才可一窺全貌。

  “飛魚……你看這景色如何?”

  段玉走在最前,忽然一笑。

  “自是極好的,可惜小妹沒來,回去之后必得被她聒噪一頓了……”秦飛魚難得地抱怨了一句。

  “哈哈……此山秀麗,令人流連忘返,大不了再帶她來一次!”段玉哈哈一笑,望著向導:“快到山頂了麼?”

  那向導三十來歲,帶著山民特有的狡黠,之前很是坑了段玉几角銀子,此時望了望路,便道:“再往前轉兩個彎,便到了一線天,到了那里,距離山頂便不遠了……”

  段玉卻是記得清清楚楚,那丁讓被襲的時間地點,便是今日此時,一線天之中!

  ‘如果我是襲擊者的話,此時既然已經展開行動,就絕對不會再讓人靠近,肯定會布置攔截手段……’

  就在段玉望著密林,心里起了一個念頭的時候。

  吼吼!

  一聲猛烈的咆哮,驟然從路邊的密林中傳出,吼聲震天,攜風雷之勢!

  巨吼當中,一頭吊睛白額的大蟲就跳到一塊山石上,虎目俯瞰中人。

  “山君……山君爺爺出巡啦!”

  那向導見到這一幕,頓時嚇得屁滾尿流,栽倒在地,連爬也爬不起來。

  “此地有著虎禍麼?”

  秦飛魚‘鏘’得一聲,將雁翎刀拔出鞘,又猛踢了向導一腳。

  “沒……沒有!這九山坳乃是本縣最出名的景點,要是真有虎患,縣令大人肯定要差獵戶捕掉……”

  向導顫顫巍巍地道:“或許是新遷來的?”

  段玉見此,卻是心中大定,知道終于是給自己撞上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13 PM

第8章 攔截

  說實話,沒有真正面對過一頭猛虎的人,根本不知道心靈所受到的震撼有多恐怖!

  那三米長的体形、數百斤重的身軀、鋒利的爪牙、以及一雙精光四射的虎眸,帶著純粹的蔑視,那是看到食物的眼神,蘊含頂級山林掠食者對下層食物鏈的威壓。

  因此,那個向導屁滾尿流,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秦飛魚面對猛虎,還能悍然拔刀相對,不是天生傻大膽,而是無數次出生入死鍛煉出來的强悍心神。

  甚至段玉清楚,哪怕將自己錦鯉幫中最有血性的二十條漢子叫出來,要是手上沒有兵刃壯膽,並且在這山林地利中與這頭猛虎遇上,也少不了一個大敗虧輸的下場!

  ‘這頭猛虎來得蹊蹺,八成是伏擊已經開始,主持者派來攔截可能出現的救援人馬……’

  結合前世的記憶還有暗中用銀子收買到的消息,段玉自然知道,此時那位丁讓微服出行,正扮作文人,游覽九山坳。

  現在,應該便是在一線天受到了伏擊。

  而論阻斷援兵的人選,這頭老虎怎麼樣也比人合適,至少更有迷惑性,也容易嚇走無關人馬。

  ‘看起來,賀宗那個指揮使手下,也是有著不少高人的……也幸好這頭猛虎只是普通貨色!’

  此世可是有著精怪的,那些真正的猛虎精,一頭頭皮膚堅逾鋼鐵,更兼力大無窮,有的還無師自通地領悟了‘倀鬼’神通,能召喚惡鬼助陣,遇到這種,現在的段玉只有望風而逃的份。

  哪怕是此時的普通猛虎,秦飛魚要收拾下來,也要耗費一番手腳。

  見到面前的人類敢提刀相對,猛虎同樣感覺到了威脅,竟然從山石上跳下,圍著秦飛魚不停繞半圈。

  吼吼!

  突然間,這猛虎再也受不了對峙,率先發動攻勢,黑影一扑,巨大的虎身已經來到半空,仿佛烏云一般罩下。

  落地之后,它沒有抓到獵物,虎爪頓時一掀,帶起惡風。

  這一扑一掀,看起來朴實無華,實際上都是老虎獵食時的絕技,極少有著獵物能躲過這三板斧。

  但秦飛魚不同!

  他本來就是練武的好材料,再加上這段時間段玉的悉心傳授,就算遇到了當日的范井,應當都可以支撐百招以上!

  見到巨虎扑來,立即施展刀步避開。

  這刀步,也是衝刀七法的一部分,步法如刀,單刀直入,講究的便是一個‘快’字!

  當初習練的時候,秦飛魚可沒少吃苦頭,腳板與小腿上青紫片片,要不是段玉開的几味外傷藥頗為靈驗,一雙腳就廢了。

  不過這秦飛魚也是有著一股狠勁,就靠著這種硬是不拿自己的腳當腳的態度,將刀步練成。

  此時躲過這猛虎一扑與虎爪一掀,就來到巨虎身后。

  啪!

  這時候,猛虎也感覺到危險,鋼鞭一般的尾巴一甩,此乃它三板斧的最后一式,善能保護后身要害,此時施展出來,可見也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脅。

  “殺!”

  見此,秦飛魚不閃不避,雙手持刀,猛地一斬!

  噗!

  他用刀極准,看起來,就仿佛老虎主動將尾巴送到刀口上的一樣。

  悶響當中,半截虎尾落在地上,而秦飛魚也是悶哼一聲,不斷倒退,雙手虎口迸裂,鮮血橫流。

  “吼吼!”

  斷尾之痛,令猛虎凶意更增,巨大的虎眸死死盯著秦飛魚。

  而秦飛魚則是握緊多了一個缺口的雁翎刀,

全神貫注地盯著生平大敵。

  這猛虎皮糙肉厚,砍它一刀也不一定重傷,但秦飛魚自己可是肉体凡胎,一旦中了一爪,起碼也是筋斷骨折的下場!

  在此種不平等的狀態下,秦飛魚卻是越戰越勇,有著那麼一股子物我兩忘的意思在內。

  段玉見到這一幕,卻是有些欣慰,知道在生死危機之下,自己這個小兄弟的武功卻是堅實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生死之際,最能激發一個人的潛能,好比深山老林中的道士,總喜歡在懸崖上打拳一般,其名為‘盜天機’,當然,此法門因為風險太大,根本就是在玩命,不是真正的痴迷,或者有血海深仇,都不會輕易嘗試。

  “奈何,還是太嫩了一點!”

  段玉畢竟是曾經的元神真人,眼力何等高超?早已看出來這頭畜生絕非秦飛魚的敵手。

  但秦飛魚臨敵之際也犯了一個大錯!那就是他將注意力都集中在猛虎身上,完全忘了觀察周圍環境!

  此時,就有一只簇新鋒利的箭頭,牢牢對准了他!

  當然,這也是由于秦飛魚實力太弱,必須全心全意,才能躲過猛虎勢大力沉的利爪,沒有精力分心他顧的原因。

  段玉看破這一點之后,手上無聲無息之間,已經多了一柄印刀。

  這印刀他平時用來雕刻木石無往不利,最尖銳的那一頭,赫然是用上好的百煉鋼打磨而成,在醉仙樓中斷劍殺人,也是趁手無比。

  此時就繞過戰場,向著山林深處摸了過去。

  說起來,這個時代的神射手雖然號稱百步穿楊,但如果沒有神通輔助,普通弓箭手的有效殺傷范圍,也不過五十步到一百步之間。

  古代邁出一腳為跬,兩腳才叫一步,折合起來,大概也就一米又三分之一的模樣。

  也就是即使有著弓箭手埋伏,如果不計算海拔的話,必須靠近一百米之內,才能保證准確率。

  因此,段玉摸過去沒有几步,就見到了一個隱藏在密林中的弓箭手。

  這家伙趴在樹上,看到自己過來,立即不暇思索地調轉長弓,作勢欲發。

  捕捉到箭簇上的那點寒光,在對方即將發箭之際,段玉手中寒芒一閃。

  哢嚓!

  一支明顯失去准頭的箭從段玉頭頂飛過。

  樹上的弓箭手捂著自己的脖子,滿臉不甘地摔倒下來,手指縫隙中滿是鮮血。

  與此同時,還有兩個同伙卻是怒吼著,從旁邊的草叢中躍出,向著段玉衝了過來。

  他們兩個一看便是軍中的精銳,刀法厚實狠辣,完全就是那種以命搏命的悍勇打法,關鍵是兩人心意相通,互相將對方的弱點彌補,這兩人雙刀殺來,給段玉的感覺,就是來了一個雙頭四臂的怪物,十分難纏。

  不過段玉畢竟也是身經百戰的人物,怎麼可能被區區兩個牙兵纏住?

  看到這兩人衝上來之后,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驀然爆喝:“吒!!!”

  這並非神通,但一聲巨吼,聲浪滾滾,有如平地起雷,還是足以嚇人一大跳,普通人說不定都會直接昏厥過去,縱然上次的范井在此,也得頭暈腦晃好一會儿。

  此兩個鎮東軍牙兵都是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物,精神千錘百煉,居然只是一怔,便跟沒事人一般地繼續殺來。

  不過在這一喝之下,他們的身法終究是停滯了剎那,展現出一種不和諧。

  段玉所等的機會,也就是這個。

  間不容發之際,他側身一閃,宛若一張紙片般,從雙刀中間的不可思議間隙中穿梭過去,手上不知道何時又浮現出一柄印刀,在一個牙兵脖子上一抹,立即血如泉涌。

  一擊失手,另外一個牙兵卻是嚎叫著再次衝上,完全不將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段玉身形如同鬼魅,閃了几閃,這個牙兵便跪倒在地,從四肢上飛濺出血花,赫然喪失了行動能力。

  “只是外圍,便有一名弓箭手、兩名牙兵、還有一頭猛虎阻敵,這一次賀宗真是下了血本啊……”

  看著四肢被廢的那個牙兵身体一挺,直接死掉,從嘴角中溢出黑血,段玉又是一怔。

  “並且……手下死士如此忠心,為了保護秘密,不惜服毒自盡……這樣一尊用兵大家布置的陷阱,丁讓究竟是怎麼逃出來的?”

  雖然前世記憶中,丁讓不僅成功渡過這一關,並且還因禍得福,順風順水了十年,但段玉可不敢如此大意。

  更何況,有他參與之后,這件事情里面本來就帶上了極大的變數。

  “吼吼!”

  就在段玉皺眉的同時,后面也是傳來一聲悲哀的虎嘯。

  那一頭猛虎全身傷痕累累,漂亮的毛皮早已是一片模糊,最關鍵的,還是一條后腿中刀,傷口深可見骨,外淌著鮮血。

  秦飛魚雖然氣喘吁吁,身上泥土與石頭的刮痕遍布,卻終究沒有虎爪抓傷與虎口咬傷的痕跡。

  “吼吼!”

  終于,又是一番對視之后,傷痕累累的巨虎猛地轉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密林之中。

  看來它是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知道如果再繼續糾纏下去,肯定會死在那個人類的刀下。

  秦飛魚剛想追擊,就被段玉攔了下來:“窮寇莫追,更何況……它只是個工具,真正的罪魁禍首已經伏法!”

  秦飛魚這才發現段玉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解決了三個幕后黑手,不由汗顏無比,等到他上前驗屍的時候,又是驚疑一聲:“這……軍人?不是普通士卒,莫非是牙兵!?”

  所謂的牙兵,乃是節度使的精銳私兵,每一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勇士,若配以鐵甲、寶馬、弓箭,那就是戰場上的殺人機器,珍惜無比,死一個比死十個普通士兵還令將主心疼。

  “沒錯!牙兵喬裝阻攔,前方必有大事!”

  段玉望著一線天方向,神色玩味。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14 PM

第9章

  一線天。

  此乃九山坳一處獨特的景色,兩邊盡皆是懸崖峭壁,高有十几丈,中間卻狹窄若羊腸,最險處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處于其中,天成一線,故而得名。

  只不過這里作為一個旅游景點是很不錯,但同時也是一個伏擊的絕佳地點!

  作為慶國的六品巡查御史,丁讓雖然喜歡微服,但也不會作死,身邊肯定跟著十分得力的家丁護院,不僅如此,更是有著四個朝廷專門派來的帶刀侍衛,每一個身上都有官身與品級!

  可以說,此種組合,縱然遇到神通士進逼,也能抵擋個一時半刻的,而只要能撐過一定時間,丁讓完全可以調動任何一處官方兵力來援!

  如此防衛,已經堪稱固若金湯。

  奈何今日他碰上的,卻並非簡單的刺殺,而是一鎮節度布置的殺局!!

  在丁讓進入一線天之后,布局便全面發動,用巨石封鎖兩邊,繼而崖上便射下連珠冷箭,這些弓箭手每一個都比段玉干掉的家伙厲害,用的也是狼牙箭,箭頭不僅帶著倒鉤,還涂抹了劇毒!顯然是准備做絕,不留一點生路。

  這一波突然襲擊之下,不僅丁讓身邊的人死傷慘重,就連四個帶刀侍衛都是掛了倆!

  等到几波箭雨過后,就輪到了專門的刺客出場,下去檢查那些死屍,一一核對補刀,並且確保沒有逃出一個!

  這點很關鍵,畢竟賀宗此時還是慶國的節度使,一旦行刺御史這種事被捅出去,那真是不反也得反了。

  不過他自信能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並且還有一只現成的替罪羊在那里,因此也是信心十足。

  這次派來主持這一干事宜的,便是他的心腹謀士——左然!

  奈何這左然雖然老謀深算,做事滴水不漏,卻依舊算錯了一件事!那便是這波人當中雖然沒有煉氣修道的神通之士,而丁讓家中也是十分清貧,但他卻有神通士留下的寶物護身!

  話說這丁讓出身貧寒之家,五代中最佳的也不過出了一個秀才。

  做官之后,也是在御史這一類低品職位中打轉,更不用說他並不貪賄,自然積蓄不到什麼錢財。

  這種實力,縱然是那種江湖术士,也不稀得看他一眼。

  但万事都有例外,丁讓雖然沒有錢財,卻有奇遇!

  他宅心仁厚,少年之時便喜好接濟四方,某一年冬天大寒,曾經在一處破廟當中,救下了一位老丐。

  那老人原本已經奄奄一息,但喝了一碗薄粥之后,卻是奇跡般地保住了小命,並自稱寒山子,乃是隱世修真,擅長摸骨之术,施展之后,發現丁讓三十三歲那年命中注定有一大劫,几乎到了要殞命的程度,因此送上一個錦囊,遇危機打開,方可保命。

  但實際上,真正的修行者,怎麼可能差點變成路邊餓殍?十有六七,乃是故作如此,想要從丁讓身上謀取一些什麼東西——就跟此時段玉的打算一樣。

  少年時的丁讓自然不信,但那寒山子后來展露一手神通,當場就令少年敬若天人,深信不疑,將錦囊貼身攜帶。

  匆匆忙忙間,十余年過去,今年他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三歲!

  因此,在一線天遇伏之時,丁讓若有所悟,立即打開錦囊。

  在錦囊之內,卻是只有一道金片,類似長生鎖片一般,歷久彌新,旁邊還有一張紙條說明,這金片自然並非什麼長生鎖,而是一道符箓——土遁之符!

  丁讓沒見過豬肉總見過豬跑,

論權勢比周家那個四品官還大些,自然也聽過神通之士的傳說。

  甚至,慶國以一國之力,也供養了一些煉氣士作為客卿,丁讓身上便有國君御賜的‘小回春符’一道,遇到金創之傷,只要兌水一施,立即就能止血愈合,十分神奇。

  但這種紙符,威力肯定是伴隨著時光流逝而不斷削減,十几年過去,基本就所剩無几了。

  更不用說,這次襲擊的,還是精銳牙兵,自帶鐵血煞氣,而丁讓自己又是官身。

  這些都是神通法力十分忌諱之物,能令其效果銳減。

  奈何當時千鈞一發,甚至已經是走入死路,丁讓也只能一試。

  這一試,才發現那道金符的效果實在是好到不得了。

  哪怕間隔十几年,激發之后,濃郁的土行之力依舊將丁讓與他周圍几個人護住,化為一道流光,逃出這死地!

  ……

  “大哥!牙兵在此埋伏,我們還衝上去,實在是有些……”

  另外一邊,段玉與秦飛魚打發走向導,卻是不斷向一線天靠近。

  秦飛魚雖然前面一戰打得很爽,此時依舊有些遲疑。

  畢竟他之前只是一個縣城中的混混頭目,腦袋里面思索的也只是砍人與被砍的問題,惹到一個周家,已經不堪重負了。

  但前面是什麼?居然有牙兵喬裝劫道!縱然用屁股想一想也知道是一個可怕無比的漩渦啊!

  毫不客氣地說,哪怕是周家的家主,周彥那頭老狐狸在這里,也要嚇得屁滾尿流,掉頭就走,因為這漩渦肯定可以將周家毫不留情地撕碎!

  偏偏一向謹慎的幫主大哥,卻好奇心大起,非要一探究竟。

  秦飛魚在心里嘆息的同時,卻還是不得不跟上。

  因為他相信段玉這個幫主,更相信他做的一切事情!

  這種死忠與信賴,是從小就培養出來的。

  畢竟段玉上一世還是帶著記憶穿越,因此就有些少年老成,智謀百出,這種印象早已在其余兩人心中根深蒂固。

  但當段玉轉過一個拐角,看到一線天懸崖,還有那一道厚土光輝之后,依舊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那是……遁地之符?”

  普通的遁地符雖然稀少,但慶國國君肯定可以搞到,並不是重點。

  重點是面對這牙兵的煞氣衝擊,還有丁讓他們等人的官身阻礙,用普通遁地符就是找死!十成有五成可能直接施法失敗,符箓變成一堆灰燼,而剩下的五成更慘,會被活埋在土層內!

  “除非……他們用的不是紙符,而是石符!乃至金符!”

  作為一名篆刻師,段玉對辨認同道的符箓,還是有著几分信心的。

  如果他知道丁讓所使用的符箓,居然還是十几年前就繪制好的一道金符的話,估計更要詫異半天。

  因為那代表著給出符箓的寒山子,不僅同為篆刻師,並且起碼也是一位‘攻金之匠’,等級就比初入篆刻之道的‘攻木石’高上一大截!

  “原來牙兵出動,就是要埋伏這些人……”

  秦飛魚見到一撥人雖然逃出一線天,但后面卻跟著十來個刀客追殺,不由喃喃自語。

  那些刀客一看便是軍中悍卒,哪怕此種小型格斗搏殺,也習慣以三人成陣,進退自如。

  前面被追擊的丁讓很快就家丁親朋死傷殆盡,只剩下兩個帶刀侍衛保護。

  “幫主……”

  秦飛魚此時反而沒有了那麼多雜念,只是靜靜望著段玉。

  “我們下去,救人!”

  段玉深吸口氣,身形宛若鷹隼,俯衝下去。

  見此,秦飛魚握緊長刀,臉上帶著一絲堅毅的光芒,緊隨其后。

  他這條命本來就是段玉給的,哪怕對方要跳刀山火海,他也得跟著去!

  “大膽匪類!前面放暗箭傷人,此時還敢持刀行凶,反了你們了!”

  俯衝的同時,段玉更是發出一聲大喝,表明自己的身份立場。

  對于丁讓而言,這一聲當真是久旱逢甘霖啊!

  他此時當真已經到了勢若危卵之際,所有家仆朋友都死傷殆盡,連身邊兩個帶刀侍衛也是渾身傷口,鮮血都濺到他臉上了!

  可以想見的是,只要再過片刻,他們必然被后面的殺手追到,殺人滅口!

  段玉他們兩人的出現,當真是實打實的救命之恩,摻不得半點水份。

  “兩位壯士,我們老爺乃是豪富之家,只要你能擋住后面的匪徒,每人送銀一千兩!”

  一名帶刀侍衛更是眼珠一轉,大聲喊道。

  他也是奸猾,直接給后面的殺手定義成剪徑的劫匪蟊賊,就是害怕牙兵身份嚇跑這兩個生力軍。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要拿他們的命去拖延時間!

  丁讓雖然為官清廉,此時關乎自身生死之下,嘴巴張了張,終于是沒吐出什麼字來,只是暗暗下定決心,若能逃出生天,必會厚葬這兩位‘壯士’,並且善待他們的家人。

  “殺!”

  秦飛魚一馬當先,掠過丁讓几人,一刀劈向對面的‘盜匪’。

  當!

  最前方的盜匪,是一個三角陣,見到這一幕,當先的一名牙兵立即舉起手上的圓盤小盾一擋。

  他們三人合練久了,都是心意相通,看到他如此,另外兩個同伴立即從旁邊殺來,雙刀往秦飛魚要害上招呼。

  咻咻!

  就在這時,兩道箭影貼著秦飛魚的身体飛過,那兩個同伴頓時咽喉中箭,倒了下來。

  卻是段玉拿了之前那個死鬼弓箭手的强弓,雙箭齊發,救了秦飛魚一條小命。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15 PM

第10章 來龍去脈

  “真壯士也!”

  跑得跟死狗一樣的丁讓一回頭,見到秦飛魚猶如猛虎下山,連殺數人,不由連連稱贊。

  而另外兩個帶刀侍衛對視一眼,卻是對段玉充滿了敬佩與忌憚之意。

  他們才是識貨的,知道秦飛魚之所以能如此凶猛,靠的還是那一支支神出鬼沒的狼牙箭!

  要是沒有這個輔助,為他解決破綻,恐怕那個愣頭青已經死了十几次了!

  正如玩游戲那樣,輸出再厲害,也需要輔助助攻啊!

  此時的段玉,在他們眼里,就是一個神助攻!

  當秦飛魚一連殺了五六人之后,那些追擊的人馬便傷亡過半,不得不無奈退開,遠遠綴著。

  “這似乎……並非普通的劫匪啊,可是還有接應?”

  段玉施施然來到丁讓身邊,望著此幕,不由問道。

  丁讓卻是一個激靈,立即就想到了那些埋伏在峽谷之上的弓箭手!他們之前只是利用土遁的突然性,一下逃出死地,因此追來的只是伏擊者的一小部分外圍力量,等到他們大部隊追來,簡直就是十死無生!

  因此飛快道:“沒有錯……后面還有追兵,我們速速下山,本官已經發出消息,到了山腳,必定能有增援!”

  說到這里,他臉上也是不由帶了一絲殺氣。

  身為巡查御史,卻在本國國境內遭到圍殺,這也就罷了,若是他發出消息之后,最近的官方卻還沒有救援,那就不是掉一批烏紗帽的事情了。

  “官?”段玉卻是抓住了丁讓情急失口,臉上似笑非笑。

  那兩個帶刀侍衛恨不得以手捂臉,略微羞愧地低頭。

  “也罷……想不到我段玉混跡草莽,竟然還有為朝廷效力的一日!大人請……”

  段玉灑然一笑,讓兩個帶刀侍衛護送丁讓先行,自己則是帶著秦飛魚斷后。

  以他剛才露的那一手百步穿楊之箭术,在等到神箭手支援之前,區區五六個殺手,居然愣是不敢太過靠近。

  ‘不對勁……’

  而在撤退的同時,段玉心里卻也是有著一大迷惑。

  那就是上一世的丁讓,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不錯,對方身上的確有著一張篆刻師制作的土遁符,但那絕對是壓箱底的東西,否則后面被追殺,情勢万分危急之時,丁讓若還有底牌,說什麼都應該用了。

  但事實上,他沒有!

  若不是自己及時趕到,眼見丁讓真的要死在這些牙兵的刀下!

  ‘很不對勁……前世的丁讓,到底是怎麼逃亡的?他們的確已經山窮水盡了啊……’

  段玉飛快思索著,因為此時這一點不僅關系著丁讓的小命,更關系著他自己的安危。

  奈何前世傳聞那種,能具体到遇刺的時間地點已經不錯了,又怎麼可能說書一樣,連丁讓怎麼跑的都一五一十地講清楚?

  段玉思來想去,唯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在這小小的九山坳之上,除了自己、丁讓、殺手三方之外,還有神秘的第四方勢力!

  ‘莫非是那個給丁讓遁地符的人?以此符的珍貴程度,縱然一個欽差也無法享受……那就是有道人同樣看上了丁讓的十年大運,因此提前布局?’

  段玉飛快想到一個可能:“不過道人趨吉避凶,最喜歡的便是隱身幕后,既然那人能算到丁讓今日有一死劫,自然會布置穩妥,不會出這種差錯……並且哪怕出了差錯,也絕對不會親自下場。”

  上一世修煉到元神,

段玉十分清楚修行中人的德性,除非是直接入世的那種,否則都得講究潛移默化,推波助瀾,總之一句話,不能親自出手,免得沾惹因果,牽連到自家與宗門道脈的頭上!

  所以,那丁讓背后的修行者,隔著十几年默默布局已經是極限,這時候縱然丁讓身死,也只當投資失敗,果斷割肉退場,絕對不會再投入的了。

  ‘並且,這第四方勢力,也是要讓丁讓活著,或者說,只有他活著,才能撈到足夠的好處……丁讓活著會怎麼樣,前世已經很清楚了,鎮東軍造反,葉州大亂,州牧下台,因此不太可能是慶國的勢力,那就是來自東陳國!’

  段玉眼中精光大放,已經堪堪到了撥清歷史迷霧的程度。

  如果說丁讓活著對誰最有利,那一定是東陳!

  只要他活著,並查清楚真相,鎮東軍不反也得反!

  如此一來,葉州必然大亂,東陳國便有機可乘!

  ‘前世記憶中,鎮東軍雖然反叛,但很快就被扑滅,東陳國的准備算是做了一半無用功!’

  為何說是一半?那便是因為葉州一亂,還有平叛戰爭,哪一個不是大耗元氣的事情?

  原本慶國對東陳占據地利,還有鎮東軍這個不怎麼可靠的二五仔作為楔子釘入其中,當真是牢牢占據戰略主動位置。

  但大亂平定之后,縱然東陳國來不及發兵弄些好處,但慶國的戰略優勢也是盡數失去,從此轉為徹底防御的狀態,堪稱主客轉換了。

  ‘一個國家能動用的能量,肯定比一個節度使高多了……這次前來主持的,起碼也有一個神通士!’

  段玉心里暗凜:‘幸好此時勉强可以算目的一致,不必擔心他們突然下手!’

  實際上,有著他出馬,說不定那些暗中的東陳國探子反而要松一口氣,因為凡是做過,必然留下痕跡。

  如果到時候追查到東陳方面,反而不美。

  而段玉主動站出來,卻是將東陳的嫌疑洗得干干淨淨,簡直是一個天然的神仙局,渾然天成,沒有絲毫破綻!

  ‘如此看來,這丁讓真的是似危實安,並且這一次就算他是傻子,也會有人搶著將真相與證據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的……’

  ‘鎮東軍賀宗,已經到了破鼓万人捶的地步!’

  由此又延伸出一點,為何東陳不干脆招降賀宗?

  那便是因為此人當年投誠之時做得太絕,差點沒把東陳國君氣死!更何況,縱然賀宗敢再叛逃一次,東陳國也未必敢要這個二五仔,縱然勉强收下了,搞不好也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更何況,賀宗當年在東陳國仇人大把,這次說不定就是對方居中主持,就連‘伏殺丁讓’這樣的毒計,都八成是被內奸暗中挑唆的。

  ‘前世果然站得太低,根本想不到一系列事情當中,竟然還有如此多曲折……’

  段玉將來龍去脈猜測得七七八八的同時,心里更是有著警惕。

  自己雖然掌握前世記憶,但如果仗之橫行,沒有弄清楚其中曲折隱秘,恐怕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不過,這一次我還是賭對了!’

  段玉想清楚之后,下手毫不留情,連珠發箭,將那几個遠遠綴著的牙兵恐嚇走,旋即就飛快下山。

  果然,他們剛剛跑到半山腰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一大波追兵洶涌追來,甚至還有不少弓箭手。

  任憑這山道狹窄,多的是一夫當關万夫莫開的有利地形,但万箭齊發之下,還是得變成刺蝟!

  段玉當然沒有想挑戰的想法,跟著秦飛魚抱頭鼠竄。

  幸好此時山下一陣騷亂,出現了大隊官兵!

  這伙人亂糟糟的,其中還混雜了不少捕快衙役之流,都是一擁而上地開始登山。

  段玉一眼就辨認出來,那是本縣的縣尉帶兵前來救駕。

  見到這一幕,后面的左然再怎麼不甘,也只能下令撤退。

  畢竟, 他們的身份乃是見光死,甚至還會對賀宗產生影響。

  不過好在這九山坳山脈連綿,只要他們收拾了死人與其它痕跡,再化整為零,往山脈中一逃,那也是若滴水藏海一般。

  打仗是未慮勝,先慮敗,而這些殺手顯然也在伏殺之前,就考慮好了退路。

  不僅退得井井有條,更是留下了不少迷惑性的線索。

  比如段玉順手奪來的長弓,如果按照這條線索查下去,最后肯定跟鎮東軍沒半毛錢關系,反而要指引到州牧大人頭上。

  “哪位是丁讓丁大人?下官護衛來遲,還請恕罪!”

  沒有多久,一行人就氣喘吁吁地來到丁讓面前,為首者身穿鑲鐵皮甲,氣息精悍,乃是本縣縣尉。

  而段玉卻是認得最后一個捕頭模樣的家伙,江湖諢號‘花四郎’,乃是九山縣這一片的頭面人物,此時卻只能縮在一邊,滿臉賠笑。

  “我便是丁讓!”

  此時的丁讓不慌不忙,拿出官印文書等等,驗證身份之后,又向著段玉兩人一指:“……路遇蟊賊,幸得兩位壯士相救,不得刁難……”

  至于其它封山搜索什麼的,自有那縣尉去辦,但能有什麼結果,便實在不好說了。

  “行啊,段老大……”

  諸多官兵自然是簇擁著丁讓下山,而花四郎卻是上前套著近乎:“你小子倒是好狗運,這一下賺大發了……知道救的是誰麼?”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一個貴人,既然遇到了,自然要搏一搏!”

  段玉沒有絲毫掩飾,露出得意的笑容。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16 PM

第11章 從軍

  九山縣,縣衙。

  聽聞巡查御史在治下遇刺,整個縣衙都是一片忙亂。

  縣城門被臨時封鎖,開始搜捕可疑人等。

  實際上,這些不過無用功,頂多抓些混混入獄吃白飯,另外給衙役捕快們闖門發財的機會罷了。

  但無論如何,這個態度總得做出來。

  段玉因為‘救駕有功’的關系,待遇還算不錯,被妥善安置,將葉知魚也叫了過來。

  當然,待遇歸待遇,該有的審查還是一樣都少不了,不僅每人錄了一份口供,就連那個向導都未能幸免。

  段玉見到這一幕,卻是暗暗心喜,知道查得越細,自己的嫌疑就越小。

  唯一令他可惜的,就是那一張强弓,同樣作為物證,被收了上去。

  這弓可不是普通獵弓,而是真正的軍用品,制作精良。

  古代制弓首重六材,名為“干、角、筋、膠、絲、漆”,其后冬剖其干,春治其角,夏治其筋,秋合諸材,普遍需要二到三年的時間才能完成。

  段玉前世經驗豐富,弓术也有涉獵,只是缺了一張好弓,此時不免有些惋惜。

  “段兄弟!”

  正沉吟間,花四郎滿面春風地走了過來,微笑打著招呼。

  “花捕頭,恭喜發財!”

  段玉拱手為禮,嘴角含笑,歷來全城大索,都是衙役捕快發財的好機會,不僅可以從那些升斗小民手中弄些好處,縱然高門大戶,也有難言之隱,比如女眷不能見人之類,得給几個草鞋錢。

  “托福托福!只是上峰也有嚴令,若逾期未得線索,難免要吃上几杖……”花四郎提到這個,臉上又露出苦色:“到時候,還得請段兄弟美言几句!”

  雖然段玉只是白身,但就憑他之前的表現,丁讓就不能虧待了他。

  即使丁讓本性涼薄,對于這種‘救命大恩’,也是必須重重厚報的,否則傳出去不僅忘恩負義,官場名聲敗壞,日后更是不會有誰再拼命救他了,更不用說這廝還一向官聲不錯。

  “若御史大人問起,在下一定盡力為諸位大人轉圜!”

  段玉很肯定地回答,令聽慣了云山霧繞的花捕頭都不由一愣,旋即掏出一份文書:“兄弟爽快,這是承東大街上的地契,聽聞弟妹之前一直在辦這個,兄弟便自作主張給拿下了,送與兄弟!”

  “那便卻之不恭了!”段玉笑了笑,就將地契收下。

  這承東大街,便是縣衙門的所在處,在九山縣中的繁華首屈一指,如此一間商鋪,每年起碼有數百兩銀子入賬,是一只會下蛋的母雞,沒有那個豬油蒙了心的會去發賣。

  並且,花捕頭縱然有這樣的身家,也肯定舍不得拿出來送人。

  因此只有一個可能,這是縣衙諸位大人的意思!

  段玉也很清楚這點,因此直接說會為‘諸位大人’轉圜,心里還在暗笑,知道縣令縣丞已經驚惶到病急亂投醫的地步。

  所以他也很滑頭地加了一個‘若御史大人問起’的前提,實際上這種事情,丁讓怎麼可能來問他一個無名小卒?前世記憶中,這些縣衙高官最后下場都不怎麼樣,因此坦然收下,交給葉知魚。

  葉知魚將地契貼身收好,又敬佩地望了段玉一眼。

  她這些時日一直在辦這事,自然知道其中的難度,但現在,居然是別人雙手奉上?心中不由覺得幫主無所不能,同時又有些欣喜,知道這狡兔的第二窟,終是成了。

  女孩子就喜歡精打細算,

葉知魚想到縱然歷元縣中不敵周家,至少她也可以跟幫主與二哥來此好好過日子,不知道為何,心中似乎還有些期待與甜蜜。
  ……

  密室之內。

  四周漆黑一片,也沒有窗戶,唯有一燈如豆,綻放出森然的光芒。

  “大人!歷元縣急報!”

  一只淡黃干枯的手掌接過信箋,抽出潔白的信紙,仔細查閱著上面的文字。

  “段玉,孤儿出身,錦鯉幫老大,少年老成,曾……”

  “秦飛魚,錦鯉幫二當家,精擅刀法,心狠手辣……”

  “葉知魚……”

  ……

  在短短時日之內,段玉他們几個與更多牽扯進丁讓被刺案之人的背景,就被盡數收集而來。

  “……因得罪周家,已經開始漸漸退出縣城,在城外大林鄉置辦田庄,來九山縣五日,一直在考察民情,有意購買商鋪……”

  良久,手掌放下情報,一扣一扣地敲擊著木桌:“此子為准備后路而來,不錯,也算有點急智了……”

  作為慶國主管一方的密探頭目,這主人能說不錯,已經難能可貴:“就是遇危還上,略微有些疑點,但也可能是想要撈好處,畢竟是江湖中人,喜歡冒險投機……”

  想了想,他又轉頭望向下屬:“他已經收了地契?”

  “花四已經送到他手上,坦然收下,很是歡喜!”

  一個跪地的屬下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敢收商鋪,日后還要在我們眼皮底下做事,看來倒是真的沒有什麼背景關系,身家也還算清白,這次應該是巧合遇到,罷了,就此存檔吧……只是日后記得多加注意一二……”

  密探頭目揮揮手,就要打發走屬下。

  “大人!鎮東軍密探急報!”

  這時候,另外一名屬下疾步進來,舉著手上一只小小的竹筒。

  竹筒既短且細,應當是綁在信鴿腿上送來。

  啪!

  而看完之后,密探頭目一掌拍在桌案上,竟然烙印出一個深深的紅色手印:“賀宗!你好大的膽子!!”

  ……

  既然查清真凶,又證明段玉的確是清白的,接下來,自然輪到丁讓酬恩了。

  他擺了一桌宴席,邀請段玉與秦飛魚前去小酌。

  酒是二十年的女儿紅,十六色菜肴,每一道都是縣城中的大廚精心烹飪,光是一道香酥雞,就鮮香可口,皮脆肉酥,輕輕一撕,骨頭就與肉自然分離,咬下去又有香甜的肉汁涌出,令秦飛魚吃得贊不絕口。

  酒過三巡之后,丁讓起身,肅然一禮:“本官這次能苟全性命,多虧兩位壯士相助,小小謝禮,還望兩位一定要收下!”

  說著,后面自有仆役送上兩個托盤,盤上蓋著紅綢,里面是一個個銀光發亮的小元寶,估計應有二百兩左右。

  “大人折煞小人了!”

  段玉偷偷瞄了一眼,就見到那老仆滿臉肉疼之色,知道這丁讓為官清廉,這些說不定是傾家之資,不由連連推拒,最后道:“在下習慣閑云野鶴,別無所求,倒是我這個兄弟很有些勇力,想要投身軍伍,報效國家,還請大人引薦!”

  “秦壯士的確是行伍之才,日后弓馬取功名,光宗耀祖,也非難事!”丁讓捋捋胡須,若這兩人什麼賞賜都不要,反而讓他生厭,但明言所求,卻是令他覺得坦坦蕩蕩,不由更增几分好感:“我立即修書一封,保舉你從軍便是!”

  “多謝大人!”段玉立即拉著一臉蒙的秦飛魚行禮。

  雖然此時諸國亂戰,想從軍到處都有招募點,但進去只是大頭兵,想要被賞識提拔,乃至積功上升,何等艱難?

  縱然秦飛魚一身好本事,但性格不行,肯定是混不開的,更不用說此時軍中還有一些潛規則什麼的,比如軍官侵占下屬軍功。

  但有著丁讓背書,待遇立即不同,起碼也可以從小軍官起步,有什麼才華也可施展。

  秦飛魚雖然還是有些怔怔,但相信段玉,沒有說什麼,磕頭謝恩。

  “……聽聞陳策陳將軍治軍嚴謹,愛兵如子,我兄弟一直仰慕已久,願意投他麾下……”

  段玉又說著。

  “此事易爾!”陳策也是葉州之將,丁讓跟他還算有點交情,立即揮筆成書。

  拿到這封書信之后,段玉心里頓時一笑。

  既然決定轉型,就得給几個兄弟姐妹尋找出路,對于秦飛魚而言,去軍伍中血戰殺人,才是武功提升的捷徑!

  更何況,馬上就有一場大功好刷!

  前世,丁讓遇刺,鎮東軍叛亂,為何如此快便被平定?完全不符合東陳國的打算?

  靠的便是這位陳策將軍!

  這也是一個有著大運的,用兵如神,英勇善戰,几乎是以一己之力,連戰連捷,五千破兩万,旬月便平定了賀宗之亂。

  否則的話,葉州糜爛,東陳入侵,整個慶國都會風云飄搖。

  段玉此時送秦飛魚去陳策帳下,毫無疑問是要撿便宜的,狠狠撈一個軍功,到時候若秦飛魚不想從軍,那便退下來做縣尉,若功勞小了,也可以撈一個巡檢,堪稱升官捷徑,在數個月之內就可以爬到白身武人一輩子都不一定能企及的成就!

  丁讓哪里知道段玉心里如此多彎彎繞,還贊許了几句精忠報國之類的話。

  三人推杯換盞,又飲了几巡,段玉察覺丁讓神色有些晦暗,不由問道:“大人有何憂郁?”

  “唉……此次我雖幸免,但屬下與護衛,几乎要盡皆為我而死了……”

  丁讓長長一嘆,神色痛苦:“吳宣、李恭兩位毒創發作,命不久矣,此皆我之過也!”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18 PM

第12章 復仇

  吳宣、李恭,便是活下來的兩個九品帶刀侍衛。

  丁讓身為巡查御史,雖無欽差之名,卻有欽差之實,這次查訪民情,說不定還暗中接了國君旨意,因此才撥了四個帶刀侍衛。

  這次賀宗的殺手也是做事做絕,不僅陷阱伏殺,刀箭上更是淬了劇毒!

  段玉他們救人的時候,丁讓看似被濺了一身血,實則都是別人的。

  反而是吳、李兩個,下了山之后就面色烏青,被抬回縣衙。

  雖然延請名醫,但看了都是搖頭,顯然命不久矣。

  實際上,這些醫生能拖延到現在,已經是醫术過人了。

  丁讓念及這次自己興致一起,游覽名勝,竟然落得護衛死絕,最后成為孤家寡人的下場,不由惻然。

  “毒傷麼?”段玉聽了,眼珠卻是一轉:“不瞞大人,在下出身江湖,不善戰場殺陣,但對毒物卻也有些研究,若是信得過在下,不若讓我去看看!”

  “哦?”

  丁讓眼睛一亮:“便請先生去看看!”

  畢竟那些醫生說了兩個侍衛活不了几天,都是束手無策,此時聽到一根救命稻草,總得試一試,也算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之前混江湖的,只有一把勇力,丁讓就叫我壯士,此時或許還有一手醫术,能救人性命,立即就升格成先生?這是社會地位提高了啊……’

  行走之時,段玉心里還在暗暗腹誹。

  兩個侍衛就在縣衙之內養傷,相隔不遠,段玉一進院子,鼻子就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草藥味。

  “大人!”

  几個侍女上前,向丁讓行禮:“剛才葉老醫師來看過,說是兩位大人外邪入骨,毒氣攻心,已經活不過今晚子時了!”

  “什麼?”丁讓一聽,頓時整個人就有些暈眩:“是我害了他們啊!”

  “丁大人,不妨讓我一看!”

  段玉摻扶了一把,輕聲說道。

  “罷了罷了,任憑先生施為,盡人事,聽天命吧!”

  丁讓揮揮手,慘然說著。

  段玉走進廂房,撥開簾帳,就見吳宣平躺,嘴唇烏青,臉上更是隱約有著黑氣游走。

  再看傷口,一處處發紅腫脹,惡臭流膿,果然是命不久矣的征兆,旁邊廂房內的李恭也差不多。

  “傷口並非致命傷,之所以如此,乃是中毒!”

  段玉搖搖頭,拿來几個醫者開的方子,又嗅了嗅包扎傷口的白布,略微頜首,問向旁邊一個丫鬟:“大夫們怎麼說?”

  “大夫說此乃金汁之毒,必須不斷以藥水清洗傷口,一旦發瘍,便是無救!”

  穿著綠色裙裳的丫鬟拭了拭眼淚,小聲回答,顯然是在害怕這兩位貴人死去,她們也要遭到牽連。

  所謂的‘瘍’,就是傷口化膿感染,在古代極難救治。

  當然,這個世界不同,因為有著神通!

  丁讓也不是敝帚自珍的人,手上的小回春符早就給二人用了,奈何只是略略好轉,又復惡化。

  “先生,你看如何?”

  見到段玉走出來,丁讓不由緊張問著。

  “此二人中的,並不只有金汁之毒,因此回春符無效……”段玉搖搖頭:“這金汁毒當中,應該還混了腐屍毒,因為其發作與金汁毒類似,因此都被忽略了過去……”

  “腐屍毒?”

  丁讓一聽,有些迷惑,又有些熟悉,頓了頓,終于想了起來一些記載:“怎麼牽扯到了煉氣士?”

  這腐屍毒的來歷卻非同尋常,能與神通之士扯上關系。

  云瀾大陸南方之地多瘴氣、毒蟲,由此巫蠱之术大盛,其中就有一脈,名為煉屍之术。

  所謂的煉屍,需要取陰年陰月陰時出生之人死去的屍首,挖掘而出,加以藥物錘煉,配以符法、月露精華,再尋陰地埋葬……耗時日久,若是成功,便可以得到一具力大無窮、唯命是從、不知疼痛的鐵屍。

  而這鐵屍周身,就附帶極其厲害的毒素,特別是其居住的屍洞之中,毒氣凝結,連土層都化為青黑色。

  南方有些苗寨中人,就從‘仙師’那求了這屍土來,加以秘藥熬煉,這就是腐屍毒的由來。

  此毒與神通之士有些關系,自然非同小可,普通醫者束手無策。

  甚至若有生辰符合,八字帶陰的人中腐屍毒而死,七日之后便有可能‘屍變’,化為一具行屍走肉。

  這‘腐屍毒’酷烈至此,自然令人談之色變,便有一游方書生,將其記錄在了游記之上。

  丁讓也曾看過,此時回想起來,不由額頭滴落冷汗:“這……可怎生是好?”

  “請大人寬心,腐屍毒以鐵屍身上的為最佳,二位大人中的,已經不知道轉了几手,毒性微弱,還有辦法救治!”

  段玉寬慰几句,讓人采買糯米、烈酒,再進病房。

  此時吳宣已經是氣若游絲,段玉也不耽擱,直接灌以烈酒,並將糯米敷在傷口之上。

  沒有多久,傷口上的糯米便變得烏黑發亮,被段玉用小鑷子夾走。

  ‘說起來,也算這兩人走運……腐屍毒雖然凡人談之色變,但在神通士圈子之內,還當真算不了什麼……並且,真正能屍變的八字帶陰之人,終究是極少數!’

  ……

  良久之后,段玉從廂房中走出,神色有些疲憊。

  “如何?”丁讓過來,滿臉急迫之色。

  “幸不辱命,已經將腐屍毒拔出,讓丫鬟將繃帶、糯米等物都燒了吧!”段玉微笑回答。

  “好!好啊!”

  丁讓連忙進去,發現吳、李二人雖然依舊昏迷,但臉上的青黑之氣竟然消退大半,連傷口都有些消腫,不由大喜:“先生真是大才!”

  “不敢當,只是行走江湖之時,聽過几個游方郎中講過几個偏方驗方而已……”段玉連連擺手:“接下來還得交給那些大夫!”

  這時候外面一陣喧囂,一名穿著灰色長袍,面容清臒的郎中也被請了進來,搭脈之后,就對丁讓拱手:“兩位大人脈象平緩,有著轉危為安之兆,不知請了那位國手?”

  “呼……”

  聽到這句,丁讓也是吐出口長氣,望向段玉的目光不由帶了几分器重的味道。

  ……

  歷元縣。

  几匹快馬奔馳,進入城外一處義庄。

  這些騎士一個個身手矯健,有男有女,為首者卻是一名身材高大、眉毛如霜的劍客。

  “見過泰老師傅!”

  李虎親自迎接,又上前持著韁繩,態度十分恭敬。

  這位泰老爺子,名為泰准,在江湖上有個外號,喚作‘凌云劍’,也是葉州一個大幫的幫主,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

  李虎這種人在江湖中只能算三流,遇到此種前輩名宿,天生就要矮了一頭。

  “人在哪里?”

  泰准走進義庄,被李虎引到一處棺木之前,神色終于變得有些哀傷,揮了揮手。

  兩個弟子立即上前,合力打開棺木,見到范井屍首,雖然灑了香料,依舊散發出屍臭,混合起來,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師兄……”

  見到這一幕,其中一名俠女已經泣不成聲。

  “江湖中人,死于刀劍之下,也是宿命……”泰准嘆息一聲,讓李虎送上一柄斷劍,撫摸著缺口,沉吟不語,良久才道:“錦鯉幫幫主段玉……老夫久不履江湖,想不到小小一個歷元縣內,竟然出了此等高手!”

  交手的場景,自然早有斷了手筋的家丁護院還原,范井的師兄弟們聽到對方竟然以一柄小小的印刀,先斷劍,再殺人,都是自忖不敵,只能望向泰准老爺子。

  “師父,您一定要為師兄報仇啊!”那女弟子更是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雖然是江湖仇殺,但那段玉下手實在太狠!”

  泰准能親身來此,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此時就問:“此人在哪里?你替老夫下一戰帖!”

  “啟稟泰老爺子,那錦鯉幫幫主段玉數日前便消失無蹤,我們探查消息,卻是往九山縣去了……”

  李虎躬身回答,能獲得這些,足見周家這個地頭蛇的厲害。

  當然,那等鄉紳,基本不會與江湖巨擘打交道,因此連周子玉都不出來,只讓李虎主持所有。

  ‘呵呵……我那徒儿之死,段玉一半,這周家也有一半……’

  泰准目中精光一閃,卻沒有動作。

  對方是高門大戶,家中還有人在朝廷做官,他這種江湖門派之主,說起來是德高望重,但實際上,在官府那邊,地位說不定還沒有一個舉人高!

  因此明知道范井之死周家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也只能忍下。

  “我家東主知道諸位俠士前來,不勝欣喜,只是身体抱恙,謹備程儀一千兩,請各位權且收下……”

  李虎笑意充滿,又命人送上白花花的銀子。

  這一下,泰准還沒有什麼,背后的弟子們卻是一個個呼吸粗重。

  “多謝周老爺子了,日后我這把老骨頭必然上門拜訪道謝……”泰准讓人將棺木收好,不陰不陽地對答著。

  忽然間,一個護院進來,對李虎耳語几句。

  李虎聽了,頓時大喜:“我收到消息,那段玉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19 PM

第13章 巨坑

  一支車隊緩緩在官道上前行。

  正中是一輛馬車,旁邊還有數騎護衛。

  當先兩頭黃鬃大馬上,赫然是段玉與葉知魚,秦飛魚卻已經不見。

  段玉見到兩邊初冬景色,又望了眼悶悶不樂的葉知魚,不由長嘆口氣:“你可是怨我?”

  “沒有!”葉知魚搖搖頭:“我只是擔心二哥……”

  “我對飛魚期許甚深,之所以送他入軍,也是因為他的功夫唯有在血戰中方可大成……更何況,此時諸國混戰,文輕武貴,正是取得富貴的良機……”

  段玉細心解釋著。

  至于陳策后來會大破賀宗,自己送秦飛魚只是為了鍍金之事,此時自然不能說。

  雖然軍中兵凶戰危,但那都是小兵,實際上到了軍官階級,陣亡率就要銳減。

  秦飛魚有著丁讓保舉,必能得著照顧,再說自己臨行之前,也隱晦提點了几句,讓秦飛魚避開日后几個官軍損失慘重的節點。

  若這些布置之下,秦飛魚還不能逢凶化吉,獲得功勛,也只能說是天要滅之了。

  自己已經將所有條件盡可能准備好,接下來就看秦飛魚的造化。

  基本上,肯定能前進一大步,視野與境界就完全不一樣了,從此不論憑軍功富貴,還是以武入道,都有堅實的基礎。

  ‘但我不能親自去,畢竟朝廷氣運,與道法神通一開始有些衝突,武功另當別論……’

  段玉又勸了几句,見到葉知魚慢慢接受,不由長出口氣,心里卻在默默思索。

  這里的朝廷氣運,也可以理解為龍氣神通,但並非就會壞了道法根基,只是兩者難以兼容。

  ‘世間万道,皆是有為法!所以朝廷的龍氣,在煉氣士看來,也是一道神通!只不過,走的是神道而已!’

  朝廷氣運、体制,在煉氣士眼中,就是一個龐大的神道体系!

  只不過,普通陰神最多顯靈,收數縣百姓香火就是頂天,但朝廷体制,卻是動輒容納百万!

  因此,皇帝才能自稱天子,有万靈護身!

  ‘現實中,不敬神佛者甚眾,但有哪個升斗百姓不怕官府的?朝廷集万民之氣,又佐以律法,形成所謂的龍氣神通,再賜予文武百官,說白了,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人間天庭!’

  每當任命官員,便有龍氣下降,實際上就是授予神道之威!

  當然,以人身修煉神道,有陰陽之隔,有違天和,難以成事,所以也沒有哪個官員因為獲得職位而修為大成的。

  但此種神道之威,卻固化在他們身上,從此便能對抗其它道法神通!

  這說到底,也不過兩種力量的對耗,沒有誰克制誰,只是力强者勝罷了。

  但官位集合万民敬畏的念頭,縱然一個九品巡檢,也往往管轄一縣數万民,想一想那縣城隍能收得多少香火?甚至除了初一、十五的城隍廟會之外,廟門有多冷清,而官府卻是日夜都在與黎民百姓打交道。

  因此一個九品親民官身上的神威,絕對不會比一個縣級城隍遜色。

  普通煉氣士難以對抗城隍之威,自然也就敵不過龍氣庇護的官員。

  久而久之,就有龍氣克制道法神通的流言傳出。

  而那些官員只是有龍氣神通庇護,不受陰邪道法之災而已,照樣有著生老病死,有如凡人。並且龍氣也只能護身,難以控制自如,反擊傷敵。

  當然,他們也是有著超脫機會,便是死后天子封神,那就是真真正正以陰神入神道,如魚得水,威能赫赫。

  ‘朝廷勢力就是變種的神道天庭,講究集眾,有体制之利,卻也限制頗多……我還是喜歡逍遙自在一點……’

  段玉望著遠方的雞頭山,不由吐出口長氣:“大家再加把勁,晚上就能到了。”

  “是啊,馬上就能到家了!”葉知魚從小到大也沒有怎麼出過遠門,此時又恢復些本來顏色:“不過九山縣那邊也是個基業,得挑些老實可靠的人去打理……”

  踏踏!

  踏踏!

  正說話間,一行騎士忽然自斜里策馬而出,一共六騎,橫擋在路中間。

  當先者赫然是泰准,不言不語,一名徒弟察言觀色,上前喝道:“來者可是錦鯉幫段玉?”

  “正是在下!”

  段玉策馬上前,笑容滿面:“不知諸位是?”

  “老夫泰准!”泰老爺子目光炯炯,打量著段玉:“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段玉,我那弟子技不如人,死在你手上原本也是怪不得誰,但老夫劍門的聲譽卻是不能敗在他手中,還請賜教!”

  段玉聽了,不由暗贊姜是老的辣。

  那范井可是伙同一群打手圍攻,再被自己干掉的,放到江湖上哪說都是沒理。

  但對方拋開私人血仇,僅以師門榮譽拿捏,反而令自己難以推脫。

  不過段玉是什麼人?他眼珠一轉,頓時作無辜狀:“老前輩,晚生雖然是錦鯉幫段玉,但一直遵紀守法,連殺雞都不敢,何論殺人呢?您老人家可不要血口噴人!若您老有著冤屈,大可以去縣衙內遞狀子嘛!”

  “無恥!”

  “卑鄙小人!”

  ……

  段玉這回答,還真令泰准呆了一呆,他想過段玉可能的數種回答與應對,但想不到此人竟然會完全抵賴!

  錦鯉幫遵紀守法?呵呵……你當那每個月的花紅抽水,是天上掉下來的?

  至于去衙門告狀,泰准也是肯定不能干的,不說丟不起這個人,更何況他還從周家知道,那縣令與這錦鯉幫狼狽為奸,去告不是送羊入虎口麼?

  泰准呆住,那些弟子卻是破口大罵。

  特別是那名女弟子,應該與范井還有些情愫,之前見到情郎屍首,怒發衝冠之下,一枚暗青子已經脫手。

  咻!

  段玉側頭一閃,那暗青子就招呼在了車廂上,馬匹受驚,多虧車夫死命拉住,才沒有亂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難道你們要殺人麼?”

  段玉臉色一冷,逼視著那名女弟子。

  “就殺了你又如何?”女弟子拔出長劍,狂叫道:“師父……殺了他們,為師兄報仇啊!”

  泰准有些猶豫,但還是一揮手。

  六騎頓時抽出兵刃,慢慢圍上。

  咻咻!

  就在這時,從車廂內飛出兩道弩箭!

  這弩箭如毒蛇吐信,迅捷無比,正中兩名弟子的胸口。

  那兩人呆了呆,望著自己染血的胸口,不由摔下馬去,氣絕身亡。

  “弩箭?!”

  泰准見到這一幕,頓時瞳孔猛縮:“段玉!你不講江湖規矩!還有……收藏禁器,相當于造反!你等著被官兵滅門吧!”

  歷代朝廷都有兵器管制,慶國之中不禁普通獵弓、長刀,但有兩樣卻是絕對不准的,那便是甲胄與弩箭!

  縱然官宦人家,收藏這兩種兵器,被告發了也很危險,何況小民?

  “哈哈……竟然襲殺官兵,我看要造反的是你!”

  段玉也是大笑,終于掀出自己的底牌:“兩位大人,你們都看到了!”

  車廂廂門打開,走出兩個面色蒼白的人來,赫然是吳宣與李恭!

  他們本來中了腐屍毒,命在旦夕,幸得段玉出手相救,很快就恢復大半。

  只是段玉也存了些心思,說還有余毒未去,自己拿手的家伙與炮制的一些丸藥卻放在歷元縣,因此要回來取,但有一味藥合起來十分麻煩,只能就地采集,並且有效期只有三個時辰……

  吳宣與李恭心憂小命,還能說啥?只能一路跟來。

  好在他們兩個只是皮肉傷,又是武人,拔了毒之后恢復極快,否則還真受不了這舟車勞頓。

  此時吳宣皮笑肉不笑地拿出一面令牌:“都看好了,本官乃御前九品帶刀侍衛,你這强人,竟然敢襲擊本官的車隊?不想活了?”

  “我看此人倒是說不定跟御史大人被刺案有些聯系……”李恭是個平素不說話的,但一出口就要人命,也是看出來這泰准跟段玉有仇,頓時就要將對方牽扯到大案中去!

  這時候就不得不說古代交通不方便,信息傳遞亦然。

  縱然丁讓已經被刺數日,但泰准也只是模糊知道九山縣那邊出了大案子,至于案情具体如何,段玉又怎麼牽扯其中,縱然周家都不知情!

  但即使不知道那些,泰准額頭也是滴落下豆大的冷汗,知道自己麻煩大了!

  只要他還在慶國混,就不敢殺官造反!

  但自己與徒弟剛才在干什麼?官道攔截,暗青子招呼,最后拔劍衝上?這不就是妥妥的馬匪行徑麼?

  而聽到吳宣報出的官職,泰老爺子更是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栽下馬去。

  何為‘御前侍衛’?那是在國君面前聽用的啊!說不定還能偶爾見到天顏的!

  此等侍衛,下到州郡,不欺負別人就算好的了,自己竟然明刀明槍地劫殺,說他造反還真不是冤枉!

  “段玉……你好狠!!!”

  泰准嘶聲咆哮,雙目盡赤,宛若杜鵑啼血。

  他已經想清楚了,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套!難怪段玉要叫屈裝良民呢!

  江湖仇殺是一回事,牽扯進官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膽逆賊,你敢殺官造反?”

  這次馬車旁邊,還有几個騎士,都是九山縣派來護送的精兵,見狀紛紛怒喝,猙獰地圍上……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21 PM

第14章 反賊

  “泰老爺子,是個聰明人啊!”

  望著束手就擒的泰准等人,段玉不由嘆息一聲。

  如果他們敢反抗,那就真正坐實造反,不僅自己要死,家人門派也會被連根拔起,甚至周家都要吃掛落。

  因此,哪怕武功再高,泰准老爺子也是很干脆地丟了兵器束手就擒,還盡力約束其它弟子。

  “知魚,回到田庄之后,記得給吳、李兩位大人都備一份重禮!”

  段玉嘆息一聲,暗中對葉知魚吩咐。

  “為何幫主似乎不太高興?”葉知魚疑惑問道。

  “我借這把刀,設了個圈套,原本是為了對付周家的,但想不到,居然是這老家伙先進來趟雷……此事可一不可再!”

  段玉道:“御前侍衛可不會為了我們,真的栽贓周家謀反,與一位四品高官死拼……只能順勢而為!”

  不過他也有兩手准備,這把刀借不到,至少有著丁讓的虎皮,周家也絕對不敢再對錦鯉幫如何了。

  只是上位者的情分麼?呵呵……也就那麼回事。

  丁讓雖然權勢頗高,還有几分簡在帝心的味道,卻也絕對不會為了自己與周家那個四品官開戰。

  ‘也只有到這時,周家帶來的威脅,才算是真正解除啊……’

  段玉心里默默一嘆,旋即眼中又似燃燒起了兩點幽火:‘但我怎麼可能跟它罷手?不滅此家,我心意終究難平!’

  雖然今生看起來周家在自己手上沒討到一點好處,還吃了點小虧,但段玉可不會忘記前世的血仇!

  ‘鎮東軍此時也差不多該反了吧?到時候兵荒馬亂,就是一個真正的機會了。’

  記憶中,鎮東軍便是慶歷十六年的冬日反的,一度攻城掠地,很是猖狂,直到遇到了大將陳策。

  雖然很快被平定下來,葉州也是不免殘破,什麼白骨露於野,百里無人煙,都不是虛言。

  大軍交戰,耗費豈是等閑?

  早在段玉前世,孫子兵法便有云‘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万,千里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后十万之師舉矣。’

  更何況還是葉州軍自亂,消耗都是自身的兵員與糧草。

  ‘兵卒可不是雜草,割了一茬長一茬,而是活生生的人!起碼要十五年才成一代,更不用說,還有朝廷為了攻略東陳而准備的兵器糧草,可謂十年積蓄一朝喪……’

  原本葉州對東陳一線占據主動,后來便是徹底轉為防守了。

  要不是有著陳策迅速平定,殘破的只有葉州一地,東陳也不是只有慶國一個對手,說不定還真敢來個傾國之戰,生靈涂炭!

  ‘有些遺憾吶……之前買田,似乎有些虧本,等到兵亂過后,那才是黃金機會……不過也是為了迷惑周家,更何況……早也有早的好處,不早點買田,怎麼能分田到戶,盡收手下之心呢?’

  之前,縱然錦鯉幫幫眾上百,但敢打敢拼的不過二十。

  但這一次發下田地,特別是還有一百畝水田作為獎勵之后,屬下的忠心起碼提升了好几個百分點。

  關鍵家眷都在控制當中,面對戰死有撫恤、逃跑全家受罰的威脅,也不能不忠心。

  有著此等優勢,方可將那些烏合之眾的幫眾練一練,再送到秦飛魚手下當個親兵。

  ……

  歷元縣城,周府。

  李虎步履匆匆,來到家主書房。

  一人正走出來,乃是豐神如玉的周子玉,見到李虎,不由一頓:“出了何事?”

  原本的李虎不僅手上功夫很硬,處事也有章法,很得周彥看重,但此時竟然臉色蒼白,額頭都有些冷汗。

  “此事……我得先通報家主!”

  雖然心神不寧,李虎還是說著。

  “這個自然……”周子玉神色如常,心里卻十分不滿。

  自從他上次布局失敗之后,在宅內權威都是大減,連原本聽他吩咐的李虎都變成了這樣!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錦鯉幫,段玉!

  ‘聽聞泰准一手劍法神妙無比,又有徒弟幫手,此時或許已經成功?’

  周子玉暗自想著,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是李虎?子玉,你也一起聽聽……”

  房內,周彥的聲音傳來。

  周子玉輕吐長氣,走進書房,見到一身常服的周彥端坐太師椅上,用杯蓋輕拭茶水:“李虎,到底出了何事?可是泰准那里有變?”

  “正是如此!”李虎啪得一聲跪了:“那段玉十分狡詐,竟然在車隊中藏了兩個九品武官,還有兵卒,卻作常人打扮,泰老爺子一時不察著了道……已經束手就擒,被綁去縣衙,下了大獄!”

  “九品武官?是哪里的巡檢?又或者校尉?錦鯉幫有軍中關系?”周彥眉頭一皺。

  “老爺……”李虎只覺得自己嘴里滿滿的苦澀:“那是兩位御前帶刀侍衛,專門護衛貴人的……”

  啪!

  此話一出,周彥握著杯盞的手都有些不穩,重重放在桌案上,臉色陰晴不定,良久之后,方才恍然大悟:“九山縣?九品帶刀侍衛?呵呵……我真是小看了此人,竟然跟丁讓扯上了關系!”

  “父親大人,您是說那位巡查御史?”周子玉這時候終于能插上話,感覺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縱然郡里的太守也沒有帶刀侍衛,整個葉州明面上只有兩人,便是州牧與巡查御史了,你說呢?”

  周彥起身,踱走几步:“不行……我聽說九山那邊出了一個大案,有貴人被刺,現在看來,便是那丁讓了!只是這位大人又怎麼與錦鯉幫有了關系,還有兩位侍衛隨行?”

  “父親大人……若丁讓真是錦鯉幫的后台,那我們?”周子玉臉上有些陰霾。

  “衝撞御前侍衛,這罪名可大可小……”周彥閉上眼睛:“泰准那邊,先靜觀其變,我們可不能陷進去……不過你們也放心,縱然丁讓,也不會與我家死拼……”

  畢竟都是官場中人,說不定七拐八拐地就能有著聯系,自然不會輕易敵對。

  “只是錦鯉幫那邊,不能再繼續了……”周彥閉上眼睛:“李虎……你稍后給段玉送一份禮去,至于子玉……原本你說自己學成,要出來做事,但現在,還是再回去多讀几年書吧!”

  “是!”這兩人都是恭敬應下,但周子玉就暗暗攥緊了拳頭。

  “就這樣吧……”

  周彥揮揮手,讓他們下去,凝望著后面牆壁上的一副寒冬勁松圖,卻是忽然有些寒意:“為何我有些不安?但事情到了這一步,難道錦鯉幫還要繼續糾纏下去?”

  他自認為做事四平八穩,之前雖然有些齷齪,但周家率先服軟,難道這樣的表態還不夠?

  這件事上,錦鯉幫到底沒吃什麼虧,還有些好處,怎麼可能繼續死纏爛打?

  可惜這周彥不知道,他雖然這一世沒有跟錦鯉幫結下深仇大恨,但上一世卻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

  安東郡,鎮東軍節度使府。

  節度使有召,沈升低頭彎腰,疾步而走,來到一處花園,忽然間就是一怔。

  在一處角落,几頭巨犬眼睛通紅,正在撕扯某物,血跡斑斑,看上去倒像是個人頭!

  此時不敢再看,來到一處花廳,立即跪了下去:“拜見節度使大人!”

  賀宗五十來歲,狼顧狷狂,眼眸狹長,隱約放出綠光來,威嚴甚是深重,身邊八個甲士護衛,身上隱約帶著一絲殺氣。

  “左然那賊子,已經被我殺了!”

  賀宗望著滿園景色,似心不在焉地問著:“你可知我為何要殺他?”

  節度使朝廷賜以旌節,能全權節制所轄之地,當真是一方土皇帝,威福自用,專擅跋扈,此時雖然一問,但沈升立即汗出如漿:“不知……”

  “此人不僅無能,並且處事不密,枉我將大事托付于他!”賀宗憤恨不已:“來人……傳我命令,給我抄了他家!”

  “遵命!”頓時就有一個甲士走出傳令,代表著一個家族的覆滅。

  沈升望著這一幕,心里卻是不斷發冷。

  畢竟,他與左然,都是賀宗的心腹幕僚,互相認識。

  左然忠心耿耿,並且思慮縝密,之前很是立下了一些功勛,但現在大事出錯,立即什麼情分都沒有了,還要禍及家族。

  一念至此,心中寒意更增。

  “……事泄矣,如之奈何?”

  不知道過去多久,賀宗方才嘆息著:“沈先生,你起來吧!”

  “謝大帥!”

  沈升心中長出口氣,知道自己的小命總算是保住了。

  “此次左然負責刺殺丁讓失敗,甚至還讓慶國的行人司抓住尾巴,查到了老夫頭上來……”

  賀宗慢慢將事情說了,末了問道:“沈先生覺得如何?”

  “若依在下之見,大帥只得反了!”沈升一咬牙:“不過我鎮東軍雖有一万,對上慶國,必敗無疑,不若另投明主?”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23 PM

第15章 煉氣

  “明主?東陳?!”賀宗目光掃視,宛若刀割。

  沈升深吸口氣,知道生死就在這一線,立即又快又急地道:“既然事情已經無法轉圜,那便只能反了……此時天下諸國交戰,大帥有著手上這一万兵便是資本!哪里不可去?但我安東郡地理特殊,非慶就陳!雖然之前與東陳有些嫌隙,但將軍若以一州為獻,想必東陳國君還是會冰釋前嫌的……”

  “嗯……這倒是個道理!”賀宗捋了捋胡須。

  沈升卻是知道,這位大帥行軍打仗或許是把好手,但對謀划人心的確不怎麼擅長,此時更在搖擺之中,不由舌綻蓮花,連連勸說,最后更是保證道:“……屬下願去做這個說客!”

  “好,你便去吧!”

  賀宗一拍大腿:“但老夫要永鎮安東!”

  “諾!”

  沈升走出節度使府,后背衣衫已經濕透。

  此時擦擦冷汗,在大街上七拐八拐,來到一處酒樓:“掌櫃的,給我一個雅間,要焚著陳了三年的鳳鳴香的!”

  “好的!”掌櫃滿面堆笑,將沈升請進一間最里面的包房。

  沈升熟門熟路地打開牆壁上的暗門,來到另外一個房間,里面正有一錦衣公子等著。

  “見過公子!”

  “事情如何?”

  “大事成矣!賀宗已決定叛慶!並希冀投東陳!”

  “好!”那公子以拳擊掌,臉上帶著猙獰之色:“這狗賊當年殺我全家,這次總要遭了報應!不枉我布局如此久……”

  沈升面露為難之色:“只有一事……”就將自己做說客的事情說了。

  “哈哈……此事甚易,有你在,更方便我們里應外合,此時東陳國陳兵邊界的將軍,正好與我家有舊,我們可假意約定結盟,但時間要晚三個月!”

  公子聲音冷冷:“如此二姓家奴,我東陳還真不想要,讓他先出兵,消耗葉州的軍力,我們大可坐收漁利……”

  ……

  大林鄉,田庄。

  天寒地凍,二十個漢子在打谷場上排成兩行,不斷操練。

  汗水與他們的呼喝白氣一同蒸發,竟似連周圍都不那麼寒冷了。

  段玉雖有著兩世經驗,閱歷豐富,卻也沒有制定什麼練兵妙法,只是强調紀律性,並且每日加餐,鍛煉体能罷了。

  “凡練兵之道,以体力為上,体力不足,如何負重行軍,乃至玩大槍?弄大弓?”

  段玉巡視一遍,還算滿意:“正好冬天,殺翻了几口大肥豬,每日一肉還是做得到的,等到養出來了,飛魚那邊也應該站穩腳跟,大戰在即,正好送過去做親兵!”

  歷來軍官,身邊不能缺親兵!

  何為親兵?平時護衛,戰時效死,甚至屬下不服,也得下去彈壓,非心腹不能擔任!

  作為一個將軍,若沒有親兵,便往往掌控不住手下軍隊,不說建功立業,戰場上能不能保命都是兩說。

  ‘當然,此種親兵,都是下了血本,裝備精良,在藩鎮當中,就演化成了牙兵牙將,而在明代末期,則是變成了將軍家丁,大多將軍貪污、喝兵血……實際上就是為了砸在親兵身上,這才是身家性命所在!’

  段玉此時做的,就是挑選出一些不錯的胚子,再交給秦飛魚捶打。

  畢竟軍中自有著練兵之法,自己也不好越俎代庖。

  ‘只是耗費巨大……若不是周家送來重禮,最近支出太多,我還真撐不下……’

  段玉吐出一道長長的白氣。

  那吳宣、李恭兩人,自然早就走了。

  實際上,他們已經隱約有著猜疑,不願意繼續當刀。

  不過自己對他們有著救命之恩,事后又送上重禮,清除余毒,再加上還有著丁讓的關系,也不會馬上翻臉。

  ‘當然,那也是因為泰准根本不算個什麼,若是對上周家,就不一樣了……’

  好在此時自己借了丁讓的虎皮,周家不欲繼續與自己為難,已經派了李虎前來送禮,代表著和解之意。

  見到這一幕,歷元縣中的一些勢力也是紛紛對錦鯉幫表現出善意。

  可以說,直到此時,這個由小混混建立起來的幫派,才算真正站穩了腳跟,日后或許可以成為縣內一霸。

  ‘奈何先天不足,跟縉紳還是有著巨大的差距……更何況,我也不會真正與周家和解!’

  上一世的血海深仇,又怎麼可能輕易洗刷?

  段玉默默算計著時間,眼中就帶著寒意。

  “幫主……”

  回到屋內后,葉知魚帶著一個湯罐過來:“人參烏雞湯已經燉好了……我看了一夜的火呢!”

  “嗯,果然火候到了!”

  段玉略微嘗了一口,不由點頭,三兩口將湯喝完。

  他正在筑基,培養精、氣、神,必須三花圓融,及至巔峰,方可入道。

  這所謂的精、氣,自然與身体免不了關系,這具身体幼年時有些不足,的確該好好補一補。

  打發走欲言又止的葉知魚,段玉盤膝而坐,潛神默運,全身頓時有些暖洋洋的感覺,這是刺激藥性進一步發散與利用。

  良久后,才不由吐出一口長氣:“窮文富武,修法破家……我此時只是想將肉竅打磨完美,缺少靈藥,都有些艱難呢。”

  此世有著上一世經驗,還有篆刻之法輔助,若是有著上一世的條件,或許一個月便可筑基圓滿。

  但重生到現在,兩個月業已過去,根據自己觀測,只滿足了三分之二而已。

  “不過,縱然三分之二,我在江湖上也能算一方高手了吧?當日那個泰准,或許還不是我的對手……”

  段玉沉吟了下,此世武功,精深不過培養內息,不斷增厚,或許還有專門的刺激手段,能加快出招速度與破壞力。

  真正論對身体的開發,還是道門筑基之法更勝一籌。

  不過這兩者一個尋求破壞力,一個尋求精氣神完美圓融,也不是一條路子。

  “因此,真正的武林高手,如果遇上筑基入道的道人,說不定還是能殺之……畢竟道人只肉身圓滿,卻也不一定會殺人,比不上一路搏殺出來的武者。”

  這個世界可不是實力高就一定能贏的。

  臨敵反應、經驗決心、乃至周圍環境……一切都有可能改變戰局。

  至少,初級的神通之士,也就是江湖术士那一類,真正對上武林高手,勝負實在難料。

  當然,等到神通士修煉漸漸高深,除非武者能以武入道,否則大多都是不敵了。

  “說到泰准,這個倒霉蛋被扔到衙門里面,沒殺也沒放,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特別是那個女子……”

  古代女子,一旦入了女監,那還不如直接自盡來得干脆。

  而哪怕這些武林高手,入了陰冷潮濕的監獄,不需要三年,就能折磨得武功全廢,生不如死。

  這也是段玉的意思。

  畢竟直接殺了,有些小題大做,而放了更是万万不可。

  不若就扔在監牢之內,還能吸引走一部分注意力。

  “范井根本就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泰准武功尚可,實際上也是個白痴……但江湖輩份畢竟擺在那里,我這次如此做,也種下了禍端……”

  段玉手持印刀,緩緩雕琢一塊青石,眸子中不斷閃過思索之色:“但總不能只能別人殺我,不能我殺別人,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或許他還會求救,請一位武道宗師出山對付我?”

  這也是錦鯉幫的弊端,自己沒有師門,別人卻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又有各種人情,形成一張巨大的網絡。

  “但只要我能表現出强絕的武力,干脆利落地解決,也沒有哪個江湖人瞎了眼,敢繼續摻和……”

  這就是要一次干脆利落地將對方殺怕,江湖縱然人多勢眾,但誰敢參與,自己滅誰滿門,只要扛得過反噬,還有哪個敢聒噪?

  “我要筑基入道,開啟修煉之途,還差一月左右的時間……第二層奠基功法圓滿,若能進入第三層,宗師一樣可殺!”

  天下筑基功法,實際上大同小異,分為三層:煉精、煉氣、煉神!

  段玉已經完成三分之二,也就是第二層煉氣圓滿,即將開始煉神。

  當然,這里的煉神絕非傳說中的‘煉神返虛’,而只是通過各種手段,不斷培養壯大自己的‘精神’,最后令精氣神三者圓滿,達到完美融合的一點,方可憑此筑基入道。

  “精,代表身体素質,氣,則是內息水平……我這兩樣已經不比所謂的‘武道宗師’差,只要踏入第三層煉神,憑借著篆刻之道的養神功效,甚至遇到江湖术士也敢一拼……”

  那些低階的神通士,只要沒有專門的法寶神通護身,照樣肉体凡胎,自己一劍可殺!

  “或許,該出一次門,去開啟那個篆刻師傳承了!”

  段玉算計了下,默默頜首。

  葉州馬上就要連綿亂戰,這種層次的戰爭,已經足以吸引神通士的目光。

  自己想要參與其中,也需要足夠的實力!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24 PM

第16章 巧遇

  慶歷十六年冬,小寒。

  下了一場小雪,天地万物都似裹上一層銀裝。

  路邊有一土地廟,廟已經殘破,隱約傳出火光。

  段玉哈著白氣,推開破敗的大門。

  廟內已經有著几波人盤踞,燃起了柴堆烤火,還烤著几塊干糧。

  窗戶四面漏風,屋頂殘破,的確是一個破敗的神廟,就是人多得有些異常。

  段玉來到神像之前,望著已經斑駁的木漆雕像,上了炷香。

  此世神道分為陰陽,陽者乃是地上朝廷,可惜自大夏朝之后,天下便陷入紛亂,諸國征戰,也沒有誰來厘清陰神諸事,各地神祠因此衰落。

  “仰觀天下之大,豈有長生不滅者哉?”

  段玉望著這一幕,在心里暗嘆。

  大夏盛世之時,不僅陽面神威凜凜,鎮壓一切牛鬼蛇妖,陰面也是建立了龍庭,居住著大夏列祖列宗,據說開國太祖宛若天帝!

  但及至大夏衰敗,龍庭墜毀,祖龍與無數陰靈一朝喪盡,鬼神夜哭,七夜不止。

  龍庭都滅,這遍布整個大陸的土地山神等廟自然也難以長存,大多破敗。

  “血肉之身無法修煉神道,唯有陰神可以……但陰神神道,若失去香火供奉,又沒有其它來源,縱然沒有外力摧毀,也會慢慢消亡……”

  段玉心里暗自感慨。

  正因為這神道脆弱,他才不取,此時就找了個角落,開始盤坐休息,吃著身上攜帶的干糧。

  “這人倒也有趣,此土地廟早已廢棄多年,又怎麼可能還有神?”

  “噓……出門在外,莫管閑事,小心禍從口出!”

  一處就傳來聲音,段玉望去,見到是一對爺孫,孫子十六七歲,虎頭虎腦,雖然稚氣未去,但身材高大魁梧,身邊放了一物,長條形,黑布蒙著,顯然是兵器。

  老者額頭生了個肉瘤,滿臉精明之色,正訓斥著孫子,見到段玉望來,不由歉意一笑。

  “一炷香對我而言並非什麼,但若這土地廟有神,卻可能是它救命稻草……”段玉眼眸一閃,聲音略微提高。

  “正是如此,但神也分好壞,守護一方者為正神,為害一方,索要血食者,則是邪祭!上香之前,還是先分辨清楚的好,否則祭了惡神,反而有害無益……”

  另外一邊,一名書生模樣的人正手持書卷,孜孜苦讀,頭也不抬地道。

  除了他之外,角落里還縮著一名落拓中年,縱然天氣寒冷,身上也只有一件襤褸的單衣,披頭散發,抱著一根黑色的棍子,似在沉睡。

  “多謝指點!”

  段玉向書生一禮,也不多說。

  屋外寒風凜冽,過了片刻,還是那壯碩少年忍耐不住,低低說著:“爺……聽聞鎮東軍反了!這次孫儿前去投軍,定能搏個出身來,到時候您也好享福!”

  “兵凶戰危,大意不得!你父也是習武之人,素有勇力,有人評武藝不輸武舉人,最后還不是死在戰陣上?”肉瘤老者說到這里,語氣不免有些哽咽:“戰場上,小兵最容易死,只可惜你不通文墨,否則縱然是賣了家底,我也要給你砸一個武秀才出來……此次你到了孫大人府上,可千万不能傲氣,一定要放低姿態,求得一封薦書,便不用從大頭兵做起了。”

  慶國也有著文舉與武舉,分為童生、秀才、舉人、進士四類,武童生並無任何特權,只是表明習練了武藝。

  而武秀才便可賜田三畝,刀一把,若入伍,必為十人之長,提拔起來也很快,打几仗后便可有著官身。

  武舉人賜田十畝,弓一把,若入伍,必為從九品武官!

  說起來,段玉原本也考慮過讓秦飛魚考武舉,但他跟這虎頭少年都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便是文科不行!

  武舉是要選拔軍官,連字都不識几個,看不懂兵書地圖,那要你何用?

  除了這個官方渠道之外,想要在軍中站穩腳跟就十分艱難,大部分必須從小兵做起,累積軍功,這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

  當然,這些之外,還有一條路子,便是貴人賞識!

  秦飛魚走的便是這條路,有著丁讓的薦書,起碼也能從副隊正做起,這是五十人之副手,有著官身。

  現在看來,那少年也想走這條路。

  不過對方找的門路就比丁讓低多了,估計若不花大把的功夫與銀子,縱然拿到了薦書,進軍營也就是個伍長什長。

  ‘賀宗果然反了!’

  段玉將饅頭掰開,夾了一塊肉干,放在篝火上慢慢烤著,沒有多久便肉香四溢,心里卻是沉吟。

  畢竟是一郡藩鎮,擁有一万大軍,再加上此時天時,葉州當真是措手不及,聽聞當日便陷了兩縣。

  而賀宗一面攻城掠地,一面招降納叛,擴大規模,軍隊很快就會上升到數万,只是素質實在堪憂。

  論起來,他真正的精銳底子,頂天也就五千戰兵。

  因此,當遇到陳策,被殲滅了老營之后,立即如雨打風吹去。

  “這對爺孫倒是有心人,看來還是武藝傳家的……不過,不干我事!”

  段玉怔怔出了回神,想到了秦飛魚,心不在焉地將饅頭一塊塊撕下來吃著。

  他這次外出,自然是因為即將筑基圓滿,為了后續准備,來開啟篆刻師傳承。

  這道傳承位于葉州邊緣,乃是前世自己下山游歷之時所得。

  只是那時自己已經以宗派之法入道,沒有了繼承最核心精華的可能。

  這一世,自然不會留下遺憾。

  “篆刻之道要真正入門,最好在入道之時,就以它為根,鑄就道基……”

  是以,必須在筑基之前就將傳承得到手,特別是其中的寶物!

  因為自己重生,或許小范圍改變,有些影響,但應該波及不到那邊。再說,自己比前世提前這麼多時間前去,就是要將一切影響減弱到最低!

  “兩位義士……”

  倒是那個書生,聽到祖孫壓低聲音的對話之后,卻是神情一動,正了正衣冠,上前行禮:“在下計施!國難之際,這位小兄弟還能思著投軍報國,實在佩服!”

  “哈哈……哪里哪里!”

  老漢連忙擺手,眼眸里有些詫異,又有些警惕。

  “老丈請勿擔心,在下乃是書院中人……”計施道:“令孫想去投軍?在下也是要往軍中效力的。”

  “書院?!”

  倒是段玉,聽到這個名稱,心里一凜。

  雖然此輕文重武,但儒家卻也有射、御之教學!更何況,書院之中,同樣有養氣之法流傳,出來的養氣士不比煉氣神通士差上半分。

  “朝廷可以看成陽間天庭,書院就是入世修行的門派……”段玉打量几眼,知道這個計施應當算是個人物,只不過前世完全沒有他的記憶。

  這也很正常,縱然過目不忘,當時所獲得的信息也是有限。若不涉及自身,便不會去徹底追索,也就談不上記憶什麼的了。

  踏踏!

  踏踏!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馬蹄聲。

  腳步亂響,來人赫然已經將整個土地廟包圍。

  “這……”

  肉瘤老漢一怔,旋即就摸住了兵器,警惕地望著土地廟中的其他人。

  “此並非軍陣!”

  計施一怔,看著段玉與角落里的落拓中年:“兩位,若是找你們的,還請不要牽連在我們身上……”

  “這個自然!”

  低沉的回應傳來,赫然是那個抱著黑棍的落拓中年!

  “高岡!速速出來受死,否則我們就放火燒房了!”

  屋外,一個有些色厲內茬的聲音響起。

  “高岡?”

  段玉卻是一怔,有了些印象:“盤龍棍高岡?那個傳聞中的宗師武者?”

  很顯然,這是江湖仇殺。

  而那些人對高岡非常忌憚,根本不願意進入土地廟,讓高岡獲得有利地形。

  此種武道宗師,若是再有地利,那真是殺人如割草。

  “我數三聲……”

  門外,呼喝聲越發凌厲,甚至隱約可見人影重重,手持火把。

  “哼,你們三山會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高岡站起,長聲而笑:“我高某人便在此,誰敢來要我的性命?”

  “放火!”

  門外傳來一聲呼喝,十數支火把就被扔到土地廟上,煙霧乍起,直刺口鼻。

  “也就是這路邊神廟了,若是在縣城中,給他們八個膽子也不敢放火……殺人放火?嘿嘿,這放火罪可比殺人罪還遭官府記恨呢……”

  土地廟著火,段玉自然不能繼續休息,只能嘆息一聲,慢慢站起。

  “我們走!”

  肉瘤老漢眼珠一轉,拉了虎頭少年,就要從后門衝出:“門外的好漢,老漢只是借宿,與此事無關啊!”

  “射!”可惜廟門一開,回答他的卻是冷冷的命令。

  嗤嗤!

  几支箭矢如飛蝗而來,老漢胸口中了一箭,滿臉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爺爺!”

  虎頭少年大聲呼嘯,淚珠已經溢滿眼眶。

  “好狠的手段……”計施見到這一幕,也是不由嘆息:“寧殺錯,勿放過麼?”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25 PM

第17章 煉神

  宗師武藝高强,已經觸摸到凡人極限,其有一技藝,名為‘借屍還魂’。

  這說白了,就是以人為盾,但宗師控制精微,能縮全身骨骼,藏于人身背后,外人難見絲毫破綻,看起來就跟操縱屍体一般,江湖以訛傳訛,便有了此傳聞。

  ‘外面的三山會,肯定是怕高岡混在我們當中衝出去,因此不管出去的是那個,都是亂箭齊發、格殺勿論!’

  段玉關緊后門,聽著箭頭零星刺在木門上的聲音,又不由點頭:“都是弓、沒有弩!”

  弓與弩不同!一個神箭手要練出來不知道需花費多少功夫,並且往往十几輪射下來便要乏力,但弩箭卻是只要還有勾動扳機的能力,便可連發,也易于訓練,因此各國朝廷皆是禁弩不禁弓。

  不過諒以三山會的家底,傾盡了也找不出一張弩來。

  “我跟他們拼了!”

  虎頭少年怒吼一聲,掀開長條黑布,里面是兩截長槍,一截槍身、一截槍頭。

  槍身是白蠟杆,槍頭黑漆漆,卻帶著血槽,上面殘留痕跡,一看便是凶器。

  “且住,此時出去,乃是送死!”

  計施一把將少年拉住,又望向高岡。

  只見這宗師注目著火勢,卻沒有其它動作,不由心里暗自搖頭。

  出來混江湖的,怎麼可能真的為了陌生人生死相付?那樣的人即使有,也是少數珍奇種。

  別看高岡之前義正言辭,但此時若一個人衝出去,或許土地廟里的人有救,他卻是九死一生。

  因此,還是得等火勢一大,眾人合力一衝,他便可施展借屍還魂之术,拉近距離,才好暴起傷人,伺機逃亡。

  嘩啦!

  此時火勢愈演愈烈,一截橫梁都倒了下來。

  “罷了,我們一起衝出去,生死各安天命!”

  計施嘆息一聲,右手略微用力,一塊門板竟然被卸了下來,當作盾牌:“衝!”

  他看似書生,卻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此時以門板為盾,一路疾衝,甚至還能護著虎頭少年。

  並且,這時機選得也是極准,就在他衝出之際,后面的土地廟就轟然倒塌。

  段玉與高岡對視一眼,化為兩道黑影,同時衝出。

  “放箭!”

  外面,三山會的爪牙連連呼喝,數十支箭矢如雨點般砸落。

  “去!”段玉大袖一卷,射向他的數支箭矢就受到一股牽引,力道一弱,落在袖袍之上,竟然發出金鐵交擊的聲響,濺出几點火星,落在地面。

  這自然不是他刀槍不入,而是在袖子上做了些文章,暗繡以鐵絲銀線,形成兩片鐵袖,加上自己武功,便有如兩面盾牌,水潑不進,縱然那些江湖术士,也很喜歡用這招招搖撞騙。

  万箭當中,段玉仍舊游刃有余,又看向那高岡。

  此宗師卻是動作輕靈,宛若狸貓,暗暗縮在虎頭少年身后。

  “殺!”

  弓箭射程不遠,几人衝了一段,就來到弓箭手所在。

  虎頭少年身負血海深仇,目眥欲裂,大喝一聲,手中長槍已經有若暴雨梨花一般攢刺。

  “弓箭手下,刀斧手上!”

  三山會也不是白痴,弓箭手連忙退下,換上十几個黑衣刀客,組成刀陣,圍殺而上。

  “給我死!”

  虎頭少年長槍毒龍一般,連連點破刀光,殺了數人,竟然十分勇猛,又衝入弓箭手當中,如猛虎入羊群。

  “嘖嘖……想不到還真是一個勇將之材,可惜勢單力孤……”

  段玉見到這一幕,不由暗嘆。

  果然,下一刻,隱藏在這些江湖人士中的高手突然暴起,一道劍光宛若毒蛇一般,沿著長槍縫隙刺出,虎頭少年悶哼一聲,肩膀上就爆出血花。

  “嘿……軍中殺法,大開大闔,但你終究只有一人,還沒有護甲!”另外一名瘦骨嶙峋的老者浮現,獰笑著一掌印出:“來試試某家的五毒手!”

  “滾!”

  就在這時,計施冷冷一喝,一道氣息如同飛箭,直刺老者眼睛。

  “啊……你是儒家入室弟子,為何還來管這閑事?”消瘦老者慘叫一聲,就要后退。

  便在這時,一道棍影忽然浮現!

  高岡之前一直縮在虎頭少年身后,無聲無息,直如一道影子,此時忽然殺出,任誰都是措手不及。

  這一棍落下,宛若金猴奮起千鈞棒,勢大力沉,老者悶哼一聲,直接腦漿崩裂而死。

  “高岡!”

  “受死!”

  周圍,更多的武林高手出現,各施絕招。

  “龍戰八方!”

  高岡爆喝一聲,棍影重重,有若盤龍。

  悶響當中,几個武林高手吐血飛退,他身上也是多出几道血痕,此時不管不顧,衝進弓箭手隊伍中,棒影連閃,那些弓箭手一個個筋斷骨折,有的直接慘死斃命。

  這位宗師之前隱忍,直到此時終于一舉翻盤,殺掉了對自己威脅最大的弓手!

  恰在此時,又一道人影衝入戰場,一爪抓出,硬抗盤龍!

  高岡悶哼一聲,望著胸前的三道血痕,聲音有些干澀:“飛天鷲?你居然投靠了三山會?”

  “非也!老夫只是受三山會供奉,要為他們出手一次罷了!”

  飛天鷲雙手光華閃閃,赫然是戴了鐵爪,此時冷笑道:“若非出了這几個變數……老夫也不會以多欺少!”

  說實在的,若是前來土地廟投宿的都是普通人,那一輪箭雨便都解決了。

  但誰能想到,區區一個破廟之內,一日之間,竟然彙聚了如斯多高手?

  若有天意,高岡便真的有些命不該絕的味道。

  縱然段玉,細細一想,也是心里一凜:‘明明是死局,居然被高岡硬是碰上了我們……太巧了!實在巧合得不正常!’

  此種情況,要不是高岡本身命不該絕,便是他身上有著鎮壓氣運的至寶,能在絕境中找得一絲生機!

  ‘或者……是有精通梅花易數的高人給了他指點?麻煩!都是麻煩!’

  段玉想明白這點,直接向著一個方向突圍。

  “給我留下,一個都不能放走了!”

  后面,氣急敗壞的命令聲響起,几名刀客扑來,刀身上閃爍寒光:“殺!”

  段玉大袖一招,擋住刀光,右手上印刀浮現,合身一扑,這几名刀客便捂著咽喉,倒了下去。

  借此機會,他衝出重圍,躲過几支冷箭,投入密林之中。

  “那主事之人連陌生人也不放過,看來是別有原因,難道是覬覦高岡身上的寶物或秘密,害怕我們是接應?所以干脆都殺了?”

  段玉腳下生風,在密林中疾馳。

  “能讓兩個宗師都生死相博的,必然是珍惜之物,一旦惹上,又是個麻煩……”

  武道宗師,已經是人体極限,何等難得?

  可以說,在武林當中,便是妥妥的泰山北斗,整個葉州也不過一兩個。

  三山會也有耳聞,應當是州城中的大勢力,還有官方靠山。

  雖然自己不懼,但若惹上了,必然耗時日久,十分麻煩。

  他這次出行,只是為開啟傳承而來,其它誘惑縱然再好,也難以動搖一點道心。

  “倒是那個計施……原本以為只是普通書院弟子,想不到竟然是個入室弟子!”

  書院遍布天下,乃是儒家根基所在,廣收學生。

  但普通弟子,也就只能學些儒家經典或六藝,學成之后,到各國出仕卻是綽綽有余,或許還有卿相之望。

  在普通弟子之上,還有入室弟子與衣缽弟子兩類。

  入室弟子便是真正的高材生,可拜在某一大儒門下,並學得養氣之法,强身健体。

  衣缽弟子,可得所有真傳,一位大儒往往只有一個。

  儒家善養浩然之氣,此兩者若養氣有成,便是養氣士,與道門煉氣神通士並列,各有千秋。

  “並且……死后陰神澄澈,若得朝廷封贈,神道大有可為……”

  肉身無法修神,這是此世鐵則,但不論儒道,死后陰靈都遠比尋常人强大,這便是走神道的根基!

  那個計施一喝之中,竟然有氣如箭,髒腑之力必極其强大,乃是真正的入室弟子,善養浩然之氣。

  “如此之材,也來葉州,前往軍中,賀宗之事……果然很能吸引人啊……”

  段玉幽幽一嘆,又想到那個虎頭少年。

  相比于廟中其他人而言,雖有几分勇將之才,但當真只能算一般。

  不過這次若大難不死,后福還是有的,或許日后可為一將?

  “小小一個土地廟,竟然也成了一處氣運節點,彙聚諸多英才,也算有趣!”

  段玉奔行良久,找到條小溪,這溪流宛若玉帶一般,在山巒中蜿蜒流轉,嘩嘩有聲。

  上前捧起溪水,只覺寒意幽然,當即痛飲一番,又清澈甘冽,略有回甜,沁人心脾。

  段玉望著這清幽景象,不由一呆,神色怔怔。

  之前俗世繁雜,與這清幽之境,頓時成為鮮明對比,令他若有所悟。

  呼吸之間,已經是二層圓滿的筑基功法便悄然踏破,進入第三層煉神境界!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26 PM

第18章 土地

  “我本修道人,此心慕道去……”

  筑基功法晉升第三層,段玉只感覺自己的靈覺大幅拔高,道性歡呼雀躍,不由一嘆。

  他前世元神,今生自然是道門中人,天生的修道種子。

  “若不是前世因果太多,我心意難平,按照原本的心思,應該是直接找一偏僻之地隱居,一意修煉到元神再出來……”

  但此時,不滅周家、不報隕落之仇,他終究心意難平。

  有著這點,要成就元神,便千難万難,乃是生死之心魔!

  更何況,想要一心修道,也離不開財侶法地等資源的支持!

  自己若一意深山潛修,不理外事,那最后八成是修煉得肉身精血干枯,灰灰了走神道去也的下場!

  “但神道更需要資源,像今日的土地廟,沒有人祭祀,神祗便几乎不存……哪怕氣運隆厚如大夏太祖,一旦陽面朝廷傾覆,成為無源之水、無根之木,下場不也是隕落?”

  神道苟延殘喘,是以真修都不取。

  “不過也有不對勁的地方……今日之土地廟,我都能隱約感受到有靈沉睡……以大夏坐擁天下積累的氣運,陰面龍庭為何一夜傾覆?不是應當還能維持千百年的麼?難道是遭受了攻擊?”

  段玉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奈何他前世只是堪堪成就元神,對于這等隱秘大事,還是沒有絲毫了解。

  “不過無論如何,這清幽所在,倒還真是宜人,適合修煉……”

  段玉面露微笑,感受著自己的精神拔升,與精氣組成三花,和諧圓滿的感覺。

  接下來,就是慢慢增長精神,讓三花聚頂,尋找那最為玄之又玄的一點。

  這是体內一點真性靈光,也是精氣神三花的平衡所得,能以此鑄就道基!

  “此乃水磨功夫,更講究一點手段,不過我已經經歷過一次,有著經驗,不到一月便可成就……當務之急,是馬上開啟篆刻師傳承!”

  段玉默默沉吟,忽然靈覺又感知有異。

  樹林靜謐間,隱約有著人影,但又不似活人,忽遠忽近。

  “呵呵……深山大澤,實生龍蛇,但此地還遠遠算不上,連產生妖精都難……”

  妖精妖精,實際上也是兩個種類。

  妖者有肉身,精者只是一團魂魄,只能走神道鬼道。

  “但這給我的感覺卻並非精怪一流……反而有著人間的香火氣息……”

  說實話,要不是筑基功法到了第三層,段玉也無法感知得如此詳細:“罷了,待我看看你想說什麼……”

  說著,就盤膝而坐,開始假寐。

  他本身氣血强大,普通精鬼難以靠近,但此時主動入夢,卻又有著不同。

  隱隱約約間,段玉就來到一處,周圍山花遍地,果樹蔥郁,只是彌漫著霧氣。

  一名白須持杖老者出現,向他行大禮:“多謝先生之前一香之恩!”

  “嗯,你是剛才的土地!”

  段玉頜首,看著這老者身上的衣服裝飾,倒是與之前看到的木漆神像有些類似,不由問道:“你找我何事?”

  須知陰陽有隔,此等陰神沒有香火來源,還要花費法力入夢,簡直就是消耗性命!

  “之前老朽沉睡,無人祭祀,已經漸漸消亡,幸得先生香火,才復蘇過來……唯請先生救我!”土地老頭拜了一拜,簡直是聲淚俱下。

  這老頭也是真慘,原本還有著香火,但后來兵連禍結,土地廟就漸漸荒廢,他只能陷入沉睡中不斷消耗。

  今日僥幸,被段玉一炷香喚醒,只是又遇上大禍,土地廟被人一把火燒了!

  這可是真正釜底抽薪,恐怕沒有多久,就只能變成孤魂野鬼,慢慢消亡了。

  “救你?”段玉卻是一怔:“難道你要我為你起座廟,再重塑金身麼?”

  心中打定主意,要是這土地老頭敢如此過份,那便直接走人。

  別看此時這土地靈異,但實際上都在自己的夢中,要斬他當真不費吹灰之力。

  而陽世當中,此時的土地比孤魂野鬼都不如,恐怕都靠近不了自己之身,難道還怕他報應?

  “不敢勞煩先生……老朽原是鄉紳之家,也曾做了本地一任縣令,有些名聲,死后得大夏天子封神在此……”土地老儿再拜說著:“時至今日,我那一家也已衰落,不過后院大槐樹下,尚有老朽所埋的三壇金銀,還請先生告知,讓他們記得祭祀老夫!”

  “原來如此!”

  段玉頜首,有些理解這老頭了。

  話說大夏官制,異地為官是前提,這老頭在本地做的縣令,那就肯定不是本地人,故鄉說不定都不在葉州。

  偏偏土地這種陰神,是出了名的地縛靈,難以離開一定范圍,就更不用說回家給自己后代托夢了。

  而地主老財,在自家挖坑藏寶,也是應有之義。

  “所以……你是讓我給你家帶個口信,順帶最好把你送回去,當個祖靈?”

  段玉搖搖頭:“這事說麻煩倒不麻煩,但說不麻煩也是假的……你家出了討債鬼,說不定祖宅都賣了,難道別人肯讓你挖寶?再說,將你運回去也有些犯難,好在如今不是大夏,否則我此舉便是以人道干涉神道,大受忌諱……你給我什麼好處?”

  土地老儿一怔。

  他蘇醒過來,能找到這麼一個能交流的人,也是很不容易。

  要知道那些普通人渾渾噩噩,他一個法力衰微的土地要托夢也難,而計施那種一身浩然正氣,頭頂三寸明光的養氣之士,他更是靠近都靠近不了。

  也就段玉這種,還願意聽他說兩句。

  但想不到這個年青人看著年紀輕輕,對于鬼神之事竟然如此清楚底細!

  特別是張口就要好處,難以忽悠啊。

  “但聽先生吩咐!”

  不過此時,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感受到又即將沉睡,土地老儿只能苦著臉道。

  “將你帶回老家,絕不可能!”

  段玉一擺手:“你也不用懇求什麼,這事弊大于利,我絕不會做……但替你傳句話,讓你子孫得以發跡,乃至囑咐他們來請你回去,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如此,多謝恩公!”土地老儿稱呼再變:“老朽張福吉,家住昌州許城大功坊……老朽在此地也見曾得几人埋金,更記得几株靈藥所在,這便一一告訴恩公!”

  這便是報酬了,土地身為一地陰神,與大地相合,能知不少隱秘瑣碎之事。

  段玉微微一笑,也不推辭,末了,卻是若有所思地問:“還有一事……你可知那群燒你廟宇的惡人如何了?”

  “請恩公稍待……”張福吉一個作揖,沒入土中,片刻后又出現:“啟稟恩公,那群惡人與原先廟內的人搏殺,很是死了些人,那少年與書生中了几刀,吐血而走,還有高岡,卻是與一宗師兩敗俱傷,被追殺入密林……”

  “你是陰神,可見高岡身上有著寶氣之流?”段玉踱了几步,還是問著。

  “不曾!”張福吉搖頭:“不過寶物自晦,老朽也有可能走眼,若恩公想查看一二,老朽倒是知曉路線,不過要快,他們已經快出老朽法域了……”

  “也罷,那便去瞧瞧!”

  段玉頜首,只見霧氣散去,渾身一震,似從高空墜落,整個人就醒了過來。

  溪水潺潺,青石嶙峋,帶著寒氣,哪里還有之前景象?

  “托了這一個夢后,那土地老儿大概又要陷入沉睡了……”

  段玉站起身,沿著之前張福吉說的路線,飛快趕路,有著土地這個內鬼,自然處處占據先機。

  他趕了一段路,就來到一個山洞之前,洞口血跡隱隱,對于一位宗師而言,這實在是懈怠。

  “是真重傷至此?還是陷阱?”

  段玉呵呵一笑,也不在意,大步走進。

  呼!

  黑暗當中,一道棍影頓時鋪天蓋地般砸下,勢大力沉,隱有龍吟,給人無可匹敵之感。

  啪!

  段玉舉袖一擋,不退反進,上前三步,右手橫掃,一個人就倒在地上,悶哼出聲:“你不是飛天鷲!?”

  “我當然不是他!”段玉吹亮火折,看著地面上的高岡。

  此人臉色蒼白,身上傷口卻並不是作假,目瞪口呆:“是你!你是宗師!”

  “你重傷至此,還布置陷阱,顯是知道事不可為了……”段玉卻淡淡說著:“我對你,卻有些好奇。”

  “你也想要那道書?”高岡目光狼一樣,盯著段玉:“也是……你業已宗師,必然不甘願化為腐朽,想要以武入道……”

  “原來你們爭搶的,就是這個?”段玉有些疑惑:“給我看看如何?”

  此世人身修煉,大体只有三條路,便是書院養氣士、修道神通士、以及最后的以武入道!

  至于神道、妖精等等,都非尋常人能涉及。

  或許還有一些隱秘傳承,但真正的源流,便只有這些。

  “給你?”高岡咬牙冷笑:“憑什麼?”

  “就憑我能救你一命,或者給你報仇?”段玉聳了聳肩膀:“要不我等到三山會追來,將你殺了,再慢慢搜刮?”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27 PM

第19章 陰符經

  “咳咳……”

  高岡正要說些什麼,神色一變,就猛地咳嗽,吐出血來:“你……真能救我?”

  “我不會為了你對抗三山會,但帶你走還是沒有絲毫問題,現在命在你手上,你賭不賭?”

  段玉負手而立,當真是一點都不著急。

  從高岡的狀態就可以看得出來,那個飛天鷲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去。

  自己突破筑基第三層,武藝堪比宗師,江湖大可去得。

  “也罷!我就賭這一把!”

  高岡苦笑道:“若你救我出去,我就將道書給你!”

  “一言為定!”

  段玉來到高岡面前,下手如飛,將他身上傷口包扎,旋即提著他,好像提著個大包裹一般,就往叢林深處而去。

  宗師体力不是蓋的,他奔行五六個時辰,依舊精力充沛,只見群山蒼茫,登高而望,又隱約可見一小城。

  赫然是帶著高岡,穿過了整片叢林!

  此等腳力,普通武者自然是望塵莫及,只能在后面吃灰。

  “如何?”

  此時將高岡一扔,就冷聲問著。

  高岡聽到段玉的聲音,卻是心里一寒,知道自己再不滿足對方,立即便有殺身大禍。

  無奈之下,只能將衣服撕了,現出里面夾藏的一張帛書:“我高岡一諾千金,這《龍蛇陰符經》便送與公子了!”

  “嗯?”

  段玉接過一看,手感便有些特異:“竟然是冰蠶絲織就?”

  “公子也認得?這冰蠶乃北方極寒之地的特產,不僅珍惜難見,並且每次吐絲也只有一點點,要收集織就這樣一份帛書,恐怕財力物力不知道要耗費多少……”高岡苦笑道:“光是這帛書材質,便是一件難得的異寶,若是編織成蠶絲軟甲,那端是刀槍不入,能辟水火,關鍵是極輕,價值連城!”

  “不錯,看來你沒有蒙我!”段玉頜首,將帛書展開,就見到一個個古文篆字。

  他篆刻師出身,對此世的古文研究頗深,一看之下,便知道這些微言大義,還有其中精妙語句絕非作假,或者說,高岡遠沒有這個水平:“果然是以武入道之法!”

  等看到后面,越發有些驚喜:“這法門,似比我前世記憶,准備給秦飛魚的更加精妙,轉化與效率足可提高三成,關鍵是后續也很完整,並非我前世獲得的殘篇……”

  這一下,當真有撿到寶的感覺,特別是看到后面的部分,竟然連自己元神真人的見識都一時難以索解,只能隱約看出,有一些星辰之道的內容。

  “不過我之前的理解也沒有錯,這實際上是兵家內容……或者說,想要以武入道,必走兵家?”

  “如此論起來,此世的顯學,便是道家、儒家、還有兵家?”

  段玉若有所思,將布帛丟給高岡。

  “你這是?”高岡一頭霧水。

  “我只是想借書一觀,此時既然已經記住,自然就還你了!當結個善緣吧!”

  段玉也是有些奇怪,這個高岡雖然是前世宗師,但后來似乎就沒有了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書的緣故,被人給剿了。

  “多謝公子!”

  看著龍蛇陰符經失而復得,高岡卻是十分驚喜。

  段玉沉默著,仔細看了高岡几眼,更是不解,暗暗思索:“我左看右看,不見此人身上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反而面相很是有些刻薄,之前為何能彙聚我們于土地廟中,借運逃脫大難?難道是我道行太淺薄,只能看皮相,無法入骨的緣故?”

  他此時畢竟只是肉体凡胎,甚至還未開啟修煉之途,靈覺失效,也是情理之中。

  但提著高岡走路之時,他早已將高岡渾身看透,沒有攜帶什麼重寶,又暗暗打聽過了,此人一路逃亡,並未碰到什麼江湖术士算卦,天師改命。

  “如此看來,還是他身帶大運,命不該絕?”

  有著這個念頭,段玉便存了結交的心思,將陰符經奉還。

  反正他已經記住全文,還回去也沒有什麼。

  並且,縱然這高岡無能,最后還是死了,也沒啥關系,當成一次失敗投資便可。

  既然是投資,他也不吝嗇再指點几句:“你可知你一開始就走錯了路子……這陰符經上說的以武入道,此‘道’並非修道,煉氣士才吸納天地靈氣,你想要以武入道,需要是……兵氣!”

  “兵氣?”高岡渾身一震,旋即大悟:“原來我之前……走錯路了?”

  “當然,這陰符經乃是兵家典籍,你不去軍中修煉,反而學道士盤膝打坐,豈非南轅北轍?”段玉大笑。

  這也是野狐禪的悲哀,縱然得到典籍,但無人指點,只能靠自己領悟,一些關竅便似是而非,十分凶險。

  若是遇到愚鈍些的,說不定將自己練死!

  段玉畢竟有著前世的正統出身,記憶里又有另外的典籍參照,雖然此時還難以參悟陰符經后半,但前半部卻是成竹在胸。

  此時略微點撥几句,高岡頓時目光大亮,竟然跪下磕頭,砰砰有聲:“多謝公子指點!”

  段玉也不回避,坦然受了。

  這是傳道大恩,几句點撥,找對了路子,高岡便有可能一步踏破桎梏,成為修行者!

  “罷了,我們便在此告辭吧!”指點完后,段玉一怔,覺得自身似有變化,又似沒有,不由啞然失笑,擺擺手,消失在密林中。

  “真是奇人也,可惜不知姓名……”

  高岡矗立良久,這才長出口氣:“蹉跎半生,不說窮困潦倒,卻也是步步荊棘,今日得貴人相助,莫非昭示我要時來運轉了?”

  他笑了笑,又若有所思:“兵家麼?看來是得從軍!幸好此時葉州賀宗叛亂,有著機會!”

  就在這時,天空中某處星辰似亮了亮,又飛快消失不見。

  ……

  段玉也不知道天象有異,白日星現的事。

  他沿著原路返回,又抓了几個三山會的頭目,嚴刑逼供,得知他們追殺高岡,的確是為了一件冰蠶絲織就的寶物,頓時放下心來。

  以他宗師武力,此時已經折損過半的三山會根本拿不下,反而被他吸引走注意力,估計是要完全錯過高岡了。

  做到這一步,段玉也放松心情,開始在山間游走,采摘自己的報酬。

  這些都是張福吉許給自己的,其中以一株百年份的黃精最為珍貴。

  而那些人埋藏的金銀之類,零零總總加起來大概有著千兩,段玉都懶得去取。

  “土地啊土地,收了你這些好處,我自然會去你老家,找到你的子孫……”

  時間入夜,星空璀璨。

  月光如水銀鋪地,段玉來到原本的土地廟之前,發現已經是一片廢墟。

  他搖搖頭,來到中間,雙手飛快挖掘,有如神兵利爪。

  一塊塊殘磚碎瓦飛濺,橫梁抬起,最終從土下挖出一截半焦的木頭,劈開之后,找到一塊木芯,散發出香氣。

  這半截燒焦的木頭,就是原本的神像,其中的木芯,更是張福吉陰神寄托所在。

  段玉拿了木芯,在旁邊找了找,發現一株歪脖子樹很是醒目,便在此樹之下挖坑半丈,將木芯用布包了,埋了下去。

  做完這些之后,他才施施然啟程:“老張啊老張,不是我幫人不幫到底,而是這實在太犯忌諱,還是你子孫親自來的好……更何況,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怎麼能讓旁人觀看?哪怕是沉睡的陰神都不行!”

  依照他的計划,肯定是先去開啟傳承,再去昌州辦事。

  而將張福吉帶入傳承之地?段玉估計自己肯定會殺神滅口。

  至于這神為何不留在本地?看看周圍環境便知道了,大夏覆滅,諸國亂戰,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原本的繁華之地早已變成一片廢墟,連個信徒都找不到,現在連土地廟都燒了,再守著此處唯有隕落,不如回去做個祖靈。

  “好在再過几日,便可到了!”

  段玉估計著腳程,頓時眼神有些迷離,想到了前世。

  那時自己煉氣入道,成就道基,奉命下山行走,積累道功。

  曾經以為已是神仙中人,至少也是修真者,心態不免有些變化,隨之便被狠狠打臉。

  這反而是好事,后來收斂了心氣,慢慢游歷人間,看得人生百態,終于大徹大悟。

  若沒有那次心性磨煉,自己必成不了元神,撐不過內外的劫數!

  並且,還在游歷當中,發現了一處傳承。

  那傳承位于一處小村邊上,乃是一位篆刻師前輩所留,后來靈性外溢,吸引來几只孤魂野鬼,山野妖精,很是鬧得雞犬不寧。

  自己出手除妖,又細細查探,終于尋到蛛絲馬跡,開啟了傳承,獲得篆刻師之道,奠定日后的氣數。

  可以說,他穿越以來最大的奇遇,就這一次了。

  其余的道藏之類,大部分跟他無緣,或者被氣運之子捷足先登,去了只能喝些湯水。

  “但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篆刻師傳承只是開始……記憶當中,還有很多珍寶道藏,只要我入道,便是有緣,可以去嘗試一二!”

  一念至此,段玉眸子便有些火熱。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28 PM

第20章 獵熊

  黑燕山。

  此山座落于葉州邊界,蔓延數百里,道路險峻,風景秀麗,若翻山而過,就到了昌州。

  山中有一關卡,是為雁難關,取大雁難渡之意,扼守要道地利咽喉,每日光是過卡收稅便日進斗金。

  只是,這一切,與山民沒有多少關系。

  山民窮苦,更因為地少人多,口糧不足,又緊缺鹽巴等物資,需要時常與外界貿易。

  每年都有不顧性命,進山收購皮貨、草藥的行腳商,雖然比較辛苦危險,但一趟往往可以賺足一個月的嚼谷,獲利頗豐。

  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越是困苦,越容易突破底線,做些出格之事,這山民便是不服王化的代表,加上戰亂影響,還有官府賦緊逼,逃入深山的難民也是為數不少,往往就化身匪類。

  段玉要去的村寨還算好點,再深入進去,聽聞還有恐怖的野人出沒,那可是真正的食人生番,凶名能止小儿夜啼。

  “歷來若朝政清明,遷移山民下山,編戶齊民,便是縣中要務……但此時麼……”

  段玉來到一處集市,只見地攤上滿是鹽巴花布、火石成藥等小商品,間或還有胭脂水粉等物。

  一些商人、山民,就時不時地轉著,連比帶猜地講價,雖然銀子銅錢也有,但大多用的是以物易物。

  當下進了一個茶鋪,讓伙計上了碗油茶。

  這並非清茶,更類似一道小吃,以黃豆、米漿、油、花椒面、蔥等調和而成,口感麻辣香脆,關鍵還能頂飽。

  段玉吃了,甩下一角銀子:“我有事,要去黑風村寨一趟!小二你可找得向導?”

  這山路曲折,有的地方根本沒有路,想要在茫茫大山內找到一個村寨,縱然自己有著前世記憶,但還是找個向導更加保險。

  那小二看了看,見是上好的細絲雪花紋銀,怕不是有著二兩,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客官您要去黑風寨?要是平時還好,那些采藥人與皮貨商都有,但此時隆冬,許是得開春才有……好在小的記得正巧那寨子有人來采辦年貨,要不給您引薦一二?!”

  “嗯,你自去辦吧!”

  段玉擺擺手,沒有多久,小二便領著几個人來,有男有女,獵戶打扮,領頭者臉上一道寸許長的刀疤,似隱約放著紅光,此時審視的目光就不斷在段玉身上打量:“你要進山,去咱村寨?!”

  “正是!”段玉望著這個似有些熟悉,又年輕些的面孔,不由恍惚:“實不相瞞,在下段玉,從古籍中學了几手术法,聽聞你們寨子有些不太平,想去看一看,順帶收些山貨……”

  “你是煉氣士?”

  領頭人更加狐疑,從他背后更是閃出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是一位山民少女,充滿好奇之色。

  “算不上煉氣士,只是自己摸索出點門路……”段玉謙遜一笑,前世那傳承臨近開啟,靈性外溢,招來不少牛鬼蛇神,讓黑風村寨很是焦頭爛額。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雖早了几年前來,那黑風寨顯然也沒得太平。

  只是為禍既然不烈,忍忍也就過去了,畢竟外界苛政猛于妖鬼,但現在面對一個送貨上門的半調子除妖師,還是有些遲疑。

  “我叫馬經!”領頭者遲疑了下,還是答應:“那就請先生去看一看!”

  “多謝!”

  馬經啊,真是一個舊相識,素有勇力,几年后自己再去之時,已經爬到了村里獵人隊隊長的位置,掌握最高武力。

  此時一問,老隊長還沒有退下來,但已經有意栽培他,讓他負責帶隊采買年貨。

  一行人約定好時間,便在第二日清晨,一起向深山進發。

  “喂喂……聽說你是個書生,書生一定知道很多事吧?”

  “我想去縣城看看,但阿爺不許,說是外面壞人多……”

  “書生你看這布,繡花的呢,隔壁阿花姐不知道多想要一塊……”

  ……

  山民步履矯健,一入深山便如魚得水。

  特別是馬經,試探了几次,自忖區區一個書生,哪怕懂點異术,但腳步虛浮,自己一個人便可收拾了,更不用說還有山寨之力,也就慢慢放心,只是吩咐周圍伴當多多注意。

  令段玉有些煩惱的是,之前那個山民少女對他很是好奇,前前后后地追問,令他煩不勝煩。

  這少女姓烏,名瑛,小名就叫瑛子,雖然皮膚黝黑,身材偏瘦,卻也有几分顏色,恰恰令段玉有些注目。

  這自然不是飢不擇食,而是他忽然想到,在前世,自己在村寨中從未見過此女,也不知是遠嫁還是故去了。

  黑風村寨位于黑燕山一處支脈,遠遠望去,就可見一道木牆,這木牆高不過一丈,頂端是削尖的木樁,還有一個兩丈高的瞭望台,若是遇到危急時刻,立即就可以化身箭塔。

  總体而言,這防御不算差,但也是被深山中的危險逼的。

  進了村寨,里面房屋鱗次櫛比,都是高腳樓樣式,挨在一起,顯然村寨空間有限,並且濕氣甚重。

  等到又被問了一遍來意之后,段玉便被請進最大的一間木樓內,見到了本地的村長——烏項。

  他五十來歲,在山民中算是高壽了,看起來卻仿佛七老八十一般,渾身皮包骨頭,頭發全白,有些禿頂,伸出雞爪般的手,做了個禮節:“歡迎你,來自遠方的客人!”

  “烏村正,我的來意,你應該已經知曉了吧?”

  作為上一世打過交道的家伙,段玉對于這個老頭的精明狡黠也是印象深刻。

  “本村實際上並無什麼大礙,不過是偶爾有丁壯遇到鬼打牆,迷上一夜的路,損失些精神,也就過去了……”

  烏項呵呵笑著,露出稀疏的牙齒。

  “是麼?”段玉故作驚訝:“為何我聽說黑風寨三大害,鬼打牆只是最末,前面還有一頭熊瞎子、一只妖狐狸呢?”

  這必是后生仔泄了秘!

  烏項不滿地瞪了一眼馬經、馬經也是一臉無辜,指了指烏瑛。

  “呵呵……”段玉見此,不疾不徐地呷了口水,這才道:“村正不必故作試探,在下此來,的確只是為了除妖,試試自己悟出的道法!除此之外,還想在貴村收集一些藥材!比如那頭熊瞎子的熊膽!”

  “原來如此,那頭熊爺爺可不得了……”

  烏村長心有余悸地道。

  ‘一頭几乎成妖的黑熊,自然厲害……不過動物要成妖,比人要入道還難,上一世我來之時,它還沒成妖呢。’

  段玉默默想著,露出微笑:“請給我一個向導便可,那頭熊瞎子,便交給我了!”

  ……

  兩天之后,黑熊洞。

  “找到了,那頭黑瞎子就在洞內……”

  馬經帶著段玉,望著漆黑的洞窟,不由吞了口唾沫:“普通的熊會冬眠,但這頭熊瞎子是山里一霸,連老虎都吃,几乎整個冬天都在覓食……而且狗鼻子靈的很,不論什麼麻藥、毒藥,混雜在食物中,一聞就能聞出來,真是邪門!你准備怎麼辦?”

  “涼拌!”

  段玉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往洞窟內一砸。

  砰!

  几聲滾動之后,洞窟內悄無聲息。

  吼吼!

  下一刻,一道龐大的黑影就追了出來,果然是頭黑熊!

  並且,普通的黑熊体長大概在一米五到一米七左右,這頭黑熊卻明顯超標,足足有著兩米!

  見到了段玉與馬經,頓時人立而起,現出胸口一叢山字形的白毛,發出咆哮。

  “果然沒有冬眠!還不跑!”

  段玉轉身就跑,后面的馬經更是屁滾尿流:“完了……這熊瞎子特別記仇,它肯定會一路追我們到村里去!”

  “不至于……”

  段玉引誘黑熊來到一處早已勘察好的山壁,沿著垂下的繩子爬了上去。

  這崖面垂直,縱然黑熊會爬樹,面對懸崖峭壁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對著段玉兩人咆哮。

  此熊雖然還未成妖,但凶威凜凜,一吼之下,震動山林,連馬經都有些腳軟。

  “砸!”

  段玉見到這一幕,卻是拿出早已准備好的血色冰棱,向著黑熊砸去。

  黑熊吃痛一聲,盯著大腿粗細的圓柱,嗅了嗅,便開始在上面舔舐起來。

  它的舌頭何等厲害?人給一舔就是大片皮肉削去,血冰也是不斷消退,熱氣翻騰,黑熊歡呼一聲,吃得更加歡快了。

  “呵呵……果然還是一頭蠢物!中計了!”見到這一幕,段玉頓時放下心來,畢竟前世也是用這招放倒它的,這時又拋下几條大魚。

  “這……”馬經望著這一幕,眼睛瞪大:“是何陷阱?”

  “此黑熊皮糙肉厚,又力大無窮,普通繩網直接撕了,遇到土坑說不定也能爬出來,縱然坑內埋了倒刺,也不一定傷到要害,反而愈加激發凶性,更兼有著一只靈鼻,能辨百毒,你們村害怕傷亡慘重,這才遲遲不敢下手?對不對?”

  段玉笑了笑:“敵大難制,只能讓其自潰……我制血冰柱,柱內暗藏利刃,這狗熊喜歡血食,就用舌頭去舔,舌頭划破還不自知,不斷喝著自己的血,反更加興奮,這就是內弱之道……另外,我這魚腹中還塞了油脂團,團內是最鋒利的碎骨,內外交攻,看它死不死!”

  不過,上一世自己是用道法制冰,這一世卻是靠的天時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30 PM

第21章 傳承

  不論這血冰、還是魚、或者油脂與骨頭,都是無害之物,根本不怕那熊瞎子的靈鼻發現什麼端倪。

  但魚腹內的油脂入肚后化開,諸多碎骨刺入腸胃,又是一場內失血。

  如此雙管齊下,沒有多久,下面的熊瞎子就變得很不對勁,掙扎著想要離開。

  “該我們了!”

  見此,段玉施施然爬下岩壁,好整余暇地提著長矛,對准了熊瞎子要害,狠狠一扎。

  噗!

  血花飛濺!

  熊瞎子咆哮不斷,連連撞擊山石樹木,最后甚至抓住一棵古樹,連根拔起。

  這等怪力,縱然宗師迎面對上了,也絕對討不了好去!必然被一熊爪拍碎頭蓋骨!

  但人之所以為万物靈長,便是因為有著智慧。

  這熊瞎子不真正成妖,開啟靈智,總有一天會被摸索出針對方法干掉。

  段玉輕而易舉地躲過這些瘋狂攻擊,冷冷注視著熊瞎子宣泄一番后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按照約定,它的熊膽歸我!”記憶中一味鍛体靈藥,正好用上這熊膽。

  “竟然如此輕易……”馬經很是有些不可置信,作為獵人隊的副隊,他也想過不少手段,都奈何不了這頭熊瞎子。

  但此時,這個陷阱,卻是令他如同醍醐灌頂。

  “當然……我這也是運氣,誰讓它比較喜歡血食,又很蠢呢……要說計謀的話,還可以用粘豆包……”

  段玉隨口將粘豆包誘殺之法說了,聽得馬經眼睛發亮,似乎很想再找頭黑熊試試。

  見到這幕,段玉不由啞然失笑。

  計謀不過小道,哪怕這陷阱殺不了熊瞎子,自己以宗師武藝,只要不硬拼,拿著一把利器游斗放血,也能起到同樣的效果。

  但這無疑是拿命去拼了,被熊瞎子拍到一掌可不是好玩的,就跟僥幸用粘豆包黏住了黑熊雙眼,最后拿斧頭上去最后一擊的獵人一樣。

  當下馬經又返回村寨叫人,將這數百斤的黑熊抬回去,狩獵隊人人臉上都洋溢笑容,這肉比殺翻几口大肥豬還多,過年有口福了。

  期間几個楞頭小伙自然多有恭維,聽了馬經轉述的法子,都是躍躍欲試。

  看起來,這山林中的黑熊,來年必然遭到一場殺劫……

  等到了村寨,已經天黑,烏項親自出來迎接,又吩咐開宴。

  山民遇到真心佩服的,還是十分豪爽,雖然沒有什麼精致小菜,但大塊烤肉,大碗喝酒,又有山中蔬菜蘑菇燉了一鍋,滋味鮮美。

  段玉舉杯即飲,來者不拒,不到半個時辰,便喝翻了整個獵人隊,讓烏項看得嘖嘖稱奇,吩咐婦女們將醉了的男人領回家,又壓低聲音:“公子真是為試演道法而來?”

  “這個自然……”段玉臉上有些酡紅,但眼神十分清澈。

  “那老朽便信你!”烏項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到自己村寨中有什麼能讓這公子哥圖謀的,難道看上了瑛子不成?

  一念及此,便有些奇怪:“對了……她人呢?明明讓她上來獻舞的,居然不見人影!真是沒規矩!”

  當下吩咐人去找,片刻后,一個消息傳來:“不好啦……瑛子被鬼打牆吞啦!”

  “什麼?”

  烏項猛地站起:“怎麼回事?!”

  “陳三家的媳婦,眼睛看得真真的……就是那種鬼霧!”

  “完了……”烏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悔恨不已:“這該死的丫頭,總是不聽話……明明告訴她晚上不要出村……”

  “烏村正不是說……這鬼打牆最多損失點精氣麼?”段玉故作不知。

  “唉……雖然如此,但被救下之后,大病一場都是輕的,有的直接被迷了心,從懸崖上摔死……特別是女子孩童,更容易遭受大難!幸好數月才出現一次,否則咱整村都要逃亡……怎麼就給瑛子撞上了呢?”烏項喃喃說道。

  “這是妖物也欺軟怕硬,丁壯畢竟氣血陽剛,而老人女子小孩体虛氣弱,便有機可乘……”段玉搖搖頭,起身來到事發處。

  用火把一照,便可看見不遠處一片灰霧,緩緩蠕動,風吹不散,很是有些奇異。

  他笑了笑,大步走進。

  烏項跟在后面,几次欲言又止,卻說不出口,只能見得段玉走入迷霧,愣是不敢跟上。

  段玉走了几步,身后霧氣立即合攏,縱然有著火把,能見度也是不斷降低。

  到了后來,周圍万籟俱靜,唯有自身丈許可見,委實滲人。

  “黑風村寨三害,這鬼打牆,卻是一只孤魂野鬼,有點道行,能施展鬼打牆之术……不過也只有晚上才敢出來害人!”

  段玉凜然不懼,笑著道出底細。

  “嗚嗚!”

  此言一出,霧氣又有變化,朦朧中暗影重重,似是多了几頭張牙舞爪的怪獸。

  “雕蟲小技!”他冷笑几聲,大步過去,火光照耀之下,黑影飛快消散,現出一個昏迷在地的少女,看服飾可不就是瑛子?

  段玉上前一步,抓著少女的肩膀,就要翻身:“瑛子……醒一醒!”

  少女轉過頭,卻是一張血肉盡去的骷髏面孔!

  白骨骷髏眼眶空洞,似燃燒火焰,此時桀桀怪笑,噴出一口黑霧。

  誰知段玉好像早有准備般疾退,一揚手,几滴血液就落在骷髏臉上。

  嗤嗤!

  白煙冒出,這鬼物頓時慘叫,化為一灘污水。

  “畢竟是一個孤魂野鬼,位格還不如土地,我卻是宗師,血氣陽剛,你承受我的血液,已經道行大損,還想万劫不復麼?”

  段玉大喝一聲,震動四野,如同雷霆。

  霧氣飛快消散,現出一名倒地的少女,這次是真的烏瑛了。

  “沒事,只是昏過去了!”段玉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暗自搖頭:“到底术業有專攻,我並未筑基入道,只能以武道氣血震懾鬼類,實際上效果並非很好……若是換上那個書生計施,只要浩然之氣一喝,這鬼肯定要灰飛煙滅,或者等我入道,一符也可鎮壓……”

  這時后面聲音隱隱,顯然是項村長見到霧氣消失,立即帶人過來。

  “你們照看她,我去除了后患!”

  段玉對來人說著,飛快追入黑暗當中。

  這當然是個藉口,不過機會不錯,他便准備將自己的傳承取了,免得夜長夢多。

  “我為黑風村寨除了兩害,也算彌補他們一番,再說傳承也不是他們的……倒是三害最后的妖狐狸,前世我來時可是真正修成妖物的,也不知現在道行咋樣?”

  不過到了這時,對方敢來相阻,也必是殺了,沒有二話。

  段玉按照記憶,登上一處小丘,只見不遠處村寨中燈火隱隱,天上一輪月光照下,星光灑射,與白日的風景又有不同。

  隱隱約約間,一道筆走龍蛇的符箓便浮現在心。

  “這一處傳承,乃是篆刻師布置,法天象地,渾然天成,只有夜間才能見得一點端倪……”

  段玉本身便是篆刻師,又開啟過一次,此時熟門熟路,按照所見的符箓筆畫走向,沿著地脈,來到生門位置。

  此處是一片岩壁,表面長滿了青苔,與周圍無異。

  他上前一步,取出印刀,力貫手腕,一塊拳頭大的青石便橫飛出去。

  挖掉外面一層之后,便現出里面如同青玉一般的材質,溫潤軟綿,其中一道朱紅符箓,似封印在玉中的琥珀,只是缺了最后一筆。

  “這是都天平治箓,當初讓我查了好久……”

  段玉自言自語,往事又歷歷在目,此時回過神來,一滴鮮血便落在青玉之上,印刀隨之落下。

  呲啦!

  這一刀刻下,赫然以印刀為筆,鮮血為墨,深深印入玉石,都天平治箓瞬間圓滿,啟動機關,整面岩壁便不斷后退,現出一條甬道。

  這通道黑漆漆,空氣卻並不渾濁,段玉抬腳便進,后面岩壁自動合攏。

  走了一段之后,就來到一處石室,里面几顆明珠大放光明。

  “辟塵珠?淨明珠?”

  認出都是神通士制作的寶物,段玉略微頜首,看向室中心。

  這密室十分簡陋,就一桌一椅,一尊銅爐,以及一張石榻,四周岩壁光滑,大巧不工。

  在石榻之上,還有一具白骨盤膝而坐,手里捧著一個盒子。

  “果然……跟前世一模一樣!”

  段玉嘆息一聲:“這位留下傳承的篆刻師前輩還是坐化此處,就是不知與那個救了丁讓一命的同道高手是何關系?”

  此時先行禮,才上前接過木盒。

  啪!

  似是觸動了什麼機關,又或者是接觸到了自己的生人氣息,這白骨剎那間倒塌,化為灰燼。

  如此異象,頓時令段玉眼角一抽:“這位前輩必不是正常坐化,反而好像中了奇毒一般,血肉成灰,深入骨髓……”

  當下嘆息一聲,將這位前輩的骨灰收斂,准備外出擇一善地安葬。

  旋即,才打開了盒子。

  里面是一塊玉簡、几片碎木、還有一個羊脂玉小瓶,隱隱有光芒從瓶身內溢出。

  “傳法玉簡、千年木心、以及万年石乳?”

  段玉見到這几物,特別是玉瓶,眼睛中就冒出光來:“有著這些,我今生必能篆刻之道大成!”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31 PM

第22章 攻防

  真正的篆刻師,必得在筑基之時,將一點真性靈光與靈物相合,在体內煉就一枚本命道印!

  前世,段玉已用白毫山之法筑基,根基已成,無法再改,縱然得到篆刻師傳承,也只能取其枝葉,大致相當于個高級工匠。

  唯有形成這本命道印,方可算真正的篆刻師!

  “本命道印是日后篆刻的核心,至于師門之法,棄了也就棄了……”

  段玉想到師門功法,不由又是冷笑。

  以師門功法筑基,于道學上而言便是與這條道脈結下因果,生出些許氣機牽連,有了這個基礎,師門便可以大義名分壓迫,逼得自己做出種種違心之事,縱然元神亦無法打破!

  “實際上,各大道脈都是這樣,並非什麼惡毒禁制,甚至只要你能爬到高位,還能反過來驅使其它地位比你低的弟子,都是金字塔……”

  奈何他前世爬了一半便被高層犧牲,這一世實在不想跟對方玩了。

  “若用佛家道理來說,修煉了白毫山一脈的功法,便欠了它一點因果,日后要你粉身碎骨地還!現在我不修它,就跟它沒有絲毫關系了!”

  並且,平心而論,以元神真人的見識,自可辨認出,雖然白毫山功法博大精深,但還是篆刻師傳承更加奧妙莫測一些。

  “不過這篆刻師之道,師法自然,還是走的道家路子,在一体系內。”

  要想成就本命道印,千年木心與万年石乳都是必須之物。

  自己前世雖然也有這兩大靈物,奈何已成就道基,只能當成一般資源交換使用,雖然還是得了很大好處,但不免遺憾。

  “很快了……”段玉喃喃自語:“這一世,只要我精氣神三花圓滿,便可筑得篆刻師之基!”

  ……

  一座墳塚新立而起。

  這是段玉親自選的吉地,依山傍水,有氣流通。

  若放在凡人身上,應當能助三代之運,主平安如意,福澤綿長。

  “風水堪輿之學只是小术,不過也在道家范疇,安葬至此,是我這個后輩的一點心意……”

  段玉沉吟了下,印刀在青石墓碑上縱橫來去,不斷有石粉灑落。

  旋即,就浮現出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無名氏之墓!

  “雖然我不知前輩姓名,也不知前輩有無后人,但一杯清酒,權作祭禮……”

  段玉手持杯盞,將酒水覆灑在墳墓之前,喃喃祝禱。

  祭祀過后,眼角余光一瞥,卻又見到一抹白影,不由一笑:“小家伙,你終于肯出來了麼?”

  嗚嗚!

  月色下,一只小狐狸遲疑著從山林中走出。

  它体形奇異,只有巴掌大小,尾巴卻分為兩條,通体銀毛,在月光下瑩瑩生輝,一看便不是凡種。

  “二尾靈狐?可惜距離妖還差一步!”

  段玉嘆息一聲,若是之前,肯定滅之,但此時傳承已經盡在掌握,卻可寬容一些:“以后記得不要再去騷擾村民了!”

  “嗚嗚!”

  巴掌大的雙尾銀狐嗚咽有聲,又過來作楚楚可憐狀,扯著段玉的褲角。

  此種靈性,就比那頭熊瞎子高出不知道多少了。

  “倒是一個小可憐呢!”

  記得前世此狐雖然成妖,卻也沒有做下多少殺孽,不由心里一動:“你不欲我走,是感應到什麼,想討點好處?也罷,此墓中人與我大有淵源,你若肯為他守靈二十年,我便傳你一篇妖修功法,如何?”

  此功法,還是他當年討伐一頭狐狸妖修所得,那頭妖狐卻是已經修成六尾,氣焰衝天。

  小狐狸連連點頭,舉起兩只小爪子合十,不停作揖。

  段玉見此,不由大笑。

  ……

  葉州,平原郡。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一支大軍逶迤前行。

  秦飛魚全身著甲,吐出一口白氣:“這天氣真冷……鎮東叛軍,端是不讓人快活,居然選在這時反叛,還過不過年了?”

  他此時身在陳策軍中,因為有著丁讓薦書,又考察過武藝,升得很快,已經做到了正九品校尉,關鍵能統領一營,雖然只有一百人,但這就是機會,能獨當一面。

  慶國兵制,葉州以都督最高,節制全州兵事,正三品。

  都督之下,便是各路將軍,比如陳策,為正五品游擊將軍,手下有兵五千。

  將軍往下,就是都指揮使與營正,統領一都一營,大致千人到百人不等。

  秦飛魚能統領一營,成為正經官身,最重要的還是丁讓舉薦,否則軍中藏龍臥虎,為何別人不給偏偏給他?

  但此時,秦飛魚心里的寒意,簡直比冬天更甚!

  ‘十月,鎮東軍節度使賀宗謀反,勢如破竹,十一月,都督夏無鳩領兵三万討伐,竟然被打得大敗,本人直接戰死沙場,喪失糧草輜重與馬牛無算,俘虜過万……此時鎮東軍已經擴軍到兩万人,據說還勾結東陳,聲威大震,攻下兩郡、啟陽郡甚至不戰而降,整個葉州,也才九郡而已啊!這已經接近一半,再下去,戰火都快燒到老家歷元縣了。’

  與此同時,他更是詫異大哥段玉的提點。

  當初投軍沒覺得,此時才發現別的將軍所部都是絕路,連都督都陣亡,各路參將游擊又豈能幸免?

  反倒是陳策,之前殿后,毫發無傷,這時臨危受命,晉為征東將軍,代行都督之事,全力阻止鎮東軍西侵!

  ‘州牧雖然在后方拼命補充,但精兵又豈是一日能夠練成?我方可戰之兵只有五千,此時唯固守才是上策!’

  不知道為啥,秦飛魚到了軍中環境之后,就有著如魚得水一般的感覺。

  此次領命,作為先鋒去支援遙城,心中沒有多少恐懼,反倒有些隱約的期待:“軍中殺伐武藝,果然與外界不同,更沒有如此多的人頭來供我練刀!”

  “報!”

  就在這時,一騎飛快趕來,背上甚至中了一箭,掙扎著來到秦飛魚面前:“啟稟校尉,遙城守將投敵獻城,已失陷了!”

  “什麼?真是該殺!”

  秦飛魚翻身上馬,后面跟著一個五人的騎兵小隊快速衝出,來到一處山丘上。

  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小城中已是到處烽火,騷亂不堪。

  ‘賊軍暴虐,每下一地便縱兵大掠,軍民死傷極慘……’

  縱然看過一些相關文書,但此時親眼見到,還是讓秦飛魚震撼。

  那平整的田壟、豐饒的土地、城內各色商鋪、士子百姓、商人農夫……一切形形色色,在這血與火中,盡皆化為灰燼。

  “這就是戰場啊……”

  他深吸口氣,望著前方,忽然下了命令:“讓后軍跟上,我們先偷襲敵人老營,再進城鎮壓!”

  這一支鎮東軍明顯不是精銳,反而更加類似烏合之眾的流匪!進城之后,只知道燒殺搶掠,連最基本的防范都不注意。

  秦飛魚眼中頓時放出火來……

  數個時辰之后,鎮東軍老營。

  “殺!”

  “殺他個封妻蔭子!”

  “一刀在手,搏命取富貴!”

  ……

  伴隨著諸多咆哮,眾兵用命,敵人老營防御又空虛至極,登時宣告被破。

  秦飛魚騎在馬上,一刀斬下猙獰的敵將首級:“給我燒!燒了這營,我們再入城平亂!”

  城外濃煙滾滾,但這時已經無法警醒城內的亂軍。

  在這種狀態下,縱然孫子復生,也無法讓充滿獸欲的士卒個個歸隊。

  踏踏!

  數騎直衝城門,秦飛魚手持長槍,如毒龍般連連點出,將城門附近几個亂軍殺退。

  旋即,在他身后,一營之兵便盡數衝入城中……

  ……

  “秦飛魚,能以一營之兵,硬生生搶奪回遙城,不錯,很不錯!”

  半日之后,陳策大軍開到,帥帳之中,陳策看著跪在下方的秦飛魚,不由很是滿意:“我記你一大功!”

  這遙城雖小,地理位置卻很關鍵,一旦叛軍得之,后面就一馬平川,大可深入葉州腹心。

  當時聽到失陷,陳策當真心急如焚,好在這個先鋒當機立斷,趁著對方立足不穩時給奪下,否則就麻煩了。

  一念至此,陳策望著秦飛魚,不由又多了几絲欣賞:“你們隨我來!”

  一行兵將校尉登上城樓,只見不遠處旌旗連綿,宛若烏云,起碼有著數万大軍,都是駭然失色。

  “哈哈……不用怕,這賀宗老賊雖然來了,但終究我方占據先手,便是天意在我!”

  陳策哈哈大笑,實際上當初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只不過此城殘破,你等看應該如何守御?”

  此時,眼睛又在下方校尉與指揮使中望了一圈。

  “啟稟將軍,標下有一點淺見……城牆筑造不易,但幸喜此時天助,可在夜間取清水與泥沙,一層層澆灌……如此,到第二日便可筑得冰牆!”

  見到周圍人不言不語,秦飛魚又出列說著。

  這倒並非他自己想的,而是段玉之前悄悄耳提面命。

  “不錯,此時天氣大寒,一夜便可筑得冰牆……不僅如此,此招野外也可用得……”

  陳策目中放出光來,此時征戰,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我代理都督事,后方已經在准備增援,必要擴軍,秦飛魚你就是第一批提拔的指揮使!”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32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9-6-13 09:33 PM 編輯

第23章 殺機

  昌州,許城。

  茶館內,來客們談論的,也大多是葉州鎮東軍叛亂之事。

  “聽聞那賀宗乃是天殺星轉世,之前投靠慶國時,有欽天監便看出此人面帶反骨,建議殺之,先君力排眾議,最后還是收下……想不到此時反噬!”

  “事后再說這些,又有何意義?欽天監之說,也八成謠傳,但此人天殺星轉世可能是真的,據說已經屠了几城……”

  縱然亂世,聽到屠城慘事,四周食客依舊不由顫栗。

  段玉呷了一口熱茶,望著天氣,卻是暗自算計:“此時大概已經到了遙城之戰?讓秦飛魚獻的計策應當能讓他提拔一級?陳策大概會很喜歡這計……畢竟前世就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縱然他有著前知,也想不到秦飛魚竟然會被任命為前鋒,先立了一個奪城之功。

  “倒是賀宗……行事有些奇異,給人歇斯底里之感!”

  亂世用重典,屠城也沒有什麼。說不定反而可以威懾,逼迫其它各郡城紛紛投降。

  但接連屠城,卻是喪心病狂,沒有人會願意投靠此等殺人狂魔。

  “前世不怎麼覺得,此時結合前后一看,卻是充滿絕望……難道是被東陳耍了?”

  雖然此賊覆滅甚快,與陳策接戰后就進入倒計時,但段玉還是敏銳發覺出一點不對,差不多猜出真相。

  “東陳不想要這兩姓家奴,故意挑唆反叛,為王先驅,卻又不給支持,讓他送死,准備坐收漁翁之利?但誰能想到,賀宗竟然會敗亡得如此迅速呢?”

  東陳的如意算盤的確不錯,奈何出了個變數,畢竟之前連都督夏無鳩都斬了,誰也想不到賀宗會在陳策手上折戟沉沙。

  而失去一個如此好的機會,那個東陳的領兵大將,事后也別想有什麼好果子吃。

  “黑燕山之事已完結,這次便來了結張福吉的因緣……”

  除了三害之后,段玉自認對黑風村寨已經仁至義盡,雖然取走臨近的一個傳承,但那畢竟也不是對方的東西。

  因此走得毫不拖泥帶水,更沒有管烏瑛的不舍與挽留,雖然看起來那個老村長很有招贅的意思,瑛子也是千肯万肯來著……

  “我此生目標,不論修行還是勢力,都必站在世界之巔!”

  段玉暗自搖首,一路打探,便來到了大功坊。

  這是城內一條普通的胡同巷,因巷口那一面牌坊而得名,段玉去看了看,大意是褒獎某位有功之臣的。

  只是世事變遷,那位功臣的后代,或許都不在此地久矣。

  不過段玉也不是找他們,當即尋了個牙婆,問著大功坊張家,還要大戶人家,祖上出過縣令的。

  這麼一來,范圍自然大大減小,只有兩家,最后又剔除掉一家已經消亡的。

  按照指引,便來到一座大宅院前。

  這院子修建得極是氣派,四面高牆環繞,皆以青磚砌成,高三米,有若一座小塢堡。

  門面威嚴,設有一個正門,四個邊門,此時大門敞開,可見內部庭院寬敞、雕梁畫棟,雄偉壯觀。

  在正大門的牆壁上,則還有一副石刻,上書“金玉家聲”,右邊還有一排豎字,提名‘張潛之’,一枚四方印章,為‘紫藤齋主’。

  “這樣一座宅院,正廳廂房加起來怕不下百余房間,一個宗族都可裝下了!”

  段玉見得,不由深深感嘆世家大族的力量,但此時觀之,又覺得有些難以言述的破敗之氣。

  他有些疑惑,不由進入其中,也沒有專門的門子來攔著,直接抓到一人問:“這里可是張家宅地?”

  “你是哪個?”

  被抓到的一人三十來歲,穿著打滿補丁的棉服,滿臉瘦弱之色,此時望著段玉,又有些警惕。

  “回答我,這個就是你的!”

  段玉懶得聒噪,直接亮了亮一枚銀子。

  這漢子也是個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的,立即道:“張家几代之前就敗了……你要找人?那還真是問對了,都在后宅園子里呢……”

  此人雖然顛三倒四,但段玉聽著,也漸漸明白過來。

  這張家祖上闊過,詩書傳家,原本是縣中大戶,但后來戰亂,文事不振,又接連出了几代敗家子,也就破落下來。

  到了上一代,更是几乎赤貧,將祖宅都租了出去。

  說是租,實際上等到那房的男人一去,便几乎是賣了,反正搬進去的几家,還有一些潑皮混混、三教九流,都在此事中占了些便宜,直如食腐的禿鷲。

  “現在那一家也是可憐,一個寡婦帶著婆婆與孩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餓死了……”

  漢子說到最后,也是有些不勝唏噓。

  “給你了!”

  段玉扔出銀子,找到后門,從那里進去。

  原本此處應該是一個花園,范圍極大,但此時早已荒蕪,偶見斷壁殘垣,宛若到了野外。

  倒是角落里一株粗大的槐樹很醒目,大概有著五百年以上的樹齡了。

  在一處牆角,還有几間矮房,歪歪斜斜,與前面看到的天差地別。

  咚咚!

  敲了敲門,良久之后,才有回應傳來。

  “咳咳……怎麼還來?這是祖產,不能賣的……”

  房門拉開,就見得一名婦人,形容枯槁,雖然不過中年,卻已生華發,見得老態,更是滿臉愁苦之色,看到段玉,也是一怔。

  “這位大嬸,你誤會了!”段玉一禮:“我是張家故人,聽聞其嫡脈在此,過來看看……”

  “娘……我餓!”

  就在這時,一個小腦袋從婦人身后伸出,滿臉祈求之色。

  “唉……”段玉見到這一幕,也唯有嘆息。

  很顯然,孤儿寡母,在此時是最容易受到剝削迫害的對象,這一對能活到現在,實屬不易。

  這時也不多說,看在張福吉指點几處草藥的情分上,直接給了几錢銀子去買米,看到他們衣衫單薄,還特地扯了几尺布。

  沒有多久,久違的炊煙升騰,張氏熬了一鍋米粥出來,卻告罪一聲,先去了內屋,服侍婆婆。

  片刻后出來,又舀了一碗給孩子,這才向段玉盈盈一禮:“多謝公子,這實是救了我們的性命……”

  “罷了,你們如何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便多問,只是有一件事……”

  段玉說到這里,又有些遲疑。

  以此家的情況,告訴她們埋金的事情,恐怕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了。

  “實在抱歉……這有著祖訓,不能賣祖產……之前的布米,容妾身先欠著,日后必定奉還……”雖然一臉菜色,但張氏還是十分堅定。

  “你誤會了,不過前院那些,又是怎麼回事?”

  段玉又聊了几句,才知道這一家的確是張家嫡系,最后一點血脈了。

  至于前院,既有著租出去的,也有給妻族占了的,之前此家男人還在時,或還給些銅錢,等到男人一死,就直接翻臉。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段玉暗自搖頭,衡量一下,還是決定說了。

  就在這時,一名道人闖入:“張氏,貧道之前所說,你可答應?”

  他見到段玉,不由一怔。

  殊不知段玉猛地見到這個道人,也是手掌一緊,心里不可扼制地生出些殺機來。

  此道人他認得,乃是正陽道門之人,這正陽道位列十大道脈之一,門中真修眾多,外圍依附道觀如云,前世更是支持胡人鐵騎南下的幕后黑手之一!

  而這道人名為牛吉,據說散修出身,后來投入正陽道中,為一真人走狗。

  在一段時間之內,與前世的自己爭鋒相對,各有勝負。

  ‘難道此時他還未入正陽道門?’

  段玉知道此時殺機生得不合時宜,强行忍了。

  “此人是誰?”

  而牛吉見到段玉,有些奇怪。看到鍋里的白粥,更是心里暗恨:‘豎子壞我大事!’

  “此乃本家好友……”張氏低聲細語,神情卻是頗為堅定:“道長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祖產不能賣,否則九泉之下,如何去見列祖列宗?”

  “張氏……”牛吉一聽,頓時氣急敗壞:“少給臉不要臉,以為道爺治不了你麼?你也不想想,前院那些人難道能容你好?還繼續在這住著?不怕那天突然就死了,連帶著孩子婆婆一起?不如聽本道的,乖乖拿了銀子遠走高飛,才是正途……”

  ‘原來這牛吉也看上了此宅……也是,縱然他現在還是個散修,但弄些手段,嚇走前院那些無賴租客不成問題,光是宅子便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等一等!’

  想到張福吉之前所說的埋銀,還有牛吉后來的飛黃騰達,段玉似乎發現了某個關鍵!

  ‘莫非這大宅,還有那埋下的金銀,正是這牛吉發家的第一桶金?’

  所謂的江湖术士,就是一些從典籍中知道只言片語,悟出一些小竅門的散修。

  他們往往未入道脈,甚至有的都不曾筑基,但靠著一兩手小法术招搖撞騙,日子也過得十分滋潤。

  此時看到這麼大一塊肥肉,覺得有利可圖,扑上來也在情理之中。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34 PM

第24章 埋金

  “貧道生有天目,看你母子皆有血光之災,心存善念,才特意來點化一二,想不到你們也是世間愚物,自取死路爾!”

  牛吉看到縮在一邊的孩子,心生一計,頓時冷笑道。

  “我儿?”

  聽到一個道士信誓旦旦地如此說,張氏自己還沒有什麼,但心憂儿子,臉上不由現出掙扎之色。

  “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開壇做法,消解災劫,順帶收下一個宅子的地契啊?”

  段玉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給打斷。

  “你……”

  牛吉大怒:“豎子無禮,今日貧道便要讓你知曉厲害!疾!”

  他眼冒精光,手里一張符紙瞬間燃燒:“鎮壓!”

  ‘這個牛吉,雖然只是散修,但已經奠基了!’

  在對方出手的剎那,段玉便知曉了這牛吉的實力。

  道脈中有百日筑基,但散修不講究這個,以旁門左道的手法突破,雖然鑄就的道基等而下之,大道無望,可能施展基本的术法,便可逞威一時。

  這個牛吉念咒掐訣,段玉便感到眼前一黑,昏昏欲睡,怎麼也醒不過來。

  此為魘鎮之法,江湖术士的必備,鎮壓普通人無往不利。

  “呔!”

  但下一剎那,段玉就一聲爆喝,令牛吉騰騰連退數步:“妖道,我乃讀書人,還是秀才,你敢用妖术迷我?信不信我一張帖子遞到縣衙門,讓你吃官司去!”

  這等魘鎮之法,對付普通人、心智不堅者無往不利,但段玉心性過人,根本都不需動用武道氣血,略微凝聚精神,便自昏睡中蘇醒過來,雙目如刀。

  “你……”

  牛吉流下兩道鼻血,這是施法被打斷的反噬,此時不敢停留,連忙掩面而走。

  “公子……”

  張氏抱著儿子,滿臉惴惴不安之色。

  “無妨……一個江湖术士,真當自己修出神通了?”段玉冷笑一聲,終于不再掩飾,一絲殺氣外溢,頓時令張氏打了個冷顫。

  這如玉般的公子,為何突然間變得如此可怕?

  ……

  時間入夜,客棧廂房之內。

  一燈如豆,光芒黯淡,有些森然。

  牛吉坐在凳上,望著面前的紙人,喃喃自語:“可惡……我本來讓那張氏婦人貧困,必熬不過這個冬天,之后便可光明正大地收來地契,哪里冒出的小子攪局?”

  “讀書人?呵呵……讀書人便了不起麼?只要沒修煉到三寸明光護身的地步,總要給你個報應!”

  他咬牙切齒,准備作法,讓紙人化為小鬼,去找到白天那人,再好好炮制。

  突然間,一陣寒風從窗戶灌入,紙人飄飛。

  “阿嚏……我明明關窗了……”

  牛吉滿臉晦氣,來到窗戶邊上,眼角就似見得一個黑影。

  但對方實在太快,他一個咒文剛到嘴邊,就挨了一記狠的,整個人躬身倒在地上,宛若一只大蝦。

  “牛道人,久違了!”

  等到他略微恢復之時,發現嘴上已經被綁了一圈布,在腦后扎緊,手腳盡被綁在椅子上,面前的赫然是今天見到的那個書生!

  他劇烈掙扎著,想要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無非是要向我吹噓你后台如何了得,手段如何强大,讓我放了你,或許還要負荊請罪如何如何,最好自盡什麼的……”

  段玉慢悠悠地道,手上浮現出一柄印刀,隨手一扎。

  “嗚嗚!”

  牛吉眼珠瞪圓,看著大腿上一道血箭飆出,不停掙扎。

  “你也不必想求救了,為了今夜施法,你肯定囑咐過店小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進來……”段玉慢悠悠地道:“而以你剛剛入道的斤兩,堵上你的嘴,就已經万無一失了,而我還加了一刀,令你精神無法集中,你肯定還未學過專門的斗法吧?如果你學了,或許就能忍痛施法了……”

  他聲音平淡,但就是這種平靜,令牛吉一顆心不斷下沉。

  “聽好了,下面,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我不滿意……”段玉揚了揚手上的印刀,解開牛吉嘴里的束縛:“你什麼時候聯系上的正陽道?”

  “你怎麼知道?”牛吉又是一個激靈,害怕當中,只能和盤托出。

  原來像他這樣的散修,大多前進無路,看到真正道脈出來的道士,就多是奉承,希冀能獲得些庇護。

  而那些道脈也並非都是不食人間煙火,偶爾也會收些散修,作為外門弟子仆役。

  這里面,就需要大筆的‘孝敬’!

  對于道脈而言,門下多條走狗,還有大筆錢財,只需要付出一些基本道法,何樂而不為呢?

  牛吉雖然找到了一個正陽道的門路,但手上錢財不夠,這才四處坑蒙拐騙,就是希望撈一筆大的,砸開道門。

  哪怕只是當個雜役,也總算有個出身。

  “嘿嘿……修道財侶法地,果然十大道脈都不能免俗……”聽到這里,段玉就是冷笑。

  “你知道道脈,也知道正陽道門,你究竟是誰?”

  牛吉望著脖子上的印刀,壓低聲音,愣是不敢大聲呼喊。

  畢竟,以段玉的身手,完全可以在外人闖入之前,施施然殺了他逃走。

  “我告訴你,你敢聽麼?”段玉搖搖頭,印刀緊逼,在牛吉脖子上刻出血痕:“第二個問題,你知不知道張宅埋金之事?”

  “什麼?那宅子埋了金子?”牛吉一驚,又是一悔:“難怪你會來,原來也是看上了那家……貧道認了,按江湖規矩,你放我走,稍后自有重禮獻上!”

  恐懼源于未知,此時既然將段玉也當成覬覦張宅的賊子,牛吉就不由放松許多,小眼睛一轉,又不知道想了多少陰謀詭計。

  “看來你不知道,那最后一個問題……正陽道的情報!”

  段玉左手捂嘴,右手一揮,牛吉頓時眼珠暴突,又一道傷口浮現:“好好回答,否則下次就是你的第三條腿了!”

  “第三?”牛吉冷汗淋漓,有些不明白。

  但突然間想通透了,胯下又是一寒,連忙道:“正陽道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

  ……

  片刻后,段玉施施然從窗戶翻出,留下一地血腥。

  那牛吉自然被他順手殺了,一泄心頭悶氣。

  此時轉入黑暗小巷中,不由就是冷笑:“牛吉的屍体要明天才發現,我明天一早便帶張氏一家出城便是……看哪個神捕能抓到我?”

  這又不由想到前世一個無因殺人案最難破的理論。

  此是說如果一個人臨時起意,謀殺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那如果不當場被監控什麼的錄下,偵破起來便很有難度,因為任何推理都沒有作用,連凶手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殺人。

  段玉與牛吉,大概就類似這種。

  他們雖然前世有仇,今生卻几乎沒有交集,唯一的破綻,就在張氏那里!

  不過線索追到這里,也就要斷了,畢竟張氏哪里知道他真正身份?

  至于這個時代的海捕文書?呵呵……以那些畫師的‘鬼斧神工’,能有五成相似便是謝天謝地了。

  “這一切還必須官府公道,沒有苦主的案子也願意追查,還必須派出精銳捕頭……”

  古代官府最不願生事,如果沒有苦主,更是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比如張氏之前,就是因為人丁單薄,差點成了絕戶。

  牛吉只是個游方道士,無戶籍在此,官府願意為他大動干戈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而縱然一切都往最壞發展,難道這里的捕頭還能追查到葉州去不成?這跨州緝捕,簡直非‘神捕’不能為。

  甚至縱然對方追查到葉州去,也會立即傻眼!

  那邊兵荒馬亂,死傷遍野,有的城池甚至被屠了。

  死了几千几万都沒人管,還有誰來鳥你一個小小的殺人案?

  ……

  當下回到張宅,也不說殺人的事,直接帶著張氏,在大槐樹下挖了個坑。

  等到半丈之后,鋤頭便碰到硬物,乃是三個壇子,兩大一小。

  張氏見到這一幕,自然是目瞪口呆。

  段玉也不糾纏,一一搬到屋內,才打開了。

  兩個大壇子內是銀子,十兩一個的元寶,一壇一百個,這就是兩千兩,一片銀光閃閃。

  而小壇子里則是金條,也是十兩一條,有著五十條。

  “這五百兩黃金,起碼相當于五千兩銀子,再加上之前的兩千兩,便是七千兩白銀……”段玉數了數,頓時暗暗頜首:“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銀,那張福吉當了几年知縣,卻也攢了一万左右的身家……”

  而張氏看著這些,卻是呆了。

  “我儿……”

  這時候,里屋一個老太也出來,目瞪口呆:“我眼花……這是……祖上留下的?”

  “不錯!”段玉在壇底,找到几個刻字,證明了這金銀的主人。

  張氏看了,發怔下,卻是拜倒在地:“多謝恩公告知,此一壇金子,請恩公收下!万万不要推辭!”

  這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害怕段玉見財便起了異心。

  段玉搖頭拒絕道:“你倒聰慧,但這點金銀,還不放在我眼里……倒是你們久貧乍富,眼紅者必多,便有大禍……必須馬上搬家!”

  “此言甚是,我們明天就走!”

  張氏看了眼儿子,一咬牙做下決定。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36 PM

第25章 木印

  段玉畢竟是一幫之主,還要點臉面。

  受人之托,收二次錢的事情,還真是辦不出來。

  更何況,作為重生者,記憶中的寶藏無數,難道還看得上這區區五百兩金子?

  當下也不多說,第二天一早便去買了牛車,家當什麼盡數棄了,帶著張氏一家,早早地離開了許城。

  “我儿……”

  張氏最后遙望一眼城牆,手里捧著一個木盒,里面乃是張宅的地契,神色凝重地盯著自己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讀書習武,出人頭地,將這祖業再要回來!”

  “孩儿知道!”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雖然年歲還小,但此子已經略有崢嶸,此時大聲回答。

  “嗯,此子不錯,將來或有振興家業的可能……”

  段玉仔細看了看這孩子的面相,還算不錯,雖然前運不行,但有后發之相。

  當然,這也與自己有著關系,七千兩銀子砸下去,對這樣的人而言,就是一次改變命格的機遇!

  “先生……”

  張氏望著段玉,欲言又止,想讓這個神秘的先生收徒,加深兩邊的聯系,卻又有些不敢。

  “他之機緣,不在我處!”

  段玉見此,只是搖頭,取出一柄印刀、几塊木料,慢慢刻著。

  牛車緩慢而堅定地駛離了城池、郡縣……一直到出了此郡,段玉才放慢行程。

  沿途有些騷亂,但還未到兵禍的程度,路過一城的時候,又隨手買了兩個仆役,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一男一女,放在普通農家當中,已經可以使用了。

  二道村。

  此村交通不便,位于縣城極偏遠處。

  因為路途崎嶇,一年到頭都很少有著外來者,因此張氏一家一來,頓時引起注意。

  但段玉不以為意,先拿銀錢買通縣內,落了戶籍,又在村長面前露了一手武功,讓他知曉這一家不僅有后台,男人也是十分厲害。

  這才取出銀子來,買了二十畝地。

  不是沒有更多,但這便是此家能承受的極限了。

  畢竟,他不可能真的待在這里,之所以一路護送,除了做做好事,同時也是在不斷篆刻,培養精神。

  到了此時,已經自覺進入第三層筑基功法的巔峰,精氣神三花臻至凡体極限,循環往復,趨于完滿,只要獲得法門,便可內視找得那一點真性靈光,成功奠基入道。

  段玉心中若有所思,立即向張氏告辭。

  “拜謝先生大恩,只是請為吾儿賜字!”臨出行時,張家一家都跪了,那張氏子卻是一臉懵懂地抬起頭。

  “張野,字子恒!切記我告訴你的祖靈之事!”

  段玉擺擺手,大袖招展,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

  臨出行之時,才發現小小的山村之中,一片喜氣洋洋,家家門前都換了桃符。

  “……總把新桃換舊符……原來快過年了啊,不知不覺間,慶歷十六年就過去了……”

  段玉見著這幕,略微有些感慨。

  重生至今三個月,已經改變太多人的命運,特別是自己,前世喪家之犬,浪跡天涯,此時卻堪堪奠基入道。

  “一元復始,万象更新……本土道脈以子時為分界,認為陰陽交界,是人身產生一點元氣之時,最適宜修煉……而除夕之夜更是一個大節點!”

  段玉若有所感:“當此之時,最適筑基,是為一元之初……”

  啪啪!

  慶歷十六年,除夕。

  大紅燈籠高掛,下方是頑童燃燒著爆竹。

  這爆竹並非火藥,只是單純的燃燒竹子,使其炸裂發聲,傳聞可以驅逐瘟神邪神,也稱‘爆竿’。

  縱然一年過得艱辛,此時家家戶戶也几乎都做出喜慶的樣子來,寄托了對來年的小小期待。

  但這一切,都與段玉毫無關系。

  軍中秦飛魚、歷元縣葉知魚正在想念的幫主大哥,卻是一個人辟居深山老林,盤膝而坐,氣息冥冥,已經進入一種深沉而不可測的狀態。

  冥思坐忘之中,就在不斷調和体內精氣神三花,尋找到那最為完美的一點。

  正當除夕之夜到了子時,各地爆竹大響的同一瞬間。

  段玉也是一震,似找到了那平衡的一點。

  轟隆!

  在他体內某一處,原本一片黑暗的識海,忽然響起一個驚雷。

  大量黑暗被劈開,白光落下,占領小小的一塊。

  在這一小塊光明的中心,又浮現出一點,這是精氣神三花彙聚而成的真性靈光,每個人都有,但也只有這一點。

  因此,落子無悔,一旦成就,便無法回頭。

  “白毫山之法,是以此點鑄就道基,形成道種……日后再以靈氣澆灌,道種發芽成長,神通法术便是其枝椏,元神為其果實……”

  “而篆刻師之法,卻在此步不同!”

  段玉毫不猶豫,運轉得自傳承的篆刻師功法。

  此法與篆刻師技藝一脈相承,只是一為道,一為法,互為表里。

  同時,取用千年木心與万年石乳兩大靈物。

  這一點真靈得了綠意補充,頓時不斷膨脹,化為一物,四四方方,像是個小印,只是有些模糊,表面帶著木之紋理。

  旋即,點點白光補充,令小印變大,增加了一點大地之厚重。

  “奠基已成,無法更改,從今日開始,我便是真正的篆刻師了……”

  段玉內視著自己的本命道印,若有所悟。

  “此是篆刻師基礎,可稱一轉木印,甚至還是最初形態,印紐與篆文都沒有……”

  印紐,又稱“印鼻”。為印章頂端的雕飾,有龜、螭、辟邪、虎等形狀。

  而篆文,便是印章底下之字,分為陰文陽文,但人身屬陽,本命道印便多用陰文,取陰陽合一,太極無窮之意。

  “本命道印既然成就,接下來的修煉,便是以神念為印刀、靈氣為輔料,對本命道印進行雕琢……”

  “一轉木印之后,便是二轉石印、旋即三轉銅印……這三轉銅印,便可相當于前世元神修為!”

  他細細感應,頓時明悟許多:“道印,代表的是權柄!有著這點,光是對天地元氣的煉化與控制,便超過普通道種五成!”

  “道家境界,筑基之后,是為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元神出竅、游神御氣、呼風喚雨、雷劫不滅、純陽不朽七大境界,修煉到元神出竅,便可算真人!”

  實際上,那些散修、普通的江湖术士之流,奠基有缺,一輩子就在三花聚頂的境界中打轉,卻也可于人間逍遙自在。

  縱然在各大道脈當中,元神真人也是中流砥柱,氣運根基。

  至于呼風喚雨的境界,更加了不得,可號稱‘天師’,統領天下道門。

  此等老怪物,世間已經百年未曾出過了,但段玉知曉,這種修士肯定存在,正等著天下大亂,才現身攪動風云。

  如此人物,每一個都可怕非常,在百姓心目中几與神仙等同,能以一人之力亂天下,比如漢末的張角。

  至于最后的兩個大境界,就當真是傳說,至少以他前世見識,還未曾觸及。

  段玉沉思片刻,開始打坐修煉。

  修道者又稱煉氣士,自是吸納天氣靈氣入体。

  良久后走出山洞,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夜,到了慶歷十七年的大年初一!

  正是朝陽將升未升之際,段玉對著明暗交替的天地一線,慢慢呼吸吐納,一絲絲紫氣便被吸納入識海。

  木印得之,似變得更加凝實了一點。

  “道家筑基之后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實質上還是一種積累……不過就與之前肉体凡胎的精氣神不同,之前凡人容積有若水杯,但筑基之后,玄關一竅開啟,百竅皆通,乃是真正的脫胎換骨,起碼也變成了水缸!自可繼續提升!”

  段玉前世走過這路,自然熟悉非常。

  “三花者,精氣神,五氣者,心肝脾肺腎五髒五行……這兩個階段乃是煉氣士基礎,容納天地靈氣于体內,積蓄成就無漏道体,最終才能元神出竅!”

  篆刻師扎根于道家,雖然表現不同,內在卻是相通。

  “前世這兩大境界花費了我三十年時光……但篆刻師之道,或許能讓我數年便成就?”

  之所以如此,道印煉化靈氣的手段只是其一,功法內還有其它描述。

  “法印者,權柄也!我這本命道印乃是万法之源,妙用無窮……似還有些意猶未盡之處……”

  段玉望著自己的一轉木印,頓時明白了日后的道路:“首先便是煉化靈氣積蓄,第二便是解決印紐與篆文!”

  “不過無論如何,到了這一步,總算能施展真正的法术了……”

  一轉木印,相當于煉氣士的三花聚頂境界,自然可以施展法术。

  段玉默默思索著,前世一道‘甘霖术’便在心中緩緩流淌而過。

  此時腳踏禹步,掐訣持咒,手上一指:“疾!”

  霎時間,一蓬白霧浮現,化為甘霖落下,只有三尺范圍。

  “終于能施展法术了……”

  段玉一嘆,忽然間,又是怔住。

  識海之內,木印一動,印底浮現出一個小小的光點,神念靠近之后,光點猛地放大,化為一張符箓,正是甘霖符!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37 PM

第26章 狙殺

  “疾風术!”

  “銳金术!”

  “金光咒!”

  “祈福咒!”

  ……

  段玉一一試演,木印底部的光點便不斷增多,占據一小塊方位。

  他本人也是若有所悟:“法印乃是權柄,万般法术,實際上還是自法印而出,因此我每學會一種道法,便會在法印之底形成烙印?而等到它解析万般道术之后,或會形成一個真正闡述‘大道’的篆文?”

  這個目標當然很遙遠,實際上,段玉已經試探出來了,這法印也有極限,此時只能儲存一些基礎法术。

  稍微高級一些的,便無法形成光點。

  而能形成光點的法术,就有一樣好處,乃是‘一念成法’!

  須知煉氣士施展法术,有的需要材料,有的需要特定的法訣與步法,但只要在道印內形成光點,一念之間,便可抽取法力施展!

  “這種概念,就類似西方的瞬發了,並且還免去了施法材料……可惜,只有一些基礎法訣能如此……”

  段玉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旋即自失一笑:“能得這些,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我又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更何況……等到后來本命法印升級,肯定就能解析更高一級的道术了。”

  “總体而言,這一世成為篆刻師,比前世同階的我,戰力起碼暴增一倍!”

  所謂手握利器,殺心自起!

  有著法术神通,段玉心里便不可扼制地生出些殺機來。

  “之前對那牛吉逼問,對方交待出情報,正有一必殺之人在慶國徘徊……好機會啊!”

  慶國乃是白毫山道脈的勢力范圍,正陽道等閑不會來此。

  但牛吉找了關系,卻是知曉,有著一支來自正陽道的隊伍在慶國辦事,領頭者乃是王鑒之!

  此人乃是正陽道真傳,十二歲便奠基成功,此時赫然已經開始內煉五髒之氣,乃是預訂的元神種子。

  一想到這名,記憶中便浮現出一面如冠玉、目似點漆、頭戴五岳冠、身穿九陽法袍的少年道人,站在自己面前:“這次斗法,便承讓了,那約定的物事,請交出來吧!”

  “呵呵……自己當年成為白毫山弟子,一度春風得意,也曾代表師門斗法,就是敗在此人手下,輸得慘不忍睹,回去之后還挨了狠狠一頓責罰……這並沒有什麼,但后來胡人入侵,氣數之爭,白毫山與正陽道開戰,此人已是游神御氣之修為,連斬我方十三人……”

  段玉閉上眼睛。

  師門之內縱然有些齷齪,但在后期小人上位之前,整体氛圍尚可,那敦厚溫和的大師兄、和善可親的師姐、機靈古怪的小師弟、小師妹……就在那一役中,與自己交好的大師兄被斬殺當場,還饒上一個小師妹。

  “此子,我必殺之!”

  等到再睜開雙目之時,已經是殺意凜然,無物可擋!

  ……

  昌州邊界。

  王鑒之下了馬,被弟子引著,進入一家道觀。

  這道觀不大,位于山林之中,松柏相掩,顯得極是清幽,磚石上青苔隱隱,顯也是有了些年頭,帶著古韻。

  道觀主持出來見禮,隆重拜下:“飄云觀道玄,見過師叔!”

  這飄云觀乃是正陽道產業,其弟子不入內門,不按真傳獲得道號,但見到王鑒之這種,輩份自然要矮上一等。

  此時又趕緊說著:“師叔旅途勞頓,請至偏廳用宴!”

  “可!”王鑒之頜首,坦然入席,坐了上首,只見在五尺長的木桌上,擺著九個菜碟,香氣扑鼻,顯然是用心了的。

  道人不忌葷素,王鑒之正在內煉之時,食量頗大,對一道小白菜心更是贊不絕口:“這一道不錯!鮮美可口!”

  “師叔高明……”道玄在一邊很是殷勤:“這一道白菜心,乃是城內大廚張一刀的拿手絕活,用精選的上等白菜,加入五禽肉汁慢燉……”

  宴席過后,又上了清茶。

  “你們都出去!”

  王鑒之慢慢呷了口茶水,閉目養神,片刻后皺起眉頭,盯著未走的道玄:“你有事?”

  “師叔容稟……”道玄臉上現出一絲苦色,欠身道:“師叔可還記得那牛吉?”

  “一個游方道士,奠基有缺……”王鑒之揉了揉眉心,記憶便浮現出來:“倒是一心慕道,上次不是給了個機會麼?”

  “正是此人!”道玄說著:“他原本已經解了一千兩白銀前來,師侄尋思著收了他,也能為本道增添些財氣,但日前傳來消息,卻是死在了許城!”

  不過是一個狗腿子,看在一千兩銀子的份上,王鑒之還是漫不經心地問著:“怎麼死的?”

  “不知,但官府看了,似不是仇殺、也不是情殺,或是為財?此人之前正在謀奪張家大宅,后來發現那大宅原主也逃掉了……”道玄小心說著。

  “你的意思,莫非要我查一查?”王鑒之不知為何,心里一動,有些心血來潮的感覺。

  “官府辦事不力……”道玄一臉苦意。

  正陽道的大本營在北燕國,他這種算是外派,日子過得很是不易,這牛吉可是少有的送財童子,這就結下情分。

  “官府捕快查不到線索,便只有讓我們道人查探陰曹地府……但此法术也有困難,不能人死超過七日,若凶手是道人或修有神通,直接送牛吉魂魄入輪回,或者令其灰飛煙滅,那我也束手無策!你先下去,讓我再想想……”

  王鑒之打發走道玄,望著窗外月色,有些疑惑:“不過一個區區散修,為何讓我感覺心神不寧?還是我在心憂正事?”

  他這次出使慶國,卻是為了送信。

  正陽道在北燕根深蒂固,几是國教,但慶國卻是白毫山的勢力范圍。

  兩方同屬十大道脈之一,平時便有些交集。

  想到這次結果,王鑒之便不由皺眉:“白毫山掌教頑固不化……日后必成為我道絆腳石,好在這次出使也不是全無收獲,白毫山中有几個高層卻是暗暗向我表達了善意……呵呵,這是氣運分化,禍起蕭牆就在眼前啊……”

  不知怎的,他一直心神不寧,不能入定修行。

  等到第二日天一大亮,便帶著人匆匆上路。

  他這一行有著七騎,王鑒之本人乃是五氣朝元的煉氣士,余下的六個中有兩人也是奠基有成,能施法术,另外四個更是一等一的武道好手,內穿皮甲,裝備百煉鋼刀,背負弓箭。

  光是這四個武者,若聯起手來,配合裝備,甚至能殺宗師!

  如此七人,再加上七匹駿馬,只要不是入了陷阱,普通的亂兵與流民,還當真絲毫不懼。

  疾馳當中,心悸非但沒有削弱,反而更加劇烈!

  “這是心血來潮!不好!我們速速回去!”

  官道進入密林,王鑒之胸前一塊玉玦哢嚓一聲,碎成兩半,見到這一幕,他頓時厲聲疾呼。

  咻咻!

  話音剛落,就聽得弓弦顫動之聲。

  三支飛箭從密林中射來,其勢猛烈,一往無前。

  “有埋伏!”

  四名武者立即來到王鑒之身邊,替他擋住羽箭。

  “金光護身咒!”

  另外兩名道士也是警惕,瞬間就在身上加持咒法,一層寸許的黃芒就籠罩全身,宛若鐵甲。

  啪!

  一支羽箭被長刀格擋,箭杆上赤紅色的光芒一閃。

  “不好”王鑒之一驚,身形一閃,落到馬腹之下。

  下一刻,一團火焰就在騎士當中炸開。

  轟隆!

  熱浪滾滾,血肉橫飛。

  那兩個道士驚駭欲絕,看到射向他們的長箭同樣如此,化為一團火焰,將他們吞沒。

  “這是烈火符箭!必須以百年桃木為主干,再請符師制作符咒,煉器大師銘刻,廢品率極高,產量極低,是十大道脈中的不傳之秘,狙殺小型隊伍的殺手锏……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威力還如此大?”

  王鑒之在地上狼狽翻滾,又站起身逃跑,身上水波流轉,竟沒半點傷痕,甚至連灰塵都沒沾上多少。

  “師兄!救我!”

  剛才三支烈火符箭,一下炸死了三個武士,另外兩個道人有著防護,只是重傷,此時就在地上掙扎求救。

  王鑒之看也不看,飛快逃走。

  踏踏!

  踏踏!

  背后,馬蹄聲如死神腳步,弓弦再起。

  雖然只是普通的箭矢,但也鋒利無比,刺入人体,將幸存者殺盡。

  這一人一馬,竟然如同殺神轉世!

  “可惡……若是還在道觀中,至少可以命令神祗去求救!”

  王鑒之見到對方騎馬,手持長弓,立即逃入叢林中。

  那騎士立即下馬,飛快追上。

  “你到底是誰?白毫山道將?又或者慶國行人司?”

  感受到距離被不斷拉近,王鑒之回過身,就見到一個戴著黑色面罩的武士,奔跑之中,竟然也能拉弓如滿月,抬手便射!

  咻!

  “急急如律令,水來!”王鑒之飛快施法,召喚來一面水牆。

  箭影一閃,金光灼灼,竟然直接刺破水牆,來到王鑒之面前。

  啪!

  輕響當中,這一道金光爆閃,與水波法袍同歸于盡。

  “改成銳金之箭了……”

  王鑒之返身望著逼近的黑衣人,心里一寒,堅定無比地抽出長劍:“殺!”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38 PM

第27章 螭吻

  乒乓!

  刀劍交擊,王鑒之身上多了一道血痕。

  段玉步步進逼,心里卻在暗暗贊嘆:“不愧是前世的正陽門真人,此時修為已經五氣朝元巔峰了吧?差一步便可成就無漏道体!一旦給他出了元神,我就拿不下他了!”

  這一次襲擊,乃是自己攜前世戰斗經驗與記憶,出其不意,對方對自己卻是一無所知。

  有著這個大前提,再加上符箭偷襲,才能造成如此效果。

  否則,若正面迎戰,光是那四個武士一關就不好過!

  “符箭乃十大道脈秘傳,雖然犀利,卻無法用于戰陣,不過我用的卻不是符箭,而是木符!”

  篆刻師突破之后,段玉終于可以破開限制,制作真正的木符!

  木符以木為載体,威力天然便超過普通的紙質符箓,再加上自己別出心裁,刻在箭杆之上,便造就‘符箓箭矢’的效果。

  而篆刻師的恐怖,在此時方展露一角。

  “若能制作金符,便可破開氣運神通乃至鐵血煞氣、浩然正氣的防護……這世間之道,不論神、妖、儒、兵、道,實質上並無高下之分,只有力量强弱……”

  銅是五金之一,因此銅符也算金符!

  如果此次自己用的是金符,那管他什麼防護法器,氣運護身,煞氣逼人……都得在一箭之下灰灰。

  甫一交手,王鑒之雖然負傷,臉上卻泛起一絲狐疑:“你也是修道之人,還在三花聚頂之境?!”

  這個發現令他心里一振。

  對方能殺得他如同喪家之犬,靠的還是符箭偷襲。

  此時正面近身戰,無法再用,便只能以武藝道术定勝負。

  他五氣朝元頂峰,只差一步便要成就無漏道体,內煉精深,化生神力。

  相比之下,對面那個强敵差了他一個大境界,但武藝千錘百煉,反而勝出一線。

  此時不暇思索,飛快持咒:“六丁六甲,護我之身,神仙大慈,普降甘霖!”

  一層金光甲胄在他身上浮現,隨之而來的還有絲絲雨霧,滋潤傷口,促使其痊愈。

  “賊子,我必殺你!”

  王鑒之殺意大勝,猛地疾扑上前,飛快刺出六劍,這六道劍影疊加,竟然宛若同時刺出的一般。

  光是這份武藝,也肯定能考個武進士!

  但下一瞬,段玉意念一動,一轉木印中便浮現出三個光點。

  “御風咒!”

  他身形速度激增,躲過長劍突刺,返還一刀。

  “破邪咒!”

  “縛身咒!”

  兩道咒語瞬發,落在王鑒之身上。

  王鑒之神色一怔,六丁六甲護身光芒潰散,身形慢了剎那。

  就在這剎那間,刀光已經掠過他的胸膛,鮮血飛濺。

  “不可能!”

  王鑒之倒在地上,滿臉不可置信。他能于斗劍中施法,已經是千錘百煉,間不容發,卻仍舊需要持咒。

  但對面這人,竟然一念生咒?這是元神真人才能觸及的領域!

  此時雖然胸口中刀,卻仍有生機,頑强盯著段玉:“你究竟是誰?”

  “去死吧!”

  前世血仇,讓段玉絲毫沒有心軟的意思,直接一刀斬落。

  畢竟反派都是死于話多,此人前世能修煉到游神御氣境界,命格氣運都是非凡,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給得了生機。

  “大膽凶徒!”

  就在此時,官道上喧嘩傳來,顯然是屠殺被人發現。

  王鑒之心里一喜,手上浮現出一道符箓。

  這符紙明黃一片,上有兩枚古篆文,四四方方,光華閃閃,意思赫然是‘土遁’!

  “走!”

  土遁符無風自燃,化為一道流光,將王鑒之包裹,就要沒入大地。

  只要給他這次走掉,必能逃出生天,並且大難不死,后福綿長!

  但段玉似乎早有預料,同時丟出一塊木符,沒入土中,頓時土壤凝結,順滑一片。

  砰!

  王鑒之所化的流光砸入土層,仿佛撞上一堵堅牆,令他頭破血流,土遁符立即被破!

  “指地成剛?你怎麼會?你怎麼知?”

  王鑒之還未說完,刀光一閃,頭顱就飛起,在地上滾了几滾,屍身更是不甘地挺立著,血泉飆飛。

  “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保命底牌麼?”

  前世,王堅之還未成元神之前,也遭逢大劫,差點兵解,靠的就是土遁符保了性命。

  自己作為他的敵人,這點情報還是早早收集到的。

  雖然王鑒之用的符箓明顯等級很高,但自己以木符制之,只要能阻他一瞬,便奠定大局!

  殺了此人之后,段玉心里似喜非喜,滋味復雜難言。

  更關鍵的是,識海之中,一轉木印轟鳴,似生出什麼變化。

  “此子身負大氣運,縱然死了,若給他魂魄去了陰間也很麻煩,再說,道門還有索魂之法,七日有效……”

  段玉下手不停,正要讓王鑒之魂飛魄散或者打入輪回,卻是突然一怔:“他的魂魄?怎麼沒了?”

  便在此時,一群人從官道上追來,竟然是官兵模樣。

  “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一名將領模樣的人冷冷一喝,有若冰玉交擊,段玉頓時感覺屍山血海扑面而來。

  “真正以武入道的兵家大師?靠!這王鑒之果然好命,若再撐片刻,或許就能活命……”

  段玉頭也不回,跑入密林之中。

  “呵呵……敢不聽?我宇文商出道以來,還未曾見得此種人!”

  后面的將領冷笑一聲,驀然一聲爆喝:“兵來!”

  “兵來!”

  “兵來!!”

  聲音在樹林中回蕩。

  忽然間,一株株古木如同活了一般,將根須從泥土中拔出,枝椏亂顫,糾結成粗壯的手臂。

  大量的草藤融合,化為一個個草人,與樹兵合圍而來。

  “不僅是兵家大師,更到了草木皆兵的境界!”

  段玉彎弓搭箭,三支長箭飛射。

  轟隆隆!

  火光之中,草木橫飛,現出一條路來。

  “道門秘傳符箭?”

  那宇文商一怔,有些忌憚,鞭長莫及,只能眼睜睜地望著賊人逃離。

  “將軍!”

  這時候,搜索戰場的士兵回來,獻上從王鑒之身上搜到的書信。

  “竟然是正陽道的人?”

  宇文商展開一看,有些詫異,但看到后面,更是怒發衝冠:“真是該殺!!!”

  ……

  “呼……”

  跑出良久之后,段玉終于松了口長氣:“這王鑒之果然氣運隆重,命格過人,殺了就有反噬……那個領兵將軍,絕對是兵家大師,縱然放在天下評論,也是一等一的名將!”

  以武入道,承接的便是兵家。

  但秦飛魚與對方相比,簡直有若云泥。縱然大將陳策,也要相形見絀。

  “此等名將,慶國中也沒有几個……宇文商,竟然是他!”

  這個世界將門的力量非同小可,畢竟掌握兵家真傳,多出無雙猛將,更能運籌帷幄。

  除此之外,國君掌握部分祭祀與官員支持,身負國運庇護,諸邪退避。

  又有儒家掌握文脈氣數,匡扶社稷。

  這些都是能與道家爭鋒的大勢力,否則的話,能道法顯聖,為何不干脆奪取世界?

  道門並非不敢想,只是純粹由實力決定而已。

  此時得了閑暇,段玉才有時間來仔細內視自身:“剛才擊殺王鑒之時,木印似乎有所異變……”

  他心神內沉,便見得識海之中,木印下鎮壓著一物,似是條小黑鰍。

  這黑鰍身帶金絲,云水相隨,似含道韻,特別是眼珠,活靈活現,此時就不斷掙扎。

  而在木印之上,一個印紐緩緩浮現出來,龍頭魚身,作張口欲吞狀。

  “竟然是螭吻!”

  段玉一見,便認了出來。

  這螭吻乃是傳聞中的龍生九子之一,能驅凶辟邪,又好望喜吞。

  “說白了,就是一條喜歡吞噬的魚龍……螭吻,螭者,無角之龍也,倒也名副其實!”

  此時印紐一旦清晰,上面的螭吻便浮現出虛影,大口一張,將鎮壓的黑鰍吞了下去。

  “這吞噬的……是王鑒之的命格、氣數、還是……修為?”

  一種滿足的感覺,驟然傳遍全身,段玉只覺通体舒泰,似飽餐一頓,滿足無比。識海中的木印也是光芒一閃,變得更加凝實了些,上面的木制紋理愈發玄秘。

  “我此時還是處在三花聚頂的大境界中,按照道門方法,至少需要數年苦功,才能進入五氣朝元之境,內煉五髒,但吞噬之后,那黑鰍化為靈氣,竟然讓我的修為突飛猛進,已經完成了一半?!”

  段玉感知到這點,不由有些顫栗。

  此舉當真可謂逆天而行,甚至更類似魔道!

  但魔道速成,好處便在這里,段玉只是一想,腦海中便浮現出几個名字,都是與王鑒之不相上下的。

  要是殺了他們,或許自己便可飛快突破,再次修成元神?

  “不……不行,若是如此,我成什麼了?”段玉暗暗驚懼:“或許這修為進步並非吞噬黑鰍帶來,而是我完成印紐的收獲……”

  “反正我敵人眾多,沒有犯在我手上,前世無仇的,自然不能殺,但報仇過程中,若是殺了敵人,還有此種靈應,那便真是可怖可畏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46 PM

第28章 饕餮

  葉州,遙城。

  縱然過年,大戰也未曾平息。

  秦飛魚穿著一身由上千鱗片組成的鱗甲,巡視城防,默默尋思:“將軍用兵如神,城池滴水不漏,還能偶爾出城襲擊,獲得斬首,提升士氣……到了如今,賀宗軍心不穩,進退兩難,破敵便在眼前!”

  此時的他,赫然已經升任指揮使,正八品御武校尉,統領五百人。

  不得不說,軍營訓練,血戰錘打,總算是將他給歷練出來了。

  “大戰在即啊,怕不怕?”

  秦飛魚站在城頭,問著自己的親兵。

  這親兵嘴唇上絨毛未去,十分年輕,長得虎頭虎腦,有些乳臭未干的味道,此時卻是昂揚回答:“不怕!敵如朽木,正是好男儿建功立業之時!”

  “薛真,你很不錯!”秦飛魚哈哈大笑。

  這個親兵是新進提拔起來的,據說還與將軍帳下新來的幕僚計施有些關系,善使一杆長槍,武藝精熟,他很是喜歡。

  按制,指揮使便可有親兵一什,也就是十人,其中大半都是提拔錦鯉幫送來的精銳,忠心絕無問題,還有几個,便以這薛真為首。

  特別是這薛真,聽聞祖上也出過校尉,有著傳承,或許還善于用兵?要不要給個機會?

  正沉吟間,一傳令兵到來,啪得跪下:“指揮使大人,將軍召集議事!”

  “好!我這就去!”

  秦飛魚不敢怠慢,趕到城中議事廳。

  這里原本是衙門所在,后來被陳策征用,甲士環繞,更加威嚴肅殺。

  “拜見將軍!”

  秦飛魚與其它指揮使站在一起,單膝跪地。

  “傳令下去,全軍整備,飽餐一頓,明日我們出城破敵!”

  陳策虎踞主位,雙手按膝,有大將之氣,此時喝令著。

  “喏!”

  軍令如山,所有校尉都是凜然從命。

  “哈哈……”見此,陳策不由大笑:“賀宗老儿,宛若塚中枯骨也!大軍士氣早泄,他以為我在等待援兵?不!我偏要殺他個出其不意!”

  “將軍英明!”

  計施一身青衫,與其它幕僚謀士站在一邊,暗暗心里算計:“賀宗叛亂,東陳卻沒有立即響應,這是天時!我方依城而守,重挫敵鋒,這是地利!將士用命,援軍將至,士氣大振,此乃人和!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此次有勝無敗!”

  “最關鍵還是這陳策,氣度沉凝,有著大將之器,雖然出身低了點,但妻族卻是黃大將軍一系,有著兵家真傳……前都督夏無鳩雖不能說草包,但遇上賀宗那種血戰殺出來的悍將,就要不敵,換上陳策卻可壓制,唉……兵家!兵家!”

  ……

  夜間。

  秦飛魚正要安歇,忽然就有一陳策親兵到來:“奉將軍令:吾出城破敵,你等策應!”

  “什麼?原來將軍要親自夜襲?”

  兵者,詭道也,夜襲之事本來就七分看天命,再說之前也偷過几次營,賀宗是打老了仗的,營盤扎得極為堅實,斬獲不多,但怎麼也想不到,陳策竟然敢瞞天過海,親自率眾偷營!

  秦飛魚連忙來到城牆,只見城門打開,一支百余人的鐵騎衝出。

  這一支騎兵精悍異常,坐下黑色高頭大馬,身穿玄黑鐵甲,奔行之中,就宛若一堵移動的黑色城牆,秦飛魚一望便心神動搖。

  而陳策一馬當先,穿著一身奇異的鎧甲。

  這鎧甲通体漆黑,頭盔上兩道長長的暗紅色盔纓似血染就,內甲、外甲、下擺、護膝、護腕、鎏金鐵靴皆猙獰蒼茫,帶著古韻,胸前則是一個咆哮的獸頭,張開血盆大口,吐露紅光。

  在陳策坐下,則是那匹黑魘馬。

  此馬傳聞乃是一頭被馴服的妖物,頭頂有著兩個小角凸起,馬嘴中牙齒鋒利,每一餐要吃肉二十斤,烈酒兩壇,性情暴虐,力大無窮。

  “饕餮營!隨我衝鋒!”

  騎兵原本慢慢前行,后來漸漸加速,到了賀宗大營之前,陳策手持方天畫戟,一聲高呼。

  “饕餮!”

  “饕餮!”

  一百騎兵縱聲疾呼,身上似染了一層紅光。

  這紅光以陳策為箭頭,猛地衝入賀宗營中,竟然是勢如破竹!

  城牆之上,秦飛魚看得目瞪口呆:“這是……鬼神之力麼?”

  “此乃陳策將軍之妻祖傳的饕餮神甲!”

  旁邊,一個嘆息聲響起,赫然是計施。

  “計先生!”

  秦飛魚連忙見禮,計施卻是視若不見,直勾勾地盯著敵營:“饕餮神甲當初鑄造之時融入一絲上古凶獸饕餮的精血,從此便有神異,神甲堅固無比,方天畫戟破軍殺將,無堅不摧,兩樣合一,如虎添翼,每殺敵人,能抽取地方精氣血肉,化為己方防護……乃是兵家至寶!”

  “只是此甲雖利,卻也沾惹一絲凶性不祥,主衰亡破敗……當年黃大將軍穿此甲掃蕩群雄,封國公,官拜冠軍大都督,卻晚景凄涼,被殺頭抄家,便是此故了!”

  “真是好些年,沒有見到這饕餮精兵,與饕餮戰法了……”

  秦飛魚似懂非懂,望著敵營,只見一支紅光宛若蛟龍,縱橫來去,勢不可擋。

  陳策揮舞方天畫戟,戟頭有著一個孔洞,宛若凶獸之眼,每次殺人,都汲取血光,蔓延陳策全身,輻射后方饕餮精騎。

  得此之利,這一支騎兵更是如有神助,連連殺穿敵營。

  “殺!”

  這時,敵人中軍中響起戰鼓,赫然有一支精兵扑來,連饕餮營的紅光都是被阻了一阻。

  “賀宗一方節度,也修習兵家法門,練了一支五百人的黑羽精兵,這是最后的本錢,但大勢已去,如之奈何?”

  計施毫不擔心,又是一嘆。

  秦飛魚見著這一幕,心里也是無比震動:‘大哥跟我說過,我修道資質太差,只能練武,以武入道,走兵家路子……武功修煉到極限,要突破便必須從軍,投得一支百勝大軍當中,取其凌冽陽剛之兵氣灌体,配以符咒、秘藥晉升!這是兵家第一重境界!而第二重境界,便要掌大權、練精兵,取精兵之氣修煉!其后似乎還有撒豆成兵、草木皆兵的神通,甚至生出龍虎大力,刀槍不入,万人莫敵!我原本不信,但……’

  此時親眼見到,卻是不得不信。

  “歷來奪取天下,靠的就是兵家之力,雖然道門也效法,練得道兵道將,但終歸不是正統,沒有那種堂皇殺伐之氣!你看……黑羽精兵不敵饕餮精騎,敵營大亂,該你們出擊了!”計施一指。

  戰場之上,五百精兵被殺,一百饕餮營鬧得天翻地覆,混亂便不可遏制地蔓延至中軍。

  縱然賀宗彈壓再是得力,此時三軍齊驚,也爆發了營嘯。

  軍中嚴酷肅殺,久而久之精神壓力必大,若士卒不得宣泄,負面情緒積壓,一旦引爆,就歇斯底里,亂砍亂殺,不論敵我,奔走呼號,直如瘋子。

  遇到這種情況,哪怕古今名將一起復生,也是無濟于事。

  “殺!快殺!”

  秦飛魚如夢初醒,立即下去點兵,彙合城內四千兵卒一齊扑出,衝擊賀宗大營。

  賀宗大營本就營嘯,此時再被一衝,頓時無力回天,兵卒紛紛被殺,有的直接跪地投降。

  ……

  “賊子!”

  賀宗拔劍在手,連殺几個逃兵,不由指天大罵:“東陳欺我,遲不出兵,這是天要滅我,非戰之罪!”

  “大人,快逃吧!”

  黑羽精兵損失慘重,只有几個騎兵還在周圍護衛,立即勸著:“速速上馬出營!”

  “哈哈……”

  賀宗此時,卻是大笑:“東陳要害我,慶國也要殺我,這天下之大,哪還有我賀宗立身之地?我大好頭顱在此,哪個來拿?”

  他武藝精熟,此時翻身上馬,有若黑龍出野,三尺劍鋒之上寒光凜凜。

  一個饕餮精騎衝鋒過來,被他長劍一架,劍身上光華灼灼,破去血光,又是一挑。

  那精騎捂著喉嚨,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殺!”

  陳策見此,立即策馬而來,胯下妖馬如同一陣黑風。

  呲啦!

  方天畫戟以雷霆万鈞之勢落下,長劍悲鳴一聲,驟然而斷。

  賀宗人馬齊翻,狼狽不堪地打了個滾。

  陳策毫不留情,畫戟一挑,賀宗的頭顱就飛了起來,半空中仍呼喊:“痛快!真是痛快!”

  落在地上,方才氣絕!

  “賀宗已死,你等還要負隅頑抗麼?”

  陳策立馬,背后的精騎一齊大喊,聲震三軍。

  不少外圍還死命抵抗的心腹到了此時,都是胸無斗志,面色蒼白跪下:“我們降了!”

  倒是賀宗殘存親兵,此時不言不語,一個個橫劍自刎,血流一地。

  “一將功成万骨枯!”

  望著這慘烈的沙場,陳策心里卻沒有多少欣喜,反而沉甸甸的。

  “饕餮凶甲,現世不祥!我以此破賀宗,日后必有反噬……但大丈夫揚名立万,光耀門楣,封妻蔭子,縱馬革裹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一念至此,胸中塊壘盡去,不由又是大笑。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47 PM

第29章 冤死

  時間略微往前。

  歷元縣,大牢。

  過年的喜慶尚未散去,牢房里面半是空蕩。

  一些罪名較輕的本地犯人,都給了假回去過年,畢竟家屬都在,家產也在,不怕跑了去。

  當然,重罪在身、又或者沒有牽掛的,就不在此列,但也可給點酒水肉食,算是過年。

  “劉頭,看我帶啥來了!”

  獄卒王小二提著油汪汪的紙包過來,還有一壺酒。

  “這是西門大街上老何鹵的豬肉,我一聞就是這個味儿!”牢頭劉万咧開嘴笑了:“還是你孝順!”

  “大過年的,司獄大人都休沐,衙門封了印,咱們也來樂呵樂呵!”

  王小二撕開油紙,果然是兩扇豬耳朵,劉万見了大喜,連忙拿出酒碗,還有一碟五香蠶豆,兩人就這麼對坐著吃喝起來。

  “呵呵……你們倒是好享受!”

  正高興著,冷不防一聲冷笑傳來,劉万回首一看,連忙與王小二行禮:“見過大人!大人可是來巡查?”

  這來的,正是獄官丘路,身后還跟著兩個陰臉漢子。

  “天字二號的犯人可還在?”

  “在,那是大案,怎麼可能讓他跑了?”

  劉万連忙引著丘路過去,來到一處牢房前:“泰老頭,有人來看你了!”

  這牢獄味道甚重,哪怕鋪的稻草也是又潮又濕,上面隱約躺著一人,身上掛了鐵鏈,聞言一顫,無神的眸子望了過來。

  “聽說此人還是什麼武林大豪,但來了咱們獄里,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穿上琵琶骨,武功就廢了大半,多少江洋大盜都栽了,也沒聽誰能跑的掉!”六万連忙說著。

  “嗯!開門!”

  丘路吩咐著打開牢門,用手帕捂著嘴進去,點點頭:“就是此人……上私活吧!”

  一聽這話,后面兩個大漢就獰笑著,上前將泰准拿住,又將千層紙浸濕,一層層糊了上去。

  泰准自然不斷掙扎,奈何穿了琵琶骨,又被折磨多日,簡直不成人形,力道微弱,漸漸就沒了聲息。

  “劉頭?”

  王小二見到這一幕,不由一顫。

  “怕啥?”劉万不滿地瞥了一眼:“哪間牢獄里沒有冤死的鬼?這泰老頭本來就身犯官司,一輩子都出不了頭,報個暴疾上去也就是了……你好好看著,這只是一招,還有疊沙袋,保證仵作都驗不出來……”

  片刻后,丘路出來,見到低眉順眼的劉万兩個,不由笑了:“你們按程序走,大過年的,不能沒有賞錢!”

  頓時賞了下來,劉万獲得一個大元寶,足足有著十兩,王小二也有五兩銀子。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這賞格就重了,劉万王小二驚喜万分,連連謝恩。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段老大去……”丘路笑眯眯地道:“這位也是人物啊,泰准得罪他,豈不是嫌命太長麼?”

  “原來是段老大的意思!這人襲擊官差,死有余辜!”

  劉万一聽,心里最后一點憂慮也消失無蹤。

  丘路點點頭,帶人走出大牢,回到自家宅院。

  沒有多久,一個青衣小廝就從后門走出,在街道中轉了几圈,才來到一家后院,敲門進去。

  見到里面一人,一震袖子跪下:“拜見公子,事情已經成了!”

  “如此甚好,那泰准不是還有人在外營救麼?明天好好收斂下,選具上好的棺材,將屍首送還給他們!”

  “是!”

  ……

  暖春二月,草長鶯飛。

  段玉騎著一頭青驢,悠哉悠哉地回到了歷元縣。

  “慶歷十七年,我也十七歲了!”

  “重生至今不過數月,卻已經奠基入道,神通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有著這個實力,方可慢慢籌謀,挽回白毫山與神州氣數……”

  白毫山乃十大道脈之一,自己不修煉到游神御氣的修為,提什麼挽回改變只是笑話,甚至游神御氣也只是前提之一。

  至于神州陸沉?胡腥遍地的劫數?

  “按我前世經驗來看,胡人入侵雖早早開始,但持續數十年,到我身隕之時也才滅了北境數國而已……尚有時間!”

  “倒是來得路上,已經聽聞陳策大破賀宗,五千敗兩万,陣斬節度使……葉州之亂終是可平定了……”

  雖然賀宗死了,但一路收復失地,防備東陳趁火打劫,也是應有之義。

  毛驢行至大林鄉田庄,段玉卻是忽然一怔。

  只見田舍之內,哀樂隱隱,又有女子孩童的哭聲傳出。

  “怎麼回事?”

  他眉頭一皺,大步走進,就見一個靈堂,白幡掛著,顯是死了人。

  “幫主!”

  “幫主回來了!”

  在這的,都是錦鯉幫幫眾與家屬,見到段玉回來,宛若看到主心骨:“您要為陳七報仇啊!”

  “你們等著!”

  段玉大步走進內院,葉知魚就迎了上來,兩眼紅紅:“幫主!大哥……”

  “莫要怕,有我呢!”

  段玉見葉知魚一身黑衣勁裝,腰間帶刀,滿身殺氣,唯有胳膊上包了圈白布,身形消瘦,眉宇間帶著一絲愁容,不由道:“有我在,翻不了天的,來人,上茶!坐下說!”

  “是!”

  葉知魚乖乖坐下,喝了口茶,長出口氣,似乎想要將這些時日的郁悶都宣泄出來:“泰准死了!”

  “那個范井的師父?”段玉略微一想,就是冷笑:“那是他的徒子徒孫、師門好友報仇來了?”

  武林大豪就是這點麻煩,容易牽一發而動全身。

  段玉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故意將泰准押入大獄,作為人質,好讓對方投鼠忌器。

  實際上也證明了他所思不錯,泰准在牢獄內那段時間,縱然武林對錦鯉幫的風評一落千丈,卻還真的沒有來尋仇的。

  但泰准一死,局面登時不同。

  如果說錦鯉幫之前的行為只是過界的話,那公然用牢獄逼死武林前輩,就是真正自絕于武林,江湖上早已沸反盈天。

  甚至自發組建了所謂‘血仇盟’,來歷元縣與錦鯉幫做對,刺殺錦鯉幫中人。

  那個陳七,就是為了護衛葉知魚,被亂刀砍死,慘不忍睹。

  “呼……這些江湖中人,真是勇于私斗,怯于國戰,之前賀宗反叛,他們跑哪里去了?”

  段玉聽了,就是冷笑,旋即收拾心情:“陳七護主有功,要重重撫恤,給上等水田十畝,紋銀百兩,家中出一人,安排個差事!至于血仇盟,不過土雞瓦狗而已,看我滅了它!”

  “大哥你莫非已經……”葉知魚眼珠一亮,旋即恨恨:“那血仇盟實在可惡,與盜匪何異?若你再不回來,我就准備先帶幫眾到縣城暫避了。”

  “此事還有一疑點!”

  段玉呷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道:“你我都清楚……泰准不是我們殺的,這一點好處都沒有……而他在獄內,上至縣令,下至獄卒,都可從他身上撈油水,這都是財路!要擺平這些,需要的勢力可不小,總不至于是牢頭為了巴結我們,自己動的手?”

  “幫主你是說……周家?”葉知魚疑惑不解:“他們不是與我們和解了麼?”

  “誰知道呢?興許豬油蒙了心,又興許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

  段玉搖頭,他信奉動機論,一件事只要做下,必有痕跡,而元凶往往就是事后利益最大者。

  當然,也有可能栽贓,但只要想深一層,將第二利益人也列入嫌疑,便差不多了。

  至多列入第三利益得者,再下去的勢力就吃力不討好,不至于冒這個風險。

  如此一算,基本上十拿九穩,心里有數。

  當下就列出几個嫌疑人來,都是與錦鯉幫有仇的:“一網打盡就是了,不需要有著什麼顧忌……”

  成就煉氣士之后,視角頓時不同。

  “好的……”

  葉知魚如釋重負,望著有些陌生的大哥,卻又眼睛一紅,几乎落下淚來。

  “你怎麼了?”

  “我……我這是高興……”見著段玉神色有異,葉知魚連忙擦拭:“飛魚二哥還讓人送來了家書……說是已經立下大功,做到了正八品校尉,五百人指揮使,不日也要請假回來!”

  校尉是軍銜,指揮使才是正經的職務。

  連段玉聽了,都有些詫異:“看來真是立功不小啊……若是戰后轉職地方,能當縣尉了……”

  “是啊,二哥有如此出息,我也為他高興!”葉知魚道。

  “嗯……二弟看來可走兵家路子,也不知武功進益如何……”

  段玉沉吟了下,看向葉知魚。

  說實話,重生之后,這兩人資質他便看過了,秦飛魚不是修道的材料,自己便引他往著兵家的路上走。

  只是這路子日后不入体制,就得自成藩鎮,否則怎麼掌握軍權修煉?

  ‘兵家修煉到極致,也是可怕無比,能刀槍不入、以一敵万,只是這樣的境界跟道家雷劫不滅的境界一樣,都是傳說……’

  ‘小妹不適合武道,或可走儒家路子?若能讀書養氣,修行至‘知天命’,也不輸元神……’

  一念至此,不由問著:“知魚,你可想讀書?”

  “不!我想修道!”

  葉知魚似是已經考慮良久,斬釘截鐵地回答。

  或許心目之中,想與幫主大哥更近一些,也是好的。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3 09:48 PM

第30章 一掌打死

  “修道啊……”

  段玉有些嘆息。

  葉知魚既然不喜讀書,又武功難成,便只能修道了。

  自己雖然會篆刻師與白毫山道法,卻是不能傳。

  白毫山道法先不說,這篆刻師之道,現在自己從頭修煉,登時感覺隱秘重重,日后不是大成就是大敗,說不定還有龐大的因果牽扯,禍福難測!怎麼能讓葉知魚繼續趟渾水?最多以別法筑基,學自己前世一樣略微沾邊,當個高級篆刻匠工罷了。

  “白毫山道法万不能傳,其它道脈我也不想有著牽扯……那便只能讓知魚去繼承一些道藏了?”

  段玉沉吟著:“一些道藏內有完整法門,並且師門早已斷絕,修煉后接下的因果不過是傳承與重振道統而已……只是適宜女子的道藏,讓我想想……”

  “幫主可有疑難?”見到段玉神色几變,葉知魚不由說著:“若是為難,我便不學了……”

  “不,你修道也可以……只是或許得跟我出去,撞一撞仙緣!”

  段玉微笑說道。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喧嘩。

  “出了何事?”

  葉知魚出去喝問,沒有多久,一名幫眾便舉著一支長箭進來,箭身上還綁著一書:“幫主!這是剛剛射進院中的!”

  “好賊子,這是盯著此處良久了……”

  段玉冷笑,拆開箭書,就見是一戰帖:“……久聞錦鯉幫段幫主武功高强,寧某請問道于升龍亭,二月初二,生死由命……寧守玄!”

  “是他!”葉知魚驚嘆一聲:“亢龍手寧守玄,慶國武林成名已久的大宗師,曾經擊敗四位宗師聯手,也曾游歷北燕,被官府通緝,單槍匹馬,且戰且走,一路殺傷過百官兵,名震天下……這人不是早就歸隱,苦思天人之道去了麼?”

  “也難為血仇盟了,竟然能請出這人!”段玉將戰帖一丟,嘆息一聲。

  “幫主為何而嘆?”葉知魚有些擔心。

  “我在嘆息,這慶國大宗師,站在凡俗巔峰的人物,又要少上一人了……”

  既已入道,何懼凡俗?或許以寧守玄的武功才情,普通的三花聚頂煉氣士都可抗衡,但自己卻與他們不同!

  此卻是真正為大才隕落而嘆!

  ……

  二月二,龍抬頭。

  細雨迷蒙,俗語云春雨貴如油,見到這雨,老農都是欣喜。

  升龍亭外。

  不知何時,已經聚了不少江湖客,一種凜冽的殺氣,令路過行人都是避讓,心中惴惴。

  官道之上,卻停了几輛馬車,偶爾掀起一角,靜靜注視著。

  亭內早已有著一人,是亢龍手寧守玄。

  雖是武林成名已久的前輩,但保養有道,鶴發童顏,豐神如玉,瀟灑從容,令人一見便心生仰慕之情。

  此時負手而立,遙望雨幕,身形便似與這亭子、這雨絲、這自然融為一体,見者無不駭然,明白是武道中十分難得的‘天人合一’之境。

  一些江湖老人便趁機教導弟子:“這天人合一,占據地利,縱然同等大宗師敵對也要落入下風,那錦鯉幫段玉一開始便吃了個悶虧啊!”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忽聽吟詩聲傳來,眾人掉頭,便見得十余錦鯉幫幫眾,身穿黑色棉襖,胸前繡著錦鯉,簇擁一人而來。

  這人少年模樣,十七歲左右,目似點漆,頂戴竹冠,月白長衫,大袖飄飄,腳踏登云靴,身后有一少女紅袖撐傘,一股氣度便油然而出。

  “好一個翩翩少年郎,好一首詠春雨……”

  寧守玄注視著走進亭子的段玉,目中似有異色一閃,良久后才喟然一嘆:“足下大有出塵之氣,何苦在江湖淤泥中打滾?”

  “人生在世,豈能割舍凡俗,太上忘情?”段玉臉上卻是露出一絲嘲諷之色:“好比你寧守玄,不去山中清修天人合一之道,卻來這里與我為難!”

  “此言倒也有理……”寧守玄道:“我還要問最后一句,可是你殺了泰准?”

  “縱然我說不是,你們信麼?”段玉嗤笑一聲,眉宇忽然一冷:“那便算在我的頭上好了,反正只要殺了你,再滅得血仇盟,整個慶國武林,還有誰敢來與我為難!”

  這倒是真的,如果能做到這點,必是慶國武林中‘大魔王’一級的人物,敢來報復的江湖人反而要銳減,就連那些‘名門大派’都不敢招惹。

  ‘此子……已經入魔!’寧守玄被段玉注視,心里不由一寒:‘若給成長起來,必是武林中一大劫!’

  頓時下了某種決心,一抬手:“請出招!”

  段玉不言不語,眸子注視而下。

  霎時間,寧守玄只感覺一種大恐怖襲來。

  這山這水、還有這亭子,都似乎與自己割裂。

  ‘武道氣血濃烈至頂點,化為三尺赤光,當日牛吉那種小术,連沾都沾不到他身上……如此根基,卻依舊不得入門……’

  段玉對此很理解,畢竟這寧守玄年紀都這麼大了,道門誰願意領其入門?更何況,身為武林大豪,半黑不白,是官府重點關注打擊對象,也不可能領兵入得兵家。

  至于儒家?呵呵……

  一念至此,不由道:“你可知為何無人渡你?一半是你不堪造就,還有一半,便是你這身桀驁之氣了!”

  江湖中做慣大佬的人,怎麼甘願去伏低做小?

  寧守玄一震,眼前似浮現出個畫面,那是一個老道搖首而去的背影,或許是自己距離道脈最近的一次。

  旋即,少年桀驁,中年意氣風發,年老蹉跎的一幕幕,又似乎盡在眼前。

  “啊……亢龍手!”

  他一咬舌尖,知道絕不能如此繼續下去,否則未戰先敗!

  此時借著疼痛,終于擺脫了之前的束縛,雙掌交替而出,一陰一陽,抱殘守缺。

  吼!

  虛空中似響起龍吟,亭外的雨絲一動,赫然被勁風挾裹,向著段玉而去。

  這一手擊出,簡直渾然天成,妙到巔毫。

  縱然讓寧守玄自己再打一百次,也未必能重現這麼驚艷的一招!

  “天人合一!真正的天人合一!”

  亭外,諸多武林高手驚呼。

  而寧守玄卻是追尋著自己的感覺,身形如同小鳥,清躍靈動,一種大歡喜凝聚胸中,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扇門,那是凡俗與仙道的分界。

  啪!

  下一刻,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就按在了他的胸膛。

  寧守玄如遭重錘,胸口肋骨碎裂,飛退出升龍亭,倒在泥濘中。

  “道……道……”

  他抬起右手,眼眸中有著强烈的不甘,虛虛抓了几次,終于還是無奈落下。

  一代宗師,登時斃命!

  ……

  場面一片死寂,唯有雨水砸落聲音。

  “寧守玄……敗了?”

  “不……這不是真的……”

  “一起上,砍死他為寧老爺子報仇!”

  ……

  雜亂聲乍起,又被一重鐵蹄壓下。

  踏踏!

  不知何時,周圍已經被大片騎兵包圍:“聚眾斗毆,目無王法,給我殺!”

  咻咻!

  箭如雨下,在軍中精銳的圍攻中,再是武林高手,也只能飲恨身死,或者如喪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為首的騎將下馬,摘去頭盔,進了亭子:“幫主!小妹!我回來了!”

  他面容冷峻,身形挺拔,臉上帶著英氣,赫然是秦飛魚!

  “二哥!”

  葉知魚大喜上前,拉著秦飛魚的胳膊:“你回來了?”

  “嗯,承蒙大將軍厚愛,給假三日,時期一到,必須立即回歸軍營!”秦飛魚微笑道。

  “來,喝茶!”

  段玉自顧自坐了,在亭子內煮茶品茗:“看來,你不打算回來當縣尉了?”

  秦飛魚一嘆:“此時方才明白大哥送我去軍中的用意,見識過那般廣闊的大海,我怎麼願意回到小水溝中呢?”

  “很好,既然你選了這條路,便要堅定地走下去!我已經查出血仇盟老巢所在,交給你了!”段玉笑了笑。

  “這個自然,亂世用重典!此時葉州大亂方歇,正是要平定的時候,那些武林中人,人數超過五十,又個個攜帶兵刃,縱然當成亂兵剿了,也不算冤枉!”

  秦飛魚獰笑,身上便帶出一絲殺氣。

  段玉見了,不由暗自點頭,這果然是歷練出來了。

  外面殺聲隱隱,卻不妨礙兄妹三人敘舊。

  “大哥,你不知道……我們將軍那身饕餮神甲,還有饕餮精兵,簡直天下無敵……當時一百衝兩万大營,我都看呆了……”

  “擊殺賀宗之后,平定其它各郡易如反掌,最主要還是防備東陳……關鍵昌州來了個宇文商,讓將軍氣得直罵,說是來搶功的!”

  ……

  秦飛魚興致勃勃地說著,段玉聽了,若有所思。

  前世迷惑,大半便解開了。

  東陳前期錯失良機,賀宗又死得太快,等到再要進兵之時,就遇上了陳策與宇文商的聯合抵抗。

  此兩人都是兵家大將,不是賀宗夏無鳩之流可比,又見到只有葉州大傷元氣,慶國實力尚存,便不敢繼續挑起戰火。

  是以這場大戰,總算沒有打起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8:50 PM

第31章 破宅

  縱然春日,也有倒春寒。

  周子玉回到宅院,不由打了個冷顫。

  自從上次謀划失敗之后,他就被家主周彥打回讀書,漸漸遠離權力中心。

  “二公子!”

  這時,李虎大步走進,身后跟著兩個家丁:“家主有請!”

  其語氣冷冽,更是令周子玉心中一沉。

  “原來是父親大人,我這就去!”

  他勉强笑了笑,跟著李虎來到書房。

  書房內燭火通明,又燒著獸炭,溫暖宜人,周子玉進來后,卻是冷顫不止:“父親大人安好?”

  此時一瞥,旁邊還站著大哥,望向自己的目光卻充滿惋惜,不由更是心寒。

  “好!我好懸沒給你氣死!”

  周彥怒發衝冠:“我讓你讀書養氣,你卻不知自愛,看你辦的好事!”

  “父親!”周子玉跪下磕頭,砰砰有聲:“儿子惶恐,但實在不知何事啊……”

  “泰准……是你讓人弄死的吧?既已平歇,何必再起波瀾?”周彥看著這個儿子,原本以為聰慧過人,此時卻恨不得一劍斬了:“我素知你心胸狹窄,不想卻至于此,給我家惹禍!你自己看!”

  說著,就扔下一張折子。

  周子玉連忙拿起,細細看了,都是錦鯉幫與血仇盟之事,特別是后面段玉一掌打死寧守玄、秦飛魚已是正八品校尉之事,更是細細注明,墨跡未干。

  ‘段玉竟能如此?’

  周子玉心里一涼,知道這一掌打死寧守玄的份量,還有秦飛魚為羽翼,這就是個人實力與官面力量都齊備了,一旦報復起來,非同小可。

  “父親大人明鑒……”他聲如泣血,流下淚來:“但真不是我干的啊!”

  “不是你?”周彥冷笑:“那周霜是你的書童吧?為何會去了丘路府上?呵呵……他倒是比你聰明,知道先跑路了……你養仆都能如此,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儿子!”

  周子玉一下懵了,呆呆怔怔。

  忽然間,就望向旁邊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大哥,充滿難以置信之情。

  “父親……”

  此時,他大哥周子通卻是猛地跪下:“二弟再有錯,也是您的儿子!万不可因為外人而失了親情啊,更何況……縱然那錦鯉幫勢大,我們也有叔叔在朝中為官……”

  “你知道什麼?若是平時,我周家還頂得住,但此時正是戰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周彥長長嘆息:“一旦出什麼事,你們叔叔也是鞭長莫及!”

  說著,又望向周子玉,聲音轉柔:“子玉……你且放心去吧,你的妻子孩子,我都會照顧!”

  “什……什麼?”

  周子玉如遭雷殛,冷汗涔涔而下,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父親……你……你要殺我?”

  “非我殺你,是你自取死路,如之奈何!”

  周彥聲音拔高:“來人!”

  “老爺!”李虎帶人進來,啪得跪下。

  “送這逆子去祠堂!毒酒白綾長劍,讓他自選!”

  周彥背轉過身:“只是要快,也不能讓他跑了!”

  “是!”

  李虎帶人上前,架著周子玉便走。

  “父親!父親!是有人害我!大哥害我啊!”周子玉連連掙扎,但周彥只是不聽,揮揮手。

  這時禮法殺人,周彥一旦下定決心要殺子,几乎無人可以阻止。

  周子通卻是猛地磕頭:“父親大人開恩,饒了二弟吧!父親大人開恩……”

  “我們饒了他,

誰來饒我們呢……”周彥兩行清淚緩緩而下,語氣卻是變得森然:“一個儿子……也總抵得過去了,有著這個,縣里都會站在我們這邊,但也要防著錦鯉幫喪心病狂,你下去速速收拾,先去郡里避禍!”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周子通痛哭失聲:“父親,我不走,要走也是你走!”

  “我得在此看著家業,更何況……若那段玉發瘋,為父倒要看看,填了一個儿子不夠,他是不是要將我也填進去?如此大的胃口,看他怎麼撐死!”周彥冷笑,此時方顯露真顏色。

  還是那句,若是和平年代,泰准的事縱然做下,也沒有什麼。

  但此時葉州戰亂,兵權最重,若別人真的以莫須有的理由將自己滿門殺絕,縱然事后能平反昭雪,對死人又有什麼用呢?

  “我周家如此表態,縣令也無話可說……但為了以防万一,你還是要走……畢竟你是我家麒麟儿,若我有不測,日后周家復興,便要靠你了!不要讓我跟你弟弟在地下沒了供奉!”

  此世鬼神顯世,活人對于死后的祭祀,便更加看重。

  ‘麒麟儿?’

  這稱贊實在有著可怖可畏之處,周子通身子一縮,這才應著:“是!”

  突然間,外面傳來一陣喧嘩,管家屁滾尿流地跑進來:“老爺,大事不好,有兵圍府!”

  “什麼?”最壞情況發生,周彥與周子通對視一眼,都有大禍臨頭之感。

  ……

  周府之外。

  秦飛魚帶了十個親兵,周圍則是縣里的縣兵,有兩百人,將周府團團包圍。

  “飛魚,你也懂事了!”

  段玉很是欣慰:“之前就懂得借力,用縣里的兵做事,省了一重麻煩!”

  此時戰亂,葉州近乎軍管,陳策有著便宜行事之權,秦飛魚又是正八品校尉,縣尉雖然平級,但懾于軍令,還是勉强聽命,之前便策動縣兵圍剿了血仇盟。

  現在更是公然公報私仇,圍了周府。

  “秦校尉、段幫主……我領縣令之命而來,你們究竟要做什麼?”

  這時,曾唯珍身邊打過多次交道的李師爺匆忙趕來,見到這一幕,腿肚子都有些打顫。

  “做什麼?”

  秦飛魚冷笑一聲,身上血跡未去:“我奉將軍命,有圍剿亂兵之責,剛剛就剿了一伙裝作武林人士的亂匪,喚作血仇盟的,又搜出大量信箋,指證幕后主使是這周家,我懷疑他勾連叛軍!”

  “若還要證據,等到平了這宅,仔細搜搜,總會有的嘛!”段玉在一邊笑眯眯地補充。

  話說鎮東軍曾經是葉州强藩,這些士紳若有往來,也是正常,但此時就是鐵證如山!

  更何況,就算真沒證據,殺都殺了,還能如何?

  秦檜都能以莫須有的罪名殺了岳飛,這周家何德何能,能與之比擬呢?

  ‘這是要把周家往死里整啊!’

  李師爺聽了,冷汗直流:“這個……這個……縱然有罪,也是要交給縣里審訊才是……”

  “來不及了,這周家私藏甲兵,就要造反,軍情緊急,只能從權了!”

  聽到這個,李師爺登時說不出話來。

  要說周家沒暗藏甲兵,這根本不可能,亂世之中,哪個大家族敢將安危托付在官府上?總得有些准備,但此時又是一條罪證了。

  “慢著!”

  此時從周宅牆上縋下一人,管家模樣,捧著個木盒,來到秦飛魚面前跪了:“家主已懲治逆子,還請將軍高抬貴手!”

  不開正門,是怕官兵趁機衝進,而家主與長子都不出來,也是害怕段玉暴起殺人。

  畢竟大宗師都一掌打死了,實在驚懼深深。

  木盒打開,血氣隱隱,里面赫然是個首級,睜著眼睛,很是不甘,正是周子玉。

  望著這個前世血仇,現在變成了這樣,段玉眼神恍惚,心中滋味復雜。

  “咳咳……”

  見到這個首級,李師爺頓覺有了底氣,就要繼續勸說。

  畢竟之前是周家不對,但現在這個態度都做出來,段玉若要繼續糾纏不休,就太過咄咄逼人了。

  “這是做賊心虛,攻!”

  一個恍惚之后,段玉卻沒給機會,一揮手。

  秦飛魚拔刀,刀光一閃,那個管家的頭顱就高高飛起。

  “殺!”

  親兵與錦鯉幫幫眾率先應命,殺向周宅。

  見到這一幕,兩百縣兵之前圍剿血仇盟中得了好處,此時再被上官以軍令驅使,只能衝向周家。

  砰砰!

  這周府占地極廣,容納整個宗族在內,又門牆高深,但段玉早有准備,命人用大木將門撞開。

  里面就見得李虎等護院帶著家丁抵抗,大聲咆哮:“拼了!”

  “敢抗官軍,罪加一等!”

  段玉見此,只是冷笑,就是要讓周家殺得縣兵,徹底無法轉圜。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此時万万不能退,否則日后扯皮,以周家的百年積累,根系蔓延,打官司輸的肯定是我,不如殺盡!打成鐵案!’

  自己這次是借公器行事,凜然不懼。

  “唉……唉……你們!”李師爺連連嘆息,對此很不適應,更暗生怨恨。這是官場生物對不講規矩、暴力掀桌者的天然憎惡。

  但段玉神色淡淡,望著不斷被攻陷的周府,前世一幕幕閃爍而過,又化為一片飛灰,只覺得胸中大快,真性歡呼雀躍,就連識海木印都更清晰了几分。

  “此次雖然借得軍管公器殺得周家,卻仍舊有余禍,少不得要受點反噬,但此時的巡查御史還是丁讓,呵呵……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情分亦如是!”

  上位者的人情,是最捉摸不定的東西,若能盡數用在這上面,倒是物有所值。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8:51 PM

第32章 無語

  周府之內,喊殺一片。

  “你們敢抗拒官兵,想造反不成?”

  作為官兵,自有著這股底氣,一喝之下,哪怕再勇猛的丁壯護院,也是面色發白,手腳發顫。

  膽敢真正對抗官府的亡命徒,畢竟還是少數。

  李虎見到這幕,心里一沉,大聲呼喊著:“周府養我們數十年,盡忠就在此時,殺!”

  當先涌入的,是秦飛魚的親兵,個個著甲,此時面色沉靜,組成軍陣殺進,如群狼入羊群,大砍大殺,對上李虎。

  這李虎施展開五虎斷門刀,神勇非凡,架住了一柄橫劈來的鬼頭刀,腹部卻是一痛。

  軍中對敵,可不講究什麼單打獨斗,就在他跟前面一人對刀之時,旁邊一個親兵卻是趁機長槍突出,毒龍一般,鑽進他的小腹。

  “家主……李虎盡忠矣!”

  李虎嘶吼一聲,倒地氣絕。

  “你們殺進去!”

  殺退這些,就到了內宅,這周家積蓄頗為豐厚,令那些縣兵眼珠發紅,主動性大起,衝進一間間屋子搜刮金玉首飾,又不時傳出女子尖叫。

  “放肆!”

  官兵殺至周宅核心,就聽一聲冷喝:“殺!”

  屋檐之上,一只金雞法器浮現,高聲長鳴。

  雖然受到軍氣衝擊,下一剎那就傷痕遍布,但還是讓衝進的士卒停了一瞬。

  就在這一瞬間,几支弩箭飛射,取走不少縣兵的性命,又有十几個披甲壯士衝殺出來:“護著家主、公子衝出去!”

  “呵呵……鐵甲、弩箭……還不是反賊?”

  段玉見此,只是冷笑,又五指並攏握拳,一拳擊出。

  砰!

  那屋檐上的法器原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時轟然炸裂,化為點點金光消失不見。

  “殺!”

  秦飛魚見此,頓時發起最后一波衝鋒。

  他牢牢記著段玉的叮囑,要死人不要活人,因為死人不會申辯,而活人還會開口喊冤!

  秦飛魚武藝精强,此時若按照段玉來看,赫然已經到了筑基功法第二層的巔峰!放在江湖上,也是僅次于宗師的一方高手,更擅長軍陣,若單打獨斗,或許不如宗師,但如果各帶五十上百人,就可反殺之,這才是兵家正道!

  “弓箭手!”

  此時居中主持,發號施令,先是弓箭手連發,壓制弩手,旋即便悍然衝上,刀出無回,連殺兩個披甲士。

  這些只是護院武師,沒有經過戰爭磨練,平時配合無間,一來到這真刀真槍的戰場,頓時心神為之奪。

  秦飛魚看准機會,親衛護身,又殺了兩個甲士,來到周彥父子面前。

  他當然不知道前世自己死在周子玉算計之下,但看著這兩人,也是面無表情,持刀衝上。

  “拼了!”

  周彥抽出長劍。他也曾學得武藝,一劍刺出,暗暗點燃一符。

  “道术?呵呵……給我破!”

  江湖术士的普通紙符,在秦飛魚這個正八品校尉面前,當真是蜘蛛絲一般,輕輕一掙便破了。

  趁著這個機會,他跨步上前,長刀一揮。

  噗!

  周彥的頭顱便高高飛起,濺射一蓬血雨。

  “不……不要殺我,都是父親與弟弟的錯,我願降!願降啊!”

  濺了一臉血的周子通一個激靈,手上長刀落地,跪地求饒。

  “大哥說了,別人都可饒,你們父子必死!”

  秦飛魚面無表情,長刀一捅。

  周子通面色一怔,看著長刀從胸前貫入,口中溢出血來,倒地氣絕。

  “周彥父子已死,你們還不投降?”

  殺了這兩人,秦飛魚不知道為何,也是心中大快,仰天長嘯。

  “我們降了!”

  見到家主都死,縱然還有一兩個鐵杆拼命,其它庄丁護院卻是再無斗志,紛紛跪地。

  周宅之內,血流滿地,喊殺聲也漸漸平息,只是不少女子見大事不妙,直接上吊免得受辱。

  “唉……”

  段玉長出口氣:“首惡既除,吩咐下去,可以封刀了,除了反抗者之外,其余可以不殺!”

  戰時是另一回事,這時要屠殺婦孺,還真做不出來。

  至于孩童成長起來之后的復仇?呵呵,若十几年后自己還要為這種事操心,那真是白白重活一世了。

  “飛魚,這次戰死者,都要撫恤一百兩銀子、參戰與斬首另算……”

  看到已經在清點庫房,將俘虜用繩串了,編成一排,段玉立即吩咐地說著:“就從周家的銀子中發!當場發下去。”

  “我明白!”

  秦飛魚當然知道官府的德性,點點頭。

  “大人,找到通敵書信!”

  過了片刻,薛真過來,單膝跪下:“啟稟大人,在書房中發現通敵文書!”

  雖然有著一面之緣,但此時地位有若云泥,還是必須行禮。

  “嗯?這麼快就做好了?”段玉一驚。

  “不是假的,是從書房密室中查抄到的真貨!”薛真有些赧然,但還是壓低聲音解釋。

  “哦?”

  段玉接過書信看了看,只見是寫給賀宗的私信,上面有著一些人情往來,而細細体會,總能看出些別的味道,不由搖頭,將它又交給李師爺:“有著這信,便是鐵證如山,通敵謀反,能殺他九族!”

  “果真……”李師爺接過一看,他是文人,也能琢磨出其中的一些意思,不由大怒:“果然狼子野心!”

  實際上,世家都是牆頭草,看到賀宗叛亂,即將席卷葉州,預先做些准備,也是在所難免,甚至信中都沒有明說,只是暗示。

  但這潛規則,卻万万不能公開。

  一旦公開,再配合這鐵甲、這弓弩、這死士,就解釋不清楚了。

  “我們該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事,便交給縣令吧!”

  段玉擺擺手,命令人打掃戰場,帶著人馬離開。

  李師爺見著這一幕,不由神色復雜。

  ……

  深夜,縣衙內燈火通明。

  “……查抄周家,周彥、周子通、周子玉皆是身死,得鐵甲十具、弓弩五架、刀劍七十六柄,這是書信,屬下檢查過,並非偽造,而是真的……”

  曾唯珍喝著參茶,細細聽著李師爺稟告,又看了書信,就是沉默。

  “縣尊大人,我們該怎麼辦?”李師爺不由問著。

  “人都殺了,又查找出這些證據,還能如何?這周家,注定要破落了……”曾唯珍一嘆,念及之前的掣肘,又有些暗暗的欣喜。

  這做成鐵案,牽連旁支,就連他們那個官員親族都有麻煩。

  “派出人手,細細清點其它財貨……”

  “大人,這其中,段玉秦飛魚二人雖然未動軍械,但金銀卻運走了一半……倒是田宅等物俱在!”

  歷來抄家貪墨都不可避免,對方又是主力,拿一些無可厚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但曾唯珍還是覺得心里有些發堵。

  縱然滅了周家,但就有著前門拒狼,后面進虎的不妙預感。

  “罷了罷了……最多縣里再多一豪强!更何況,此事還是有些過界,或許還有些反噬也未可知?”

  曾唯珍捋捋胡須:“還有麼?”

  “還有一事……”

  李師爺說到這里,神色就有些奇異:“大人可還記得泰准之死?”

  “不是周家周子玉做的,嫁禍錦鯉幫,才有今日之禍麼?”曾唯珍神色詫異。

  “是周家做的,但並非二公子,而是大公子,據說原意也只是為了打壓二弟,這事各家都常有,但想不到竟然會演變成此滔天大禍……”

  李師爺款款道:“那周子通先是買通了周子玉的書童,再聯系丘路……趁機落盡下石……誰料最后竟然捋了虎須……原本這是隱秘,但周家父子俱死,我們又抓了周子通的貼身長隨,也就一股腦地都招了!”

  “這真是……讓人如何說起呢?”曾唯珍久久沉默。

  這家族中大儿子與二儿子爭寵,原本只是常事,周子通手段心機都是有著,此一石二鳥之計,若是平時,自己還會為之叫好。

  可惜,不明天時!不辨其人!

  和平年代此法自然不錯,縱然對手看破了也無可奈何。

  但現在戰時,給對方抓到了把柄,悍然禍及家門,卻是咎由自取了。

  ……

  大林鄉。

  葉知魚捧著賬簿,臉上滿是興奮的酡紅:“大哥,二哥,我們發了!”

  她清清嗓子,朗聲讀著:“……清點下來,共得金三千兩,銀兩万兩,其它金銀首飾、古玩字畫,也可折價白銀一万兩,這就是六万兩白銀啊……已經盡數登記造冊,押運至庫房!”

  說著,又有些可惜:“這還只是現錢的一半,最值錢的還是那田宅!”

  “此乃周家十几代人的積累……”

  段玉笑了笑:“更何況,若你想要,等到縣衙發賣的時候,去買來就是……周家有万畝良田,我們可以吃下几千畝……這就立下根基了。而此時葉州半州殘破,有的甚至遭到屠城,土地必甚是便宜,這几万兩銀子好好運作,可有平時翻倍的效果!”

  又看向秦飛魚:“二弟,發啥呆呢?”

  “大哥……我好像……突破了!”

  秦飛魚轉過頭,臉上有些懵:“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可嘗試以兵氣筑基,由武入道!”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8:53 PM

第33章 反噬

  州城,行人司衙門。

  這行人司是慶國國君設立,各級官府不得過問,有偵查直奏之權,諸多奇人異士充斥其中,說白了,就是慶國的特務機關。

  雖然黑暗,但有利君權,是以國君都設,漢朝有繡衣直指、唐朝有內衛、宋朝有皇城司、明朝有東西廠與錦衣衛、清朝粘杆處,都是此類。

  行人司設一司正,常伴君前,有著從三品。

  除此之外,各州州城設衙門,主管為鎮撫使,正五品,郡中設千戶,正七品,縣中設百戶,正九品。

  其網絡遍布州郡縣,各級主官之下,又有副手與輔職,都是國君耳目。

  葉州行人司鎮撫使名為胡德,國字臉,神色陰騭,身材消瘦,帶著股陰冷之氣。這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后天浸染。

  比如官員,養移体、居移氣,自然而然便有著一股氣度。而做特務頭子的,陰沉難測也是基本素質。

  此時翻閱著公文,一篇奏報便印入眼簾:“有一縣級世家被滅門?歷元縣,周家?”

  當下一個激靈,細細看了,又叫副手前來。

  “見過大人!”

  副手也有著六品,相差不大,不必下跪,只是長揖:“召屬下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你先看看……”

  胡德不言,遞過情報。

  “歷元縣……周家……錦鯉幫……正八品校尉……段玉……”

  雖然時間有限,但上面資料還是很詳細,這副手看了,略微想了想,慢慢道:“周家勾結叛軍,又藏有甲胄弩箭,縣令也有呈文,已經成了鐵案,抄家滅門不算冤枉,連帶著那位朝中周大人也有責任……”

  “嗯,還有呢……”胡德閉目養神,看不出喜怒。

  “但這事來龍去脈,總逃不脫私仇的影子……特別是這秦飛魚,雖然有著軍令在身,但也免不了一個跋扈的評價!”

  這副手可是知道,那些武林人士被當成亂兵,剿殺得極慘是一方面,說不得還要禍連親族。

  不過此種所謂江湖武林,在官府眼中都是打擊對象,還要誇一聲殺得好。

  但后面脅令縣尉,圍殺一縣鄉紳,特別是一開始證據不足,殺了之后才找到證據,就有些跋扈了。

  “雖然略微過界,但並未調動大軍圍殺,只是親兵出場,加上縣兵輔助,這就得了縣尉背書……只是略微過界,再說他屬都督陳策管轄,要治罪也不是我們……”胡德擺擺手。

  殺了賀宗之后,陳策立下大功,日前朝廷已經有了旨意,提拔為葉州都督,總理軍事。

  “接下來,便是這錦鯉幫幫主段玉了……一掌打死寧守玄,疑似煉氣神通士,最關鍵的是才十七歲!不可小覷啊!”副手有點明白上司的心意了:“此人工于心計,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沒有什麼,但合在一起,便有几分大逆不道的味道!關鍵是還給他做成了,從此以后,歷元縣又多一豪强矣……”

  “不錯,就是這個!此人謀定后動,雖殺了一大戶,但縣中得了好處,巡查御史那里也有遮掩,竟然沒什麼反噬……這便是國之大賊!”

  胡德睜開眼睛:“我等身為國君耳目,豈能坐視不理?”

  頓了頓,又道:“再說……此人竟然已經修得神通,也不知哪里得來的傳承!”

  打擊豪强、監視神通之士,也是行人司的任務之一。

  哪怕强如寧守玄,在官方力量打擊之下,后半生依舊蹉跎,不得不入山林苦修,這便是一國之力的恐怖!

  副手深深明白,有著那種武力不可怕,修成一些法术也沒有什麼,但兩者合一,便有些麻煩,特別是當那人才十七的時候,就簡直可怖!

  當下再次行禮:“請大人示下!”

  “先派人去,招攬一次吧!畢竟也是我慶國子民,自當為國君效力!”胡德沉吟了下,做出決定。

  既然此世有著種種力量,作為世俗体制的朝廷,又怎麼可能不收為己用?

  下面縣中或許還沒有什麼,但在州郡一級,哪家沒有暗暗養著几個散修之流?

  特別是行人司,總攬全國情報,暗中收納的武林敗類、江湖术士、甚至入道的儒生、煉氣士之流,都不在少數。

  “遵命!”

  副手聽了,心中一凜,告辭下去,知道那個段玉既然入了自家大人的眼,將來路途肯定堪憂了。

  若不入這個体制,立即就要雷霆打壓之。

  若入了,那更是生死不由自己,畢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年青人需要多多磨礪為名,多派危險任務,數次下來,便是不死也殘!

  除非能狠下心,拋棄所有基業,遠逃他國,否則總有辦法拿捏!

  ……

  大林鄉。

  段玉與葉知魚行走在田壟上,望著農夫耕作,細細規划著。

  “此地可建個磨坊,不僅方便我們自己,日后還可給其它農人碾磨,收個一斗兩斗的麥谷便可……”

  “是!”葉知魚凜然聽著,又道:“縣里我已經去看過,周家的田很不錯,我選了三千畝,可惜不能連在一起!”

  聽到這話,段玉就噗哧一聲笑了:“你這是貪心不足,連田的好處,哪個地主不知道?但又有几個願意平價換的?”

  “別的不說,若給連田万畝,那按十畝一戶來,可招流民千戶,五戶出一丁常備,這就是二百軍壯,一旦有事,連縣城都說不定能打下!”

  “這歷元縣是沒機會了,但可去賀宗肆虐過,特別是屠了城的那几縣……說不定還真能給連田万畝!那就是真正的豪强基業!”

  ……

  歷元縣還沒有真正受過兵災,但那些被賀宗屠殺過的郡縣,真正十室九空,許多田畝就成了官田,十分便宜,乃是豪門鄉紳的盛宴。

  段玉就計划著,想去分一杯羹。

  “其實賀宗也是個可憐人……”不由得,心里就有一念。

  此人善于用兵,也練得精兵,大破原本的都督夏無鳩,可謂意氣風發。

  但仔細研究他這次反叛的軌跡,就會發現前期還好,或心存希望,雖有搶掠等事,待民卻不算苛刻,但到了后期,知道東陳放棄了他,不由縱容手下大掠大殺,顯是已經絕望。

  在兩國之力面前,縱然一大藩鎮節度使也要絕望,更何況他人?

  “一縣豪强啊?”

  葉知魚神色怔怔。

  想想十几年孤儿掙扎,能拼搏到這步,簡直有若夢中。

  “等到跨縣田畝落實,我們實力或許便不遜色郡內望族,但也沒有什麼……”

  段玉搖搖頭:“你准備一下,我們差不多應該出發了,去撞一撞仙緣!”

  這不僅是為了葉知魚,同時也是為了他自己,之前記憶中雖然有著諸多道藏機緣,但未曾入道,便連准入門檻都過不去。

  “要想改革白毫山,我現在的實力簡直微不足道……”

  十大道脈,明面上都有元神真人坐鎮,而暗藏實力更是不可小覷。

  段玉前世在白毫山內待久了,也知曉門中有著几個游神御氣的長老,甚至還有一位能呼風喚雨的老祖宗一直閉著死關。

  不僅如此,白毫山受慶國冊封,有田二十万畝,各地道觀香火無數,以此為根基,又暗暗訓練了一支道兵!

  這道兵雖然不如兵家精兵,但對上普通軍隊也是無往不利,可怕非常。

  特別是其中道將,主征戰殺伐,斗法起來以最大限度殺傷敵人為上,乃是道脈手中最鋒利的一柄刀。

  “當然……精兵消耗資源甚多,陳策的饕餮營,所耗能另養五千軍,道兵也是類似……”

  如此實力,以自己一個區區三花聚頂的煉氣士,想要改變什麼簡直是囈語。

  “此世偉力在于自身,因此個人實力與羽翼勢力都不可忽視……”

  段玉仰天,望著白云蒼狗,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我才三花聚頂,元神之前,需要殺伐之术護道!遠程我有符箭,此次就應該去尋一個有著近戰殺伐神通的道藏,或者適合我此時的法器?”

  “葉知魚要修道,還要為她尋找一個合適的道脈傳承……記得有一個九天玄女宗的遺留,就很不錯……”

  “除此之外,便是個人羽翼方面,雖然前世人才眾多,但沒有根基、就在附近、又適合招攬的也就那几個……郭百忍!嗯,便是他了!”

  這個郭百忍可是散修中的天才人物,名氣甚大,九年筑基、十年元神!

  要知段玉上一世在白毫山中,也是花了數十年,方才元神成就呢。

  “此人應該還在筑基階段,招攬甚是容易,並且回報很大,值得一去!只是他后來下場似乎不是太妙,畢竟是散修……呵,我如今也是散修了!”

  段玉一笑,眸子幽深。

  道脈强勢,也有不得已的緣故在內,畢竟散修沒有靠山,就容易受到各方打壓。

  自己此時,或許也快輪到了吧?

  “不過我先跳出去看看,又是海闊天空……至于基業?飛魚、知魚都不在此,隨便別人動,動過之后,我再十倍回報過去便是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8:56 PM

第34章 錯失

  北國有山,名為長白。

  某處山頂,白氣連綿,浩然十數里,中間隱有亭台樓閣、瓊樓玉宇,宛若仙境。

  正中大殿內,兩名道人正在下棋。

  執黑者面容清臒,腦后隱約放出一圈赤光,中有金色氤氳之氣而生,氣度自凝,此時又下了一子,不由就笑:“又吃了一子!”

  “天機渾變,如之奈何!”對面的道人羽衣星冠,雍容華貴,身上清氣昭昭,將一粒白子拾起,隨手一丟:“鑒直道人大有根基,福壽綿長,將來至少可證真人位,此時隕落,我道失一根基……”

  正陽道按‘心朗照幽深,性明鑒崇祚’排輩,王鑒之道號‘鑒直’,乃是二代弟子,這兩人的師侄輩。

  據說原本應該排進崇字輩,因其天資過人,引得一位明字輩的道人動心,破格收為衣缽。

  “一枚棋子,原不算如何,但由此展露的天機變化,卻令人震怖……”

  眾生畏果,菩薩畏因,這兩人都修行到極高境界,有著几分秋風未動而蟬先知的味道。

  羽衣星冠的道人一怔:“天機變數,從何而來?可能推算?”

  “難!難!難!”赤光道人苦笑:“世人皆以為我等掐指一算,無所不知,實是大謬!或許純陽不朽有著此等神通,但于我等而言,牽涉越大,卜卦越難,甚至可得天譴!”

  說到這里,不由全身一震,繼續道:“唯有上敬天意,下洞察幽冥,中間再加以几分人事,或可尋得几分線索……世俗追查,道門索魂,盡皆試過,只知鑒直道人死于慶國昌州、又被一凶煞將星混淆遮掩!”

  羽衣道人接口:“將星是宇文商,此人乃兵家大師,已經修行到草木皆兵的神通之境……而另有一說,此人不過恰逢其會,真正動手者別有他人,似是道門道將!”

  “繼續追查……倒是此棋子折損,對我等而言也是警示……原本想等著數十年,才將棋子一一激活,從容而定,此時卻是不得不速發了……”

  既然已經出現變數,拖延越久,無疑變數越大。

  除非立即找出滅殺,但從目前情況來看,簡直一片迷霧。

  “速發?”羽衣星冠的道人一個激靈:“如此一來,根基不穩,若能扶龍庭成功,還可慢慢彌補,但若大事不成,其敗更速啊!”

  “話雖如此,我等可有退路?”赤光道人苦笑反問。

  “那具体該如何?”

  “雖黑龍未成,但加快凝聚,數年之后,黑蛟也勉强可用……除此之外,雙管齊下才是王道,那天機變數必加緊追查!上窮碧落下黃泉,都得查個水落石出!”

  ……

  歷元縣。

  行人司百戶蘇文宏坐在馬車上,緩緩駛進大林鄉,身邊還跟著一個道人。

  眼見周圍農田阡陌縱橫,屋舍林立,不由一笑:“賀宗既平,戰火也未燒至,雖有小亂,民心卻思定,這是大好事啊!”

  “正是如此,但經此一役,我葉州縱然有著陳都督,十年之內,也無東進之力了……”道人面容清臒,摸著山羊胡一嘆。

  慶國位于四戰之地,原本是大大的不利,但几代國君銳意進取,此時也是天下有數的强國。

  “等會還要麻煩青羊道長……”蘇文宏摸了摸手上的令牌、告身等物,眸中光芒一閃:“好好看看那位段玉的面相氣數……”

  這位青羊老道,乃是自郡中而來的行人司供奉,有著異术在身,擅長靈目!

  “面相望氣之术,不過小道爾……”青羊道人對此卻很謙虛:“歷來氣運深藏,縱真人也不過看得皮相,而真正勃發之時,便是大勢所趨,誰能阻止?”

  這話意思就是說,氣運、命格之流,大体便等同于實力,而潛勢之時,外人很難看出,等到真正發跡,就是飛龍在天,也無法阻止。

  當然,有的特例,機緣巧合之下,還是能看出几分根基,這便是望氣士的立身之本、不傳之秘了。

  蘇文宏聽了,卻是不由嘆息:“縱然表面皮相,看看也是好的……這次州里也算下了本錢,直接招為官身呢!”

  行人司內也有体制,普通人進去,先是外圍,隨后是番子、檔頭、大檔頭……這些都是白身與吏員,甚至能蹉跎一輩子。

  唯有立下大功,又或者上面青眼有加,才能提拔為從九品官身,這一步出去,宛若鯉魚躍龍門,便是海闊天空,可惜,能者寥寥無几。

  蘇文宏三代為行人司做事,祖父、父親都是因公殉職,自己本身也頗有才干,屢立功勛,又搭上不少關系人情,才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上。

  此時,見到一個白身就要一步登天,不由本能地厭惡。

  ‘呵呵……你要招募,人家還不一定願意呢!’

  青羊老道見著這一幕,卻是心里暗笑:“所謂官職、氣運,不過是一國百姓願力變異而來,與神道之力類似,修道士不是不可以擔任官職,但就跟那些凡人官員一樣,絲毫都取用不得,甚至對修行還甚有不利之處,低品之時還好,一旦到了五品之上,這衝突就激烈了,若不是真人,則必廢一門才可……要想龍氣與神通並行,那除非國師!”

  如果一個普通的三花聚頂煉氣士接了九品官職,那修煉還是可以修煉,只是体內就多了一團神力,無法驅使,也無法利用,甚至還會混淆自身法力,導致修煉變慢,也更加難以突破。

  此情況會愈演愈烈,特別是那種主政一地的主官,直接面對數万數十万軍民百姓,受到的‘污染’更加嚴重。

  因此,道人很少領著這種職位,特別是正五品之上,哪怕元神都會運轉滯澀,未達元神更是被嚴重干擾,几乎廢了道基,只有一個例外,那便是國師!

  當然,對整個道脈的冊封,卻是以道脈之公器承納,就並非個人之事了。

  此時行人司要給段玉官身,就有著要敲打磨練的意思在內,至少也是大大壓制其修煉速度,連青羊老道都有些憐憫。

  但這就是制度,如之奈何?

  正如段玉之前帶縣兵滅周家一樣,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沒有活路。

  “大人,到了!”

  不多時,馬車一停,外面的一個護衛就說道。

  “嗯,你去叫門!”

  蘇文宏摸了摸告身,臉色恢復平靜。

  護衛應聲去了,但沒有多久就回來稟告:“大人……那段玉與葉知魚,卻是不在,說是要去外地!”

  “什麼?”蘇文宏一驚,几乎要跳起來:“去哪里了?”

  “呃……不知!”

  “廢物!”蘇文宏恨恨罵道,卻無法可想:“聽聞剛剛才購田數千畝……怎麼就走了?這下失之交臂,上峰之命可怎麼辦?”

  心里卻是更加怨恨了。

  反倒是青羊老道,目中精光一閃,暗暗思量:‘這里面大有可怖可畏之處,若是明悟,跳出棋局,那便是大魄力,舍棄這千畝基業如浮云!而若機緣巧合,就必是身負大氣數,才有此趨吉避凶的靈應……’

  “既然人不在,我們便只能先回去了!”想明白之后,青羊老道打了個稽首。

  “居然連葉知魚也不在……”

  蘇文宏恨恨道,原本若這女子在,便不怕段玉跑了去,要挾家人雖然有些下作,但哪國不用?更何況他們是行人司,又不是正經官府,表面上還要講究些證據與公理,真正是可以不顧臉皮。

  “葉知魚不在,秦飛魚又回了軍中,聽說此人屢立功勛,頗得陳策賞識,也是動不了……難道這是畏罪潛逃?不……真要潛逃,為何還買這麼多田地?”

  蘇文宏大惑不解。

  至于其它的錦鯉幫幫眾,在情報中都是下屬,沒有情分,根本沒有份量。

  真正上位者,又怎麼可能在乎屬下犧牲?

  那段玉也是一幫之主,梟雄人物,肯定明白這個道理。

  “應當不是潛逃……”青羊老道笑道:“只是事有湊巧……為今之計,還有兩條路,第一條便是上書承情,請鎮撫使發動全州暗探尋找……”

  “這不現實,剛剛兵亂,半州殘破,我行人司也遭遇重創,有很多空白之處啊……”蘇文宏立即反對。

  實際上,這並非主要原因,真正原因,還是害怕受到斥責。

  畢竟事情沒有辦好,還要勞累上司動手,甚至驚動到州里,一個無能的評價怎麼也免不掉。

  “那第二條路呢?”

  “第二條路,便是等!派人監視著……幸好上峰給的限期還算寬裕,再說其購買了如此多田土,總不可能是扔著玩吧?總會回來的!”青羊老道捋捋胡須。

  “正是這個道理!”

  蘇文宏聽了,無奈道:“只是要勞累你我了……到時候必不能讓此子再溜走!”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8:58 PM

第35章 辨析

  葉州、陽武郡。

  此郡武風頗盛,當初賀宗入侵之時曾激烈抵抗,被屠殺得極慘。

  這時雖然已經收復,但路上少有人煙,草叢偶見白骨,令人不寒而栗。

  馬車之上,葉知魚披著雪白大氅,小臉紅扑扑,有些興奮:“大哥,我問過了,這郡的田果然便宜,並且多有連田,說不定真能買到上万畝呢……可惜錢不夠了,之前不該在歷元縣那麼大手大腳的。”

  言語之中,頗為惋惜自責。

  盤膝而坐的段玉聽到這話,卻是‘噗哧’一聲笑了:“真要跟官府買田?送財童子也不是這樣……我們現在也算一縣豪强,你這麼軟弱可欺,要被人笑話的。”

  “那該怎麼做?”葉知魚眨著大眼睛,有些不解。

  “當然是跟當地官府勾結……你看那些縣里,有的縣令與其它官員都被殺了,朝廷一時來不及增補,你先去圈了地,招募流民種著,再買通几個吏員,便可將地契改了,万畝只是小意思……”

  “還能這麼做?”葉知魚倒吸一口涼氣。

  “郡縣世家,就是要臉黑心狠……”段玉笑了笑:“眼明手快,造成既定事實,不說那些原地主或早就死了,哪怕沒死,回來打官司也不怕……”

  葉知魚沉默,卻是知道其中意思,遇到那種勢單力孤的,甚至可以直接扮作盜匪殺了。

  這雖然是挖慶國的牆角,但也是一州幸存豪强的盛宴,法不責眾啊!縱然后來州牧再怎樣,也只能認定既成事實。

  段玉又補充了句:“當然……我們還是尋那種真正被殺絕戶了的,少沾惹罪孽!但實際上,這些都沒有用!”

  “為什麼沒用?”葉知魚對這個很敏銳。

  段玉一怔,旋即苦笑不語。

  難道他能說數十年后,胡人南下,及至自己隕落之時,慶國也是領土失陷大半,有若風中殘燭麼?

  縱然連田數万十數万,在鐵蹄之下,也不過是待宰的肥豬而已,更是惹禍之源!

  他此時還收些地來,只不過是為了秦飛魚打算的而已。

  畢竟數十年時間,也夠飛魚在軍中打下根基了,而這些,都需要外界財力物力支持!

  不是沒想過苦心經營數十年,積蓄實力與胡人血戰到底,但前世隕落,還未看清天下大勢,只覺其中內幕深深。

  此世重生,只想著快意恩仇,將前世仇敵斬盡。

  ‘至于天下大勢,胡人南下?或許可以做些准備,到時候,事情可為,便為之,不可為,南下避禍便是……縱然要立根基,也不是在這里!’

  慶國乃四戰之地,位置實在不是很好。

  而作為穿越者,只是跟几人有著交情,可沒有為這慶國或者哪家天下捐軀的覺悟。

  “反正數十年經營,必要狡兔三窟,哪里都有基業……縱然到時候秦飛魚與所練的精兵親衛,與白毫山關系好的眾人都去,也能容得下……”

  這是最壞打算,段玉覺得自己重生數十年,應當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當務之急,還是本身修為!”

  跟葉知魚又說了几句,段玉旋即開始修煉。

  識海之內,一轉木印略微發亮,作為印紐的螭吻沉穩大氣,下方的印身之中,木紋氤氳,已經填滿了五成。

  “三花聚頂是一個大境界,我上次僥幸,殺了王鑒之,才有一半的積累……接下來光靠呼吸吐納,想將這一半填滿,起碼需要一年!”

  至于所謂的殺人奪氣什麼的,實際上他已經試過了。

  但不論那些雜牌小兵,甚至上次的亢龍手寧守玄,木印都是毫無反應,或許是等級不夠?

  “只是寧守玄身為武道大宗師,半步入道門的人物,論實力只比王鑒之差一階,無論如何也不該沒有反應,那就不是修為的問題,而是氣運命數了?”

  王鑒之可是正陽道應運而生的人物,修煉到游神御氣的修為,甚至自己隕落之時,他依舊風光無限,日后說不定還有進益,這就非常恐怖了!

  段玉有些疑惑:“這木印,能汲取氣運與命數修煉?那龍氣呢?”

  所謂的龍氣,便是人間神道天庭体系,只能用于庇護活人,但高官死了之后賜予謚號,也可造就封神般的效果。

  “論氣運之隆厚,無過于龍氣,而利用龍氣者,只有寥寥几種……”

  段玉揉揉眉心,前世的記憶便浮現而出:“第一種是國師!此冊封非同小可,非天師根基不可承受,甚至還要消耗國主的命數與氣運,但冊封之后,國師便可同時施展神通與龍氣,卻又不受龍氣所制,神妙非常!”

  “第二種,便是儒生了……書院修行,養浩然之氣,明心見性,卻依舊是凡人之身,無法增長壽元,百年一死,即入神道,與朝廷体制最是相配!真正修煉有成的大儒,便可令妖邪退避,若是再配合龍氣,一喝之下,當真妖邪盡去,滌清寰宇!”

  “至于兵家?專修肉身,最多擁有一兩樣神通,受龍氣克制也是極小……”

  “如此看來……所謂的神道與煉氣士不能兼容,只是低層次時的差異,宛若燒汽油還是燒柴油的區別……但本質上,都是燃料的一種!修煉到了高層境界之后,便可信手拈來麼?”

  有著這點,便頓時大悟:“至少……呼風喚雨的天師便不懼龍氣加身,反而大有裨益。而兵家與儒家從低層次時便不懼,是因為不涉及根基……”

  “而我的木印不懼,是因為它比道種高了一級,能消化低階道人消化不了的氣運?”

  上一世段玉走的是道種之路,並未凝聚本命道印,因此直到這時,才發現道印的不凡。

  “這簡直是……若傳出去,道門震動,我八成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毫無疑問,自己這種便是道門異端了,有時候比異教徒還要可恨。

  “光是妒忌便可殺人……至少在呼風喚雨的境界之前,這點絲毫不能透露,否則立即便有大禍!”

  段玉細細一想,又覺得煉氣士能以氣運修煉,才應是常理。

  畢竟穿越之前,歷朝歷代,都有著道人求著朝廷冊封,甚至每逢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混跡朝堂,篡取氣數,難道都是虛假?

  “或許是世界規則的細微不同,又或者是之前曾經出現過變故?但我能利用此點,便足夠了……”

  段玉有些遺憾:“原本這次外出,就有著避禍的心思,免得受到朝廷打壓……但現在看來,或許一些低品級的官職,大可以接了試試,看它是妨礙我,還是助益我的道業!若發現實在消化不良,頂多掛印逃亡,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前世元神,還沒有觸及這個世界的根本。此世重來,必要站在更高的巔峰,看得更多的景色!

  當下平心靜氣,呼吸吐納,体內木印清光流轉,氤氳之氣自生。

  “三花聚頂境界只是基礎,在于靈氣的積累,到了五氣朝元的大境界,便有著區別,五氣朝元之境,可分為凝五氣、朝元神、無漏道体三個階段……只有成就無漏道体,方能嘗試突破下一大境界,元神出竅!”

  只要邁入元神出竅境界,便可稱真人,這也是段玉前世的極限!

  當然,真正論起來,不論三花聚頂,還是五氣朝元,為的便是積蓄靈氣,打磨肉竅,成就無漏道体。

  這些基礎,都是為了最后的元神出竅做准備。

  “我的篆刻師之功法,這兩個大境界便是木印與石印,與篆刻材質類似……在篆刻師手下,一開始便是攻木石,而攻金便是一個巨大的提升。”

  銅乃五金之一,是以銅印也算金印,這便是一個本質的區別。

  在道門中,石印升為銅印,便是元神出竅的突破!

  “若真能消化氣運,我突破到三轉銅印的時間,當可大大縮短……如此一來,給我三十年,或許我真的能夠抗擊胡人!”

  段玉眼睛一亮,突然間,卻是又有些心悸:“兵凶戰危啊……”

  自己活過一世,可是清楚日后戰事不斷升級的可怖。

  天下大亂,多出兵家猛人。

  那時候的大軍,當真是連元神都可圍殺,甚至破滅一大道脈,都不是問題。

  “想這些做什麼?我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自身實力……”

  段玉自修煉中醒來,望著外界天色,已經是近于黃昏。

  葉知魚看到段玉醒了,頓時問著:“今晚我們只有在野外過了,倒是大哥,你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雖然說要出來撞仙緣,但葉知魚自己都還迷糊著。

  “先去東陽鄉,將一個人才收了,再去為你取得一處道藏……得了那里,你便可以修煉了!”

  段玉哈哈一笑,望著葉知魚的小臉,神色便不由溫柔。

  無論如何,自己這一世,總得掌握足以庇護親近之人的力量才是。

  縱然外界風雨飄搖,自己也得為他們撐起一片天!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9:00 PM

第36章 百忍

  東陽鄉。

  俗語有云,小亂避城,大亂避鄉,雖然郡內被賀宗屠了一次,郡城縣城几乎為之一空,但因為地處偏僻,東陽鄉情況還算不錯,除了被路過的亂兵小隊勒索過几次軍糧之外,其它都是尚可。

  最近更隱約傳來消息,朝廷已經平了賀宗,家家都展露歡顏。

  實際上,縱然大亂未平,日子也得過下去。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除了實在過不下去的之外,很少有著膽氣魄力能拋下自己的土地轉移的。

  畢竟,一畝三分地雖小,卻往往是几代人拼搏才攢下的家業啊。

  日頭過午,一輛牛車緩緩駛入東陽鄉。

  牛車在一宅前停住,下來一人,雙目狹長,面容堅毅,又帶著一點陰郁:“郭百忍可在?”

  上前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又問著旁邊的頑童,都是不知。

  “郭百忍?你是說郭憨子啊?在東頭大樹下看螞蟻呢……”

  一名打柴路過了樵夫聽了,不由多嘴插了句:“現在也沒几個記得他本名了……”

  “原來如此,多謝!”

  這人肅穆一禮,來到鄉東頭,果然遠遠就見得一棵大樹。

  此樹需兩人才能合抱,古枝若蒼龍,看似一個巨大的華蓋,此時又抽出一個個春芽,有些生機勃發的味道。

  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穿著粗麻布衣,也不覺寒冷與肮髒,就這麼蹲在地上……數螞蟻?

  來人上前肅穆一禮:“百忍兄!?”

  那漢子似乎太過專心致志,直到叫了兩三遍,才抬起頭,露出茫然的眼神:“是你啊……縣里行人司的李子夷!”

  “是啊,故人相見,你就不請我吃個便飯?”李子夷道:“畢竟能從亂世中存活下來,都是福分啊……”

  郭百忍站起身,他身材高大魁梧,甚至還要超過李子夷一個頭,但濃眉大眼,嘴唇很厚,面相十分平善,或者說……憨傻!此時撓了撓頭道:“若是平時,自然沒有問題……但亂兵几次前來,將鄉里存糧几乎搶光,還因此死了好几個人……實是無法啊……”

  “我就知道……走,我請你喝酒!”李子夷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拉著郭百忍回到家宅。

  此乃郭百忍的祖宅,雖然外表看上去不錯,但開門進去之后,就見得一地荒蕪,雜草叢生,也沒有什麼桌椅擺設,完全就是個空架子。

  李子夷回到牛車上,取了蠶豆與一塊牛肉下來,還有一壺老酒。

  兩人就找了塊青石,席地而坐,開始吃喝起來。

  酒過三巡之后,李子夷才道:“百忍兄……你還未放棄麼?”

  郭百忍喝了酒,臉色依舊沒有什麼變化,憨厚地笑了笑:“我從小駑鈍,只是喜歡讀書,后來又得了一卷道書,只覺是天地至理,總想修出些什麼來……雖然修了九年,還是一事無成……”

  李子夷眉頭一皺,他也清楚這郭百忍的底細。

  此人家中原本十分殷實,乃是這東陽鄉首屈一指的地主,但自從修法之后,就漸漸敗落下來,連田畝都差不多賣了個干淨!

  窮文富武,修法破家,可不是說笑!

  而郭百忍本人也成為十里八鄉最大的笑話與敗家子,都以‘郭憨子’稱之。

  “你那道書,九真一假,最后的突破法門肯定有問題!”李子夷斬釘截鐵地道:“否則百日筑基,怎麼可能九年不成?不過散修傳承,也就是這樣了,好在你底子尚有,只要及時轉換門庭,卻是無礙!”

  說完,語氣變得更加誠懇:“我行人司之內,普通的道卷也搜羅了些,若郭兄願為檔頭,大可擇精華而修之,必能突破瓶頸……”

  行人司規矩森嚴,白身進去,必從最低級的小番開始,檔頭卻是普通吏員了。

  這條件不錯,自是看在郭百忍已經奠基三層的份上。

  不得不說,此時郭百忍的狀態,只差臨門一腳,便可突破,筑基入道。

  當然,道門的百日筑基,與武道終究不同。

  縱然精氣神一樣强大,但沒有學過殺人之技,沒有親歷戰陣,戰力自然天差地遠。

  換句話而言,縱然有著不差寧守玄的体質真氣,但若只是普通人的意識操縱,那隨便來一個武林好手,也可以將之打倒羞辱。

  郭百忍此時,也是這種情況。

  道門的筑基之法最多令他强身健体、耳聰目明,至于說武功如何,根本就是個笑話,不突破入道,更無法施展法术!

  但就是這個奠基三層,便有著價值。

  “我也知道郭兄大才,或不願擔任檔頭,但我只是大檔頭……不過這次縣中正九品百戶被亂兵所殺,只要你我同心協力,或都能升上一升,日后前途無量!”李子夷還在不斷勸說。

  郭百忍卻還是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良久之后,才端起酒碗,一口氣喝完,說著:“我天生就喜歡讀書,非是其它,僅僅只是喜歡,后來看到那本道法,也是這樣……子夷你若是我知己,便應該知曉,我只是喜歡為山九仞訣而已!”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嘿……你被騙了!”李子夷面色漲紅,聲音慢慢變大:“什麼功法需要九年奠基?人生又有多少個九年?”

  “或許吧……”郭百忍‘憨厚’一笑:“但九年修持,它已經成為我生命一部分,實在舍不得了……更何況,縱然投身朝廷,能獲得別家道法突破入道,但受了職位,便有官氣之阻礙,或許此生都無望突破元神,無法超脫,僅僅只是道官一流,對各方都有好處……但是,我不甘心啊……”

  李子夷住口不言。

  這郭百忍的確有著內慧,几已看穿一切,還有自己心中那點小小的算計。

  此時放下酒碗,神色忽然變得冷冽:“郭兄真的還要執迷不悟?”

  “我一個九年無法筑基突破的大傻瓜,朝廷難道都會注意?”郭百忍笑了笑:“更何況,我孑然一身,父母早去,族人厭棄,家產敗光,鄉人以為白痴,連未婚妻都跟別人跑了……”

  這話實際上是說,他根本無所顧忌。

  聽到這里,李子夷的瞳孔不由縮成了個針眼。

  的確,有著宗師的身体,只要郭百忍下決心,哪怕只是找本三流的武功秘笈苦練,也能變成一個武林好手,無它,根基深厚爾!

  而只要他下決心反噬,又無所顧忌,自己都很難拿下,還十分危險,誰知道他是不是偷偷練了武功?

  而正如郭百忍說得那樣,除了隱約看出些什麼的自己外,若是給上頭打報告說要鎮壓一個奠基九年都未曾入門的修道白痴?

  恐怕上司第一個會對付的就是李子夷自己!

  “唉……百忍兄你這又是何必?”李子夷站起身,彈了彈灰塵:“我先去了,改日再來拜訪,祝願你早日功成吧!”

  這隱含威脅的話語說完,又行了一禮,出門自去了。

  ……

  “大哥……這就是你要招攬的人?”

  牆外,透過一面玄光鏡,看到這些的葉知魚不由疑惑問著。

  “正是!”段玉贊嘆道:“這是一個真正的良才美質,假以時日,必能一飛衝天!”

  為山九仞道訣,前世也是伴隨著郭百忍而出名的道法。

  此法門最重根基,厚積薄發,宛若大壩蓄水,等到一朝開閘泄洪,便是勢不可擋!

  郭百忍奠基九年,十年卻修成元神,不輸王鑒之等天才,便是明證。

  “知魚,我問你,你能朝著一個目標努力,哪怕一絲反饋都沒有地持續九年麼?”段玉反問,頓時令葉知魚怔住。

  段玉見此,不由面露微笑。

  正是因為困難,才顯得這份恒心的可貴。

  這道法的奠基之關,任憑如何修持,都是宛若五岳大山,難以突破。

  但實質上,卻是將日復一日的努力,化為一絲絲元氣積蓄,等待著一朝爆發,是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沒有几分愚公的精神,根本無法將此道法修煉至大成。

  甚至,等到郭百忍出名之后,都沒有几個道人敢選這功法,都是被內心的心魔嚇倒了。實際上,被嚇住的道人,縱然能修到無漏道体,也肯定渡不過心魔,結成元神!

  但郭百忍無疑可以!

  因為在奠基的過程之中,他已經先鑄就了一顆無瑕道心!這對日后修煉的助益,自然不必多說。

  “唉……”

  郭百忍在李子夷離開之后,卻是望著石頭上的酒菜慢慢發怔。

  “郭兄可介意再多一來客?”

  片刻后,他愕然抬頭,就見得一少年,穿著月白大袍,頭頂竹冠,氣度儼然,來到面前。

  “自是介意,我正要准備搬家呢!”郭百忍平靜地回答。

  “惡了縣里行人司,的確麻煩……特別是這人很有可能接任百戶,到時候隨便施展手段,郭兄便生死兩難……”

  段玉臉皮極厚,自顧自地坐了:“都是要遠走高飛,不如投靠我如何?”

  在他背后,葉知魚瞪大眼睛,旋即又有些想捂臉的衝動。

  大哥的招攬手段,可真是直來直去啊。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9:03 PM

第37章 招攬

  “這麼直接?”連郭百忍都怔住,神色詫異,旋即才問著:“你代表何勢力?”

  “確切地來說,我就代表自己……手段雖然直接,但就是這樣,任憑說得天花亂墜,如何擔保許諾,實際上還是要建立主次,確定名分,所以……我就是來招攬你的!”段玉大笑。

  這實際上也是知道這郭百忍內慧于心,其它的說了也是白說,甚至還有反效果,不如單刀直入。

  郭百忍低頭,似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下,才發問:“投靠你,我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就要招攬屬下,那是耍流氓……”段玉點點頭:“第一,我可以先給你白銀一千兩,良田五百畝,這是安家費,日后每年都有年俸,總價不低于白銀五百兩!”

  “嘶……大哥!”葉知魚不顧形象,拉了拉段玉的袖子。

  這條件,實在太過厚重了。

  要知道之前鄉中多有械斗之事,有時候鬧大了,官府追查,需要人去‘抵命’,出價也往往不過數十兩,這就是一條人命的價格!

  而郭百忍雖然祖上闊過,是鄉中地主,田畝也不超過千畝。

  “第二,我不會要求你改易道法,還是繼續修煉為山九仞訣!”段玉恍若未覺,豎起第二根手指。

  “第三,等到你奠基入道之后,我會一直指點你,而為山九仞訣的后續與傳承,我知道在哪里!”

  這一點卻是保證他自己修為能始終壓過郭百忍一頭,作為重生者的段玉,有著這個自信。

  而為山九仞訣的后續……呵呵,這是前世郭百忍自己發掘的線索,最后找到一處道藏。

  奈何最終還是泄漏,引來不少豺狼禿鷲,段玉便有所耳聞。

  “如此條件,縱然招攬五氣朝元的煉氣士,都差不多了吧?”郭百忍苦笑:“我何德何能?”

  段玉搖搖頭:“我既然定下這種待遇,就認定你有著此價值,只說可與不可,其它一切休提!”

  此種待遇,縱然拉攏低階煉氣士都是足夠,但如果對方是元神真人的話,卻是大賺了。

  “還是那句,我都不知道你是誰呢?”郭百忍几乎要翻白眼。

  “嗯,我名段玉,也是一個散修,剛剛奠基入道,在歷元縣當土豪,身為錦鯉幫幫主,有三四千畝地,還有一個二弟在軍中為校尉……就這些了吧……”段玉摸摸下巴。

  “散修麼……”

  郭百忍若有所思,旋即拜下,行大禮:“見過公子!願為公子驅使。”

  這一拜,就是定了君臣主次,受了招攬,日后若是反叛,整個天下都要不齒。

  “哈哈……先生不必多禮,快快請起!”雖然之前隨意,此時卻要做出姿態,段玉立即上前摻扶,心里大喜。

  在他身后,葉知魚卻是翻著白眼;‘此人家徒四壁,聽大哥說雖然奠基三層極是圓滿,但絲毫武藝都沒有,論武力還不如二哥手下的薛真,聽到這樣的條件,不死死靠上來才是怪事呢!’

  不得不說,段玉此時也算一縣豪强,招攬這樣一個家伙,肯定是十拿九穩,沒有絲毫困難。

  “嗯,就委屈先生,先當錦鯉幫的總管,管著一應事務了!”

  將前世一個高手收為屬下,段玉還是很興奮,關鍵這郭百忍不僅是修行天才,更是幕僚謀主型的人物,以后自己就可以當甩手掌櫃了。

  至于忠誠問題?只要自己修為始終壓過他,再加上葉知魚與秦飛魚偶爾看著,也不怕翻了天去。

  “總管?”

  葉知魚有些皺眉,不過錦鯉幫是段玉的一言堂,加個職位就是一句話的事。

  段玉頓了頓,又說道:“正好先生准備搬家,那就與我們一起吧!”

  “唉……”郭百忍苦笑一聲:“李子夷與我少年便認識了,只是后來他功名之心日重,投了行人司,這行人司有監察之責,但凡練武修道的,都會被注意!也不知怎麼的,就對我鍥而不舍……”

  “歷來朝廷坐擁天下,要將一切盡在掌握,也是情理之中……”段玉嘆息道:“特別是此種官府特務,最是麻煩,手段無所不用,卻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

  這種人,縱然殺了,也只會引起行人司的大規模反扑,而不殺,手段必越加激烈。

  “公子說的是,我看你是散修,又為縣中豪强,恐怕也已經到了行人司的紅線……”郭百忍眼中精光一閃。

  “正是如此……我這次出來游學,也有避禍的心思在內,但只是暫緩之計,你覺得該如何應對呢?”段玉饒有興致地問著,帶著考核之意。

  郭百忍也懂這個意思,頓時變得肅穆起來:“對抗官府,殊為不智,倒是還有上中下三策可行。”

  “下策如何?”

  “下策虛與委蛇,賄賂上司,不斷周旋……”

  “中策又如何?”

  “中策者,可借力而行,行人司畢竟只是一方特權,州中鎮撫使也只有五品,若能從州牧、都督、或者巡查御史那里借來勢力,便可逍遙一時。”

  段玉聽了,卻是大笑:“這都或許不夠,要找大樹,恐怕還是得去國都,至于上策,必是跳出棋盤,海闊天空吧?”

  郭百忍聽了,頓時心中詫異,又有些欣然:“正是……天下强國相爭,小國無數,哪里不可去得?只是要舍棄基業,非大魄力不可為!”

  “想不到郭先生對天下大勢都有研究,日后倒是要多多請教……”

  段玉欣喜無比,又聊了几句,見天色已晚,就在郭家先住下。

  入夜,天空中明月懸掛,旁邊點點繁星。

  段玉盤膝而坐,內視自身:“嗯,木印沒有多少變化,難道收服人才不能得氣運?必須殺而奪之?咦?”

  此時細細觀察,卻有了點發現。

  之前木印印身上的木紋只占據五成二分左右,此時卻大致漲到了五成七分。

  “這五分,不是修煉而得,那便是郭百忍的貢獻?也是……他畢竟還未成元神,哪有收了就立即大得氣運的事,總得慢慢培養出來……但有著這個,似乎下屬的忠誠便也清晰可見了。”

  只要真心效忠,自己肯定能獲得對方的氣數支持,這在修煉中都能反應出來,簡直好比網游搞出了個忠誠度一樣。

  當然,這種特例,只能如郭百忍這種,未來潛力很大的才有著,但也是一重保險了。

  “這麼算起來,這次秦飛魚回來,我傳了他龍蛇陰符經,或許下次見面,便可完成以武入道,除此之外,九天玄女宗的傳承也很不錯,葉知魚雖然資質一般,但我加大資源培養,總能入道,不知不覺,也可形成一個散修小團体了,這就是宗門道脈的雛形?”

  段玉啞然失笑,忽然間,又有些凜然。

  如此搜羅羽翼,擴建勢力,擊殺强敵,都能促進木印修煉,那意味著什麼?

  “印璽,本來就是權柄之意,難道我的道路,就是不斷擴張道之權柄?”

  段玉一個激靈,張角、白蓮教等造反集團的事跡就浮現出來,不由滴落些冷汗。

  ……

  另外一間臥室之內,郭百忍也在修煉。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日復一日,不可懈怠……”

  每日積蓄元氣,衝擊入道的關卡,几乎已經成為習慣。

  行功過后,還是一無所得,郭百忍站起身,又有些疑惑。

  自己修道不成,為何得公子如此看重,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才能?

  但無論如何,已經拜了主公,定下主臣名分,日后便只能生死相隨了。

  而這個祖業,終究是要舍棄。

  畢竟得罪了縣中行人司,怎麼看都沒有好事。

  “祖宅啊……”

  收功之后,郭百忍起身,在庭院內行走著,再是聰慧,此時也不由有些黯然。

  雖然那些家具與古玩字畫早已變賣,但門庭依舊,往昔的一幕幕便似近在眼前。

  自己幼年、少年之事,一幕幕浮現出來。

  真是舍不得啊……這宅子,還有這里的一切。

  郭百忍感受著這股眷念,卻沒有斬斷,修道若容不下本心,那便是磚石樹木,不復歸人了。

  但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沉浸在這種狀態之中后,一層又一層土黃色的光芒,就慢慢蔓延全身。

  段玉最先發覺異象,來到庭園外圍,葉知魚隨后而來,被他阻住:“好好看……九年奠基,一朝入道,若能有所領悟,對你修煉也是大有好處!”

  “大哥你是說……他入道了?”葉知魚望著一絲絲漣漪,不由呆滯。

  ‘這聲勢……真是浩大,也難怪,畢竟積蓄了九年麼……’

  段玉睜開靈眼,依稀可見郭百忍身上,浮現出一座土黃色巨山的虛影。

  旋即,靈氣灌溉,宛若春雨。

  哢嚓!

  巨山縮小千万倍,沒入郭百忍識海。

  一聲清嘯傳出,震動數里,破空穿云,宛若大鵬展翅,直衝云天!

  “哈哈……恭喜郭先生了!”段玉見此,不由大笑,知道郭百忍已經切實踏過了入道的瓶頸,從此一馬平川,海闊天空。

  “九年積蓄,一朝入道……”

  郭百忍回過神來,望著自己粗糙的雙手,不由淚水飛濺。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9:04 PM

第38章 大局

  “公子請!”

  清晨,段玉出門,就見得郭百忍正在套馬,動作熟練,宛若一個老馬夫。

  “郭先生從此也是神通中人,何必如此?”葉知魚見到,連忙上前搭手。

  “我受公子之祿,自當盡所能及之事!”郭百忍卻是肅容一禮。

  見此,段玉不由暗中點頭。

  寵辱不驚,本心通達,這也是自己選擇郭百忍的原因之一。

  否則,遇到那種稍有成就便得意忘形的,還真懶得要。

  等到段玉與葉知魚進了車廂,郭百忍自覺地拿起馬鞭:“公子想去哪里?”

  “繞路昌州,再去慶都旁邊的玄云山!”

  玄云山上玄女峰,就藏有一處九天玄女宗的道藏,這處是專門給葉知魚准備的。

  “葉州內的機緣,已經基本耗盡了,縱然慶國之中,記憶的道藏也沒有几處……幸好,還能合我用!”

  段玉靜靜望著郭百忍一揮馬鞭,馬車緩緩駛離出鄉。

  突然間,神色又有些變化:“郭先生……似乎有人陰魂不散,該如何呢?”

  “應當是李子夷,或是昨夜動靜太大?”郭百忍頭也不回:“歷來一旦入道,或者武道宗師,就進了行人司的視線……”

  對于這點,段玉也十分贊同。

  甚至他還知道,朝廷與道脈對散修多有打壓,擁有一種微妙的默契,令散修中極少出現元神真人,一旦出現,也是曇花一現。

  “那此時,你准備如何做呢?”雖然只是輕笑問著,但那種凜冽的殺氣,還是令郭百忍不由打了個激靈。

  “只是小事,讓我施法阻一阻便可!公子稍等!”

  郭百忍左手握著韁繩,另外一只手卻是暗自掐訣,一道土黃色的光芒沒入地下。

  不久之后,一騎追來,胯下駿馬疾馳如風,但就在來到此處之時,異變突生!

  砰!

  一塊不起眼的土石凹陷,驟然形成一個小小的陷阱。

  “律律!”

  馬失前蹄,發出驚恐的尖叫,摔倒在地,將上面的騎士也甩了下來。

  “真是不中用的廢物!”李子夷狼狽地爬起身,檢查駿馬,發現馬腿斷折,顯然是沒辦法繼續追趕的了。

  頓了頓,望著小坑,更是心中大凜:“果然是术法……這個郭百忍,真的給他入道了?”

  一旦入道,便可施展法术,有了力量,便是破格。

  遇到這種事情,縱然不能馬上吸收或者鎮壓,也必須回去記錄存檔。

  最關鍵的是,所轄范圍出了這種事,考評肯定要降上半級,平時還沒什麼,可現在正是謀求縣內百戶之職的關鍵時候!

  一念至此,李子夷不由面沉如水。

  ……

  慶國有六州之地,國都位于靖州腹心,依山而建,氣象宏偉,更有三千里烏良江橫貫東西,乃是國內水運大動脈,支流無數。

  渭朝河,便是其中之一。

  此時,河面之上,一艘商船慢慢順著水流而下,行進速度很快。

  “后天便可到達慶都了吧?”

  上等船艙中,段玉與郭百忍相對而坐,面前擺著一尾燒魚、一疊豆干、還有一盆湯。

  除此之外,桌角一壇老酒已經拍開泥封,散發出濃烈的酒香。

  “不知百忍你對如今慶國局勢如何看?”

  段玉拿著酒盞,很是隨意地問著。

  這些時日,他一邊趕路,一邊籠絡這個下屬,隱約提得自己的一些短期目標,讓對方幫忙參詳。

  而考察出來,大体還算滿意,只是一些細節未曾純熟,不過這也正常,對方縱然再怎麼智慧通達,也未曾經歷過實踐,需要磨練。

  “慶國麼?雖處四戰之地,但開國先君百戰而得大位,民風尚武,南征北討,實是異數……今上乃是先君的第二子,文韜武略也有著,這次葉州事變,非戰之罪,光看后續處理,也算圓熟老辣……”郭百忍想了想,緩緩說著:“只是光有此資質還不足,大爭之世,還需看周圍勢力演化!”

  “這句話說得好啊,大爭之世,一家一國,縱然治理得再好,不得天時,也是無可奈何。”段玉連連點頭。

  前世,此位慶國國君也算賢明,御宇三十年,慶國雖然未曾開疆擴土,但也是謹守不失,當得上守成之名。

  奈何大限一至,下面就有諸子爭位,偏偏未曾來得及立下遺詔,令慶國大亂,北方胡人趁機進逼,慶國節節敗退。

  而慶國作為白毫山所屬勢力范圍,道門也有抵抗,損失慘重。

  等到掌教真人戰死之后,新任掌教頓時毫不猶豫地開始清洗,更不幸的是段玉榜上有名。

  是以縱然元神,也被派到危險之地,遭到圍攻戰死。

  “到了后期,呵呵……師門大義壓下,不去就是叛道!當場就可誅殺……而更是毫無顧忌地與正陽道勾結,要滅了我們這些反對派……看來傳聞八成是真,那前任掌教是被暗算而死!並且還是新任掌教那一系故意泄漏的消息……”

  想到這里,段玉心里就不由苦笑。

  曾經的自己,實在是……天真!竟然事到臨頭,還保留著最后一線希望,以為宗門不會放棄一位元神戰力。

  “不得不說,數十年師門生涯,已經氣運相連,令我失去了警惕之心……當然,也不排除有人作法迷惑……”

  回憶起這些,一個個冷冽的名字便閃過。

  段玉不由舔舔嘴唇:“可惜……還不是時候!”

  自己此時殺上門去,簡直是以疏間親,肯定被白毫山一脈當成瘋子,直接打殺了。

  甚至,暗中襲殺都不行。

  上次之事可一不可二,做多了必然留下破綻,也是沒有容身之地。

  “是以這次去慶都,只是為了取得遺藏,最多為將來打些鋪墊,不能直接暴露自己……”

  段玉思索完畢,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公子……”對面,郭百忍笑著飲盡:“可是想起什麼為難之事?”

  “沒什麼,只是有些遺憾……慶國四戰之地,取得天下的可能太小了……非真英雄用武之地!”段玉搖搖頭。

  “正是此理,慶國北有草原與北燕,東有東陳,西有西戎諸國,南有南楚,都是有數的强國,想要崛起,何等艱難?原本東陳最有可能獲得突破,但葉州一亂,便難以打開局面……”郭百忍不由嘆息。

  云瀾大陸諸國並立,强國之間,又往往有著數個小國作為緩衝,可謂夾縫中求生存,此時統統都被郭百忍忽略不計。

  除此之外,南方除了南楚,還有几個强大的諸侯國,只是與慶國不接壤,也被忽略不算。

  “北燕?草原?不過一丘之貉!”段玉說到這里,眸子不由一冷:“草原胡人,逐水草而居,雖有大部,號稱控弦之士數万十數万,但資源緊缺,難以南下牧馬,北燕卻不同,此乃胡人黑爾部所建,半耕半牧,才是我中原大敵!”

  “北燕?”郭百忍一怔,旋即搖搖頭:“北燕辟處一隅,自保有余,若要擴張,難!”

  “若是征服草原,集合草原騎兵呢?北燕多礦,胡人勇猛,並且這兩者同源,完全可以合流!”段玉幽幽道。

  “胡燕合流?不可能……草原之大,部落不下千余,互相攻伐,血仇傳世,如何能一一合並?”郭百忍一聽,頓時搖頭。

  見到這一幕,段玉也只有苦笑。

  這郭百忍已經算是少有的俊才,都看不透這點,也難怪前世胡人出其不意,震驚天下了。

  “罷了,不說這些……喝酒!”

  段玉連連痛飲,不由有些醺醺然的意思。

  倒是郭百忍,對此就上了心,暗暗記著,准備有機會便打探些草原的消息。

  兩日過后,商船在港口停下。

  段玉三人下船,雇了輛馬車,行不多時,一座龐大的城池便映入眼簾。

  “好大……”

  葉知魚見到第一眼,便發出驚嘆。

  在朝陽之下,十丈高的城牆燦爛生輝,宛若黃金鑄就,數個城門大開,車水馬龍,彙聚成一條長蛇,來自三山四水、四海五岳之人流貨物,便不斷在此處彙聚,造就繁華盛景。

  “此慶都,有十五万戶,五十万人,實在是天下有數的雄城!”郭百忍見了,也不由贊嘆。

  “我們先入都,找個住處!”

  段玉笑了笑,望著能讓十余輛馬車並排行駛的主干道。

  這個地方,他卻是久違了。

  記憶中,九天玄女宗的道藏雖然在玄云山脈之中,但關鍵的鑰匙卻還在慶都之內。

  ‘若是記憶不錯,得在十八年后,這個秘密才被一女修發現,憑此開啟寶藏傳承,在散修中也是赫赫有名,后來似還有意開宗立派……當是為了還道藏因果……’

  想到這個,段玉便不由嘆息。

  這種因果,卻已經算最簡單的了。

  好比自己,雖然篆刻師功法之强橫,絕對超出他的預料,更給了他强大的復仇之力。

  但隨之而來的負擔,也必然更重,可謂一得一失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9:10 PM

第39章 慶都

  慶都,城南,渭君祠。

  此祠祭祀的乃是渭君夫人,占地不大,只有三畝,分為正堂與廂房,道路兩邊栽滿梅花,形成一片小小的梅林,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這渭君祭祀自古有之,是為渭水娘娘,后來大夏皇帝給予賜封,算是修成正果……”

  段玉瞥了眼祠堂,沒有走進。

  “公子……我感覺,此祠似乎有靈!”郭百忍細細感知了下,神色也有些變化。

  “放心,自古陰陽兩隔,陰司神道對陽世的影響遠遠遜色于道、儒、兵、妖……”段玉擺擺手,目光越過大門,望著神像。

  此神像木雕金漆,穿著綺羅宮裙,眉目如畫,很是美麗,戴著一支金步搖。

  段玉見了,對葉知魚道:“看到沒有,就是那支金步搖了,晚上我們再來借走它……這件事要你親自動手!”

  這里面又有個關竅,他與郭百忍都已經入道,算是修士,半只腳邁出大門,便不算凡人,若是如此冒犯神祗,對方說不定可以直接動手。

  雖然不是不懼,但麻煩能免則免。

  葉知魚卻只是靈竅未開的凡人,卻反而免了這種禍患。

  “金步搖……我記住了!”葉知魚肅穆點頭,而郭百忍則是好奇地望著段玉,不知道這位公子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見此,段玉得意一笑。

  重生歸來,便是有著這點好處。

  別人需要抽絲剝繭,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才能得到線索,找到金步搖這步,自己卻是一開始就知道關鍵鑰匙,釜底抽薪。

  當下走出祠堂,找了家酒樓。

  雖然不是最大最奢華的,但能在一國之都打下門面,自然也有几分本事,一道招牌驢肉令葉知魚與郭百忍吃得贊不絕口。

  段玉卻端著一杯竹葉青細細品味,功聚雙耳,一些細細的聲音被不斷放大,進入耳內。

  三教九流彙聚之處,往往也是探聽情報的最好場所,特別是烈酒下肚,醺醺然之際,一些平時不怎麼吐露的話語,也盡皆宣泄而出。

  最令段玉注意的,還是一個消息:

  “八賢王最近要辦詩會,天下才子彙聚啊……”

  “八賢王?”葉知魚茫然地抬起頭,嘴角還有一絲醬汁。

  “此乃先君第八子,國君上位之后,封為王爺,據說其人廣顙豐頤,嚴毅不可犯,名聞天下,民間多稱八賢王!”郭百忍解釋道,又有些搖頭:“今上繼位之后,八賢王僻居王府,不問政事,只與詩人墨客交往,當是避嫌之意!”

  “避嫌……呵呵……”段玉聽了,卻是笑而不語。

  能稱賢王的,怎麼看都是國君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位八賢王后來下場也不怎麼樣,數年之后便以謀逆大罪被剝奪王爵,幽居監禁,再過几年更是一杯毒酒賜死了。

  至于此人到底有沒有反心,或者怎麼露了痕跡,當時苦修的自己也沒怎麼注意。

  “國君已立,八賢王再怎麼避嫌也是無用,傳聞之前還爭過大位……”郭百忍嘆息:“特別是這名聲,就是取禍之源!”

  “此言在理!”段玉敬了杯酒,有些嘆息。

  有著這名聲,新國君便万万容不得,接下來削其黨羽,毀其羽翼,更是必須。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到了最后黨羽削盡,名聲盡毀,就真是生死在人一念,很少有人能如此坦然接受。

  而稍微反抗,便是有著怨望,更該殺!

  這完全就是個死結!

  反正看明白這是一個大大的坑,段玉下定決心要遠遠避開。

  ‘要說起重生,寶藏隨手可拾啊……光是記得慶國日后誰能發家,誰還在低谷,完全可以上去投資,未來必然十倍百倍地獲得回報。可惜……我就記得這几年,隨后就入山修道了……’

  一入道門苦修,自然對世間之事淡漠,除了一些關鍵大事與大國變化之外,其它便很少關注。

  倒是道藏之類的消息關系自身,記了不少,再有就是几次下山游歷見聞。

  好在曾成就元神,過往記憶事無巨細,歷歷在目,往往一個名字便能引申出許多。

  ‘此次來慶都,那些政壇大佬未必看得上我,但還有一些身處微末之中的,倒是可以好好攀一攀交情,日后肯定能用上!’

  ……

  時間入夜,渭君祠外。

  國都之中,肯定有著宵禁,不准行人深夜上街,是以段玉三人都換了夜行衣,遮掩住面容。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中,在外面接應的段玉精神一振,看著葉知魚從內牆中翻了出來,不由問著:“怎麼樣?”

  “到手了,就是廟祝似有些發覺,我特意吹了些迷煙進去!”葉知魚笑得仿佛只小狐狸。

  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本來就是他們所擅長的。

  “沒有傷人就好,更何況……我們還是用一支純金的金步搖去換呢!”段玉見到葉知魚的收獲,頓時點頭,又想哈哈大笑。

  要想獲知這個線索,換成其他人來,不知要經歷多少艱難險阻,但對自己來說,就是這麼簡單。

  此時也不說話,示意撤退。

  三人慢慢轉過一條小巷,冷不防對面也冒出几個人影來,彼此都是一驚。

  段玉細細一看,只見對方身穿夜行衣,居然跟自己一樣,都是出來晚上干活的家伙,不由有些想笑。

  能這麼巧合,也實在少見。

  兩撥人忌憚地對峙片刻,對面一個領頭者就沙啞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如此甚好!”

  段玉自己也是夜行不軌之人,可沒有當良好公民,將巡捕司招來的打算,立即點頭,兩撥人警惕地交錯而過。

  “呼……”

  就在葉知魚長出口氣之時,她手中的金步搖卻是忽然金光一閃。

  “那是什麼?你們給我站住!”

  對面的黑衣人眼睛眯起,這似乎是……

  “唉!”

  段玉嘆息一聲,毫不猶豫地動手!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此時大家都夜行蒙臉,各懷鬼胎,還指望談判退讓就是白痴,狹路相逢勇者勝!

  咻咻!

  他率先發難,右手一揚,數道白光飛出。

  那是一柄柄鋒利的小刀,近距離以他的力道扔出,宛若箭矢!

  飛刀刺入要害,鮮血飛濺,對面几個黑衣人一聲不吭就倒了下來。

  “你……”

  領頭者大駭,他根本想不到,對方竟然動手得如此果決,又如此狠辣!完全不是普通的小蟊賊,不由心里大悔。

  但此時已經來不及,看到段玉動手,葉知魚也毫不客氣地抽出腰刀,往最近的一個黑衣人身上一捅。

  “好膽!”

  領頭者目眥欲裂,手一掐訣:“五方真鬼,給吾鎮壓了!”

  揮手之中,几道黑色的鬼影便扑來,發出桀桀怪笑,想要壓在段玉等人的身上。

  “又是魘鎮之术?”

  段玉見此,頓時冷笑,右手浮現印刀,整個人不退反進。

  吼吼!

  在他体內,一轉木印轟鳴,作為印紐的螭吻更是仿佛活了過來一般,龍睛注視而上。

  那鬼影驀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整個虛影一下炸開。

  《洞玄經》有云:“法印照處,魅邪滅亡。”

  段玉此時都不需凝聚精神氣血,只是本命道印一動,便震碎妖邪,令那個領頭者遭到反噬。

  “你也是煉氣士?”

  對面的黑衣人驚呼一聲,旋即脖子就被抹過,鮮血飛濺。

  剎那間,對面一行便被當場殺盡。

  “公子……抱歉……”

  郭百忍怔怔望著這幕,有些苦笑:“我一時無法反應……”

  “這很正常,你去補刀!”

  這便是投名狀,郭百忍心知肚明,摸出匕首來,眼中就帶著狠色,一一補刀過去。

  “成了!”

  段玉打開靈眼,又默默持咒,消抹去從神通方面追查的線索。

  只是這時,但聽一聲龍吟,不由抬頭,見得一幕奇景。

  紅光衝天,蔓延數十里,其中又似有著一條蛟龍,隱現一鱗半爪,怒吼而下。

  不遠處,腳步聲與火光接連閃現,顯是巡禁的士兵到了。

  ‘那個用五鬼鎮我的人,魘勝之术的道行是牛吉道人的十倍……但在慶國國都之中,受到龍氣壓制,才只有那點修為?郭百忍也是受到了震懾?’

  段玉心中若有所思,帶著三人,飛快回到下榻的旅店。

  “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當下點燃蠟燭,換了衣裳,這才慢悠悠地問著。

  “公子實在決斷至極,否則略微拖延,被巡查士兵尋來,我們便一個都逃不了了!”郭百忍此時,才發覺冷汗已經浸濕后衫,不由拱手說著。

  “大哥……”葉知魚望著手里的金步搖:“我怕……”

  “不必怕,取寶之中,有些艱難險阻,卻是正常,過了便好了……”段玉安慰著,心里卻是忽然明了,這並非葉知魚的機緣,所以取寶之時,便橫生波瀾:“那些人的身份也不必問,我們就當不知情!明天一早便出城!”

  郭百忍聽了,立即在心里暗贊。

  無因之案最難破,自己一行與那幫黑衣人無冤無仇,殺完人就跑,想必那幕后主家,也必一頭霧水,兼郁悶非常吧?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16 09:12 PM

第40章 貴人

  玄云山。

  此山綿延數百里,中有一峰,名為玄女峰,風光秀麗。

  段玉換了一襲青衫,做書生打扮,旁邊的葉知魚扎著丫鬟的發髻,郭百忍粗布大衣,人高馬大,一支公子帶著丫鬟仆役踏青的隊伍便似模似樣。

  “這玄女峰頂有一道觀,聽說里面的神靈多有靈應,因此雖然比較偏遠,香火與香客還是不少……”

  段玉手持折扇,指點江山:“但我們不必去峰頂,直接走半山腰的一條岔道……”

  葉知魚詫異地跟著大哥,發現他似乎對此地十分熟悉,直接轉入一條岔道,這道路隱藏在草叢中,也沒有整修過,很是險峻陡峭,几乎不算路,但對于這三人而言,當然沒有什麼問題,沒有多久,便發現一個山洞。

  “知魚,你拿著金步搖進去……”

  段玉在葉知魚耳邊低語几句,卻沒有陪著進去。

  畢竟,這九天玄女宗的道藏自有靈異,排斥男修,里面倒是沒有什麼危險。

  “請大哥放心!”

  葉知魚攥著手里的金步搖,面色堅毅,走進山洞中。

  “公子……”

  郭百忍上前一步,對于段玉能如此信任,不由心中感激。

  “知魚妹子也不知要進去多久,我們在外面等候吧!”

  段玉找了塊青石,盤膝而坐,看著旁邊的郭百忍同樣打坐吐納,暗暗感慨。

  此人九年積蓄,一朝入了道門之后,當真勇猛精進,修煉速度一日千里,足以令前世的自己都目瞪口呆。

  當然,這是對方九年辛苦所得,也沒有嫉妒,只是敬佩。

  此時極目遠眺,慶國國都便隱隱在望,頓時若有所思。

  煉氣士入了道門,就能開得靈眼,看到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自己雖然不是專修靈目之术,但普通人的面相氣數,倒是也能看個七七八八。

  “國都之內,有慶國國君,此人已經得文武歸心,雖然尚不能稱天子,但君王之氣氤氳,非同小可,昨夜不論郭百忍還是對面的煉氣士,動手之時都被憑空削弱數成,為何我竟沒啥感覺?”

  國都乃龍氣心髒,縱然段玉前世來這,施法都會感覺滯澀。

  但結合昨日之事,一些疑惑便漸漸有了證實。

  ‘看來我的篆刻師傳承,當真非同小可,不受氣運壓制……’

  ‘而所攜帶的因果,更是讓我心驚肉跳,莫非是……’

  正思索中,郭百忍突然睜開雙眼,雙手虛按。

  轟隆!

  不遠處,地面凸起,化為一根土刺,扎中一只野兔。

  “哈哈……不錯不錯,正好烤來做午餐!”段玉見此,將心中疑慮暫時放下,哈哈大笑起來。

  野兔后腿肉多,前腿肉香,真正燒烤起來卻很需要手藝,藏油不落,烤肉不聞香,等到咬開的時候肉香混合油脂再一股腦地滿溢出來,當真是令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公子這手藝……”

  郭百忍拿著一條后腿咬了口,眼眸中立即露出詫異。

  “哈哈……這都是練出來的手藝!”段玉哈哈大笑,取出一個葫蘆,里面裝的卻是美酒。

  當下撕了條前腿,一口酒,一口肉,吃得不亦樂乎。

  “嘯傲山林,喝酒吃肉,當真是好生痛快,讓我看了,都是不由羨慕……”

  就在這時,密林中黑影几閃,竟然走出几個人來。

  為首者二十來歲,面如冠玉,目似點漆,頭戴銀冠,身披大氅,貴氣隱隱。

  在他身邊,還有四個護衛,皆是虎背熊腰,神色警惕,又有一名道人,捧著個羅盤,驚疑不定。

  “諸位有禮,在下金章,昌州人士,今日帶著仆役踏春,因為不喜常人走過之路,只喜獨自尋幽探密,才來到此處,不知各位是?”

  段玉起身,拱手而笑。

  “哈哈……也沒有什麼,我名崔山,家里養了個道士,能看些風水,說此處有祥瑞之氣,因此讓他帶我來看看……實際我沒抱什麼期望,權當散心了。”

  崔山隨意說著,來到火堆面前,眼眸中露出詫異之色:“這兔肉……”

  “貴人喜歡,只管取用便是!”

  “公子!”

  一名護衛上前一步,竟然連段玉都感到有些壓抑。

  “沒啥……”崔山大大咧咧地擺擺手,又好奇地問著:“你怎麼知道我是貴人?”

  “光看這四個護衛,盡皆神勇無匹,自然知曉!”段玉卻是十分謙遜,又似乎帶著點期待。

  “也是……可惜不能不帶!”崔山似有些遺憾,撕了塊烤肉進嘴,眼睛登時一亮:“好!好!好!這手藝……只怕德豐樓的大掌勺也不過如此了,想不到山林之中,也有此美味!”

  當下不顧燙嘴,連連哈氣吃著,又道:“酒來!”

  頓時就有一個護衛,解下酒囊獻上。

  “哈哈……你請我吃肉,我請你喝酒,大家互不相欠!”崔山喝了一口,又命護衛送一袋給段玉。

  “唔……醇香濃烈,果是佳釀!”段玉喝了一口,臉上頓時浮現出紅暈,立即大贊。

  “算你識貨……”

  這崔山顯然是久居人上,此時有些放浪形骸,一指段玉:“你既是書生,便作首詩來,以這玄云山為題,如何?”

  “在下才疏學淺,只能勉力為之,好在今日游這玄云山,還真得了一首……”段玉踱了几步,慢慢吟著:“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玄云山。”

  “好詩!”

  此詩一出,崔山不由鼓掌連贊:“朴實生動,渾然天成……我此時才信了你是個書生!”

  一直侍立在旁邊的道人也是神色一怔,帶著疑惑。

  倒是崔山,不停念叨著,似乎痴了:“相看兩不厭……呵呵,何其難也?”

  又連忙收了神色,望向段玉:“就憑你這詩才,天下都少見,可保舉一個官身!”

  “多謝大人!”

  段玉行禮:“可我只喜寄情山水,只能有負厚望了……”

  崔山一呆,旋即黯然:“也是,你的詩清新脫俗,可見其心……又何必被官場污濁沾惹了呢……”

  言語之間,頗有一些顧影自憐的味道。

  “咳咳……公子……”這時候,老道卻是終于找到機會,插口說著:“今日時機難得……”

  “不就是一處祥瑞麼?難道還會跑了?”見此,崔山頓時有些不悅。

  “不知是什麼祥瑞之氣,我可否也能見見?”

  段玉此時,卻是見到葉知魚從山洞中出來,心里暗喜,招招手讓她過來收拾。

  “原來你還帶了女眷?不過你要見,當然可以……這老道不老實,之前一直說此山山氣純黃,質朴無瑕,十分寶貴,必有一處吉地所在,能出祥瑞,卻又說天時不至,找不到……今日也是機緣巧合。”

  崔山瞥了葉知魚一眼,旋即不再理會,他各種佳麗見得多了,自然看不上一個粗使丫鬟。

  “這也是公子的福分……”

  老道笑了笑,看向手中的羅盤,忽然一怔,神色奇異,紫中帶紅。

  “怎麼回事?”

  崔山見了,不由連連催促。

  “這個……公子容稟!”老道神色尷尬:“老道自從發現此山玄異以來,一直定居此處,足跡遍布全山,卻找不到絲毫痕跡,今日見青氣隱隱,或有發現,應當是天時已至,祥瑞已出,但此時,又看不見了……”

  “你莫非……是在消遣我呢?”崔山一怔,旋即幽幽道。

  見此,后面四個護衛手掌按刀,一股屍山血海中的氣息便蔓延而出。

  “罷了……”

  崔山擺擺手,一切殺機又冰消瓦解,忽而一笑:“本來我就是心血來潮,出來游玩一下而已,能見到金公子這大才,已經物有所值了……”

  “公子!”

  就在這時,一只鷹隼鳴叫著,在高空中盤旋出一個符號。

  護衛見了,頓時看向崔山。

  “哦!”崔山看向段玉,笑了笑:“金公子,實在抱歉,我有著急事,只能先下山了,我家住東城崔家胡同,第五家便是,若有事,可來尋我!”

  說著,自下了山。

  “我們也走!”

  看到對方背影消失,段玉的臉色也驟然陰沉下來,一揮手,從后山翻越而下。

  “大哥……他是誰?”

  雖然沒有路,但練武修道之人,這點險阻不算什麼。

  葉知魚這時才長出口氣,疑惑問著。

  郭百忍原本一直沉默,此時忽然開口:“我也學過些相面之术,此人面相非同小可,乃是極貴,印堂紫氣隱隱……真真是一個大貴人!”

  “還能有誰?不就是八賢王麼!”段玉冷笑一聲,將酒袋一甩:“這宮中御釀的五槐香,當真好味道……”

  心里,卻是警惕之意大起,知道命運並非不可改變,但改了一處機緣,便如同阻擋一條支流,總得承受些反噬。

  今日要不是自己拖延住了這八賢王,給他發現了山洞中的奧秘,后果當真不堪設想。

  至于老道為何前后表現不一,自然也是與道藏開啟有關。

  九天玄女宗的道藏所在,本就是一處福地,今日葉知魚將它開啟,有氣外泄,被這老道尋到。

  等到她出來之后,密藏關閉,便無處可尋。

  一前一后,毫厘之差,當真是極險。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35 PM

第41章 妖刀

  “知魚,道藏之中獲得了什麼?”

  等到下了玄女峰,段玉才有時間向葉知魚問著。

  “原來那里是九天玄女宗的一處山門,我到里面只覺得處處迷霧,轉了一圈便被送了出來,腦海里卻是多了一部法訣,能修行到元神……還有一段信息,讓我修成元神后,再來開啟此處,獲得完整傳承!”

  對于段玉,葉知魚是毫無保留,一五一十地說著。

  “嗯,這才是一個大道脈應有的姿態……”

  或者說,真正的道藏,或者考驗、或者傳授,都是一層層給的,逐步而教。

  至于自己尋得的那個篆刻師傳承,根本就是對方臨死之前都來不及布置,只能一股腦地都傳了。

  “你們兩個……先離開,我還有事,我們在葉州彙合!”

  出了玄云山范圍之后,段玉若有所思地吩咐。

  “大哥……”

  葉知魚眼眶一紅。

  “放心,我真是有事……再說,我一個人行走,更加方便!”段玉笑了笑。

  這次前來慶都,當真是搶了一處機緣。

  篆刻師那個傳承,乃是自己的,提前取了也沒有什麼。

  但這一次,機緣牽扯之下,將數方勢力都拉下水,怎麼能不讓段玉心驚?

  神道渭君夫人、昨夜的黑衣人、甚至剛才的八賢王!

  若不是自己應對得當,或許任何一個都會變成可怕的漩渦,將小小三人吞噬。

  接下來自己要去取的,則是適合自己,能增益戰力的一處寶藏。還是孑然一身,進退有余的好。

  “大哥……一定要平安回來!”

  他既然做了決定,葉知魚便無法推翻,只能含著淚離去,暗自更是下定決心,必須要修得道法,不能再成為累贅。

  ……

  “王爺?!”

  崔山一行下了玄女峰,后面不知何時又跟上大批侍衛。

  老道卻是數度欲言又止,最終出來行禮說著。

  “尋云老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那几個人是有些可疑,但孤王實在是愛才……舍不得啊……”

  崔山說著,自失一笑:“當然,若真的有什麼祥瑞至寶,那瑞氣衝天,他們也掩蓋不了,既然你沒發現,那就說明沒有……八成只是獲得一些小好處罷了,你覺得,孤會在乎這些零碎麼?更何況,在我們眼皮底下,也不一定是得了……”

  “王爺說的是!”

  尋云道人聽到這里,頓時明白了,又有些暗暗的不甘。

  或許沒有祥瑞之寶,只是普通的好處,王爺看不上,但他還是十分渴望獲得的啊。

  “倒是那個金章,實在有趣呢,你們去查一查便是了!”

  終究是天家弟子,在臨上馬車之時,八賢王又加了一句。

  “遵命!”

  尋云老道一聽,頓時大喜。

  ……

  等到葉知魚離開之后,段玉卻是大模大樣地從玄云山離開,為他們二人吸引火力。

  “神道勢力一時管不到陽間……而那幫死了的黑衣人也無法指認我們,剩下的,只有一個八賢王,但就數他最麻煩!”

  雖然此人有著几分惜才的心思,但段玉可不願意一頭栽進這個深不見底的大坑里。

  因此,一出來露面之后,便快馬加鞭,連夜趕路,離開靖州范圍。

  “此行出來三個目標,第一是收服郭百忍,第二是為葉知魚收得合適傳承,此時都已經完成,剩下的便是給我自己准備了……”

  縱然搶奪機緣有著反噬,但只要根基深厚,撐住了,便也是無礙。

  馬蹄隆隆,段玉雙目如火:“這次給我自己准備的,卻是一件殺伐之器!”

  他遠攻有著木符之箭矢,近戰卻是欠缺一件真正的利器!

  縱然以段玉的實力,欺負五氣朝元的煉氣士都足夠,但他的目標可不在這里。

  為了向前世大敵復仇,未來他的敵人會越發厲害,因此一柄足夠威力的近戰之器,就不可或缺。

  而慶國范圍之內,便有這麼一件。

  “記得那柄魔刃乃是海外散修所煉,劍走偏鋒,威力驚人……那海外散修也修煉到了游神御氣之境,持之西來,几乎橫掃無敵,最終驚動一位潛修多年的呼風喚雨天師,大戰三日三夜,方才將其鎮壓下去……那柄魔刃也不知所蹤,但真正可怖的,是那名潛修天師,一戰之后,竟然被傷了元神,無藥可救,半年后坐化而去,可謂兩敗俱傷!”

  “但傳奇還未就此停止……”

  “十年之后,有一修士機緣巧合,將此柄魔刃發掘而出,自號妖刀客,几乎血屠了一宗門,凶威滔天!事后追查,才發現那魔刃原本埋藏之地,竟然是一個極為罕見的万妖屠神、九陰絕地!當中孕育著一塊妖石,彙聚万年凶戾之氣,機緣巧合之下,被魔刃中一位天師與多位真人的元神血祭之力所吸引,與魔刃合二為一,成為一柄絕世妖刀!”

  ……

  這柄妖刀,縱然此時出世,還缺了點溫養,但大致已經齊備,元神之下,絕對擋不得一刀,縱然元神真人,也万万不敢讓刀之凶煞沾惹,若是能得之,可以說,不僅實力大增,更是可以一直使用到天師境界!

  “雖然道士基本上是遠程,但總得有點自保之力,近距離砍人也挺帶感的……”

  段玉遺憾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他平時用的是印刀,對付普通人無往不利,但接下來的敵人卻不同了。

  段玉一向不憚以最壞的打算揣測敵人,因此戰備完全是以對待元神真人等級在進行。

  “元神之所以厲害,第一便是因為其縱掠飛行,極難追捕。第二便是因為其可以施展法术,以元神施法,道术威力徒增!這還是只是剛剛突破的元神真人,若是給他接連渡過各種劫難關卡,元神也會變得更加强大,堅韌無比,聚散無常,難以消滅……只有寥寥几種,才能給大成的元神傷害,這妖刀煞氣,便是其中之一……游神御氣都不一定能撐住,天師稍有不不慎也很麻煩!”

  游神御氣當中的氣字,便有一部分指的是煞氣。

  總体而言,當修士修煉成元神之后,便很難被殺死,並且獲得了在陰曹地府自由通行的能力,甚至,若肉竅被毀,大成的元神還能附体奪舍,重活一世。

  當然,因為本世天道法則,奪舍也只能一次,若進行第二次,立即就會有天雷擊之!

  “若我得了妖刀,或許正面硬抗還不是元神真人對手,但他若敢讓我近身,絕對一刀斬殺肉身元神,讓他万劫不復!”

  一念至此,段玉不由目光幽然:“妖刀位置,便在青澗山黑龍潭之底!”

  說實話,在他主動露面,吸引走一些注意力之后,一種危險的感覺便時刻縈繞在心頭。

  這是諸多生死大戰之中,千錘百煉出來的敏銳直覺,令他知曉如果不能找到破局之道,接下來將會十分被動。

  想想也明白,以八賢王的能量,縱然略微失勢,能調撥的人力物力也是恐怖,鎮壓一個未成元神的道人,更是無比輕易。

  “縱然八賢王懶得理會我,但只要他隨便一個親信手下生出歹意,我便很麻煩了……”

  當然,以此時的條件,自己用的又是假名,應該還查不到段玉頭上去。

  只是他為了給葉知魚與郭百忍吸引火力,主動暴露自己,這才覺得有些危險。

  轟隆!

  正在疾馳當中,天上一片烏鱗云洶涌而來,下一剎那,便是雷光漫天,暴雨如注。

  嘩啦啦!

  一粒粒黃豆般的大雨,如同瓢潑一般,砸落在段玉身上,令他頃刻間濕透。

  而不知何時,他已經從馬上一躍而下,沒入路邊草叢,消失無蹤。

  “青澗山……到了!”

  ……

  在暴雨的奔馬跑了不知道多久才停下來,尋云老道帶著几個人,冷冷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馬背:“金蟬脫殼?給我追!”

  “道長……”

  旁邊几人,都是追捕好手,一路從慶都跟著出來的,此時都面露難色。

  一路淋雨,又如此操勞,事后肯定要大病一場。

  “哼哼……你們懂得什麼?此人狼狽而逃,分明是做賊心虛!”尋云老道冷笑:“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心里,卻是越發火熱起來。

  “遵命……”几個手下礙于之前命令,只能連連稱是,暗中卻不知道將老道罵了多少遍。

  明明王爺只是吩咐了探探底細,這老道卻狐假虎威,非得弄得如此,這便是有著私心吶!

  奈何追查下來,發現這個金章身上的確有著秘密,並且一路奔逃,讓他們追得也是疲憊無比,一團火便只能朝著對方發了。

  他們大多都是公門中的追捕强人,有的是對付江洋大盜的手段,已經暗自思量,等到抓到罪魁禍首之后,該如何炮制了。

  “給我追!”

  尋云卻沒有想這麼多,大步踏入青澗山范圍。

  “玄云山玄女峰,必有一個秘密,或者是靈氣福地?我苦尋多年,剛剛見得眉目,便沒了音訊,那小子實在可惡……”

  “只是此人身上,或許也有著線索,必須抓活的!”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37 PM

第42章 拔刀

  暴雨如注,天昏地暗。

  這有利的條件,頓時令段玉升起几分如魚得水的感覺。

  甚至,憑借著之前几個小小的伏筆,已經令他清楚了追擊之人:“原來是那老道,還跟著公門的力量?”

  煉氣士內藏精深,要是不真正動手,或故意顯露,外人也看不出具体修為。

  “若那道人沒有元神,我完全可以殺之……但這可能不大,對方能一路追蹤到這里,光是公門中人可不夠,必有道术追蹤!再說,要混跡君王之前,普通的五氣朝元更是不足……”

  一念至此,段玉手上又浮現出一個木符。

  頓時,一層玄光浮現,當中是一片密林,還有几個人影。

  這是玄光鏡之术,能觀看十丈范圍之地,對煉氣士而言只是雞肋。

  但段玉制成木符,特意用了兩塊,便造成一個相當有用的觀測术法。

  此時,在他面前,尋云老道與几個追捕者相貌都是絲毫畢現。

  “嗯?”

  他眼中精光一閃,面露奇異之色,在一名其貌不揚的漢子影像上一點。

  嗡!

  頓時,這漢子身形便變得有些模糊,仿佛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當中一個身影帶著赤光,若有所覺地望來。

  “神道之力?呵呵……還真是趕到一起了!”

  段玉見此,不由失笑搖頭,徹底絕了立即阻擊對方的想法。

  敵人如此實力,自己若還想反擊,就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畢竟我此時只是三花聚頂境界的煉氣士!還是先尋找到妖刀再說……”段玉隱沒入密林中,神色警惕。

  天降大雨不歇,無疑為他提供了最為有利的掩護。

  而借著此種掩護,他終于來到一處深潭前。

  這深潭位于半山腰,深不可測,潭水呈現出一種漆黑的顏色,帶著絲絲寒意。

  不知道為何,周圍絕無任何一點小動物的飲水痕跡。

  “黑龍潭!”

  段玉小心翼翼地上前:“這也是一處機緣,雖然只有一柄妖刀,但我若强取,或許也有反噬?”

  只是他探查四周,竟然都沒有發現絲毫人類與妖物的蹤跡,不由有些詫異。

  越是如此,他的心靈越發警惕起來:“這個黑潭,果然詭異!”

  入目所及,潭水四周只有灰白色的岩石,與周圍郁郁蔥蔥的叢林涇渭分明,若是沒有雨水砸落,就是一處寂靜至極的死地!

  “這黑龍潭里,該不會真有一頭蛟龍等著我吧?但前世妖刀客不過一區區散修,也是未成元神,都能順利獲得妖刀,應當沒有什麼大礙才對……”

  段玉沉吟片刻,抱著一塊石頭,縱身一躍,在潭水中濺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咕嚕!

  咕嚕!

  抱緊巨石,他身形不斷下潛。

  三丈!

  五丈!

  十丈!

  ……

  四周漆黑一片,寒冷與水壓不斷壓迫而來,令他不由又動用了几道木符。

  “這潭水,果然很深,這是已經到山腳了吧?”

  片刻后,段玉雙腿終于踩到了實地,眼睛中似閃過兩點光芒。

  “金光咒!”

  木印之底,一個光點浮現,飛快化為一蓬金光,籠罩他全身,也讓他看清了周圍事物。

  黑龍潭之底滿是淤泥,又長著一些半透明的水草,卻沒有几條魚類。

  “看來……此妖刀真的是那海外散修大戰天師之時,無意中打落這里的?”

  段玉默默思索著,開始搜索周圍。

  咕嚕!咕嚕!

  突然間,水流涌動,一道黑影就飛扑而來!

  這是一條丈許長的水蛇,身体几乎有著碗口粗細,獠牙鋒利,頭頂似乎還有一個小小的凸起。

  “妖?不……還差一點!”

  段玉手掌橫拍,感覺被一股巨力襲擊,整個人不由飛退。

  嘶嘶!

  水蛇吐著信子,卻是步步進逼。

  “一頭未成妖的長蟲,也敢來阻我?”見此,段玉眼眸中狠色一閃,右手上浮現出一柄印刀。

  “凝冰咒!”

  這潭水溫度極低,凍水成冰的法术極為好用,剎那間,一層冰刺凝聚在印刀上,令小小的印刀化為了冰之匕首,帶著大力,狠狠扎在蛇身七寸。

  絲絲血液在水中蔓延,那黑蛇連連掙扎,想要將段玉纏繞,卻被他靈活躲開。

  終于,又掙扎片刻之后,水蛇僵硬地沉了下去!

  “似乎……就只有這一條蛇守護?難怪當年那散修能突破……”

  段玉環視四周,沒有等來其它危險。

  但就在這時,他眼神一凝。

  金光之下,水域中溢出的絲絲血液,竟然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向某處彙聚。

  他心里一動,跟著這條血色箭頭,走出几十步,就見到一大塊岩石,上面寸草不生。

  一柄孤零零的長刀,刀刃向下,斜插在岩石之上。

  絲絲血液,就被泛著一層朦朧紫光的刀刃汲取,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麼妖異。

  而段玉心里,卻是涌出一股狂喜:“終于……找到你了,妖刀鬼切!”

  此刀四尺長,並非普通的大刀形狀,而更類似扶桑太刀的樣式,刀身狹窄,只有兩指寬,呈現出一條比直線略曲的弧形,有著三尺長,剩下的一尺是刀柄,上面用鮫皮與黑絲纏繞。

  在幽暗的水中,刀刃綻放出朦朧的紫色,可以清晰見到上面波浪一般的刃紋,以及刀身之上云靄一樣的八云肌紋路。

  “雖然是万妖屠神的九陰絕地,但我竟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凶煞陰邪之氣,連這塊巨石也是如此……看起來,是都被此刀鎮壓,或者說吸納了麼?”

  原本鬼切便是一等一的凶厲魔刃,再彙聚此地的凶煞之氣,更是不同凡響!

  段玉見此,也驀然明白了。

  “我若要取走此刀,必得經歷凶煞邪氣的考驗……實際上,這便是取走此刀的最大反噬!”

  之前葉知魚取走九天玄女宗道藏太過順利,是以有著人劫。

  而要拿走這柄妖刀鬼切,卻是要經歷凶煞之劫!

  “難怪……我說怎麼如此輕易,沒有波折!”

  段玉走到岩石之上,注視著面前的鬼切,伸手握上了刀柄。

  轟!

  剎那間,右手如同万千冰針刺骨,與此同時,一股可怕無比的凶戾之氣,就衝向段玉的識海。

  “殺!殺殺!!”

  可怕的吶喊回響,令他眼中都帶上几絲血紅。

  一旦被此股凶戾之氣所懾,他本人肯定會變得半瘋,從此被妖刀駕馭,成為刀奴!

  “前世的妖刀客,八成便是被妖刀控制,成為了鬼切之奴,但我怎麼會重蹈覆轍?”

  經歷過元神心魔劫,一顆千錘百煉的道心,就是段玉敢于拔刀的依仗!

  他的精神如鋼,堅固無比,意念如刀,無物不破!悍然與凶煞之氣硬拼!

  嗡嗡!

  妖刀鬼切開始輕微震顫,紫光閃爍,一絲絲刀氣外溢,剎那就令段玉變成了一個血人。

  它仿佛貪婪的野獸,伸出長長的紫色舌頭,又將水流中的血絲盡數吞噬。

  “哈哈……果然只是一柄死物,還來吞噬我鮮血,你中計了,血煉之术!”

  段玉見此,不由哈哈大笑,掐動法訣,一層血紅色的光芒,便將他與妖刀鬼切包裹起來。

  這是他前世學得的一個煉器法門,劍走偏鋒,專門用來收服一些强大法器。

  血煉之术一出,頓時如同釜底抽薪。

  凶戾之氣后繼乏力,被他意念一刀切碎,卻沒有得到鬼切中的支援,零星地散落識海各處。

  便在這時,段玉臉色微變,一轉木印散發出碧綠色的明光。

  螭吻長吟,化出虛影,竟然將這些凶戾之氣一一吞噬,發出滿足的長鳴。

  ‘竟然將這些凶戾之氣都吞噬了?’

  見到這幕,段玉也是一個激靈,旋即又有些了然。

  此種凶戾之氣,並非刀之凶煞,而是一種精神能量,其中或許還混雜了血祭在此刀之下的天師真人等元神烙印。

  ‘要是真正刀刃上的凶煞之氣,縱然元神沾惹到,也要被腐蝕啊……’

  段玉回過神來,卻是見得木印上的紋路瞬間高漲,竟然將印身填滿。

  旋即,木印通体浮現出裂痕,在一聲長鳴當中轟然碎裂,現出內部灰白色的石質。

  “一轉木印突破,化為二轉石印了?”

  見此,段玉不由大喜過望:“這種修煉法門,簡直勇猛精進,神速無比……”

  當然,從一轉到二轉,相當于煉氣士三花聚頂突破到五氣朝元,都是一個積蓄的過程,唯有在突破元神之時,才會發生真正的質變。

  饒是如此,一個大境界的躍遷,若不是段玉早有經驗,也必手忙腳亂。

  “五氣朝元大境界,細分下來,又有凝五氣、朝元神、無漏道体三個小境界,我此時還是凝聚五氣的初級之境……”

  到了如此境界,段玉已經可以隱約感覺到体內五髒之氣在與自己呼應,正是需要尋找各種天材地寶大補精氣,進行內煉之時!

  “二轉石印,能制作石符,雖然與金符還是沒得比,但也是一種進步!”

  直到這時,段玉才有心思望著手里的妖刀鬼切。

  此刀已經被他拔了出來,刀身閃亮,沒有一絲鏽蝕之處。

  而腳下的巨石,也徹底四分五裂,沒有絲毫靈異,顯是其中的凶煞之氣,已經盡數被妖刀吸納。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38 PM

第43章 斬殺

  青澗山深處。

  暴雨初歇,烏云未去。

  “道長……因為暴雨,掩蓋了那賊子的痕跡……”

  几個追捕能手披著蓑衣,彙聚一起,向尋云老道稟告:“我等實在無能為力啊!”

  “真是無用!”

  尋云老道冷哼一聲,望了望天色:“也罷!老道算得一時半刻不會有雷,那便看我元神出竅,找到這賊子的蹤跡!”

  道門元神,乃是一個分水嶺。

  一旦結成元神,普通的物理攻擊,九成九便要失效,並且縱掠如電,大成級別的元神甚至能日行千里,夜行三千里!以氣御物,附体奪舍,几乎無所不能。

  只不過,如此神通,也有著危險。

  比如……很容易遭雷劈!

  並且,新鮮出爐的元神,雖然不懼普通刀兵,卻最容易遭到風火之劫!

  風乃地府陰風,最容易吹散元神,火乃大日真炎,同樣對元神很有傷害。

  只有接連渡過這兩大劫數,元神才能日游夜游,無所顧忌,算是小成。

  小成的元神,凡物難傷,只是依舊不能附体奪舍,重活一世。

  這尋云老道只敢在烏云下出竅,不敢暴露在陽光之下,顯然已經修成了元神真人,甚至渡過風劫,卻未曾渡過火劫!

  “你們護我肉身!”

  老道低呼一聲,盤膝而坐,一陣陰風就扑了出去。

  剩下几個大漢面面相覷,望著老道的肉身,愣是不敢動作。

  煉氣士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修煉出無漏道体,便是為了元神出竅而准備,此時這老道的無漏肉身,氣息若有若無,乃是進入了龜息境界,足足能撐過七日。

  當然,若是七日之后,元神還未歸來,這肉竅必死。

  到時候,元神若還沒有修煉到能附体奪舍的境界,便只能去做孤魂野鬼了。

  元神的視野,與凡人登時不同。

  那茂密的叢林、泥濘的路面、叢生的荊棘藤蔓、乃至凶物毒蟲,都是無所顧忌,直接穿行而過。

  甚至,尋云老道功聚雙目,還能隱約看到一絲絲人氣的痕跡。

  后方有著某尊存在守護肉身,他對此十分放心,毫無顧忌地開始探尋起來。

  在類似靈界目光的注視下,縱然段玉十分小心,也是暴露出痕跡,甚至如同沙漠之上的腳印一般明顯。

  尋云老道心里冷笑,追了過去。

  忽然間,他的元神一個激靈,一股巨大的危險感驟然襲擊而來。

  “那是什麼?”

  疑惑當中,他就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他苦苦追尋的人!

  對方頂上三花濃烈,靈竅已開,呼應五氣,赫然是一個煉氣士!

  “居然是修煉之人!難怪你要去玄云山,這都是故意的!”

  尋云老道几乎要咆哮出聲,但下一刻,一種几乎將元神凍結的冷冽,便將他牢牢包裹。

  紫紅色的光芒遍布,尋云老道最后只聽得一聲清鳴,那是長刀划破虛空的聲音。

  嗆!!!

  ……

  “啊!”

  片刻后,盤膝而坐的尋云老道一躍而起,倉惶如喪家之犬,摸著自己的頭顱:“吾頭安在否?”

  “道長?”

  看到他這幅模樣,周圍守護的人都是嚇了一跳:“到底出了何事?”

  “大凶,速退!”

  尋云老道一口鮮血几乎到了喉嚨,又被强行咽下,臉上多了几絲不正常的紅暈,連連發號施令,命令撤退。

  通過元神感應,已經几乎嚇破了他的膽子。

  那種大凶之物,怎麼可能現世?怎麼可以現世?

  剛才雖然對方不知道為何留手,但一絲凶煞之氣也是侵蝕元神,令他道行大減,此時非但無法再次施展法术,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

  “走!”

  看到儼然陸地神仙一流的尋云道長都變成這樣,几個搜捕之人對視一眼,都是從各自的臉上看到了驚懼:“我們走!”

  此時沒有什麼說的,都是立即回撤。

  沙沙!

  沙沙!

  突然間,微風拂過。

  尋云老道一個小心還未喊出口,便不由瞪大眼珠,看到一條黑影從密林中竄出,雙手持刀,斬向一名面貌普通的大漢。

  “殺!”

  那刀鋒利無匹,勢若万鈞地落下,刀煞轟鳴,如神似魔,凍結周圍人之心神,毫無阻礙地將目標一刀兩斷。

  甚至刀勢不休,紫紅色的光芒一閃。

  “啊!”

  虛空之中,隱約出現一個赤紅色的光影,此時發出一聲不似人間的尖嘯,被斬為兩半。

  可怕的凶煞之氣一衝,頓時就將此人影抹為虛無。

  一刀在手,鬼神不留!

  “此……此種凶刃,為何會落到你手上……”

  尋云老道趴在泥水之中,狼狽不堪地盯著段玉手中的妖刀鬼切,雙目失神:“你剛才故意以刀音嚇走老道,追而不殺,就是為了順藤摸瓜,找到我們?果然好心計!”

  “道長過獎了,若不是你們苦苦緊逼,我又何必如此?”

  段玉刀刃連斬,將另外几人殺了。

  這鬼切吹毛斷發,殺起人來也是如同砍瓜切菜,輕松無比,重點還是滴血不沾……當然,或許刀刃有血,被它自己吞了。

  ‘此刀凶頑,被殺者恐怕連魂魄都跑不掉,滅絕一線生機,十分不祥,日后能少用就少用……’

  如此大凶之器,持者大多不得好死,段玉心里也在暗暗警惕。

  此時刀刃一指,就對向了尋云老道。

  被這麼一柄凶刃對准,縱然元神真人,面色也不由變得十分不自然起來。

  “唉……我修道一甲子,想不到今日要斃命于此!”似是看出段玉的決心,尋云老道不由苦笑。

  實際上,他心里更是不甘。

  若是早知道對方手里有這麼一柄對元神都能產生傷害的凶煞妖刀,他肯定不會傻乎乎地衝上去。

  以元神之能,若是縱掠來去,謹慎拉開距離,只以法术轟擊,這個修為低微的小子,又怎麼是自己的對手?

  可惜,一子不慎,滿盤皆輸!

  “莫非玄云山上藏著的,便是這柄妖刀?”到了生命最后,尋云老道最念念不忘的,居然還是這個。

  “非也……那里只是有著一處封閉的道藏,只能供應女修……”

  段玉上前一步,輕聲說著。

  “原來如此……那天獲得好處的,是你的侍女吧?”尋云老道慘笑一聲:“老道雖略有猜測,卻還是不信……奈何奈何……”

  想破他的腦袋,也想不到會有著段玉這種人,將大好處讓給丫鬟。

  當然,葉知魚是他義妹,並非丫鬟,但還是這個道理。

  真正上位者,哪有這種覺悟?

  因此,縱然有些懷疑,尋云道人還是選擇了首腦的段玉追擊,卻落得這個下場,當真是咎由自取。

  “你的遺言就這些麼?”

  段玉來到尋云老道背后,舉起妖刀。

  在他眼中,這老道元神已經被煞氣侵蝕,如同塚中枯骨。

  畢竟,這可不是他之前握住刀柄所接納的考驗,而是刀刃上真正的煞氣!

  論强度,起碼也是一百倍的差距。

  此種威力,之前那個神祗都被一刀斬殺,了無痕跡,此時的尋云老道雖然苟延殘喘,但已經連使用一張符箓的余力都沒有了。

  “不……我是八賢王養的客卿,你不能殺我!”死到臨頭,尋云老道卻還是拼命掙扎起來。

  他連日光之劫都沒渡過,距離附体奪舍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現在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更何況,那柄妖刀之可怕,他親眼見到,一旦被斬殺,就是形神俱滅!連入陰曹地府的資格都沒有。

  “我早就知道了,又如何呢?”段玉眼珠一動,忽然問道:“那天為何八賢王突然離去?”

  這一點也是他最疑惑之處。

  生死關頭,尋云老道和盤托出:“宮中急訊,慶國國君心疾發作,竟在召見朝臣之時當場昏迷,后來招太醫看了,說是要靜養,沒什麼大礙……”

  “國君心疾?!”

  段玉神色怔怔。

  前世的慶君,似乎也是因為這病去的,看來是年輕的時候就落下了根子,就是不記得他是不是青年之時就發作得這麼嚴重了。

  “道友你還想知道什麼,老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尋云老道望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鬼切,簡直是汗毛倒豎,臉上也不由帶了一絲諂媚。

  越是修煉有成,越是怕死!

  見識過了高層的風光,甚至只差几步便可多活一世,尋云老道又怎麼舍得這花花世界?

  “可惜……”

  段玉搖搖頭,鬼切毫不猶豫地揮下。

  噗!

  血水飛濺,落在刀身之上,紫紅色的光芒一閃,竟然令鬼切都發出嗡鳴,似乎很是滿意。

  “想不到,我此世殺的第一個元神,竟然是你!”

  段玉緩緩收刀,看著尋云道人的元神做了鬼切的血祭,神色淡漠。

  放走此大敵,自然不可能!

  不說會暴露鬼切這底牌,就說招惹了一個元神真人,從此不死不休,真正讓尋云老道准備万全再上門來,自己肯定就不是對手。

  所以,只能殺之!

  “看來是一個只渡過了風劫的元神……竟然敢在白日出竅追我,呵呵……”

  此時烏云終于消散,久違的陽光灑落。

  而段玉見到這一幕,卻是若有所悟。

  不渡過烈日之劫,縱然有著烏云遮擋,尋云元神的實力能發揮一半便不錯,他太過大意,加上自己有妖刀之助,有心算無心,終于一舉成功,這實在僥幸!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39 PM

第44章 打壓

  安東郡,山寨。

  “弓箭手,壓制!”

  秦飛魚一身鱗甲,面色堅毅,命令一隊弓箭手上前,箭矢如雨。

  對面山寨之上,几個匪徒中箭,慘叫著倒了下去。

  趁此良機,底下的士兵便一擁而上,搶占了寨門。

  其中,一個身影更是勇猛無比,連連砍殺敵人,更第一個打開大門。

  “好武藝……宗師麼?”

  秦飛魚見著這幕,不由動容,縱然此時的他,都不一定是此人的對手,立即問著:“此人是誰?”

  “隊正高岡!”旁邊,薛真以復雜的情緒說出名字:“聽聞此人與州城幫派有仇,躲避入軍中……只是沒有武功名,只能從小兵做起,一刀一槍拼殺至隊正。”

  “不管怎麼樣,總得記他一功!”

  秦飛魚還是很愛惜此人的武藝,心里又不由感激。

  到了軍中,是龍得盤,是虎得蹲,要不是段玉為他弄來丁讓的薦書,說不定就直接成為一名大頭兵,消耗在慘烈的前線了。

  思索完這些,又不由看向山寨,此時赫然已經平定,大批的俘虜被押出來,一個個倉庫打開,現出里面堆滿的糧谷、還有銅錢、碎銀塊之類的財物。

  “打完這一戰,安東郡也掃清了,葉州大定,百姓便可安居樂業……”

  說實際,自從賀宗敗亡,東陳又沒有冒進之后,剩下的不過垃圾掃尾時間。

  他們這一支戰兵,最主要的敵人,是散落在各處的潰兵,以及落草為寇的賊匪。

  而到了今日,伴隨著最后一郡的徹底平定,整個葉州戰事也算落下序幕。

  ‘也不知大哥三妹他們怎麼樣了,大戰既定,或許我便能休沐一段時間……大將軍做了都督,說不定我們日后便要到州城軍營中長駐了……’

  帶著一點小小的心思,秦飛魚班師回營,又去了帥帳交令。

  “牛頭山已平?不錯……”

  陳策望著恭謹跪著的秦飛魚,笑了笑:“你功勛素著,我很是欣賞,縱然出身草莽,但這一腔愛國之心還是有的……你下去吧,好好做事,恪守本分,總有你的前途!”

  這話雖然不重,但秦飛魚還是不由滴落些冷汗,知道將軍對自己有些不滿,應當是上次插手歷元縣之事。

  當此軍營之中,上位者一言一語,當真能定自己的生死!

  “標下遵命!”

  恭敬行禮,退了出去。

  他一走后,一個參將立即走了出來:“都督,此人在縣中飛揚跋扈,竟然滅了一世家,真是給我們招災啊……”

  “周家之事,我已看過,不是證據確鑿麼?”陳策眯著眼睛:“更何況,這秦飛魚的確並無什麼大的過錯,也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你讓人敲打一下便是,不必寒其心。”

  這還是保下的意思,參將聽了,眼中不由浮現出一絲陰霾,也不知道是嫉妒,還是其它什麼。

  ……

  “來,高大哥,我敬你一杯!”

  “此次平定牛頭山匪徒,議功高大哥你是第一,肯定能升上一級,可不要忘了提攜小弟啊!”

  篝火升騰,因為大勝歸來,正在休整,因此還可以喝酒。

  高岡面帶笑意,來者不拒,又大口咬著豬肉,好不痛快。

  實際上,心中卻有些陰霾。

  他雖然聰慧,但人生波折頗多,除了武功之外,到了中年竟然一事無成,多有落魄。

  而別人往往付出的努力只有他的一成不到,卻能功成名就,風光無限,當真是又嫉又恨!

  縱然投了軍中,也是被上司壓著,錯過許多機會,好不容易調出,才在此營混了個隊正,真是想想都要流淚!

  好在這次立了些功勞,終于可以爬上一級了。

  只可惜,距離以武入道的要求,還是差上不少。

  他江湖出身,酒量甚為豪壯,但此時心有愁意,酒到杯干,有意灌醉自己,又是不同。

  到了深夜,營地中七倒八歪地睡了一地,高岡也是大醉,搖搖擺擺地出了營門:“我高岡……總得混出個樣子來!”

  他醉醺醺地前行,想要找地小解,忽然間撞到什麼,倒在地上,眼冒金星:“你誰?敢擋你高爺爺的路?”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敢衝撞參將大人!”

  厲喝傳來,高岡一個激靈,醉眼朦朧的狀態有所醒轉,頓時暗暗叫苦。

  在他對面,赫然站著一個參將,身后跟著數個親兵,都是臉色鐵青。

  “將軍恕罪,標下一時醉酒……”見到這一幕,再怎麼樣,也得跪了。

  “你是秦飛魚麾下的……叫什麼名字?”參將摸了摸胡須,眼中寒光一閃。

  “高岡!”

  “今日功勛簿上,你是第一啊,必很得校尉歡心吧?”參將冷冷一笑:“軍營之中,不得飲酒,你是要犯軍規麼?”

  “將軍大人,今日大勝,這是……”高岡額頭冷汗淋漓,軍中的確有著禁酒條例,但平時就寬松了下來,對方如果真的死抓這個,也是麻煩。

  “呵呵……縱然不說你軍中飲酒之罪,這衝撞上司,又該怎麼懲罰?”參將每個字都宛若刀子,插進高岡內心。

  ‘他竟然動了殺心?’

  作為江湖高手,高岡這點感應還是有著。但此時人為刀俎,只能連連叩首求饒。

  “哼!左右給我扒了他的衣裳,重打四十軍棍!另外……你還是個隊正?馬上革了,貶入罪營!”

  參將冷哼著說出處置。

  四十軍棍,平時就可以打死人,縱然高岡練武之身,也是血肉模糊。

  而革了職務,貶入罪營,就更是打入地獄一般。

  這罪營,乃是軍中犯了大罪、或者死囚待的地方,戰時衝在第一線,還要承擔繁重的勞役,基本去了就是死路一條!

  參將如此做,自然是要將秦飛魚看重的羽翼先剪除一支,順帶落了對方的面子,這也符合都督說的敲打之意。

  為此,犧牲一個區區隊正,自算不得什麼。

  “怎麼,你不服?”看著若爛泥一般的高岡,參將冷笑問著。

  “不……標下心服口服!”

  高岡咬著牙行禮,周圍聞訊而來的士卒圍觀,那目光仿佛火燒的刀子一樣,一把把刺在他的心頭。

  對此,他反而麻木習慣了。

  ‘記不清多少次了……似乎每次我快要成功之際,都是這樣……’

  高岡自嘲一笑,慢騰騰地爬起,面無表情,手中卻是攥緊了泥土。

  即使不知道這仇從哪里來,但被一個參將記恨,這軍營立即就成了龍潭虎穴!

  當務之急,必須先隱忍爪牙,再伺機逃離!

  至于那個參將?

  身為武林高手,戰陣上或許略遜,但論潛行刺殺,難道還會不如麼?

  ……

  慶國國都,王府之內。

  八賢王崔山坐立不安,看著手上的線報。

  當日接得消息,國君突發心疾,當場昏厥,雖然事后封鎖消息,但真正的重臣,又有哪個能瞞過?

  而此時,太醫的診斷,更是擺到了面前,這是絕密的情報。

  “其壽不長?甚至不利子嗣?”

  崔山喃喃說著,心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平心而論,他這二哥做得的確不錯,登基之后靜坐養望,這次處理葉州變故也是圓熟老練,漸漸獲得文武歸心。

  此乃大勢所趨,若這麼繼續下去,他絕對沒有一絲機會,甚至只能乖乖引頸就戮!

  但忽然間就傳出這個,豈不是喜從天降?

  只是,心里依舊有著猶疑:“二哥的身体一向康健,難道之前也是隱瞞著父王?不像啊……莫非是,引蛇出洞?”

  一念至此,額頭就不由浮現出冷汗。

  又思索片刻,終是不得要領,忽然間,一個心腹通秉進來,遞上一張帖子。

  “正陽道……他們為何要見我?”

  崔山踱了几步,揉了揉眉心,剛想拒絕,但看到桌上的情報,還是說著:“請!”

  當下肅容整理衣冠,又將一切嫌疑之物都收了,這才接見正陽道使者。

  這使者乃是一個老道,仙風道骨,鶴發童顏,賣相將尋云老道甩出八條街。

  崔山心生几分好感,但還是警惕問著:“你就是明性道人?為何要秘密見孤?”

  明性道人卻是一振衣袖跪下:“王爺貴氣隱隱,大運勃發,不敢不來!”

  “你在胡說什麼?信不信我立即讓人殺了你!”被說中隱秘,崔山几乎跳起,讓埋伏的高手將此道人亂刀分屍。

  “請王爺放心,貧道此來,絕非試探,並且已經讓御醫送了一份大禮!”

  明性道人笑了笑。

  “大禮?那診斷?”崔山瞳孔一縮,旋即笑了:“我慶國一向敬奉白毫山,你正陽道莫非也要來分一杯羹?”

  “天下香火,一國供奉,我正陽道僻居大陸東北,自然是想要的……”明性道人頜首,語氣更是變得蠱惑起來:“更何況……八賢王若不爭,便真的無事麼?難道忘了清河、武侯之鑒?”

  崔山身体一顫,清河郡王,還有武侯,是歷史上與自己處境一般的王子,最后下場都是慘不忍睹。

  “你給孤王滾!孤王忠于朝廷,肝腦涂地!”

  最后,崔山還是厲聲喝道。

  “貧道遵命!”

  明性見此,卻是心中有數,暗暗欣喜,行大禮退下。

  要是沒有這番做作,他還不怎麼看好對方,但這番姿態做出來了,便還真有几分為君之相!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40 PM

第45章 藏器

  四月,天氣漸熱。

  葉州,州城。

  一處小院落內,段玉與葉知魚、郭百忍再度聚首。

  “大哥……你總算回來了!”

  此處宅院也是段玉之前秘密准備的落腳點之一,院子不大,卻很是清靜,一株松樹郁郁蔥蔥,已有百年樹齡。

  葉知魚原本正在盤膝打坐,見到段玉到來,欣喜無比地上前迎接。

  “嗯,回來了!”

  見到兩人無恙,段玉也松了口氣。

  “公子!”

  郭百忍此時從另外一間廂房出來,見得段玉錦衣木冠,大袖飄飄,腰懸一黑色刀鞘,雄姿英發的打扮,不由也是眼前一亮:“好一個武秀才!”

  此世重武輕文,武功名考到秀才,便可賜田三畝,刀一把,還有見縣官免跪等特權。

  實際上,就是比照文秀才待遇而來,並且更加重視。

  到了這一步,便可堂而皇之地佩刀上街,一般捕快衙役不敢招惹。

  “雖一路有著波折,好在沒有意外……另外,我只是個假秀才,一查就要露陷,不過正有意讓知魚你去給我捐一個武監生出來……”

  段玉一笑道。

  這武監生,就類似異世的國子監學生。

  明清兩代有規定,未入府、州、縣學而欲應鄉試,或未得科名而欲入仕者,都須先捐監生,作為出身,往往並不就監讀書。

  《明史.選舉志一》有云:“入國學者,通謂之監生。舉人曰舉監,生員曰貢監,品官子弟曰蔭監,捐貲曰例監。”

  這武監生,實際上就是個虛名,但在此時卻也有些特權,比如佩刀上街等等。

  最關鍵的是,可以考武舉人!

  在這方面,弄虛作假並無絲毫意義,因為武舉人或者武進士出路大多在軍隊中,若是個草包遲早死在戰場上。

  所以弄個武監生的功名很簡單,有錢便可以。

  類似一些地主老財,花錢買個捐生,只是面子光鮮,好聽罷了。

  葉知魚一怔,旋即遲疑道:“捐武監生自然沒有絲毫問題,但大哥你要考武舉?”

  她雖然沒有筑基入道,但修煉了道法,也漸漸知曉,官氣對煉氣士修為有多不利,簡直是如鯁在喉。

  段玉讓兩人坐了,才幽幽一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雖然在他印象中,八賢王注定是一艘會翻的船,但畢竟還有數年可以蹦跶,影響力也不是一時可以削弱的。

  這次反擊,殺了尋云道人,肯定有些麻煩。

  原本還打算在慶都中做些投資,此時便盡數放棄,不能自投羅網。

  ‘好在我用的是假名假地,直接追索我的尋云等人也是死得一個不剩,連那神明都是如此……我就不信還能找到我頭上來!’

  這個自然不能說,段玉只是道:“幫中的情報,你已經看了吧?行人司有意招募我……這就是一樁難事。”

  之前滅了周家,引得行人司重視,派人到幫派的事情,已經通過隱秘渠道送到段玉手上,令他冷笑不已。

  只是縱然如此,回去之后,總不能翻臉將那百戶殺了。

  而堅決推辭,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后續行人司便可無底線地攻擊。

  但接受了也是万万不可,否則定了君臣名分,上面要你多執行几次危險任務,去是不去?

  是以必須婉拒,這委婉的方法,就著落在武功名之上了。

  如果在行人司招攬之前,投了其他衙門,領了職位,行人司當然就不好伸手。

  “公子是想受一些散職,投在其他人門下?”倒是郭百忍,眼睛一亮:“若只是低階散官,倒也沒有什麼,道基雄渾者,不至于被蓋過……”

  “嗯,所以我想試試……”

  關于道印吸納氣運之事,只是段玉自己的猜測,不可能跟任何一個手下說。

  更何況,他此時有著感覺,一轉木印晉升二轉石印之后,本身道基更加堅固,連那種凶戾之氣都能吞噬,一些低品階的官氣應當更加如是。

  “既是如此,便應該開始經營了……”郭百忍道:“公子想走哪條路?”

  “我與丁讓有舊,自然還是他了!”段玉微微一笑,這丁讓有著十年大運,日后能做到一州州牧,非同小可。

  雖然之前情分已經消耗干淨,但總算是打開了路子,接下來不過給錢辦事而已。

  有時候故意讓自己欠著別人,反而更加能拉近關系。

  “巡查御史丁讓?此人不錯!”郭百忍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不由大贊:“葉州州牧已經被治罪,都督新換,反而是這位大人步步高升,顯是簡在君心的人物。”

  葉州三權分立,都督主管軍事,州牧理政,而巡查御史則是監察,此時前兩個勢力衰退,丁讓的話語權便更加重要。

  “嗯,便如此決定吧!先去捐個武監生,再考武舉,這方面不要吝嗇銀錢……將上次周家所得盡數花出去都可!”

  鄉試一般是在各州州府內進行,文試在秋季,一般為八月。

  而武試則在春末夏初,正當其時也。

  “大哥長途跋涉,一路辛苦……”正事說完,葉知魚開始絮絮叨叨地准備洗漱與晚宴。

  段玉見了,卻是道:“怎麼能事事都勞煩你?日后買几個丫鬟仆役聽用便是……”

  當下進了房間,盤膝而坐,將鬼切平舉,抽刀出鞘,神情肅然,小心地以錦緞擦拭。

  咻咻!

  刀氣森寒,令郭百忍不由打了個寒顫:“此刀……有些不同尋常,形制不似慶國之物。”

  “此乃海外之物,還算鋒利!”

  段玉見此,眼眸中反而閃過一絲笑意。

  要是鬼切剛剛拔出來那會,郭百忍肯定不會是這個反應。

  但如此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的大凶之物,帶在身上也容易惹來麻煩,因此自己就先做了些處理。

  具体而言,就是每日平心靜氣,盤膝而坐,擦拭刀刃,配合以儒家秘法養護。

  久而久之,鬼切凶煞之氣內斂,只有斬殺之際方才外泄,配上刀鞘之后,大概就只是一柄利器的范圍了。

  此項法門,名為‘藏刀术’!

  儒家有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原意是君子應當謹守自身才器,等待合適的時機施展。后來在書院中就演變為‘君子藏器术’,乃是一門修煉內斂的法門,練成的儒生外露氣質宛若頑石,唯有主動顯露,才會現出美玉之質,在段玉看來,就是習慣性扮豬吃虎。

  而道門拿來就用,演變為‘藏刀术’、‘藏劍术’、‘藏器术’等等,都是主動令珍寶蒙塵的小竅門。

  一者掩人,一者掩物,本質卻是相通。

  段玉前世也學得這個竅門,此時老實不客氣,就用在妖刀鬼切之上。

  此時,伴隨著他凝神專心,以錦緞擦拭鬼切,鬼切刀身便不斷內斂,顯得質朴無華起來。

  “這……”

  郭百忍與葉知魚都有些震撼,靜靜望著段玉做著這些事情,一舉一動都是渾然天成,帶著道韻。

  “好了……還不快開宴?”

  段玉收刀入鞘,微微一笑。

  到了此凝五氣之時,便需要攝入諸多精華,養護五髒,增益五行之氣。

  五行之氣若圓滿,方可進行下一步——朝元神!

  元神此物,看似玄秘莫測,實際上每個人都有,只是普通人元神不顯,難以展示靈異。

  而修道之人,卻能通過一個個步驟,不斷呼喚本性,覺醒元神。

  所謂的朝元神,便是要在体內將本來就有的元神喚醒,當然,也僅僅如此而已。

  要做到元神出竅,是下一個大境界的事。

  “哦哦,好的!”

  葉知魚如夢初醒地出去,叫來了宴席。

  菜肴是州城中有名的武元樓大廚所作,讓小二提著送來,要多收五錢銀子,相當于外賣。

  當然,此時要點外賣,就必須點上一桌宴席,等閑人家支撐不起。

  段玉卻是吃得很是喜歡,當下贊不絕口,風卷殘云一般,將一道燒雞吃下肚,連骨頭都沒有放過,旋即又對付著烤乳豬。

  “大哥……”

  見到這幕,連葉知魚都被嚇到了。

  也幸好早早將小二打發走,否則肯定要目瞪口呆。

  “無妨……這是修行的一個階段而已,胃氣增强,自然就能消化更多……”

  能供應十人的宴席,段玉才堪堪吃飽,感受著胃部的蠕動,又有些皺眉:“凡俗食物雜質太多,還要消耗髒腑之力消化排出,這一進一出,就是一重消耗,不利內煉!”

  要想真正靠凡俗食物內煉大成,那恐怕要數年。而段玉顯然沒有這個時間。

  ‘雖然有著道印威能,或可勇猛精進,但我自己也得努力……增補五行之氣,或許應該開爐煉丹了?畢竟葉知魚與郭百忍日后也能用得到!’

  望著張大嘴巴的兩人,段玉頓時起了些心思。

  若是能煉出一些丹藥,當然能大補五氣。

  甚至,就連筑基的葉知魚與三花聚頂境界的郭百忍,都能用到。

  只是此法性價比實在不高,自己之前不提,是修為不足,並且勢力也難以達到要求,搜羅來諸多珍惜靈藥。

  但此時,或許可以一試?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41 PM

第46章 武舉

  丁讓乃是出了名的清廉之官,住宅十分清貧。

  段玉不以為意,望著面前略顯破舊的宅子,上前叫門。

  片刻,一個門子出來,臉上帶著詫異:“閣下是?”

  “歷元縣段玉,求見丁公!”

  段玉提著個禮盒,又塞了一塊銀子過去。

  那門子收了,掂量一下,覺得足有二三兩,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我只能為你通稟一聲,至于見不見,那就是老爺的事情了。”

  “這個自然!”段玉頜首,看著門子進去,片刻后,大門打開:“老爺有命,在書房見客!”

  “有勞了!”

  段玉跟著進去,過了一個小花園,饒過大廳,便到了書房。

  丁讓一身常服,正在看書,見到他手上的禮盒,頓時不悅道:“到我這來,何必還拿這些!”

  “只是一些普通的筆墨紙硯而已……”段玉一笑:“來見大人,不敢失禮!”

  “既是如此,這次便算……”

  丁讓肅穆的臉上多出一絲笑意,讓旁邊的管家接了禮物,又命令婢女上茶。

  那管家婢女看向段玉的眼神頓時多出一絲不同,他們知道自家老爺的難纏,能讓他收下薄禮,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事。

  段玉輕輕呷著茶水,心里卻是笑而不語。

  丁讓雖然清廉,但自己可是知道,對方十分欣賞前朝書法大家王煦真的字帖,因此昨夜已經偷偷送了一幅去他的外宅處。

  今日態度如此,便也可以理解。

  丁讓望著段玉,就見一翩翩少年,十六七歲,氣度瀟灑,眼中不由就多了一絲異色,問道:“段公子所來何事?”

  “為謀個出身……”段玉現出苦笑,將行人司之事說了。

  “原來如此,你們兄弟報效朝廷的心思,老夫是知道的,當初秦飛魚還是老夫保舉的呢,如今履立功勛,老夫也與有榮焉……你大好人才,去做那些陰私之事,的確是委屈你了。”丁讓捋捋胡須,心里有些思量。

  雖然上次周家之事,令他略微有些不喜,但這兩兄弟看起來都是可造就之才,特別是早早有了關系,或許可以培養一下。

  此外,不論文武官僚,對于行人司這種特務機關都有一種天生的敵意,對他而言,對方分薄了他的監察之權柄,更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因此,當真是一拍即合。

  丁讓當即允諾會為段玉武舉之事出力,聊了片刻,忽然又是面色奇異:“說到秦飛魚,你可知最近州軍之中,出了一件大事!”

  “哦?出了何事?”段玉一驚,丁讓特意提及這事,顯然與他也有些關系。

  “一罪營中的刑徒,竟然殺了一個參將,逃亡了……”丁讓不甚唏噓地說著。

  “什麼?他竟然能殺了參將,不僅如此,還能跑的掉?”

  段玉張了張嘴,有些吃驚。

  軍營守衛森嚴,與龍潭虎穴也差不多,殺人逃亡,這簡直跟笑話一樣。

  特別是殺了人還能逃走,真是天方夜譚,不由起了些好奇心:“不知是何人?”

  “刑徒高岡……聽聞原本是個隊正,后來因為喝酒誤事,頂撞上級,被罰入罪營……”丁讓眯著眼睛,似乎在看段玉的反應:“出了這事……連秦飛魚都要落些干系,好在高岡只是剛剛調入他那營……此人你認識?”

  “有過一面之緣,聽聞他是武道宗師,難怪……”段玉表現得十分平靜。

  而實際上,縱然武道宗師,要在州軍大營中殺掉一個參將,並且順利逃亡,這難度也簡直駭人聽聞。

  “哼……我已經查過了,此人喪心病狂,膽大包天……”對于殺官者,丁讓自然沒有什麼好感。

  而段玉卻是在暗暗詫異。

  那個高岡倒還真是面相坎坷,縱然投了軍也沒得轉運,只是在此絕境之中,竟然還能掙得一線生機,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此人命格奇異,或許還能有相見之日?’

  沒來由的,一種預感便浮現在段玉心底。

  ……

  慶國武鄉試,分為外場與內場。

  外場先考騎射、刀法、氣力。這其中,騎射要求考生策馬疾馳過靶場,來回期間射出九支箭矢,五支中靶方算合格;刀有三十、四十、五十斤三種,要求至少舞動其中一柄,水潑不露;最后的氣力則是舉重,分為三石、四石、五石三類,起碼得舉起三石過肩,也就是三百斤才算合格。

  內場乃是文試,考帖經與策論。帖經是默寫,從武經中挑選出几段,掐頭去尾,要求考生默寫出全文;策論則是圍繞某個議題,論述自己的觀點。

  若外場被黜落,便沒有資格考內場。

  如此嚴苛而困難的武舉,能殺出重圍的,自然都是文武雙全之輩,若從政,可直接授予官身,提拔也很快。

  而更高一級的武進士乃至武狀元,便是整個慶國真正的精華武者,大將之才。

  如今的葉州都督陳策,就是武進士出身。

  陽光明媚,校場上煙塵滾滾。

  “全州武秀才、武監生等有資格考武舉的,來了一千九百余,而錄取名額只有三十個……”

  見著如此多武者濟濟一堂,段玉不由在心里暗嘆。

  這還是遭了兵亂,否則的話,錄取比例可能會飆升到一百取一的地步,當真是千軍万馬擠著獨木橋了。

  反倒是文試,舉人功名一直不溫不火地保持在三四十取一的比例上,比武舉好考多了,縱然如此,文狀元也是文章能驚動文曲的一時俊彥。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這個世界個体有著力量啊……而有力量者,必掌握權力!若統治集團不吸納,便只有腐朽……’

  此世界重武輕文,也是沒有辦法,甚至慶國還算好的。

  這是因為有著書院儒生,同樣可以掌握一些力量的原因,否則的話,讀書人的地位便當真要如元朝時候一般,被打入泥地里。

  “慶歷十七年,葉州武鄉試,開始!”

  轟隆隆三聲禮炮過后,校場中的氣氛驟然濃烈。諸多考生被分到不同的區域,開始外場考試。

  “第一場,騎射!石磊上場、馬訓准備!”

  一名憨厚少年立即上馬,雙腿一夾,駿馬化為一道黑風,疾馳過靶場。

  他彎弓搭箭,矢落如雨,在線香燃燒殆盡之前回到位置,略微喘著粗氣。

  在對面的靶場,則是有專人觀看,打著旗號。

  “九矢中五,中平!”

  考官點頭:“馬訓上場,王善忠准備!”

  ……

  ‘這來的考生,大多都算武林好手,能以一敵十啊……當然,大部分考武舉人還是不足……’

  段玉冷眼旁觀,見著一個個考生上場,合格者不過半數。

  這已經很了不得了,在草原上,能騎射者,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下一個,歷元縣段玉!”

  忽然間,考官的聲音響起,段玉上前,望著自己的馬,眉頭略微一皺。

  這馬雖然是上等戰匹,但之前被操勞過度,有些氣喘吁吁,但又沒有到不能下場的地步。

  可以說,是在允許范圍內的刁難。

  心里,不由就浮現出一絲冷笑:‘行人司?’

  當下更加仔細地檢查弓箭,這時檢查出器械問題還可要求更換,上了場可就沒這個待遇了。

  檢查無誤之后,他輕撫著戰馬的鬃毛,翻身而上。

  駿馬嘶吼一聲,如箭矢般衝出。

  一個來回之后,對面傳來旗語:“九箭命中紅心,上上!”

  ‘不過是普通靶而已,要是換成考武進士的移動靶,或許還有几分難度……’

  望著周圍敬畏的目光,段玉卻是沒有多少感覺。

  ‘說起來,慶國的武進士,大部分應當都有宗師實力,這還是最基礎的武考,其它文學素養與軍事水平更是頂尖,因此才是一個個大將之才!’

  不由想到薛真、秦飛魚、甚至高岡,都是嚴重的偏科生,縱然武藝達標,但其它失分太嚴重,也是無可奈何。

  ‘只是……總覺得武生的待遇,還是太低了!’

  慶國武狀元,授正七品武職,直接入軍帶兵,文狀元最多才從七品,但跟印象中的清朝一比,又是不如。

  清朝武狀元授正三品武職,武榜眼授從三品游擊,武探花授正四品都司。縱然武進士也有五品到從五品的待遇。

  雖然那時候貴文賤武,但這品級待遇差距還是十分明顯。

  ‘可以說……朝廷雖然重視超凡的力量,但還存著某些剝削壓迫的心思,這也十分正常,不如此怎麼建立統一集權的王國乃至帝國?’

  ‘龍氣的本質,便是威服與殺戮!’

  ‘但……若是縮小數百倍呢?區區一個縣,甚至一鄉一村法度所生出的神道與氣運,還能否壓制煉氣士?’

  一個念頭,開始不可扼制地浮現,卻又被段玉理智地鎮壓了下去。

  這不是他應該考慮的范疇,至少,此時不應該這麼想。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45 PM

第47章 談判

  或許在沒有超凡力量的世界,普通人能獲得一個舉人的功名與諸多特權,從此成為一個小地主,已經非常滿足。

  但在這個世界,卻不一樣!

  偉力歸于個体,帶來的是更多的權力訴求!

  ‘真正論起來,在云瀾大陸,天下亂戰才是正常,之前大夏几乎一統,反而是最不正常的事……縱然是現在,慶國與東陳也有些太大了,西戎諸國林立反而更加適合非凡者生存……南方的楚國,制度便與慶國這等中央集權不同,算是半分封半封建,有著大量封君存在,因為縱然之前的大夏,也未能真正征服南方,諸多密林之中,聽聞還有野人出沒……’

  這個世界非常大,縱然之前大夏一統之時,也只是全據中原核心之地,對北方草原,西戎諸國,乃至南方蠻越,還有東海諸島也是無能為力。

  心里在想著事情,段玉上場的時候,便有些心不在焉。

  饒是如此,也將一柄五十斤重的厚背環首刀揮舞得滴水不漏。

  至于最后的舉重,更是輕而易舉,雖然對于地球人而言,五百斤已經是世界級的水平了,縱然在這個非凡世界,武秀才也不是個個都能如此。

  因為三項全是‘上上’評價,外場考核理所當然地通過,獲得了證明與腰牌,可以參加之后的內場文試。

  走出校場,外面早已圍了一圈精明的生意人,有挑著小擔叫賣的挑夫,也有支起帳篷做生意的食鋪,更有几十輛可雇佣的馬車,車夫翹首以待。

  不少武秀才考了一天,出來后的確飢腸轆轆,當下三五成群地叫了些吃食,有的落榜者更是無所顧忌,連連豪飲,或慷慨陳詞,或指天罵地。

  這方面,因為武藝体能是硬性標准,倒是沒有太多徇私舞弊的余地,所以也沒有几個喧囂著將怨恨寄托在官府上。

  當然,硬是要徇私枉法,也是可以,但代價就太大了,與收入不成正比。

  就如自己今天所遇到的那樣!

  段玉冷笑一聲,上了馬車:“去城西,冒家巷!”

  “得嘞,您坐穩了!”

  馬夫打了個響亮的鞭花,馬車便滾滾而動。

  段玉閉著眼睛,感受著周圍從喧囂轉化至万籟俱寂,不由嘆了口氣,掀開車簾。

  這時馬車已經駛入一條小巷,兩邊空曠無比,緩緩在一間大宅前停了下來。

  “我家大人有請!”

  一名番子上前,面無表情地道,身上有股陰冷之氣。

  “前面帶路!”

  段玉彈了彈衣裳,甩出一個銀角給車夫,對于出現這個毫不驚奇。

  他坦然以段玉身份參加武舉,要是行人司沒有反應,那除非都變成了瞎子。

  但此時,卻是已經跟丁讓做好溝通,心里有底。

  這宅院很大,庭園深深,轉了几圈之后,就來到一個小廳中。

  一名留著三縷長須的中年文士,目光如鷹隼一般望了過來:“你便是段玉?”

  他當然不是鎮撫使胡德。以段玉如今的級別,也根本夠不到讓此一方大員出面的地步。

  當然,如果他們知道段玉之前彪悍的戰績,還有在慶都中的舉動,那又兩說了。

  “見過大人!不知召我前來,所為何事?”

  “嘿嘿……你可真是好膽!敢抗我行人司的差使?”中年文士本在慢慢品茶,忽然將茶杯一放,聲色俱厲地呵斥。

  “這個……我實在不知,也未曾見到來使,只是已經答應丁讓丁大人征辟出仕,只能有負厚愛了!”段玉遺憾道。

  中年文士聽到這里,不由神色陰沉,一州行人司真要動手,丁讓當然攔不住,但事后必然上奏君前。

  更何況,這個段玉只是一個小小煉氣士,並且也主動考武舉,加入朝廷体制,算是低了一半頭。

  但不知為何,心里總是有著一股火焰,冷笑道:“看來……你很有信心考上武舉人?”

  “大人謬贊,只是在下外場三項都是上上,武經倒背如流,內場怎麼也能得個中平……中舉的把握還是有的。”

  段玉坦然回答。

  中年人動作不由一滯。

  他當然有把握壞了段玉的功名,但事后丁讓肯定捅出去,那就是鄉試舞弊的大案!

  特別是行人司作為特務機構,插手進這種事情中,實在大遭君王之忌。

  他們這種人,生死存亡、福禍榮辱,都與君王信任息息相關,一旦失去了這個……中年文士立即打了個冷顫,沉默良久,才冷笑道:“好……你很好,下去吧!”

  “告辭了!”

  段玉一拱手,坦然出門。

  到了外面,見得居然還是剛才那個車夫,見到他完好無損地出來,簡直目瞪口呆,仿佛光天化日之下見到了一頭怪獸,不由笑了笑,坐上馬車:“這次可不要走錯路了!”

  ……

  中年文士思索片刻,從正門出去,來到行人司衙門中,求見胡德。

  “鎮撫使大人,此子簡直喪心病狂……”

  在上司面前,他當然義憤填膺,將段玉的跋扈說了,雖然沒有添油加醋,但個人的主觀意志,還是令他不由略略改了些語句排序,令此人更加惹人生厭。

  “呵呵……”胡德聽了,卻是發笑:“倒是個聰明人,只是別聰明反被聰明誤才好……”

  行人司當然可以拿捏段玉,但這利益與收獲不成正比,縱然胡德也不想冒然動手:“他知道,若入了行人司,日后恐怕沒有好下場……但我們一開始,不過只是想壓一壓他,這結果也不錯,哪怕再不願,最終還不是要加入体制中來,哪怕不是我們這一系……”

  想到這里,胡德負手起身,自有一股氣魄:“我們就是大勢,大勢壓下,他只能乖乖就范……這官氣職位,就是一重枷鎖,等到日后,自有的是機會拿捏他!”

  再天才的煉氣士,身上有了官氣拖累,也會舉步維艱,這是多少年驗證過的真理,縱然胡德也是深信不疑。

  而只要忍耐過一段時間,或者與丁讓利益交換,或者從公門中刁難對方,都是簡單。

  胡德來到鳥籠前,逗弄著其中的小鳥,繼續道:“至于在鄉試中做文章,這事的確不能做!一旦做下,就是惹禍在身,日后死無葬身之地!”

  一個如此優秀的武監生,竟然還考不上鄉試,絕對是能捅破天的事情,作為行人司鎮撫使,胡德比其它屬下更知道自己的生命線所在。

  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居然還是從自己手上跳出半步,不由令他有些暗怒。

  ……

  馬車上,段玉的神色驀然陰沉下來。

  再怎麼令對方顧忌,也無法改變自己讓了半步的事實!

  ‘落后就要挨打……不過這次,似乎正是因為看不起我,才投鼠忌器呢……’

  段玉默默思索著,也不知道心中具体什麼滋味。

  “雖然我走出這步,最大的原因是想嘗試一下官氣對道印的助益,但還有一點,便是我不想離開慶國……”

  畢竟按照前世記憶,此地還有數十年太平。

  更何況,還有白毫山的恩怨需要解決!

  那些背叛者們,等到他有了力量之后,肯定要發動一場大清洗。

  這毫無疑問,需要很多力量的支持,特別是慶國國君。

  並且,最好還要讓慶國提早注意到北方,進行准備,將此處變成一個血肉磨坊,消耗胡人的實力。

  這些便是他接下來的目標!

  “目前看來,雖然出了些波折,但一切還是有條不紊……羽翼漸豐,慢慢掌握實力,或許再等几年,我的潛在勢力就可以比擬郡中望族,數十年一過,胡人……嘿嘿!”

  這次馬車沒有找錯地方,在冒家街前停下。

  段玉下了馬車,又打賞了几兩銀子,來到宅院之中。

  “大哥……”葉知魚顯然已經等急了,立即上來:“今日外場考得如何?”

  “有我出馬,你擔心什麼呢?自然三樣都是上上!”

  段玉一笑,讓几個仆役下去准備熱水,回到自己房間之后,卻是掀開床榻上的席子,見得床板上一個小小的木刻痕跡。

  手指按上去之后,花紋頓時發出光芒,一塊木板掀開,現出鬼切黝黑的刀鞘。

  此時輕撫著刀身,便油然而生出一種安全感。

  “我還是太弱了啊……”

  段玉閉上眼睛:“今日若談判失敗,對方當場發難,我能順利反殺並逃走麼?”

  憑借著自己篆刻師的神通,與法印的神奇,或許有著可能。

  但捫心自問,自己絕對逃脫不了接下來的滿城搜捕,除非出動妖刀鬼切,方可殺出城去,海闊天空。

  饒是如此,也必須立即出國,否則接下來全國通緝。越是反抗,鎮壓力度越大,陳策、書院、乃至白毫山的高手都會接連出現。縱然此時的自己要硬抗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妖刀雖好,卻並非自己真正的實力啊!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47 PM

第48章 瞞天過海

  武鄉試內場,只考兩題,上午帖經,下午策論。

  總体而言,難度並非很大,對文墨的要求,大概是文秀才的水准,還混雜了一些軍事水平的考察。

  不過,對于很多純粹的武夫而言,要他們提著百八十斤的大刀砍人容易,提起一支小小的毛筆寫字卻是跟要了他們的命一樣。

  奈何國法如此,若是內場交了白卷,武藝再好也得黜落。

  也只有那些真正吃了大虧的武者,才會靜下心來好好讀書,只是往往蹉跎,過了四十歲,基本便很難中舉。

  國家取材是要用的,普通外功硬功一過中年便會威力徒降,更何況四十歲再從軍打仗,又還能有几年?是以不論文舉武舉,考官都喜歡年輕的考生,這十分現實,也很殘酷。

  武經乃是一部兵家經典,融彙諸多行軍打仗、扎營練兵的基礎訣竅,還有一些粗淺但正宗的武功在上面,往往被高門大戶收藏,很少流落在外。

  基本上,要到郡一級的世家,才能收藏全本,縣內的豪强,至多獲得些殘篇。

  要是普通人,連武經全本都接觸不到,談何背誦默寫?

  世界便是如此殘酷,從一開始便拉開距離。

  考場之內。

  段玉打開試卷,卻是一笑,不暇思索地提筆便寫。

  他身為篆刻師,本身便是書法大家,一手行文寫得顏筋柳骨,橫平豎直,字字通透,宛若印刷出來的一般。

  這卷面,看著就十分舒服,無形中加分不少。

  至于策論,往往問的是行軍打仗中的情況,這方面段玉沒有什麼實際經驗,但也看過無數專家點評、雜志分析、甚至小說家言,再加上前世磨練,也是自成一家,更何況,要論嘴炮功夫,紙上談兵,穿越者無懼任何人。

  只是故意收斂了些,顯得有些想當然耳,算是略微藏拙。

  原本一天的考試,到了中午,便已經全部完成。

  此時最后檢查一遍,見格式、避諱等等都沒有錯誤,便叫來巡考,直接交了卷出去。

  這一路都是平平安安,顯然行人司也放棄了某些打算,不由心中一笑。

  ……

  七日之后,鄉試放榜。

  暖風和煦,春色宜人,段玉選了個酒樓,叫上几碟小菜,慢慢品著一壺清酒。

  他原本不怎麼好酒,但重生之后,卻漸漸喜歡上了這杯中物,每次喝得也不多,不會大醉,就喜歡那種醺醺然的感覺。

  此時半靠欄杆,就在默默思索:

  “葉州,乃至慶國內的機緣,能取的,已經差不多被我取光,剩下的不是干系太大,就是未到開啟之時……”

  “若論羽翼,散修中很少有什麼人才,縱然有也被行人司打壓了……我唯一能有點把握的,還是那個前世繼承九天仙女宗的女修,只是此時的她,不知道是個嬰儿還是未出生呢……”

  不得不承認,論對人才的培養,還是大型組織才能做好。

  其它的野生人才,要麼被吸納,要麼被打壓,很少有著能順利成長起來的。

  段玉勉强搜索枯腸,才從記憶中又尋到兩個名字,一文一武:“倒是還有兩個人,文是俞得儒,后來曾經考到榜眼,修儒家應當不錯,還有一個,名為李日良,有武進士之才,關鍵還有個好儿子李文定,在后來抗胡中大放異彩!只是此時我若插手,恐怕就生不出來了……”

  “仔細想想,適合此時招攬的,也只有這兩個了,等到武舉人下來之后,大可發文邀請,他們還未發跡,或許會來!”

  實際上,要說真正人才,這一千多武秀才中,自然有的是。特別是几個武舉人,其中不乏進士之才,武藝打磨純化數年,絕對可入宗師!

  但人家有家有業,前途一片光明,為啥要投靠一個同階的武舉人,哪怕是縣中豪强?

  段玉想到的兩個,是記憶中沒有根基,后來發跡,此時卻還十分貧寒的,饒是如此,也只有五六成把握。

  正思索中,只聽三聲禮炮轟鳴,赫然是校場開始放榜。

  兩排兵丁涌出,護送著几個吏員,將巨大的榜文懸掛,這榜文紅底黑字,第一行便是段玉的名字。

  這時候,報喜的公差也到了,被郭百忍引著上樓:“恭喜段老爺諱玉高中葉州武鄉試第一名解元。京報連登黃甲。”

  連連賀喜當中,又送上几個托盤。

  上面是一張牛角弓,有著一石,需耗費三年制作,算是良弓,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官府文書,憑此就可以去歷元縣換得十畝良田的地契。

  最后,則是一個新的身份文書,以及腰牌,證明著武舉人的身份。

  現在諸國亂戰,各國求賢若渴,特別是慶國這等大國,功名被其它小國承認,縱然去了東陳也能受到禮遇。

  “賞!”

  段玉卻是無所謂,直接令道。

  早有葉知魚換了碎銀子,出來一一打賞。

  ‘弓刀都是小事,甚至十畝田也沒有什麼,關鍵是舉人有著百畝的免稅額度,還能庇護佃戶免去徭役,這就能吸引很多人投獻……實際上,我之前在歷元縣中,也隱約有著這個待遇,不過那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現在就是正式承認了。’

  實際上,到了王朝中后期,這種豁免往往被濫用,舉人名下數百上千畝、進士成千上万畝,都是免稅免徭役,連田兼並,使著國家暗弱。

  此時段玉最注意的,還是身份文書與腰牌。

  拿了這兩樣東西之后,就是真正的武舉人了,若是從軍,立即就可授從九品官身,要是有著靠山,稍微運作一下,正九品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個舉人半個官,我也算半融入体制了吧?’

  想到這里,段玉不由凝神內視。

  識海之內,已經臻至二轉的石印厚重朴實,隱約帶著點圓潤之意。

  此時,不知道何方來了一股氣運,與靈氣不同,一入体內便有些法力滯澀之感,但螭吻一動,立即吞了,令石印底部略略一亮。

  ‘就這樣?官氣就被壓制了?’

  段玉沉默望著這一幕,已經可以肯定,舉人所帶來的官氣,已經徹底被自己鎮壓,甚至還略略助益了下修為,頓時心里大凜。

  ‘原來道印真的能消化氣運……並且我感覺到了,所謂的官氣龍氣,實質上只要煉氣士根基雄渾,還是能承受與消化的,或許普通的道種不行,但修為提升之后,也可以!’

  ‘甚至……所謂的龍氣法度,必須得建立國体,以一國之力,下賜文武百官,才能有著凜冽的威嚴,若是小國寡民,甚至如同西方分封一般的男爵子爵領,所產生的神道龍氣壓制,對煉氣士而言就根本不算什麼,甚至有可能被道種消化……’

  此世沒有天庭,卻有陰陽神道。

  陰面神道,便是山神水神、河伯土地、以及歷代有著謚號或者君王封賜的神祗,其最高便是龍庭!

  陽面神道,卻是天子與文武百官,內在表現便是龍氣,雖然無法憑此修煉,也無法肉身超凡,卻可以在死后獲得好處。

  ‘龍氣是神道氣運的最高表現形式,能鎮壓五行,禁絕万法……但若只有一村一鄉乃至一縣之地,就絕對凝聚不起什麼龍氣來……’

  ‘綜合來說,這朝廷氣運,必須建立在整個中央集權國家的体制上,一旦失去龍氣統御,所謂的神道氣運,對煉氣士而言便失去威懾,能夠被消化吸收……’

  一念至此,就是大悟:“難怪西戎諸國、還有南方中,道脈興盛,卻是這個道理!”

  有的諸侯國,國土只有一州半州之地,法統不足形成至高龍氣,所賜予諸侯與官員的氣運威壓便有限。

  ‘當然,再怎麼有限,以一縣百姓氣運壓制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煉氣士,還是足夠……但若是……’

  段玉目中似乎燃燒起兩點幽火,識海內的二轉石印都轟然震動起來。

  ‘原來……篆刻師的來歷,竟然是這樣,難怪几乎滅絕了呢……’

  片刻后,得到一些信息的他,不由在心底苦笑。

  “大哥……”

  葉知魚打發走賀喜之人后,坐在段玉對面,眼睛卻是有些發紅:“都是我與飛魚拖累你了,否則以你的能力,大可以逍遙天下!”

  這說得,就是官氣入身,壓制道行之事。

  “若我不願,無人可以勉强我……”

  段玉幽幽回答了一句:“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明天就去拜會丁讓,請授實職!”

  舉人便可以直接做官,當然,如此一來,就不能繼續再考進士了。

  但對段玉而言,他考武舉人都是半玩票的性質,自然無所謂。

  並且,對于即將得到的官氣,也很是期待。

  畢竟,這也是一種修行資源!

  ‘或許……我可以假裝實在天才,低品官位都有些壓制不住,逼得上面給我連連升官?’

  甚至,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都浮現出來,旋即又是啞然失笑:“那我成什麼了?瞞天過海的氣運大盜?”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9-6-20 09:48 PM

第49章 神捕

  真正凝聚道印的篆刻師,在段玉看來,都是氣運大盜,為世俗所不容。

  或許篆刻師還零星存在著,但八成都是如同他前世一般,成為了高級匠師一類存在。正如他從丁讓那里打聽到的寒山子一樣。

  否則的話,肯定要天下大亂。

  不真正凝聚道印,就不知道這個職業的恐怖!

  ‘總不可能只有我一個是不同的吧?’

  一絲自嘲的想法,浮現在心底,旋即又飛快散去。

  此時的段玉,白衣大袖,配著黑色刀鞘,當真是英姿勃發,將雜念壓下,步入丁讓的府邸。

  “見過大人!”

  入了体制,便要有著姿態,段玉向丁讓行禮,態度更加恭敬。

  修為到了他這個地步,已經能感受到丁讓身上傳來的凜冽威壓,雖然這人手無縛雞之力,可能被兩三個潑皮無賴拿刀子捅死,但卻有著官氣護佑,抵抗著一切的非凡傷害。

  龍氣排外,可見一斑!

  ‘所謂刑不上大夫,法不上貴人,便是如此吧?只是我若要殺他,有得是迂回的手段……’

  對面的丁讓可不知道段玉的想法,看到此人恭敬守禮,還是很滿意:“你能得武舉解元,當真不錯……為何不繼續考武進士?現在授官,太可惜了……”

  “我不想任職慶都,還是在州里做些事吧!”

  一般的武進士,有一半都會被留在慶國國都,段玉才有此一說。

  “哦?”丁讓聽了,卻是有些驚奇:“你年紀輕輕,能按捺功名之心,還能知曉如今都城的形式,當真了得……”

  “慶都之中,出了何事?”段玉卻是有些驚訝了,他只是不想在得罪八賢王后跑到他眼皮底下去而已。怎麼在丁讓看來,似乎還是別有隱情的樣子?

  “咳咳……不該你問的,不必多問!”

  丁讓卻是反應過來,咳嗽一聲,知道自己說多了,不由神色轉厲地呵斥了一句。

  同時,又有些詫異,在不知情的前提下,還能堅持不去慶都,卻也算是有著氣數在身了吧?

  縱然是他,也不想此時被卷入那個漩渦當中。

  “那麼,若要入仕,武舉人從軍是最正統的道路,老夫可以保舉你為正九品!”

  沉默片刻之后,丁讓便緩緩說著。

  “請大人恕罪,卑職不想從軍!”段玉笑著搖了搖頭。

  不說軍中軍紀嚴苛殺人,此時葉州大亂方歇,難道去熬資歷麼?

  “那就是從政?下放的話,縣尉不可能,便只有一縣巡檢了。”

  縣尉統領縣兵,巡檢則是掌握縣內巡防力量,類似地方軍隊長官與警察局長的區別。

  “巡檢也非我所願……”段玉行禮道:“只是聽聞州中有神捕司,願為之。”

  這是慶國相當于六扇門的機構,畢竟此世個体擁有力量,對付真正的武林高手、游方术士,普通縣衙捕快有些相形見絀,便相應而生出這個公門機構。

  最關鍵的是,將原本只是吏員的巡捕與捕快階級,提升到了官身的地步。

  段玉要求這個,自然有著自己的思量。

  因為從理論上而言,這種巡捕,糾察的就是非凡者的不法行徑。

  不論是正陽道、還是白毫山中的某些叛徒,若露出把柄,都可以公器殺之!

  ‘而我手上,掌握的白毫山高層隱秘罪證,以及正陽道的據點,還是有著几個的……若是能逼得白毫山叛徒狗急跳牆,更是大善。’

  “你想入神捕司?”丁讓略有些驚訝:“以武舉人之身進去,最多做一個銅章捕頭,距離七品銀章、五品金章還有一大段距離,並且到了五品,便升無可升!”

  古代技术型的官僚,就是這麼凄慘。

  而段玉聽了,更是暗自冷笑,能成五品金章者,顯然都是十分强大並掌握專業技术的人才,卻依舊遇到天花板。

  當然,這比那些捕快捕頭到死都是吏員,還是要好上不少。

  這時沒有流露絲毫不滿,只是堅定地一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既然如此,老夫便為你運作一二……”

  對于丁讓來說,這卻不是什麼問題,輕松答應下來。

  只是等到段玉離開之后,望著這個年青人的背影,眉頭不由蹙起:“考武舉人、擔任銅章捕頭,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

  丁讓辦事速度還是很快,三日之后,便有公文下來。

  接到任命之后,段玉便來到州城內的神捕司所在。

  此處衙門位于府衙之側,占地不小,門口矗立著兩頭獬豸。

  獬豸,其形如麒麟,黑毛獨角,性別曲直,見人斗,觸不直者。乃是傳說中執法公正的象征。

  是以慶國神捕司之官員,皆戴獬豸冠,著獬豸服。

  段玉上前,讓人引進,又驗證了公文與舉人身份,頓時被引到一間正房之內。

  “段玉,解元公?歷元縣錦鯉幫的幫主?曾經一掌打死寧守玄?”

  堂上正坐一人,身穿五品武服,高大威猛,國字臉,有著一股律法威嚴之氣在身,雙目如電,注視而下之時,竟然令段玉都感到有几分不自在。

  “正是下官!”

  段玉行禮,明白這就是葉州神捕房統領,五品金章捕頭——聶敏了。

  此人乃是名聞天下的神捕,屢破大案要案,並且剛正不阿,執法如山,緝捕歸案的神通术士、武林高手不計其數。

  可以說,在葉州武林之中,他的名聲簡直如雷貫耳,可止小儿夜啼。

  “既為神捕司之官,之前的綠林習氣,便得好好改改,另外……你錦鯉幫若有橫行不法之事,你應該明白如何做!”

  聶敏毫不客氣地一通訓斥,顯然極不待見這種黑道頭目,末了,才神色略微轉和:“好在你尚知道報效朝廷,有著改過自新之意,董薛!賜他銅章印信,捕頭服飾,以后他便歸屬你麾下,好好教導!”

  “卑職遵命!”

  旁邊,一名銀章捕頭出列,轟然應是,帶著段玉出去。

  “呵呵……你莫要驚顫,咱們總捕大人便是這麼個脾氣……”董薛笑意吟吟,眼神真誠,令人一見便不由生出几分好感,熱情至極地帶著段玉熟悉巡捕司,又帶他領了印信與公服。

  武舉人從官,一般為從九品,不過有著丁讓出力,最終卻是正九品的銅章捕頭。

  這印信嬰儿拳頭大小,印紐便是一頭獬豸,有著黑色的綬帶穿過,可以方便地懸掛在腰間,形制也十分正式,比舉人的腰牌更進一步,顯然是真正的官了。

  而銅章捕頭的公服也是十分華麗,胸口繡著一頭獬豸,令段玉不由聯想到了明代錦衣衛的‘飛魚服’。

  除此之外,還有一柄百煉鋼材的雁翎刀,這與公服都是一年一換,但段玉棄之不用,還是將自己的鬼切配在腰間。

  此時換裝出來,身穿獬豸武服,腰懸銅印、黑刀,便有一股凜冽威嚴而出,讓董薛大贊:“好一個少年神捕!”

  “多謝大人誇獎!”

  段玉微笑拱手,似是真誠致謝。

  暗地里卻有一部分精神沉入識海,果然見得又有一股氣運飄來,被螭吻吞噬,石印略略一亮。

  ‘這是正九品武職的氣數,雖然不多,但勝在細水長流,每天都有,也相當于每天都吞一份補品了……有此之助,我凝練五氣的過程,應當能縮減一半時間……’

  ‘此外,聶敏也就罷了,董薛這個頂頭上司,竟然這麼和善?呵呵……頗有几分笑面虎的味道啊。’

  縱然如此腹誹,但段玉表面上還是滴水不漏,與董薛虛與委蛇。

  “哈哈……既然你做了我老董的屬下,便是緣分,今晚在怡紅樓,我為你擺酒,好好慶賀一番,也是見見你的日后同僚……”

  “多謝大人!”

  ……

  兩人如此其樂融融的狀態,直到段玉告辭離開,才驀然一變。

  董薛回到公房之內,關上門戶,不由摸了摸兩撇鼠須:“唉……大好人才,若要埋沒,未免可惜……”

  “再好的人才,有了桀驁之心,便是不臣!”房內還有另外一人,若是段玉在此,必然會認出,正是他見過的行人司中年文士。

  此時他輕搖折扇,冷笑不已:“以為不入我行人司,便奈何不了麼?殊不知只要進了這体制,自然有的是辦法拿捏,董大人,交給你了!”

  董薛卻是面無表情:“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會將事情辦得妥當,只是最近不行,否則太惹人注目了……還是等到六月之后吧。”

  “縱然如此,也不能讓他好過……必得多磨一磨他的性子!”中年文士一合折扇,斬釘截鐵地道。

  “這還不容易?葉州戰亂,趁此機會出來打家劫舍的綠林高手、或者裝神弄鬼的江湖术士層出不窮,其中有几個我都頗覺得棘手的,大可以扔給他,這叫人盡其用!”

  此實際上,還是跟行人司的手段一樣,不停地給艱難任務,再天才也得給消磨干淨了。

  到最后,自然生殺予奪,皆在人一念。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1 11:41 PM

第五十章 緝捕       

    葉州神捕司設有金章總捕一名,銀章捕頭四人,銅章捕頭十六人,憑借手中印章,有權調動任何一縣的捕快衙役。

    除此之外,還有不定總額的從九品采風使,負責偵緝情報,探查消息。

    ‘行人司、監察御史、神捕司……呵呵……總覺得那位慶國國君,對于轄下十分不放心呢……不過,這也是被逼的,誰讓這個世界,非凡者太多了……’

    帶著一點暗暗吐槽,段玉平靜站在印章捕頭董薛身前。

    跟他一起的,則是几個銅章捕頭,還有采風使。

    “哼!這個大盜黑蜘蛛,一夜連盜十家,簡直視我們神捕司如無物,你們誰願意為我分憂?”董薛鐵青著臉,將情報砸在桌上。

    几個銅章捕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叫苦不迭:“大人,我們手上還有案子未完……”

    “既然如此,段巡捕……”

    董薛看向段玉。

    “願為大人分憂!”段玉心里冷笑,平時再怎麼親之重之的下屬,也逃不脫關鍵時刻推出去的本質。

    但區區一個黑蜘蛛,自然沒有放在眼里,當即答應下來。

    ……

    “大盜黑蜘蛛,善飛爪攀爬之术,面目不祥,武功高强,精于用毒……最近在青葉郡連盜十家……”

    一輛馬車緩緩在官道上前行,段玉默默看著資料,不由一笑:“也是找死……若偷的是百姓富戶也就罷了,但一惹到縉紳頭上,立即就是‘民怨沸騰’,這是觸碰到紅線了啊……”

    在馬車上,還有郭百忍與葉知魚。

    這次段玉出行,特地帶上了他們:“百忍,我命你為錦鯉幫總管,與葉知魚一起先管好歷元縣的數千畝地,還有在外面准備圈的一万畝,也要有所准備。”

    “請大人放心!”

    郭百忍肅穆行禮:“必為大人守得家業!”

    這些日子以來,段玉對他親信無比,倚為心腹,郭百忍不由也生出几分以國士報之的心思。

    ‘僅僅是守得家業麼?看來忠誠度還沒到九十啊……’

    段玉聽了,心里卻在默默腹誹,但是也知道這十分正常。

    招攬屬下,與招攬死士,還是兩碼事。

    不過忠誠度麼,可以慢慢培養,以郭百忍的性格,有了此種表態,便不用擔心太多。

    馬車先到了青葉郡郡城,將段玉放下,旋即葉知魚與郭百忍便踏上了回歸歷元縣的路途。

    “嘖嘖……到底是郡城,相當熱鬧啊……”段玉沒有穿獬豸服,只是一襲青衫,腰間懸刀,瀟灑倜儻,倒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招惹。

    放眼望去,只見青葉郡城商鋪鱗次櫛比,字畫店、成衣店、書店、傘店、綢緞庄、車馬行、米鋪、肉鋪……一同彙聚成一條熱鬧的大街,上面的行人摩肩接踵,更有挑著扁擔的貨郎,測字算卦的术師,以及搖著銅鈴的游方郎中。

    一點都沒有大戰之后的蕭條,反而十分繁榮。

    段玉見到這一幕,頓時若有所思地來到郡衙。

    “這位秀才,請問有何事?”

    站崗的兩個衙役目光在段玉腰間的刀鞘上瞥了一眼,態度十分客氣,與那些小民截然不同。

    段玉點點頭,將自己的銅章扔了過去:“給你!”

    “原來是銅章巡捕大人,您稍待!”

    那兩個衙役有些吃驚,更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怎麼回事?”

    見此,段玉眉頭不由一皺。

    “大人有所不知,黑蜘蛛橫行無忌,之前……已經有一位銅章巡捕殉職……”

    “殉職?”段玉有些訝然:“竟然如此棘手麼?”

    還沒有等到他問清具体情況,一名官員迎接出來:“可是段巡捕?請!”

    段玉見到來人二三十歲左右,穿著正九品官服,滿臉精明强干之色,不由問道:“閣下是?”

    “本官黃子平,忝為本郡賊曹掾,請!”

    黃子平說著,就將段玉請進郡衙,往一處走去。

    “聽聞之前有著銅章捕頭殉職?”段玉卻是立即問著。

    “唉……李巡捕一心為公,只是不合中了黑蜘蛛的淬毒暗器,雖然本郡已經彙集名醫診治,奈何最終毒發無救!”

    黃子平十分遺憾地說著,作為本郡賊曹,這本是他的職責,現在多了一個陣亡銅章,罪責更大:“段巡捕可有章程?”

    “自然是先驗屍……”

    段玉與黃子平來到仵作房,命仵作將之前那個倒霉捕頭的屍体取出,細細看了,頓時心里有數。

    這屍首赫然渾身黑紫,腫脹發亮,令人見之震怖。

    但段玉望了眼,卻是若有所思:“這似乎是……水屍之毒?”

    “大人明鑒!”

    旁邊的仵作立即說著:“的確是腐屍之毒,並且還是十分罕見的水屍之毒!是以屍首死后腫脹,宛若溺水。”

    “這個黑蜘蛛……”

    段玉沉吟了下,看向黃子平:“不知這次郡內能給我多少支持?”

    “本郡十個捕頭,五十個捕快,隨時聽候差遣,但若要封閉城門,挨戶搜索之類,則是必須通過郡守大人的同意……”黃子平立即說了。

    “既然如此,再請大人派人帶我一一查驗被盜之家的現場,隨后再逛一逛本地大戶的家宅所在吧……”

    段玉想了想,慨然說著。

    “這個容易……”

    這些都是應有之題,看到段玉就是如此,黃子平心底不由閃過一絲失望,但還是忙前忙后地張羅著。

    到了晚上,段玉命令捕頭捕快們都出去巡街,自己找了處高樓,對著月夜獨酌。

    “青葉郡啊……本地屬于正陽道,或者說是我敵人的勢力,有著哪些呢?”

    對于董薛隱約的惡意,他自然有著警惕,但還是那句,對方以初階煉氣士與武舉人的水准來衡量他,最終肯定會輸得慘不忍睹。

    所謂的黑蜘蛛什麼的,在段玉看來,完全是順手的事情,真正要辦的,還是自己的私事。

    酒過三巡,月至中天。

    寂靜的街道上,忽然鐘鼓齊鳴:“抓賊啊!黑蜘蛛在那里!”

    “哦?”

    段玉眺望遠方,就見得郡城中東南一角燈火大起,一個黑影在房梁上穿梭來去,身手矯健,又偶爾飛出鉤爪,翻牆越門如履平地,果然不負黑蜘蛛之名。

    “可惜……實在太蠢!”

    段玉望著桌上的几塊石片。

    修為到了二轉石印,便能篆刻石符。

    此符質地更加堅固,雖然還是無法直接抵消神通與煞氣,但今日巡邏,他已經暗暗在各高門大戶角落標記。

    借著玄光鏡之术,一副圖像便浮現在眼前。

    “該走了!”

    他飛快下樓,背負長弓與箭囊,向東南角而去。

    “大人,已發現黑蜘蛛蹤跡!”

    一路上,大量火把點燃,來自各處的捕頭彙聚,凜然從命。

    “此人實在囂張,但晚上宵禁,城門關閉,且看吧……”自古多少江洋大盜,就是出了事來不及跑出城門,在城中被圍堵而亡。

    黑蜘蛛能接連逃走,當有不凡之處。

    段玉閑庭信步地上前,望著包圍網不斷壓縮,將黑衣人逼迫至城牆跟腳。

    青葉郡城的牆當然沒有慶都那麼高,但也足有五六丈,就是十六米以上,遙望過去,宛若巍峨的山脈。

    之所以如此不惜工本,自然是為了應對這個世界的危險。

    此時被逼到牆角之后,黑蜘蛛卻喑啞地笑了一聲,右手上探。

    噗!

    一根黑色的繩索聯系著飛爪,一下攀到城牆,他整個人腳步在城牆上輕點,竟然仿佛以超越重力的姿態,筆直跑上了城牆。

    “嘖嘖……真是好輕功,可惜了!”

    段玉嘆息一聲,彎弓如滿月:“射!”

    咻咻!

    不止是他,隊伍里的弓箭手連連放弦,箭矢如雨點般落下。

    其中有著一支,通体純黑,若閃電般扎中黑蜘蛛肩膀。

    “啊!”

    黑蜘蛛慘叫一聲,卻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在城牆上的巡邏士卒趕來支援之前,縱身一躍,翻過了城牆。

    “大人……”

    另外一隊人馬急匆匆趕來,赫然是黃子平,聽著手下訴說今晚的經過,不由扼腕嘆息:“大人布置精密,可惜還是讓此賊跑了!”

    “這倒沒有!”

    段玉笑了笑,抽出一根黑色的箭矢:“我在此箭之上淬了暗梅香,只要等到明日,以巨犬索拿,此人斷無幸理……”

    “何必等到明日?”黃子平卻是瞪大眼睛:“命人立即帶狼犬前來,沿著城外血跡追尋!那人中箭,難道還能翻了天不成?”

    段玉聽了,卻沒有反駁,只是暗自搖頭。

    沒有城內的地利,在外面黑燈瞎火的野外環境中,追捕黑蜘蛛這等悍匪?

    呵呵……除非行動者皆是精兵,否則普通衙役過去,只有送死的份。

    黑蜘蛛的傷有多重,自己是最清楚的那個,更知道以對方的武功與毒术,恐怕武舉人一對一都難以討好。

    “既然大人如此,那我先告辭了!”

    見到黃子平執意如此,也不阻擋,直接一擺手,自去睡覺了。

    “你……”黃子平臉色一紅,但想到什麼,硬是忍耐下來。

    若是普通捕頭,只是吏員,他自然打罵隨意,但對方也是正九品官身,跟他同級,還是州官,這就難以呵斥了,但心里不由就生出一個念頭:‘朝廷怎麼能讓此等卑賤之人有了官身,真是……’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1 11:44 PM

第五十一章 黑山寨      

    月兔西落,金烏東升。

    段玉凝神吐納,對著東方一線魚肚白吞吐朝霞紫氣。

    這是煉氣士的必修功課,數十年如一日,不能懈怠。

    雖然凝聚道印之后,似乎有著種種手段可以突飛猛進,但段玉還是不改昔日勤奮努力的習慣。

    若不是有著此種韌性與堅持,他也不會在入了白毫山之后,以三十年功夫元神出竅,成為真人。

    伴隨著吞吐紫氣入腹,段玉頓時感覺五髒之中,各有氣息潛伏升騰,只是一瞬而過,未能徹底抓住。

    “凝煉髒腑五行之氣,是一個水磨工夫,除非有著奇遇,否則很難一蹴而就……”

    嘆息之后,他拔出鬼切,緩緩修煉刀术。

    人跟動物的區別,就在于借用外物的智慧。

    既然有此利器在身,自然必得勤練刀术才是正理。

    更何況,他篆刻之時,用的同樣是印刀,此時將衝切之法化入刀法之中,也是宗師級別,如羚羊掛角,渾然天成。

    刀光几閃,對面的一塊巨石倏忽間碎裂紛飛。

    石屑蔓延中,一塊塊石頭脫落下來,仿佛它們原本就是附著在此巨石上的塵埃,洗盡鉛華之后,終于展露出其中的一座石雕真容,赫然是一頭猛虎,做盤臥荒丘之勢,又有一股凶煞之意潛藏不發。

    縱然平時以藏刀术收斂了鋒芒,但鬼切也無疑是一柄吹毛短發的絕世寶刀,在世俗中絕對能混得上神兵之名。

    ‘恰如猛虎臥山丘,潛伏爪牙忍受!此詩意境,倒是與鬼切內潛藏不出的刀之凶煞相吻合……平時收斂殺意,到戰時再一擊爆發?這在扶桑武道之中,似乎也有類似描述,是為‘拔刀术’,發展到后期大成,便是殺神一刀斬!’

    當然,以段玉的深厚底蘊,都是隨手可拾,將自己的刀术修煉到世俗巔峰。

    可以說,這時若只有武者之力,再與寧守玄對戰,也有把握將其斬殺于刀下!

    “石雕雖好,但其中的意境卻呼之欲出,被琢磨出來,對我不利!”

    聽到外面腳步聲響起,段玉持刀再斬,頓時就將原本的石雕斬為碎片。

    “大人,請用早膳!”

    數個呼吸之后,院子之外便有侍女恭敬請安,提來了早上的膳食。

    主食是煮的很稠的大米粥,湯面上還漂浮著一層厚厚的粥油,配菜是一碟茴香豆、一碟豆腐干、以及兩個剖開的紅心咸鴨蛋、最后則還有一盤時鮮的蔬菜,綠油油的很是養眼。

    以段玉的飯量,自然是連連干翻大海碗,將一桶粥都吃得涓滴不剩,讓侍女驚訝收拾的同時,心里又在翻白眼腹誹。

    “呼……普通食物效果太微弱了,還是得煉丹!”

    段玉愜意地起身,沒過多久,就等到了灰頭土臉的黃子屏。

    “黃大人,何以如此啊?”

    此時的黃子平,不僅雙目中布滿血絲,一支胳膊都是血跡隱隱,顯然掛了彩。

    “黑蜘蛛狡詐,昨夜與我們連兜圈子,殺捕頭一人,捕快五名,負傷者十數……”

    黃子平沉著臉,他這傷卻是黑燈瞎火中自己摔的,否則若中了黑蜘蛛之毒,恐怕就只能躺著了:“如今,只有看段神捕大展神威了!”

    “沒有問題,點齊兵馬,跟我一起去抓人!”

    段玉神采飛揚地笑了笑,目中意味莫名。

    ……

    正陽道乃十大道脈之一,更蓄謀胡人南下已久,在慶國中自然多有布置。

    光是葉州之內,據點便有好几處,而青葉郡之中,也有一個。

    段玉要做的,便是假公濟私,帶著大量巡捕,强行要求搜查。

    對方當然很無辜,但絕對不敢讓他搜查。

    否則的話,黑蜘蛛找不到,其它抄家滅族的罪證,也是足夠讓他們都送掉小命了。

    郡城之外,黑山村寨。

    這寨子乃是附近的大戶錢家以防備盜賊為名所修,木牆高三丈,寨門有著吊橋,還有兩座箭塔,防御力在附近可謂首屈一指。

    但段玉卻是知曉,此家早已秘密信奉了正陽道,乃是當年胡人南下的帶路黨之一,並且暗蓄兵甲,收納亡命之徒,當年響應內亂之時,竟然一呼百應,擁兵數千,還能騷擾郡城,實在非同小可。

    這麼大個毒瘤,自然要早早剿了,方才心安!

    為此,還特意行文郡尉,借了兩營郡兵出來。

    此時已經晌午,段玉杵著鬼切刀,皮笑肉不笑地望著緊閉大門的村寨:“如何?”

    “去交涉的人已經回來了,錢家願出三千兩勞軍,只是不許我們進寨搜查,說是多有女眷,並且保證絕對沒有黑蜘蛛的蹤跡……”

    黃子平臉色有些不對:“此等縉紳之家,應當不會與那獨腳大盜有著勾結吧?段銅章你的指引可有錯漏?”

    “我能肯定,黑蜘蛛一定在此處歇過腳,你沒見這几頭巨犬都是一路追索而來麼?”段玉冷笑反問:“對方為何不讓我們搜查,這必是心虛!”

    這話就說到點子上了,但黃子平卻不以為意,高門大戶,豪强之家當中,總有那麼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隱秘。

    “現在就看大人你的決斷了……”段玉笑吟吟地道:“只是若拖延下去,說不定黑蜘蛛又跑掉,害我們白辛勞一場……”

    “孫指揮使,你看如何?”

    黃子平滿頭大汗,望向旁邊的一名校尉。

    “此山寨把守甚牢,並且營造得頗有章法,幸好我們出其不意,里面丁壯不多,能夠打下!”孫指揮使是一名黑臉大漢,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山寨,皺起眉頭:“只是我總覺得此寨有些不對……若只是為了防備盜賊,未免太過堅固了點。”

    “再命人喊一次,若是對方還不答應,我們就强行進去!”黃子平望了望寨子上多出的人手,暗暗咬牙:“官府搜查,還敢抗拒,反了他們了?”

    ……

    “父親……怎麼辦?”

    望著下面前來叫喊的官府中人,錢家嫡子錢富不由望著錢家家主錢季通。

    這錢季通相貌富態,長袖善舞,又頗能治家,在郡城中都有些名聲,此時鼻尖上卻是直冒汗:“還能怎麼辦?只能死命不從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北面逼迫得甚急,剛剛趁著兵荒馬亂,押運了一批東西進寨里,要是被搜出來,我錢家要被誅九族的!”

    “該死的黑蜘蛛!”錢富當然知曉其中奧秘,不由連連轉圈:“家丁已經搜遍全寨,沒發現此人蹤跡!”

    “那個殺千刀的江洋大盜,簡直是把我將往火坑里推啊……”錢季通欲哭無淚:“若交不出人,外面的官府之人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便要强闖,我們若抵擋,也是大罪……縱然此時已經派人去郡城里活動關系,也有些來不及了。”

    “那該怎麼辦?”錢富面色蒼白。

    “還能怎麼辦?”深吸口氣之后,錢季通神色反而轉為冷峻:“虛與委蛇,先放人進來,你在兩側埋伏弓箭、刀斧手,出其不意地將他們一舉斬殺,再舉家逃亡北燕吧……該死的,為何他們還帶了郡兵過來!”

    若是只有几十個巡捕,那錢家都敢衝出去殺人,只是多了兩營郡兵之后,他們便絕非對手,只能施展詭計。

    ……

    “諸位官爺,我家願意接受搜查,請諸位官軍進寨,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切莫見怪!”

    片刻后,錢富便來到段玉等人面前,姿態甚卑地請罪。

    “嗯……畢竟錢家也是高門大戶,我等理解,只是黑蜘蛛若盤踞你們寨中,對你們也是頗為不利啊……”

    黃子平打著官腔,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在他看來,錢家的臣服,絕對是情理之中的事。

    ‘嘖嘖……當真是能屈能伸啊!’

    而段玉望著錢富,卻是帶著欣賞之意,數十年后,此人執掌錢家,老而彌堅,差點攻破青葉郡城。

    ‘此時讓我們進去搜查,八成是想埋伏……’

    一念至此,他便開口說著:“既然如此,請黃大人入內詳查,錢家畢竟是大戶,官兵進去騷擾實在不好,便由我與他們一起封鎖寨子吧……孫校尉,你覺得如何?”

    “万万不可,這寨子甚大,數十巡捕如何搜得過來?”

    進入民宅搜查,乃是大好的發財機會,要這幫兵將在外面看戲,連湯都喝不到?那簡直是做夢,孫校尉第一個拒絕。

    “既然如此,便請校尉留下一營兵,與我封鎖街道,如何?”段玉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回答,笑眯眯地提出另外一個建議。

    “嗯……如此也好!”

    孫校尉想了想,將自己平時最看不順眼的一個副手與一營兵留了下來,與黃子平一道,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山寨。

    臨走之時,錢富似乎有些不甘心,還極為熱情地邀請段玉等几個官員一同前往,但都被他笑眯眯地以公務在身攔了下來。

    心里的八成肯定,卻是立即變成了十成!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2:38 AM

第五十二章 巨資

    山寨之內。

    吊橋放下,錢季通親自在門口迎接,將孫校尉與黃子平迎入寨內,嘴里還在抱歉連連:“之前諸多得罪,只是我家多有女眷,不能見人……”

    “請錢家主放心,兄弟們自然知道規矩!”

    收了一張銀票的孫校尉心情極好:“必不會騷擾了內眷!”

    黃子平也是笑意吟吟,暗想著拖延了如此長的時間,錢家肯定能將一些違禁之物收拾干淨,算是兩廂情願,心照不宣。

    地方官員與這等縉紳,本來就有著這個默契,甚至還有點不以為意。

    之前葉州大亂,錢家畏懼兵災,建了個寨子,招攬亡命勇士,甚至還收藏几具盔甲乃至弓弩,這都不算啥。

    以此家的人脈關系,縱然巡捕們看到了也會當成沒看見。

    畢竟他們的目標是黑蜘蛛,可不會管這小小逾越,只要上下銀子打點夠了,更是無妨。

    只是他根本不會想到,這山寨之中潛藏的違禁之物,可不僅僅只有那點數量,而是多到了一個嚇人的地步,讓錢家父子寧可殺官造反逃亡,也不願意將裁決權交在官府手中!

    “如此甚好,還請入大廳奉茶!”

    錢家父子將孫校尉與黃子平請入大廳,對視一眼,立即拉開距離,兩個青衣仆役低眉順眼地捧著木盤上前。

    “咦?怎麼沒有丫鬟?反而是家丁奉茶?”

    黃子平一看,頓時有些奇怪,縱然這錢家有著龍陽之好,也不會如此——太失禮數了。

    但這已經是他最后的念頭。

    下一刻,伴隨著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之聲響,一抹寒光已經來到他面前。

    赫然是那個送茶的小廝,手持著利刃,嘴里噙著冷笑,將匕首捅入黃子平心口。

    “你……你敢殺官造反?”

    他扑在地上,一時不死,舉起血淋淋的手指頭,滿臉不可置信之色。

    “老夫也不想這麼早,奈何……”

    錢季通冷冷搖頭。

    伴隨著摔杯為號,大廳內突然浮現出十數人,皆是身披鐵甲,將他護衛在內。

    孫校尉卻是武功過人,又穿著鑲鉄皮甲,一刀將刺客殺了,頭也不回地逃出大廳:“儿郎們聽令,錢家殺官造反,立即誅殺!”

    咻咻!

    回答他的,卻是從四面八方射來的弩箭。

    這箭威力十足,近距離甚至能穿透比較薄的鐵甲。

    慘叫連連當中,被他帶進來的一營士卒與數十捕快,頓時死傷慘重。

    “殺!”

    箭矢射完之后,在錢季通的一聲令下,又有數十披甲之士圍殺上來,一舉一動之間皆有章法,竟然是以軍法操練!

    “數十弩箭、鐵甲、還以軍法練兵,這已經超出民用防賊的范疇,根本就是造反!”

    在孫校尉心底,一個聲音狂吼,又不斷揮刀:“殺賊啊!”

    “哼,弩箭手上!”

    見到此人凶猛無比,連殺數人,錢富臉皮一抽,讓圍攻的甲士退下,又調來几個弩手。

    此時他們之前射完的弩箭又重新裝填完畢,新一輪箭雨落下。

    這一次,孫校尉就沒有了之前的好運,被集火攻擊,身中數箭,血流如注,倒了下去:“殺……賊啊!”

    終究是死不瞑目!

    “殺啊!”

    但就在這時,喊殺聲又從寨門響起。

    “怎麼回事?”

    錢富大驚失色之下,看到一名滿頭流血的庄丁,狼狽不堪地過來稟告:“官兵攻寨,已經占了大門!”

    “該死的!”錢季通神色頓變:“為何反應如此迅速?可惡……若我有三百壯士,又何懼這群官兵!”

    錢家之前還是處于休養生息的潛伏狀態,縱然接到了北面的命令,開始招兵買馬,但亡命徒也沒有湊足百人。

    更何況,官軍來得太過突然,那些壯丁農夫都還在耕地上呢!

    “怕什麼?”

    此時,一名道人從偏廳中走出,見著滿堂血色,眼皮都不眨一下:“敵方還有几人?我方傷亡如何?”

    “對方還有一營過百兵,已經占了寨門,我方能戰者還有四十,但都甲胄齊全!”

    錢富掃視一圈,立即說著。

    “雖然寨門被攻陷,失了地利,但你們隨我迎敵便是!”

    道人一揮拂塵,有著傲然之氣。

    ……

    時間略微往前片刻。

    几乎是山寨之內劇變開始的同時,段玉就帶著營兵,開始强攻寨門。

    因為之前為了麻痹官兵,吊橋也沒有收起,並且大多數有生力量都被叫去伏擊官軍,因此進展得十分順利,特別是段玉身先士卒,一刀斬了敵方首領之后。

    “這……這是要造反麼?”

    副指揮使熊宜望著不遠處的修羅場,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個鵝蛋。

    “呵呵……大人,他們就是要造反,此時必得盡數殺了,方能有功無過,否則……”段玉冷冷的聲音傳來,立即令他打了個激靈。

    心知這戰場生死存亡,都在自己一念,此時万万猶豫不得,立即怒吼一聲:“錢家殺官造反,喪心病狂,給我盡數殺了!”

    當下身先士卒,向著弓弩手殺了過去。

    在這年代,縱然有亡命之徒敢殺人見血,亡命天涯,但真正跟官軍短兵相接,還是要手軟三分。

    只是兩道洪流衝在一起之后,居然還是官兵一方被逼入下風。

    “該死的,這麼多鐵甲,到底誰是官兵?”

    甫一交手,熊宜就嚇了一跳,因為對面的叛逆,竟然每個都穿著鐵甲,防御驚人。

    往往受到几刀劈砍都混若無事,反手一刀卻能要走官兵的小命。

    歷來古代都嚴禁盔甲,便是這個道理。

    真正災荒年代,數百甲士一衝,上万流民軍都要抱頭鼠竄,這便是鎧甲之利!

    好在這幫叛逆人數較少,之前縱然是圍殺陷阱,也折損了些人手與体力,而官兵人數是他們的兩倍!

    “殺!”

    既然下了決心,段玉也是身先士卒,鬼切連斬。

    僅僅憑著刀刃鋒銳,便連連破開鐵甲,讓數個大漢倒地身亡,及時挽回士氣。

    此時心念一動,腳下如飛,又繞到敵側,見到几個手持弓弩的家伙,正在忙不迭地裝填。

    弩箭雖然射程遠,威力大,但是裝填麻煩。

    這時自然冷笑而上,一個個殺了,人頭橫飛,鮮血灑滿牆壁。

    “休得逞凶!”

    就在段玉殺掉最后一個弩箭手的同時,一個青年道人追趕而來,手上長劍疾刺。

    嗤!

    他長劍一出,便嗤嗤作響,有著浩然大日的意境。

    “正陽道的朝陽九劍?武道宗師?”

    段玉一見,又是一喜:“想不到還有一條大魚……殺!”

    乒!

    任憑對面劍光万千,他就是一刀斬出,傳來清脆的聲響。

    旋即,劍身斷裂,對面的道人望著胸口的血痕,滿臉不甘地倒了下去:“你依仗神兵之利,我不服!”

    他手中長劍也是利器,道袍內更穿了內甲,奈何在鬼切鋒銳之前,還是跟紙張一樣,一撕就破。

    “哼,無法在此等小軍陣前演法,連元神都不是的家伙,就敢如此小視天下群雄!”

    段玉上前,將這道人敲暈,又衝入敵陣,如同猛虎下山一般,連連殺傷敵人。

    對面的叛軍也就四十人不到,折損過半之后立即士氣崩潰,做鳥獸散。

    段玉眼尖,攔住錢家父子:“兩位真是做得好大事。”

    “不過成王敗寇罷了,殺!”

    錢季通神色猙獰,揮劍衝來,被段玉一刀梟首,又敲碎了錢富膝蓋,令此人臉色扭曲,跪在地上,被士卒俘虜。

    “快快……追擊!”

    熊宜見勝利在望,卻是越戰越勇,連連發號施令。

    ……

    黃昏,夕陽如血。

    段玉輕輕擦拭著鬼切刀刃,后面郡兵們正在收斂同僚與敵人的屍体,外帶抄家發財。

    片刻后,副指揮使熊宜來到他身邊,語氣都在打顫:“段銅章,我們攤上大事了!你最好親自過來看看……”

    說著,就帶著段玉,來到一個倉庫里。

    里面是一排排木架,擺放著皮甲等物,除此之外,成捆的刀槍堆積成山,鋒刃簇新,形制都是一般無二,顯然都是制式軍械。

    “經查,共計繳獲刀五百柄,槍五百柄,弩箭五十架,鐵甲四十九具,皮甲一百具……都是軍械……”

    熊宜聲音里都透著涼氣:“如此多軍械,再隨便湊湊,武裝兩千人都足夠了,並且還是州兵水准……除此之外,還有金銀合計五万兩,糧食九千石……”

    這種大事,不僅會驚動州里,甚至會驚動國君!

    “幸好他們只有五十人,還沒開始招兵買馬……”

    段玉也是嚇了一跳,距離造反還有几十年,錢家不至于如此早便購置這麼多軍械吧?

    原本他最好的打算,也只是搜出十几副鎧甲弩箭,順帶與正陽道勾結的書信罷了。

    此時便只有慶幸自己先發制人,沒有讓他們發展起來。

    “是啊……若是給他們時間發動附近庄丁,那就真的是一支亂兵,非州軍出動不可剿……”

    熊宜擦了擦冷汗:“從審問上來看,似乎與北燕有些關系,我們怎麼辦?”

    此時的他,無疑與段玉已經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還能如何?上報州郡吧!”

    段玉聳了聳肩膀,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2:40 AM

第五十三章 捉賊

    州城。

    伴隨著連夜送來的八百里加急文書,州牧府、巡查御史、行人司、乃至神捕司,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片騷動之中。

    行人司衙門。

    賀賓急匆匆從住宅趕來,就看到胡德鐵青的臉色,不由詫異:“究竟出了何事?”

    “你們看看!這就是我葉州的世家,竟然趁著兵亂,營造山寨,內藏兵刃上千,盔甲五十,弩箭也有四十九,呵呵……足可武裝千人,這是准備做什麼?”

    “上千兵刃,還有如此多甲胄與弩箭?”滿堂靜默,只剩下嘶氣的聲音:“這是准備造反吶!”

    “不僅如此,還查出,此批軍械出自北燕,當場拿獲了一個正陽道的道人!從書信上來看,顯然兩方蓄謀已久……”胡德聲音里都抽著冷氣:“葉州出了這麼大事,我們這些國君耳目,之前竟然都被蒙在鼓里?”

    “此必是青葉郡行人司千戶出了問題,否則縱然兵亂,也不至于如此耳目閉塞!”賀賓額頭也有冷汗滲出。

    行人司之命脈,就在于國君信任,出了這事,立即就岌岌可危:“查獲的是誰?”

    “神捕司銅章,段玉……”

    出了這種事,從頭到尾卻跟行人司沒有半點關系,就是真正能力不行了。

    賀賓不聲不響,跪在地上:“鎮撫使,都是下官的錯,下官願意將功贖罪!”

    在心里,更是追悔莫及,怎麼能夠想到,只是略微一個疏忽,那段玉竟然把天都捅破了!

    胡德擺擺手:“現在計較這些毫無意義……我命,你去青葉郡,先拿了那里的千戶下獄,再立即查清此事,今晚就出發!”

    “遵命!”

    賀賓大聲答應,重重磕頭,轉身離開,出了大門之后,腳步竟似有些蹣跚……

    ……

    轟隆!

    天上一個悶雷,轉眼間就有傾盆大雨。

    淅淅瀝瀝的雨點瞬間打下,令窗戶上的桑皮紙糊了一片。

    “山雨欲來啊……”

    丁讓關緊窗戶,回到桌案前,寫著請罪的折子,嘴角卻不自覺地帶著些笑意。

    實際上,這事他的責任很小,而神捕司破了此案,也算將功折罪,唯有行人司,肯定要被狠狠記上一筆,說不定胡德都會因此降職。

    ‘若這次胡德不去職,反而說明國君的龍体愈發不堪了……’

    莫名的,一個念頭浮現,又被他强行壓下。

    ……

    青葉郡。

    段玉拿著從錢家抄家搜出來的聯絡信箋,同樣有些疑惑:“奇怪……錢家發動乃是數十年后的事,此時就開始儲備如此多軍械,未免也太早了點吧?”

    和平年代,儲藏這麼多軍械,絕對是滅族大罪,嚴重超過了紅線與潛規則,錢家應當不會那麼傻才是。

    “那也就是說……對方准備近期大干一場?記憶中,似乎沒有這回事。”

    段玉深吸口氣,有些不安,也有些迷惘:“蝴蝶效應麼?”

    海洋對面一只蝴蝶扇動一下翅膀,都有可能在彼岸造成一場風暴,何況重生者?

    自己這大半年來所做的事情的確不少,哪一樣都有可能引起連鎖反應。

    此時看到變化,縱然段玉自己,也不由生出几分命運莫測的心思。

    “按照初審那個道人給出的供述,正陽道對草原的滲透也在加劇,恐怕很快就會有著動作……”

    這才是段玉最憂心忡忡的變化。

    北燕本就是胡人黑爾部所建,與草原往來頻繁,几乎可以看成一個偽裝為國家的部落。

    前世,就是通過一系列軍事、宗教手段,征服整個草原,從而獲得數十万鐵騎,悍然南下。

    “其標志性的事件,應當是二十几年后,正陽道主在論道法會上,擊敗宿敵烏延部的大祭司,旋即北燕傾國之兵,滅了此部,又通過其它手段分化拉攏,數年便令草原一統……”

    等到草原一統,再休養生息之后,便是鐵蹄南下,大陸浩劫!

    段玉不由閉上眼睛:“縱然有著我這只蝴蝶翅膀的影響,但這個世界畢竟是物質的,要積蓄蝴蝶效應,也需要足夠的時間吧?”

    當下打定主意,必須盡快搜集北方的資料情報,好早作准備。

    嘩啦!

    黑夜之中,暴雨如注,而郡衙之內卻是燈火通明,車馬喧囂,看來當是個不眠之夜。

    段玉撐著油紙傘,沒有走進郡衙,而是來到附近,一間十分豪華的客棧之內。

    “雖然假公濟私,干掉了錢家,也私吞了不少金銀與寶物,但本職工作還是得干!”

    他腳步不停,來到某個房間前停下。

    “客官?”

    一個小二原本看到客人想要上前,但又見到段玉身上的獬豸服,頓時不敢多說,退了開去。

    段玉露出一絲冷笑,猛地踹門而入。

    “啊……你是誰?為何闖我房間?”

    上房之內,只有一個青衣書生,眉清目秀,此時望過來,眉頭又一皺:“原來是公差大人,我有秀才功名在身……”

    “黑蜘蛛,你的事犯了,跟我走吧!”段玉卻是冷笑。

    什麼暗梅之香,都是他隨口說的鬼話,真正鎖定敵人的,還是道符!

    只是想不到這黑蜘蛛如此大膽,竟然跑到郡衙旁邊落腳,當真是藝高人膽大了。

    秀才此時卻作怒色:“什麼黑蜘蛛,你血口噴人!要知道……我可是……啊!”

    他還待再說,段玉卻是懶得聒噪,直接動手,鬼切連著刀鞘一點。

    秀才神色一變,手上多出一副鋼爪,落在刀鞘底部,整個人仿佛紙片一般向后疾退:“都是銅章捕頭,你可比前面那人厲害多了,看暗器!”

    嗤嗤!

    黑蜘蛛手一揮,數點寒芒就飆射而來。

    段玉身影一閃,地板上便多出一排牛毛般的細針,一圈黑色順著木板蔓延開來,不由大笑:“黑蜘蛛,你身手退步了呢,莫非是肩膀上的傷還沒好?”

    沒有等黑蜘蛛回答,他就箭矢一般激射上前,鬼切刀出鞘。

    嗆!

    一聲刀鳴浮現,而對面的黑蜘蛛則是忽然心神恍惚,仿佛看到了屍山血海扑面而來,不由神為之奪!

    縱然只是失神了一個剎那的功夫,他就立即恢復過來,但還是太晚了!

    一道刀光,宛若凄美的櫻花一般,驟然在他面前綻放。

    噗!

    血水飛濺中,他的頭顱直接飛起,落在地板上,暗紅色的血液很快流了一地,讓趴在門口查看動靜的店小二驚慌失措。

    “鬼叫什麼?還不去叫衙役過來!”

    段玉拿出自己的銅章,在一張白紙上蓋上大印:“給他們看,自然就會明白!”

    ……

    片刻后,一隊捕快趕到,立即將客棧封鎖。

    “此人便是黑蜘蛛?”

    一個捕頭與仵作翻來覆去地查看著秀才的首級,忽然間神色一變。

    那個仵作淨了淨手,在屍首的臉龐上摸了摸,探到耳根之后,嘩啦一下,竟然撕扯下一張人皮!

    “竟然是人皮面具的邪术?”

    捕頭見到這一幕,立即倒吸一口涼氣:“傳聞此面具戴上之后能以假亂真,但制作過程極其血腥,必須活剝人臉皮,並且立即用妖术煉制……”

    “哦?你倒算有著眼光!”

    人皮面具揭開之后,展現出來的卻是一張冷峻消瘦的臉龐,大概有著三十來歲。

    “檢查得如何?”

    “肩膀上有著箭傷,還在滲血……体形也對得上……”仵作遲疑著,不敢肯定。

    易容已經是門大學問,而隨意升高或者縮小骨架,那已經超出人皮面具的范圍,簡直有如妖鬼。

    但過了片刻,翻出包裹之后,赫然露出几件贓物,捕頭立即瞪圓眼睛:“果是此獠!恭喜大人,擒獲黑蜘蛛!”

    只是想到白日中的巨大損失,又不由有些心里黯然。

    “反正你們自己收拾這里吧……”

    段玉打了個哈欠,撐著油紙傘離去,把玩著手上的一枚石符,若有所思。

    自己之前一箭,早已在黑蜘蛛体內種下符箓,可以感應其位置。

    如今過了這段時間,對方盤踞的地點卻並非僅僅只有這里,而且贓物的數目也對不上。

    很顯然,是狡兔三窟之策!

    “只可惜……都要便宜我了!”

    段玉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這兩次大案的收獲,或許便夠我開爐煉一次丹了吧?”

    煉氣士煉丹的耗費,簡直是如山如海。

    他想要煉的五行丹,可以補益五行之氣,對于五氣朝元打基礎的煉氣士有著很大好處。

    只是材料耗費頗巨,之前的家底根本消耗不起。

    而到了現在,卻是沒有這個問題了。

    之前查抄錢家,軍械不能動,金銀卻是無礙,再加上黑蜘蛛的一些珍藏,足以抵得上一個完整的周家!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2:46 AM

第五十四章 君子

    “見過總捕大人!”

    暴雨初晴,陽光明媚,令人心情莫名變好。

    但在段玉身前的聶敏,卻是面沉如水,查看著手上的卷宗:“錢家,真是好膽!人證物證,還有你的供詞,熊宜與士卒的供述,我都看過了,北燕是想做什麼?”

    他是自言自語,也沒有等段玉回答,就斷然道:“既然黑蜘蛛已經緝捕歸案,你便回去,到董薛手下,正好還有一件案子需要助力。”

    “遵命!”

    段玉行禮,走出房門,迎面走來一人,正是面色陰沉的賀賓,此時見到他,目光簡直想將人吞噬。

    “原來是賀大人……”段玉春風拂面般一笑,似乎對于之前之事沒有絲毫芥蒂。

    “段玉,你很好!”

    賀賓卻是咬牙切齒,此時只能忍住,拂袖而去。

    ‘此時行人司真正是熱鍋上的螞蟻,聽聞還被拿下一個千戶,只是縱然恨死了我,也不得不屈從于大勢……先盡力辦好手頭上的案子,竭力消除影響……’

    段玉望著此人離開的背影,卻是若有所思:“這麼看來,聶敏讓我遠離,反而是為了保全我?果然一如傳說中的剛直不阿麼?”

    無論如何,這個首告之功是跑不掉的,只是若繼續參與案情,難保賀賓不會找借口對付自己,出去一段時間也好。

    ‘臨走之前,恐怕還得提醒熊宜一趟,小心來自北燕的報復……’

    ……

    巨山郡。

    段玉快馬加鞭,離開了青葉郡的泥潭,按照一路上的線索,成功與董薛接頭。

    “拜見大人!”

    “嗯……黑蜘蛛已經落網,你做得不錯!”董薛嘴角有些抽搐,旁邊的几個銅章捕頭則是羨慕地望著段玉,對這個剛剛加入便能破獲謀逆大案的同僚無比羨慕。

    “奉金章之命,前來支援,想不到還有如此多同僚……”

    段玉看到董薛手下這麼多銅章捕頭,也有些意外。

    畢竟,一個銅章,往往就能負責一件大案了。

    “本來這件事金章都要親自過問,不過出了青葉郡那一檔子事,也只有我們來了……”董薛一嘆,取來卷軸:“你自己看!”

    “咦?竟然是他……”打開卷宗一看,段玉頓時驚疑一聲:“高岡?!”

    “不錯,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要圍捕此獠!”董薛冷哼一聲:“竟然殺了參將逃亡,讓州軍成為笑柄!”

    又道:“此人武功極高,兼之心狠手辣,狡猾如狐,已經接連逃脫諸多追捕……這一次我們神捕司得到消息,必要在其他人動手之前將他拿下!”

    “其他人?”段玉更加驚訝了,旋即一個激靈:“莫非是軍中高手?”

    董薛點點頭,對這個屬下印象一改,精明强干,有勇有謀,可惜似乎不太會做人,得罪了行人司。

    但究其原因,也是無奈,此時盡數壓下,大義凜然道:“出了這事,都督震怒,已經派出一支小隊的饕餮精兵,除此之外,朝廷也撥來了部分支援,乃是道門與書院之人!”

    段玉聽到這里,心中一凜,知道大亂之后的葉州,實在是此起彼伏,難以安定。是以朝廷都接連調派力量過來鎮壓。

    而神捕司自然要在這些勢力之前將高岡緝捕,否則一個無能的評價是怎麼也跑不了的。還特別容易在朝廷來人面前丟臉。

    “……根據線報,高岡之前與軍中高手相遇,血戰一場,身負重傷,已經逃入巨山郡的蒼莽山內,以此躲避鷹隼的追查,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入林!”

    董薛瞥了段玉一眼,做下決定。

    不多時,數匹快馬,便出了縣衙,疾馳向蒼莽山某處入口。

    ‘高岡,龍蛇陰符經……’

    段玉沉默著,心中念頭卻是千回百轉。

    在神捕司、軍方、書院、道門四大勢力圍捕之下,沒有一個大盜能夠順利逃亡,哪怕巨山郡已經是葉州邊界!

    除非……

    ……

    伴隨著一聲穿空破云的啼鳴聲,一個黑點緩緩從天空中落下,化為一只鷂鷹。

    “立即改變方向!”

    董薛摸了摸鷂鷹的頭,扔出帶血的肉條,讓這鷂鷹用爪撕扯吃著,很是歡快。

    這是神捕司自己馴養的鷂鷹,不僅可以用來送信,更是空中偵查的好手,雖然礙于智慧,無法表述得多麼詳細,但追蹤一個人還是能辦到的。

    當然,在密林之中,作用就要大大削弱,但也並非一無所得。

    段玉擦了把汗,望著枝葉虯結,几乎遮天蔽日的古樹,還有泥濘的路面,不由暗自嘆息。

    很顯然,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縱然是同行的銅章捕頭們,都大感吃不消。

    若高岡只是一般的犯人,或許可以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奈何他犯下的卻是殺官大罪!並且還是一個參將!這種人,縱然逃到國外,若是沒有大勢力的庇護,也得緝捕歸案,千刀万剮,以儆效尤。

    驀然間,眾人闖出密林,視野為之一闊。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河流谷地,溪水旁邊布滿白色的岩石,宛若朵朵白云。

    一名女冠,白衣似雪,矗立在溪水之前,氣質純淨清洌,宛若一朵雪蓮。

    “呼……”

    段玉見到這個身影,卻是不自覺地吐出口長氣,與記憶中某個身影重合:‘又見面了呢,靜白師姐……’

    他上一世錦鯉幫被滅,獨自一人浪跡天涯,后來機緣巧合,拜白毫山的丹誠道人為師,這于靜白便是二師姐。

    只是伴隨著后來胡人南下,掌教、師父接連戰死,自己這一支便如同雨打風吹去,最終凄慘凋零。

    一念至此,眼角都似乎有些濕熱。

    幸好他三世為人,精神堅韌,此時强行忍住,面上絲毫不顯。

    “咦?竟然是白毫山的靜白道長?”董薛一怔:“敢問可見到了高岡?”

    “不曾!”

    靜白女冠轉過身來,款款一禮,她身材高挑,眉目溫婉,帶著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此時輕聲道:“或許書院的林先生有所發現……”

    “呵呵……道長真是謬贊了,在下區區學子,此次出來,只是為了游學……”話音剛落,從下游便走來一個書生,頭戴儒冠,后面背著一個氣死雨的書簍——也就是普通的背箱伸出兩根彎成九十度的竹竿,上面綁著一塊白布,正好將頭頂一塊擋住。

    見到董薛,又深深一禮:“在下林不器,見過諸位官爺!”

    ‘他就是林不器?’

    段玉聽了,頓時深深瞥了此人一眼。

    儒家修行,分為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順几個階段。

    這其中,而立境界,代表浩然之氣修煉到了可以出師的程度。

    而不惑,便是難以被道术妖术等迷惑,並深刻地領悟出儒家至理,可以為導師,教書育人。

    到了知天命境界,則是真正的大儒,秋風未動而蟬先覺,縱然沒有種種神通,但一口浩然之氣,已經可辟万邪,一喝之下,妖邪俯首。

    只是這三個階段的儒生,依舊還是肉体凡胎,甚至如果不學武藝的話,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可能被一個混混隨手捅死!

    反倒是那些妖精鬼怪、煉氣之士,在他們面前,被浩然之氣呵斥衝擊,立即就會神通大亂,仿佛遇到龍氣鎮壓一般。

    只有到了耳順境界,才會漸漸生出一些肉身神通,比如千里眼、順風耳之類。

    至于傳聞中的隨心所欲、不逾矩,那就真正是神話了。

    這個林不器,便是慶國書院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據說乃是文曲星入命,八歲開蒙,過目不忘,時人異之,被引入書院,拜入大儒門下。

    其后潛修數年,到了二十五歲應科舉,文章花團錦簇,一字難易,連中三元,一時傳為佳話。

    ‘此時大概到了他出山之日,只是為何不去考科舉,反來追查這高岡?奇怪奇怪!’

    段玉盯著林不器,見到此人身上正氣隱隱,顯然浩然之氣已經修煉到了不惑的境界。

    到了這種階段,縱然無法一聲喝斥壓制諸邪,但自保卻是綽綽有余。

    ‘但高岡是個武者啊……根本不是煉氣士或者妖邪精怪……儒家浩然之氣對血肉之軀半點用都沒有,除非耳順境界!’

    段玉心里詫異非常:“縱然這個林不器學了武功,也肯定不是高岡的對手,莫非是來送死的?”

    “林先生不必多禮!”

    書院與白毫山都是法外之地,里面出來的修行者有半個官方身份,董薛也很是客氣:“不知先生可發現了什麼線索?”

    “要說線索的話,的確有一點,你們跟我來!”林不器點點頭,當先帶路,引著眾人來到一處密林。

    到了這里,百年的巨樹隨處可見,遮天蔽日,陰森恐怖。

    “此山有靈,而怪異之處,便在這里了!”

    他指著前面的一處粗大槐樹:“此地似有結界,虧我修行至不惑之境,才沒有被它隱瞞過去……”

    說著,整個人往前一走,一層水波浮現,竟然剎那消失。

    “陣法?”

    于靜白驚呼一聲,旋即了然:“難怪之前高岡失蹤,或是誤入了這里?”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0:39 PM

第五十五章 贈刀        

    深山之中,竟然有著一個大范圍結界?

    神捕司諸位捕頭與靜白女冠對此非常吃驚。

    而等到他們借助林不器的浩然之氣進入幻陣之后,就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遙遙望去,不遠處有個小城,街道上房屋鱗次櫛比、人流摩肩接踵,好一副繁華熱鬧的喧囂景象。

    看起來,簡直是將州城中的一條大街,憑空搬遷到此地一樣!

    “這不可能!”

    董薛眼睛瞪大,几乎變成一個銅鈴:“巨山郡中,蒼莽山內,怎麼可能還有一個城鎮?”

    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個山中的集市!

    “不可能……”

    旁邊的于靜白也不由詫異万分:“如此一個巨型幻陣,恐怕我師父都布置不出……”

    ‘恐怕不止是丹誠師父,縱然是前世元神之后的我,甚至游神御氣境界的大能,也未必做得到……這是傾國之力啊!’

    段玉環視下周圍,顯得十分篤定。

    除非慶國國君發瘋,並且以修建自己陵寢的預算規模調撥人力物力,或許才能做到這點!

    “這……”

    董薛遲疑片刻,終于做出決定:“我們前去一探究竟!”

    至于此地是不是幻术所致?縱然是大妖與元神真人的幻术,也無法將不惑境界的儒生迷惑!

    片刻后,他們走到大街之前,那種喧囂的人氣變得更加真實。

    只是往來行人身上的衣服顯得有些復古,似是大夏朝的樣式。

    “這位老丈!”

    見到街邊一個老人,董薛上前問著:“此是何處?”

    “此乃天街,我等皆為夏之遺民……客人可是來自山外?”

    老者臉上泛起一絲狡黠的微笑,對自己的來歷毫不隱瞞。

    而董薛也知道了這幫人的來歷,竟然是大夏朝的遺民!

    他們的祖先當時為了逃避戰亂與重稅,舉族逃入深山,一支數百規模的人馬誤入此地,發現了這幻陣,並引以為世外桃源,不斷開墾,就這麼發展起來。

    而這條天街,便是附近最繁華的集市,號稱‘山市’。

    “這……”

    董薛與屬下紛紛傻眼,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只是一次緝捕,竟然會發現這等秘聞!

    從這個集市的規模來看,辟居此地的大夏遺民,至少有著万人!

    “這……讓一人去回報消息,我們探一探此地!”

    董薛沉吟片刻,做下決定。

    而在走進這條大街的一剎那,段玉卻是眉頭一動,揉了揉眼睛。

    在他識海之內,石印轟鳴,若有所覺。

    眼角余光一瞥,似乎見到了一縷紫光落下。

    “桃花源記?還是山中墟市?”

    他看了看驚愕中的董薛等人,放慢腳步,身形隱沒入街道拐角,追尋著紫氣,來到一家酒樓之前。

    “四方酒樓?”

    段玉上了酒樓,立即就有殷勤的店小二上來服侍,坐到一個角落中。

    酒樓二層客人不多,只坐滿了三成不到,各自圍成一桌喝酒吃肉。

    正沉吟間,伴隨著一陣聲響,一個落拓中年走上樓梯,見到段玉,也是一愣,來到他面前拱手行禮:“恩公?”

    “高岡?”

    段玉望著此人,見他雖然臉色蒼白,但行走坐臥之間皆有章法,顯然不是重傷的樣子。

    同時,又在心底暗暗苦笑,幸好自己撇開大部隊,否則被別人聽到這一聲,就徹底洗不清了。

    此時先不管其他,默運神通,眼前景象又是一變。

    只見高岡頭頂一股紫氣衝天而起,卻被一大片烏云壓住,不斷削去。

    一瞬之后,段玉便雙目大痛,不得不收了靈目:‘紫氣衝天,黑云壓頂?’

    難怪之前未曾入道之時,便覺得這高岡命格奇異。剛剛一見,簡直是出乎他的想象。

    ‘紫氣色純而正,乃大貴之氣,這是王者之相啊……奈何衝出不到三尺,就被烏云鎮壓,不斷削去!’

    那漆黑發亮,甚至中間隱帶血紅的劫云,更是令段玉心驚不已,此種罪孽與劫氣,換成普通人,恐怕早就無法承擔,一命嗚呼了。

    只是在高岡身上,就與大貴之命形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令他能夠一直存活至今,但窮困潦倒,卻在所難免。

    ‘難怪他一個武道宗師,竟然混得這麼慘,要是換成我,恐怕會比他還慘,甚至活不到成年……關鍵這黑紅劫云,罪孽深重,他一個人怎麼可能造就?還有紫氣秉命,似乎都是繼承而來……此人祖上,恐怕非同小可。’

    正沉吟間,對面高岡敬了杯酒,問著:“恩公何以至此?”

    “實不相瞞,我乃朝廷銅章捕頭……”段玉夾了口菜,坦然回答。

    高岡面色頓變,苦笑道:“原來恩公也是來緝捕我的麼?只是我恐怕不能束手就擒呢!”

    “這你卻想錯了,我並未有著緝拿你的意思……”感受到高岡的警惕,段玉嗤笑道:“否則……我早就點齊人馬來了。”

    這其實是假話,真正的原因,還是這人身上異象太過恐怖,絕對是個龐大的漩渦,段玉自然要避而遠之。

    至于撈好處的想法?還是先掂量一下自身實力再說吧。

    “這倒是……唉……可惜我高岡一身武功,竟然沒有用武之地,上次軍營之中,那參將明明是與我上司秦飛魚有仇,卻偏偏發作在我身上……”

    高岡似乎是一路被追得狠了,急需要宣泄,將心中苦悶吐露。

    而段玉聽了,卻是神色奇怪。

    如此看來,高岡倒霉,還真是受了秦飛魚的牽連,並且他殺了那參將,也是幫了秦飛魚一把呢。

    ‘因緣巧合,一至于斯乎?’

    就在段玉心中暗嘆之時,只聽騰騰几聲,又一個酒客上了二樓。

    這人頭戴金冠,身穿紫袍,雍榮華貴,原本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人,偏偏衣袍上遍布孔洞與污穢,仿佛乞丐服,形成一種不尷不尬的氣質。捧著一柄破舊刀鞘,自顧自地在段玉的桌上坐了,目光炯炯,盯著高岡。

    “你是誰?”高岡一怔,旋即目光不由被他捧著的刀鞘吸引。

    這刀鞘殘破,插著一口破破爛爛的朴刀,刀柄上纏繞著一根枯草,這是此物可以發賣的意思,類似商品的招牌。

    但段玉見了,面色微變,伸手按著鬼切的刀柄。

    若不是自己壓制,鬼切恐怕會興奮地長鳴出鞘,與同類一爭長短!

    ‘神兵利器!絕對是神兵利器!’

    他望著中年人,心里卻在冷笑:‘釣魚的來了?’

    很顯然,這個落魄紫袍人目標肯定不是他,而是這高岡!

    金冠紫袍人笑了笑,自顧自地倒酒,一口喝干,這從容自若的作派,仿佛他才是此桌乃至這家酒樓的主人一樣:“你叫我紫衣侯便可!今日至此,是來賣刀的!你看此刀如何?”

    說著,就把刀往桌上一放。

    高岡心中一動,握住刀柄拔出。

    嗆!

    刀鳴當中,朴刀出鞘,寒光四射,令他略微詫異。

    原本看這刀外表朴實無華,想不到還真是一柄利器!

    “此刀原本是我家傳,只是今日酒蟲犯了,想賣了它換點酒錢,也不需多,黃金百兩便可……”

    紫袍人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說著。

    詫異的是,周圍的酒客也都自行其是,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

    “一百兩黃金?倒是公道……可惜……”高岡苦笑,他窮困潦倒,又被接連追殺,哪有這麼多錢?

    只是看著這朴刀,越看越是喜歡,又思索亡命天涯,不能沒有趁手兵刃,竟然舍不得放下。

    紫衣侯微笑不語,目光竟然望向段玉,在鬼切上轉了一轉。

    被此人目光注視,段玉心中一凜,石印嗡鳴,又清醒過來,心念一轉,笑道:“自古寶刀贈英雄,既然高兄你喜歡,我便出錢買了贈你,也算一段假話!”

    說著,就從懷中取出一個玉佩。

    這是黑蜘蛛的贓物之一,晶瑩剔透,觸手生溫,絕對要數千兩銀子才拿得下來:“你看這個可夠?”

    “夠了!夠了!”

    紫衣侯收了玉佩,將殘酒一飲而盡,大笑離去:“今日得見風起青萍……痛快!當真痛快!”

    高岡望著朴刀,神色終于不再怔怔:“恩公……我又欠了你一次!”

    “左右不過一些財物而已……”段玉有些迷惑,又似有些豁然開朗。

    此時再度凝神望氣,就見高岡頭頂,暗紅色的烏云被不斷削去,紫氣衝天,大有突破封鎖之意!更是心里一凜:“我這也算……投資了?”

    “那人有些奇怪……我得去問問!”高岡起身,面色堅毅,向著紫衣侯追了過去。

    而段玉也是心中忽起警兆,下了酒樓。

    “殺!”

    東邊烽煙頓起,就見得一隊金戈鐵馬的黑衣騎士,正在大肆殺戮。

    而被追殺的,赫然是之前與他同行的董薛等人!

    段玉見到這一幕,沉吟不語,忽然間暴起,拔刀一斬。

    周圍,几個行人身首兩分,屍橫就地,血液流淌,只是臉上還帶著詭異的微笑。

    法力一掃,就化為几張紙人。

    “這根本不是什麼桃花源!”

    段玉長出口氣:“根本就是山中鬼市!!!”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0:40 PM

第五十六章 突圍        

    識破一切之后,段玉法力一震,整個人都似乎變得精神了几分。

    之前的天街山市為何好像籠罩著一層迷霧?

    那些行人為何神色詭異?

    山中為何如此違反常理地存在一個城鎮?

    因為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有著一尊詭秘的存在,以無上的法力神通,在深山中硬生生地造就出一幕幕幻景!甚至連不惑境界的林不器都能騙過去。

    細思之下,實在可怖可畏!

    “所以……那些黑衣黑甲的騎士,也是……陰兵陰將?我們進入了一尊神道大能的法域?難怪一開始便有石印嗡鳴示警……”

    但縱然看穿了,也無濟于事。

    縱然是深山老林,不見天日的所在,能在陽間活動自如的陰兵陰將,也實在是恐怖無比!

    段玉疾步追趕,就見到了被追殺的董薛一行。

    縱然再是武功好手,道术强人,被一大隊騎兵圍剿,也只有抱頭鼠竄的份。

    “為何會出現如此多騎兵,一個個武功精强,簡直是一等一的精兵!”

    一個騎兵衝鋒過來,人借馬力,一刀豎斬。

    董薛强接一刀,感覺整條右手臂都在發麻,不由哀嘆:“難道今日要斃命于此?不……我可是七品銀章,怎麼能死在這里?大家分頭跑!”

    他面容扭曲,宛若惡鬼,率先衝入一條小巷。

    有著此人帶頭,后面的銅章捕頭們頓時作鳥獸散,只留下一人,赫然是于靜白!

    她修煉道术,雖然也有几手武功,但顯然不如宗師,体力不行,此時就成為了犧牲品!

    “騎兵成軍,自生鐵血煞氣,與龍氣一般克制道术,若是元神真人,或許還有活命機會……”

    于靜白連連揮劍,終究寡不敵眾,氣喘吁吁,香汗淋漓,目光渙散:“想不到,我今日要斃命于此!”

    “駕!”

    在她對面,一名黑甲騎兵赫然發起了衝鋒。

    這時候的重甲騎兵一旦衝鋒起來,簡直是無解,特別是騎士借著駿馬衝鋒之力劈砍,力道甚至還要超過宗師!

    此騎士馬术精熟,手中長矛就要將于靜白挑飛。

    就在于靜白以為自己無幸之時,面前忽然多了個背影。

    “殺!”

    段玉拔刀出鞘,雙手持刀,猛地向前一斬。

    嗆!

    鬼切刀發出嗡鳴,隱約可見一道紫紅色的光刃出現,沿著騎士的頭頂劈了下去。

    嘩啦!

    突然間,這個騎士連人帶馬就從中間分成了均勻的兩半,衝勢未減,從段玉與于靜白兩邊飛了過去。

    “這……”于靜白見到這一幕,死里逃生的慶幸未生,有的只是滿滿的詫異:“兵家絕頂,降龍伏虎之境?”

    兵家以武入道,軍氣灌体之后,還需訓練精兵,掌握生殺予奪的鐵血煞氣。

    修煉到極高境界之后,便可生出龍虎大力,能降龍伏虎!

    否則的話,縱然有著神兵利器,也無法像這樣將衝鋒的騎兵從中一斬為二,這需要的臂力,簡直超出人体極限,連宗師都望塵莫及!

    “道長不要迷惑,這些並非陽世騎兵,而是陰兵!”

    陰兵乃無形之氣凝聚,跟有血有肉的實物不同,其中起碼有著一百倍的差距,再加上段玉的鬼切之刀自帶凶煞,最為克制這種無形之体,才能造成這種可怕的視覺效果。

    要是換成陽世的騎兵,段玉肯定是迂回攻擊,不可能主動迎接衝鋒,找死也不是這樣的。

    “陰……陰兵?”

    所謂的知見之障,實際上也就是一層紙而已,捅破之后,于靜白頓時恍然大悟:“難怪我總覺得有些不對,不過還是要多謝這位捕頭相救……我名于靜白,你呢?”

    段玉苦笑,若不是見到她被陷在這里,自己也不會衝出來,只是這個前世師姐的性子還是沒改啊:“我名段玉,銅章捕頭!”

    “多謝段銅章……”于靜白暗暗心折,又一比董薛,更是高下立判。

    “好了,還是等衝出重圍再說……陰兵不比陽將,不必害怕煞氣反噬之類,盡管施展道术,我主攻,你在后面輔助!”

    段玉一震長刀,望著對面又彙聚成陣形的陰兵,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這些陰兵陰將絕對已經達到了極高水准,培養起來不遜色道門道兵,只是自己掌握鬼切,便是剛好克制,殺起來如同砍瓜切菜。

    “殺!”

    對面一陣轟鳴,又有五騎衝鋒,馬蹄橫跨障礙如飛,這時看起來絕對是陰兵無疑。

    于靜白暗暗內省,毫不猶豫地施展道法:“敕令!木行召來!急急如律!疾!”

    砰!

    在地面上,驟然生出許多荊棘藤蔓,仿佛蟒蛇一般,帶著倒刺,向著騎士卷去。

    此種小术,在真正的陽世大軍面前,根本連施展都施展不出,但在此法域之內,卻是效果奇佳。

    几個騎兵衝鋒的勢頭,頓時被這些荊棘阻擋,趁著這個機會,段玉縱身上前,刀光几閃。

    “啊!”

    伴隨著尖利的慘叫聲,一個騎兵頭顱飛出,竟然在半空中就化為灰黑之氣,又被鬼切吸納。

    段玉腳步不停,殺光這些人后,縱身衝入敵陣,接連大砍大殺。

    鬼切之前,竟然沒有一合之敵!

    縱然這些陰兵精銳至極,甚至凝聚出盔甲,能抵擋普通人刀槍劈砍突刺,但被刀之煞氣一衝,都是潰不成軍。

    “痛快!當真痛快!”

    段玉到了最后,一刀之下,竟然連斬數人,不由仰天大笑。

    果然刀才是專司殺伐之器,于此斗爭當中,他都感覺自己的刀术隨時都可以更進一步,突破到更高的境界中去。

    正思索間,又一道法术落在身上,乃是增益類的白毫甲,附著全身,形成一層明光甲胄。

    段玉見此,刀刃之上也浮現出破邪法咒,光芒連閃,將殘余的陰兵殺盡。

    “原來是同道!”

    于靜白上前一步,眉目間帶著詫異。

    如此少年,刀法竟然就到了宗師之境,並且還是五氣朝元的煉氣士,不由暗暗欽佩,又有些惋惜。

    若是早些時間,在此人還沒有入道之前遇上,自己一定會引他拜入白毫山。

    可惜此時道種已凝,無法可改,縱然再引入進去,也是一輩子外門,最多做到外門長老,無法入得核心。

    “此處恐怕是某一位大神的法域,我等還是盡快離開為妙!”

    段玉提都不提董薛,更是有些幸災樂禍。

    在法域之中,遇到陰兵陰將,道术便很有用了,董薛可沒有自己的鬼切,光靠武者的一腔熱血,能堅持爆發几次?

    “正是如此!”

    于靜白連連頜首,更不會理之前拋棄她那一幫人的死活。

    此時看著周圍,只見陰兵盡滅之后,原本的行人也消失無蹤,街道上彌漫著一股霧氣,建筑影影幢幢,不由更是心里一寒:“果是陰域!速退!”

    撤退之時,段玉還是將心底疑惑問了出來:“書院林不器,道友可曾看到了?”

    “段兄稱呼我靜白即可!”

    于靜白細聲細氣地道:“林先生進入這法域之后,沒有多久也是與我們走散,看來是有神祗暗中主持,故意分而擊之!”

    此世神祗雖然能略微干涉陽世,但花費如此大的心血代價,絕對不可能只是鬧著玩。

    而段玉聯想到之前的酒樓買刀,卻是若有所悟。

    他們兩人腳力飛快,再加上已經勘破迷霧,有著道法護身,更不會被鬼打牆之類的引著走錯路,沒有多久便殺到邊界范疇。

    段玉手持鬼切,勇不可擋,縱然真正的神祗,也不敢來吃上一刀。

    波!

    兩人穿過槐樹結界,再回首望時,都是怔住。

    只見一層五彩光幕緩緩破碎,現出其中的小城,還有若影若現的街道。

    迷霧朦朧中,那城郭、大街、乃至車水馬龍的行人,都是漸漸虛幻,慢慢消失不見。

    ……

    另外一處密林中,遙望天街消失,高岡神色有些茫然。

    “臣林不器,拜見主公!”

    在他面前,林不器深深跪伏,一絲不苟地行大禮:“願為主公鞍前馬后,肝腦涂地!”

    “你起來吧……我現在腦袋還有些迷糊著!”

    高岡擺擺手,苦笑道:“剛剛那個,真是我祖宗?”

    “主公天潢貴胄,絕無可疑,我書院受大夏大恩,當奉正統!”林不器再拜:“主公手上的大夏龍雀,便是明證!”

    “大夏龍雀?”

    高岡一怔,旋即望著手上的殘破朴刀。

    只見此時這刀赫然發生了變化,一絲絲光芒流轉,金柄銀鞘,龍形吞口,紫氣暗蘊,尊貴非凡。

    耳邊,又傳來林不器激動的聲音:“此刀乃是大夏皇室所鑄,只有皇家血脈才能持有!主公持之,便是大義在身,天下正統,四地的忠貞之士,無不翹首以盼主公重興大夏啊!”

    “大夏?!”

    高岡苦笑更甚:“當年的大夏天下,早已一朝傾覆,群雄逐鹿,我何德何能?敢與慶君、楚王相提並論?”

    只是目光之中,名為野心的火焰卻漸漸凝聚。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0:42 PM

第五十七章 無常        

    “要籠罩如此大范圍,一切真實不虛,甚至迷惑我等……”

    結界之外,于靜白望著陰森森的樹林,忽然打了個冷顫:“應當是公侯一級的神靈?”

    “或許吧!”

    段玉想到某個自稱紫衣侯的家伙,那明顯是個化名。

    此世神道與陽世相同,並沒有那麼多花哨,神道男爵相當于陽世七品,再往上,子爵六品,伯五品,侯四品,公三品,最后的王與帝君,便是二一品!

    關鍵是這神道位階,並非人主說冊封就能冊封,而是必須本身實力能達到,或者陽世氣運付出,强行提拔上來,總之必須符合位格。

    理論上,陽世封贈謚號所給的氣運,因為只有一次性,都是等而下之,起碼要下降兩個大品級。

    比如皇帝封了某個英靈為某某侯,實際上在陰間出現的,最多只是一個子爵之神。

    甚至這還必須是大夏那種一統的皇帝,輪到慶國國君這種,自己都只是王級,又能封得了什麼?

    當然,縱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神道男爵,力量也是十分恐怖。雖然無法直接干涉陽世,但潛移默化,仍舊能夠造成很大的影響。

    而公侯一級的神靈,能直接在陽世顯化法域,甚至迷惑修行者!

    ‘也就是說,那個紫衣侯,可能是以前大夏某個王爺,甚至是……皇帝?’段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這麼說起來的話,高姓,似乎是之前大夏的皇室之姓呢……’

    一念至此,內心不由更加沉重。

    因為前世的他,可根本沒有聽說過什麼高岡殺將逃亡,乃至更加出名的事跡。似乎只是曇花一現的宗師,就消失無蹤。

    但現在,明顯又被改變了!

    ‘前世的我,實在太弱了,還未能接觸到這個世界真正的內幕啊……’

    段玉暗暗嘆息,望向旁邊的于靜白:“道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為上!”

    “如此甚好!”

    于靜白立即答應下來,只是又有些詫異。

    段玉一看便明白意思,將自己得罪行人司,還有后來關于董薛一些隱約的猜測說了。

    “原來如此……”于靜白立即表示理解,畢竟對散修打壓,乃是慶國與白毫山的國策,只是看到段玉落到這個地步,還是不由有些可惜:“官職在身,對于我等煉氣士而言便如負重前行,難以成就……若道友有意,妾身願舉薦道友進入白毫山,清靜修行,可惜,只能入外門!”

    “這個……請容我考慮一二!”

    段玉苦笑了下,前世自己再怎麼樣,也算根正苗紅的白毫山傳承,元神真人,到后期都被照樣犧牲。

    外門長老的地位,比內門真傳還低,等到大劫來臨之際,當真是哭都來不及。

    當下兩人一起上路,段玉又旁敲側擊,問起于靜白為何來此的問題。

    對于這位段銅章,于靜白不知為何,就是感覺十分投緣,並且念及對方也是神捕司中人,算是半個自己人,並且也不是什麼秘密,終于說了:“緝拿高岡,只是隨手而為,因為我剛好在附近……本道諸多弟子,都已經啟程北上,預備進入草原,參加論道法會!聽聞此屆非同尋常,正陽道道主挑戰烏延部大祭司,乃是巔峰之戰!”

    這消息實在宛若雷霆,將段玉擊打得差點呆滯:“這麼快?太快了!太快了!”

    烏延部乃是北燕大敵,有著黃金血脈,是草原上的霸主。

    並且,同樣豢養了一批神通之士輔佐,不過在草原上,一般稱為祭司或者巫師。

    烏延部大祭司,便是站在巔峰的人物,能與十大道脈的道主相提並論,此人一隕落,烏延部就要失去三成勝算!

    但是明明是數十年后的事情,為何現在便發生了?

    段玉冥思苦想,也只能歸結于自己的蝴蝶效應,當真是如迎面中了一錘。

    此時整個人卻越發清醒,想到之前丁讓所言慶都之忌諱,不由又試探問著:“八賢王最近如何?可曾受到打壓?”

    “八賢王?”于靜白略微詫異:“你也關心慶都之事?”

    “我與丁讓私交甚密……”段玉毫不猶豫地將丁讓扯出來當擋箭牌。

    “打壓那是之前的事,最近反而親之重之,君上有意讓八賢王參與政事……”于靜白想了想,這也並非什麼絕密,慶都中的高層圈子都知曉,沒有隱瞞。

    “為何會如此?”這很不正常,段玉不由追問。

    “據說……”于靜白下意識地望了望周圍,壓低聲音:“國君龍体欠佳……”

    ‘恐怕不止是欠佳這麼簡單!’

    段玉腦中仿佛划過一道閃電,什麼都明白了。

    國君病重,八賢王方能春風得意,畢竟縱然此時慶國國君還有儿子,也在牙牙學語。

    若是不幸駕崩,主少臣疑,慶國又位于四戰之地,恐怕立即就有不測之禍!

    這不僅是臣子的看法,甚至也有王室的因素影響,因此八賢王才能得著重用。

    在三國中,便有這樣的例子,孫策死后,東吳並未立孫策之子,而是直接立了孫權!因為亂世之中,一個幼儿根本無法坐穩大位,除非想要滅國!

    太平年代,八賢王這樣的家伙,肯定是日削月減,慢慢減弱其影響,等到數年后便可幽禁殺之。

    而前世的歷史也是這樣,八賢王數年后被論罪奪爵,再過數年處死。

    那時候慶國國君的身体肯定十分康健,並且諸子也漸漸長大,因此才能悍然殺之,不懼反噬。

    但現在,卻不行了!

    國君病重,這時候還要殺潛在的順位儲君,群臣與王室都不會答應。

    而所謂的王權,也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一旦所有人都暗暗抵制,那就是個笑話。除非是開國太祖,還能有限與体制抗衡之外,其它國君都必須服從于自己的体制,因為他的權力也是自体制中而生,無法自己否定自己!

    因此,縱然此時的慶國國君,恐怕都不想殺八賢王,甚至有意扶持此人。

    沒有辦法,這是作為一個合格政治生物的基本素養!

    換句話說,若强行立幼儿,那等待的是慶國亡國,祭祀斷絕,相比于這個而言,立一個弟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不過在段玉看來,此時讓八賢王參與政事,還有安撫的意思在內,一旦等慶國國君恢復過來,那肯定又是翻臉不認人了。

    只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段玉此時只想放聲大笑,深深地感受到了命運的嘲弄!

    自己自重生以來,一直苦心經營,自以為縱然略微有著影響,也起碼還能有著二十几年年時間,足夠厚積薄發。

    但此時看來,簡直就是個笑話!!!

    數十年?恐怕十年都了不起了!

    草原之上,北燕擊敗大敵烏延部,最多只需要五年!而整合草原勢力,休養生息,也最多五年!

    十年之內,胡人必定南下!

    除此之外,因為將八賢王看成漏水大舟,自己之前已經狠狠將他得罪了。

    或許他此時還不知道那時候的年青人叫段玉,但如果自己還在慶國待下去,便總有一天會知曉的!

    若是給他登基掌權,那自己的性命?

    ‘太快了……太快了……’

    段玉几乎想大笑三聲,終于知道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世界,縱然自己有著重生,每個人物也不是npc,會乖乖等著你觸發事件。

    “你笑什麼?”

    奔行之中的于靜白見到段玉几乎連眼淚都要笑了出來,不由十分詫異。

    “我在笑這命運的無常啊!”

    段玉吐出一口長氣,强行收攝心神。

    重生以來的一些計划,必須更改了!甚至,布局天下的計划,也要盡快進行!

    ‘好在我從來就沒打算在慶國一棵樹上吊死……縱然胡人南下,要一路攻城掠地到南方,也不是容易之事……更何況,即使是大夏,也還有諸多未征服之地呢!’

    作為穿越者,段玉天生便不會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還有那種古人對某地深深的眷念與誓死共存,完全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唯有自己的小家與私仇!

    ‘此生,必與胡人抗衡到底!’

    ‘還有在慶國准備做的事情,都必須加快進度,我自身的修為也不能落下,回去之后,馬上開爐煉丹,順帶謀求更多官職氣運,助益修為!’

    段玉暗暗發狠。

    而此種神色,頓時令周圍的于靜白打了個激靈:“道友為何如此?”

    “想到了一些難以忍受之事……”段玉看向于靜白,有些頭疼,若是可能,他更想將師父這一脈都忽悠到南方去,不過這前世師姐的性子他也知曉,雖然表面溫婉似水,實際倔的不行,不由頭疼:“此外……對于草原風光,論道法會,我也很有興趣,不知可否同行?”

    “既是同道,自然可以!”于靜白點點頭:“只是你有著職司在身……好在我聽聞上面對這次事情十分重視,或許將從各州中抽調行人司與神捕司精銳,與我們白毫山同去草原……”

    說完,連她自己都略微有些詫異,不知道為何對這個初次見面的少年便交淺言深。

    “多謝!”

    段玉肅穆一拱手,前世種種,今世必然會一一回報!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0:45 PM

第五十八章 煉丹       

    三日之后,巨山郡郡城。

    正在休養生息,並等待公文的段玉,得到了一個令他有些吃驚的消息:“什麼?董薛那個家伙還活著?”

    說實話,他還真沒有想到會有這個展開。

    當初在蒼莽山之中,看到疑似神道大能張開法域,他跟于靜白哪里還敢多待?不怕被別人一個手指頭摁死了,或者倒霉地波及?

    再加上于女冠被拋棄的怒火,是以死道友不死貧道,直接溜之大吉了。

    至于原本的緝捕高岡之任務,更是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但段玉沒有想到的是,那個董薛居然還能活著出來,雖然據說模樣十分凄慘,身負重傷,還斷了一條手臂,但畢竟走出來了。

    “果然不得不說禍害遺千年麼?”

    段玉承認,自己內心的確有著讓對方自生自滅的想法。

    畢竟此人雖然掩飾得很好,但那股惡意卻還是被他敏銳察覺,此時看到這個死剩種居然還能留著口氣掙扎出來,不由詫異。

    “只是廢了一條胳膊,還有一身武功,這銀章的位置,坐得穩麼?”

    縱然如此想,來到病房門口,段玉便換上一臉凄然的表情,推門而入:“卑職求見銀章大人!”

    “段玉?是你!”

    床上躺著的果然是董薛,此時掙扎而起,肩膀上包著滲血的繃帶,望向段玉的目光卻是充滿警惕——就好像一頭受傷的狼王!

    特別是看到段玉毫發無傷之后,董薛隱忍再好,也不由咆哮:“當日你莫名失蹤,去了哪里?為何臨陣脫逃?”

    “大人息怒,我當日並未臨陣脫逃,而是被神祗法域迷惑,勢單力孤的時候遭到突襲……好不容易經歷一番血戰,才殺出重圍,並救出白毫山的于女冠……”段玉不慌不忙地道:“我們聯署的公文,已經送去了州里!”

    這就是要造成既定事實,先發制人。

    只是趁著自己這個上司生死不明之際,便越級上報,再加上之前推門而入的行徑,一個跋扈的罪名是怎麼也跑不了的。

    董薛目光陰暗,几乎恨不得將段玉殺了。

    只是此時還有些理智,看到斷掉的胳膊,便什麼怒火都熄滅了。

    他是武者,失去一條手臂,再加上受到的重傷,武功起碼要打上五折!

    無論如何,此役之后,都會退下來了。

    而按朝廷慣例,對于他這種人,能混個虛銜榮養都是最好的結果。

    一旦失去這身虎皮,家中必定坐吃山空,更何況,還有這些年結下的仇敵落井下石。

    特別是面前這人!

    以他剛剛破獲謀逆大案的功勞,雖然不能連升四級,但升到正八品,代掌銀章之位,卻是几乎十拿九穩了,自己還為他騰出了位子!

    這几乎讓董薛咬碎銀牙,望了望周圍,怒哼一聲:“你們都出去!”

    頓時,原本服侍的丫鬟仆役都身体一顫,躬身退出。

    “銀章大人有何吩咐?”段玉笑了笑,不以為意地問道。

    “之前之事,也不必再說,但你想不想做個交易?”董薛道:“你可知,你已經深深得罪行人司中一人,必要置你于死地而后快!”

    “不知,但我相信,行人司效忠朝廷,必會秉公執法!”段玉大義凜然地回答:“大人你好好養傷,卑職告退!”

    說完毫不留戀,走出病房。

    至于葉州行人司?就連胡德也不被他放在眼里,如果敢來為難,直接殺了便是!

    長期規划變成短期,段玉立即多了几分戾氣。

    ‘更何況……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之前行人司壓制我,是為公!但此時,我跟他們的某些目標,卻又一致了,若我表現出來,胡德是個聰明人,自然會壓制屬下……雖然只是暫時,少不了秋后算賬,但那時候我恐怕早就海闊天空了。’

    因此,走得毫不猶豫,也不給董薛任何把柄。

    砰!

    身后,瓷器碎裂之聲大響,段玉只是一笑。

    ……

    一只巨大的丹爐,在靜室內冉冉升溫,爐底的紅炭徹夜不熄。

    屋內溫度不斷攀升,几乎是熱浪滾滾,好在煉丹的兩個人都已經到了寒暑不侵之境,倒也沒有什麼。

    于靜白盤膝而坐,見得段玉進來,也不吃驚。

    只是看著對方熟極而流地將一樣樣藥材倒入爐中,摻以法力,眉目中不由閃過一絲詫異:“想不到道友連煉丹之术也精通!”

    這可不是普通散修能學到的技术,縱然白毫山之中,能開爐煉丹的煉丹師也沒有几個。

    而她的師尊丹誠道人,卻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惜,煉丹之术耗費太多,並且煉出的丹藥最多只能助益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的積累,能對元神真人有作用的靈丹少之又少,因此一直被視為偏門,無法有著多少重視。

    雖然明知道這個師姐不修丹术,但段玉還是特地換了一種煉丹手法,保證沒有白毫山的絲毫痕跡。

    “煉丹要訣,首先在于藥材!沒有上好的藥材乃至靈藥,一切休提!之后才是火候的把握,與法力參與……”

    段玉笑了笑,“也多虧道友傾囊相助,否則還無法湊齊這一爐五行丹的材料!”

    “只是几粒云離石、半截橫生木而已……”于靜白道:“你卻要分我三成,實在是受之有愧!”

    以她的貢獻,能分個一兩成便不錯了。

    段玉如此,顯然是故意偏頗,要拉近關系:“道友這些時日看著爐顧火,也是辛苦,多拿一成並未有著什麼,更何況,在下久慕白毫山一脈道法精深,正要多加親近!”

    ‘親近?’

    于靜白一呆,旋即低垂下頭,臉上似乎有些……紅暈?

    見到這一幕,段玉卻是一滯。

    天可憐見,他只是想拉近關系,可完全沒有其它綺念啊。

    ……

    雖然有著一點誤會,但段玉還是將五行丹煉了出來。

    數個時辰之后,伴隨著丹爐開啟,整個室內都是紅霞蔓延。

    “准備好,五行丹遇火則焦、遇木變朽、遇水即化……成丹之后,必須立即蠟封,並以玉盤承接!”

    段玉囑咐一句,法力涌出。

    在他面前,銅爐徹底打開,浮現出一團五彩的液体。

    “丹訣·分!”

    段玉一掐訣,十指連抓,五彩液体頓時化為一滴滴,在半空中迅速凝固,雨點般灑落。

    “收!”

    等待良久的于靜白一拂袖,一層油蠟浮現,將五彩水滴包裹,形成丹丸模樣,宛若雨打芭蕉一般,落在一個碧綠色的玉盤之上。

    心里,卻在默默贊嘆:“這開爐,取丹,皆是一氣呵成,熟極而流,真是……難以置信!”

    段玉取了一枚,直接吞服,感受著一股熱流入腹,化為五行之氣增益道行,不由一笑:“品質尚可,算是中上吧,有著一百零八丸,道友可取三十三枚!”

    “這怎麼可以!”于靜白也是在凝練五氣的境界,聞言有些心動,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段玉盛情難卻,還是取了:“實在生受了……”

    又細細感應,嘆道:“此丹可為上品,有它之助,想必我可以盡早提升至朝元神境界,真是多謝道友了!”

    “不必客氣!”

    一番寒暄之后,于靜白便告辭離去,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坐練功。

    畢竟,縱然以蠟丸與玉瓶封印,藥性還是會略微喪失的。

    而煉丹术因為對元神難有增益的特性,縱然是白毫山中,能如段玉這樣開爐煉丹的土豪之舉,也是少見。

    畢竟五氣朝元的煉氣士還是下層,正是要努力為宗門做出貢獻的時候,哪里有著此等好處享受?

    唯有段玉,雖然游離于道門体系之外,風險自擔,但收益肯定也是自己享用。

    等到于靜白離開之后,段玉盤膝而坐,望著手中的大玉瓶:“有著五行丹之助,又有每日官氣,我很快就能完成五行之氣的凝練,進入朝元神階段,而覺醒陰神之事,我早已經歷過一次,無比熟悉,最后就是打磨無漏道体,元神出竅了!”

    五氣朝元大階段,可以分為三個小層次,是為凝五氣、朝元神、與最后的無漏道体。

    其中凝五氣是五行之氣的積累,講究水到渠成,厚積薄發,而朝元神只是一種狀態,只要感應到体內陰神,便是成就!

    有著前世經驗,甚至還是前世的身体,重走一次,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至于最后的無漏道体,則是肉身圓滿無缺……我前世不僅幼時飽受磨難,錦鯉幫滅后更是亡命天涯,几次身受重傷,大損元氣,才導致肉身難以圓滿,蹉跎了許多時候,但這一世已經好上許多,雖然幼年磨難免不了,但已經在著力彌補根基,想必覺醒陰神之后很快便能打磨圓滿……”

    段玉長出口氣,不知不覺間,元神已近在眼前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1:06 PM

第五十九章 地煞        

    青葉郡。

    夜色漸濃,郡衙內的大牢卻是燈火通明,外面把守的也從衙役換為了披甲執銳的郡兵!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為這里關押了欲謀大逆的錢家重犯!

    大牢最深處,某間獄房內。

    正陽道崇玉道人,也就是那個武道宗師,挑戰段玉不成,被擒拿下的年青道人,正被捆成一個奇異的姿態跪在地上,臉色青白,披頭散發,顯然吃了不少苦頭,特別是還戴了木枷,上面蓋了太守的官印!

    牢獄的鐵欄杆之上,也有著紅漆的封條。外面以精兵鎮守,自然有著一股鐵血煞氣盤旋。

    基本上,有著這些,元神之下的道法,都要被盡數鎮壓,掀不起什麼浪花來。

    當然,這個道人還是武者,因此挑斷手筋腳筋,穿了琵琶骨,也是應有之義。

    明月高懸,涼風習習。

    忽然間,一陣狂風吹來,連監牢內的火把都是一顫。

    被關押的崇玉道人若有所覺,豁然抬頭。

    只見牢房之上的封條嘩啦一聲落地,盡數無火自燃,大風吹進監牢,卷起稻草,又在半空中化為一個老道。

    這老道面容奇古,戴著一頂漆黑的道冠,足足有著三尺高,身后放出一圈明光。

    “弟子崇玉,拜見師叔祖!”

    青年道人見此,立即掙扎著叩首,淚流滿面:“師叔祖,您可要給我報仇啊!”

    此老道在正陽道輩分甚高,道號‘明德’,乃是修煉到了游神御氣境界的道家大能!

    唯有渡過心魔劫,方能元神出竅!

    而元神出竅之后,又有風火大劫!只有接連渡過,方能算小成,從此日游夜游,元神驅物,能人所不能。

    再往上,便是游神御氣之境!

    此氣非凡氣,乃是天罡地煞之氣!

    元神本來便免疫凡物攻擊,聚散無形,只是依舊會被法术、龍氣、浩然之氣、與鐵血煞氣震懾乃至傷害。

    而游神御氣的境界,便是要以元神煉化地煞天罡之氣護体,從而真正成就不壞!

    先是一重地煞之氣,旋即一重天罡,當兩者都熔煉之后,元神便真正大成,可以附体奪舍,重活一世!

    這天罡地煞之氣都是天地極致之力,與煞氣龍氣力量相同,一旦元神能駕馭與熔煉這兩氣,自然便會獲得抵抗鐵血煞氣與龍氣等等的能力。

    若說元神出竅的真人只是獲得了迂回能力的話,那游神御氣,便是元神真正成長,甚至能與侵害之物抗衡!

    “你……糊涂啊!”

    明德老道見到痛哭流涕的崇玉道人,顯化的元神臉上浮現出一絲哀怒之色:“明明元神都未成就,便敢抗拒官軍……我正陽道怎麼教出了你這等蠢材!”

    “弟子万死!”崇玉道人赧然,又有些不甘:“弟子只是未曾料到,官軍中竟然還有一位持著神兵利器的宗師!”

    “罷了,成王敗寇,又有何好說?”老道搖搖頭:“斷了手筋腳筋,穿了琵琶骨,武功廢了也沒有什麼,肉身本來就是一件臭皮囊……你收拾一下,准備跟我走吧!”

    說著,伸手上前一拂。

    那木枷、官印、乃至繩索盡皆碎裂,化灰而去。

    “這是……道主的意思?”崇玉道人勉强站起,望了望外面。

    雖然不遠處就有兩個精兵,但此時他們仿佛化為了雕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道主的意思?嘿嘿……”老道冷笑:“我本奉命前來慶國查找變數,還與宇文商過了一次手,可惜一無所獲,正在這時,葉州出事,便只有老道我來了,那錢家知情之人,已經盡數殺了,若非看在你是我一脈傳承的份上,嘿嘿……”

    崇玉道人冷汗直流,知道若非前來接手的是這位師叔祖,自己的下場可當真不好說的。

    這時從容敷藥運功,臉上便多了些血絲:“多謝師叔祖大恩!”

    老道眼皮都不動一下:“罷了,等會我帶你出去,小小一個郡級牢獄,還未曾放在我眼里!”

    “多謝師叔祖,只是弟子還想報仇!”崇玉道人咬著牙,臉上泛起仇恨之色。

    “壞我正陽道大事,的確該給個報應!”明德老道頜首:“這次查抄錢家的,黃子平與那校尉已死,剩下的便只有熊宜與一個銅章捕頭了,那熊宜正好在外看守,卻便宜了那巡捕……”

    “既如此,先殺一個也是好的。”

    崇玉道人走出牢門,施施然取過一名士卒的腰刀,隨手几揮,將這些守衛盡數殺了。

    “這牢獄內還有其它重犯,一起放掉,也算混淆視聽……”

    明德老道元神化為狂風,在崇玉道人耳邊低低說著,霎時間,整座監獄便立即騷動起來。

    ……

    “出了何事?”

    郡獄之外,熊宜被喧囂驚動,帶著親兵前來鎮壓。

    “啟稟校尉,似乎是營嘯!犯人造反了!”一名軍官趕來,冷汗淋漓。

    “衝進去,命令棄械跪地,否則一律格殺!”

    熊宜明白此時就是要殺伐果斷,不暇思索地下命:“注意几個甲子號內的重犯!快去!”

    轟隆!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傳來。

    大牢牆壁上竟然被轟出一個巨大的洞孔,石頭橫飛,磚屑升騰,一大群蓬頭垢面,身穿囚服的犯人就拿著原本獄卒的武器殺出:“衝出去!否則就是死!”

    “烏合之眾,射!”

    熊宜見此,目露不屑之色,命令弓箭手放箭。

    咻咻!

    一陣箭雨過后,地面上便多了十几具屍体,囚犯們驚恐后退,有的跪地求饒:“不要……是他們挾裹我的!大人饒命!”

    “我有五百人在此,還鎮壓不下一些暴動的囚犯?”

    熊宜冷笑一聲,又傳下命令:“上前鎮壓,注意那几個重犯!”

    披著甲胄的士卒上前,揮舞著手中戰刀,也不顧忌几個落入敵手的獄官,放手大砍大殺,當真是勢如破竹,血流成河。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原來是你!”

    伴隨著狂風,一個道人身影在虛空中浮現,周身外放玄光。

    “神靈啊!”

    士卒震怖,握著兵器的雙手都有些顫抖。

    “混賬,這是妖道,給我射!”

    熊宜目眥欲裂,奪過一柄長弓,彎弓搭箭。

    咻咻!

    弓箭徒勞無用地從道人身体中穿過,仿佛只是一片虛影。

    “犯吾道者,雖遠必誅!”

    明德老道手一伸,捻起一支羽箭,隨手一拋。

    咻!

    箭矢似閃電般射回,上面光芒一閃,穿過熊宜的胸口,落在地上。

    “校尉……”

    “校尉死了!”

    軍官一死,這些士卒紛紛大驚,而囚犯們則是歡呼雀躍,奮力突圍。

    “嘿嘿……區區一個校尉!”

    明德老道身影一晃,玄光似有些削弱,但片刻后便站立穩了,冷笑不已。

    修為到了他這個地步,區區百人級別的軍氣,乃至太守封條上的官氣,都不放在眼里。

    殺了一個小小校尉,也不算什麼,根基雄渾,完全可以撐得住這點神道人氣反噬!

    除非是万人級別的大軍陣,又或者州牧國君一級的龍氣,才能令他有所忌憚。

    可以說,元神到了游神御氣階段之后,就真正成長起來,猶若穿了堅固的鎧甲,不懼傷害。

    “哈哈……師叔祖神威!”

    趁著這個機會,崇玉也混在囚徒中逃出,心里暗喜。

    但就在這時,咻!

    一支弩箭從他胸膛穿過,帶起紅梅點點。

    崇玉望著胸膛上的血洞,滿臉不可置信之色,緩緩倒了下去。

    嘩啦啦!

    從几處房屋中,忽然涌出几隊甲士,人數不多,只有二三十個,但每人都身披鐵甲,目光冷冽,殺人如割草,頃刻間就將逃亡的犯人殺盡。

    “正陽道明德,你敢劫獄?”

    聶敏大步踏出,聲如洪鐘:“你正陽道狼子野心,已經是路人皆知,給我殺!”

    他赫然早早在周圍埋伏了一支精兵,人數不多,借著道法官氣的掩護,終于騙過了這個游神御氣大高手的探索,完成這引蛇出洞之計!

    此時一聲令下,身后便現出一座笨重的床弩,上面的箭矢有著鵝蛋粗細,上面刻滿玄妙的符文,箭頭上還有著淋漓的鮮血。

    轟隆!

    宛若平地起雷,這箭矢如風如電,穿過凌空而立的明德道人,在他胸前留下一個大洞。

    明德道人神色一變,顯化的元神都有些維持不住:“好濃烈的鐵血煞氣,還有這饕餮營精兵……陳策到了?”

    “正是本都督!”

    在聶敏身后,緩緩走出一個黑衣人,原本悄無聲息,但此時一出現,便吸引走在場所有視線:“要圍獵一位地煞真人,怎麼能少了本都督呢?”

    陳策深吸口氣,旋即大喝:“傳我將令,正陽道明德道人,以法犯禁,當誅殺之!”

    他乃朝廷正三品武將,手握一州兵權,身上彙聚的龍氣垂青與鐵血煞氣何等恐怖?

    “殺!”

    與此同時,所有饕餮營精兵放聲大吼,虛空中似現出一只凶獸虛影,向明德道人殺去。

    半空當中,原本就渙散的明德道人元神尖叫一聲,終是徹底散開。

    “此賊終是死了!”

    聞訊趕來的太守擦了把冷汗。

    “死了?”陳策搖頭:“若是元神出竅的煉氣士,一定死得不能再死,但這道人畢竟元神經歷過地煞之氣淬煉,只是重傷而已……速傳我軍令,立即搜索方圓百里,或許能有收獲!”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1:08 PM

第六十章 升官       

    “茲有銅章巡捕段玉,勇于任事,晉一品二級,代理銀章事……”

    伴隨著嘉獎或者說升官的旨意下來,段玉頓時覺得一股氣運加身。

    此時內視,就可見得心、肝、脾、肺、腎五髒之處,似乎各有一層光華升騰,呈現赤、青、黃、白、黑五色,五行之氣輪轉,又漸漸純化一体,正是內煉大成的征兆!

    ‘這些時日吞了不少五行丹,加上這次升官的氣運,剛好突破了凝五氣的瓶頸?’

    段玉心里有數,領旨謝恩。

    再起身之時,渾身氣度又是一變,雙目中神光一閃。

    凝五氣之后,是為朝元神!

    此元神為陰神,或者說,是人身潛意識之集合!

    畢竟,要元神出竅,就必須先在体內彙聚一切精神,做好准備。

    元神每個人都有,只是在体內之時,性質為陰,還需喚醒。

    這個過程,段玉上輩子已經做過一次,現在更是駕輕就熟,一個激靈間,頓時就突破了朝元神的階段。

    ‘陰神,說白了就是潛意識,或者說人類腦域中的精神枷鎖……’

    實際上,異世有過研究,一個人的力量真正爆發出來,將會非常恐怖,只是容易損傷自身,因此被重重封印限制。

    而覺醒陰神之后,就可以自己決定是否打開這個枷鎖!

    可以說,到了這一步,縱然修道者只是個武道廢柴,也會立即轉化為一位武道高手,至于原本的武道宗師,則是戰力更上一層!

    不僅如此,陰神覺醒之后,代表的是對身体精細入微的‘掌控!’

    唯有到這一步,才可以視察体內各處的折損與暗傷,再主動調整內分泌,或者外用藥物進行修補,方可將肉竅修補至完美,這便是無漏道体的修煉!

    ‘朝元神已經突破,剩下的便只有打磨無漏道体,預備渡過心魔之劫,元神出竅了……’

    段玉深吸口氣。

    前世苦修數十年,才堪堪晉升真人,想不到如今元神卻近在眼前!

    識海之內,石印大了一圈,甚至一種凝實的感覺,已經布滿三分之二,上面的螭吻咆哮欲出。

    ‘下一步,便是晉升三轉銅印了!’

    段玉十分期待,畢竟銅也是五金之一,從木石升級到金,乃是篆刻師的一個大門檻。

    當然,在修道方面,從五氣朝元晉升至元神出竅,同樣也是鯉魚化龍一般的突破,縱然放在十大道脈中也是值得遍邀好友慶賀之事。

    種種變化,只是一瞬間。

    在外人看來,這位新鮮出爐的代掌銀章只是略微有些激動愣神,旋即就恢復如常,諸多動作皆是一板一眼,沒有半點逾禮之處。

    旋即,段玉就收到一條令他詫異不已的消息:“有道人强闖郡牢?甚至殺了熊宜?”

    “正是!金章有令,命大人速速回青葉郡聽命!”

    說這話的,是一名神捕司普通探子,在得到打賞之后歡天喜地地將所知的一切情報和盤托出。

    段玉面無表情,打發走其他人,旋即就在內室見到了于靜白。

    “恭喜大人!”

    于靜白稽首為禮,又有些惋惜:“又加了一品,朝廷何等優厚?恐怕是看在你煉氣士的份上了!”

    官品越高,對于煉氣士而言負重越為恐怖,甚至到最后會壞了修行。

    很顯然,若受獎者不是段玉,提升個一級,賞金百兩也就差不多了。

    “此乃我所願也,道友不必再勸,倒是正陽道如此明目張膽,真是令人不解……”

    段玉端起茶杯,神色有些凝重:“要五百軍中,取主將首級,普通的元神真人都力有未逮……”

    “明德真人的大名,我也曾聽過,乃是正陽道高層,執法長老之一,凝練地煞護身,修為深厚……”于靜白秀美蹙起:“但正陽道此舉,實在太過猖獗,果是狼子野心不加掩飾了麼?”

    她有些憂愁,畢竟葉州之亂剛平,慶國實在不想再打一場北方之戰了。

    “可惜,此事不是你我能夠控制……”段玉明面上安慰兩句,心里卻在苦笑,這位道姑根本沒有想到日后戰爭的恐怖。

    不論是不斷升級的烈度,還是波及范圍的可怕,完全就是整個大陸級別!

    胡人大戰的同時,南方也是不得安寧,整個天下,几乎沒有樂土。

    “我今日前來,卻是向道友告別!”于靜白臉頰微紅:“師門有命,我必須北上了!”

    “多謝于道友往昔相助……天下畢竟沒有不散之宴席,如若有緣,我等草原再會!”段玉肅穆回禮。

    “草原……再見?”

    于靜白有些惘然:“希望如此……”

    ……

    駿馬疾馳。

    一支小小的馬隊,踏出一道烽煙,宛若土龍一般,在地平線上疾馳。

    沒有多久,就來到青葉郡城之前。

    “站住!”

    此時的郡城已經全面戒嚴,威武雄壯的士卒換掉原本懶懶散散的城防郡兵,一個個目如鷹隼,盯著出入行人,見到馬隊,立即喝著:“來者何人?”

    “神捕司銀章!”

    對面出示銀符令箭,這些郡兵校驗之后立即放行。

    按照慶國制度,神捕司銀章,有著入城不下馬等等的特權。

    這一支馬隊到了郡衙,立即有人上前通秉,沒有多久就進入其中。

    大堂。

    “卑職見過金章大人!”

    來者自然是段玉,此時目不斜視,一板一眼地行禮。

    只是眼睛斜瞥,就可見得頂頭上司聶敏雖然正襟危坐,但眉宇間多有愁色。

    “段銀章,巨山郡之事,當真是一塌糊涂!”聶敏國字臉上看不出喜怒,開口訓斥著。

    “是,卑職辦事不力!”段玉很是坦然,雖然嘴上如此說,但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董薛的責任。

    實際上,遇到那種程度的神祗干預,縱然聶敏親自去也要白瞎!

    只是在体制之內,這個態度還是要做一做的。

    “罷了……朝廷既然任命你為代掌銀章,便要盡忠職守,不能辜負國君一番苦心……”聶敏照例勉勵了几句,旋即毫不客氣地下了任務:“正陽道的事,你都知道了?”

    “已看過卷宗,北燕狼子野心,正陽道為虎作倀……思之令人心驚!”

    “正是此理……嘿嘿,也不知道葉州之中,尚有几個錢家,慶國之內,又復如何?”聶敏冷笑數聲,望著段玉的眼神頗有几分奇異:“你可知我召你前來,所為何事?”

    “不知!莫非不是為了緝捕之事?”

    “呵呵……錢家之人已經死絕,那崇玉道人也被斬殺當場,而剩下的明德老道,縱然陳策都督發力,也不見行蹤,顯然傷而未死,已經遠遁,如何追索?”

    聶敏心里清楚,要自己這幫人去追索一位游神御氣的地煞真人,與送羊入虎口也差不多,此時見著段玉,神色卻有些柔和:“段銀章,我這有一機密任務,思來想去,實在是非你莫屬!”

    “大人請講,屬下肝腦涂地,在所不辭!”段玉還能說什麼?只能心里翻著白眼,聽之任之。

    “善!北燕猖獗,正陽道便是其爪牙,此次在草原舉辦論道法會,鋒芒直指烏延部大祭司!朝廷有意選調一批精兵强將,深入草原,我屬意于你!”

    實際上,烏延部乃是草原大族,甚至還偶爾騷擾慶國北疆,兩邊關系實在說不上好。

    但這一次,顯然在利益驅使之下,慶國反而隱約站在烏延部這一邊。

    朝廷派神通之士大舉北上,顯然是預備在草原中重創正陽道勢力,以儆效尤!

    “願為大人分憂!”

    段玉大聲答應,心里卻在暗自冷笑不已。

    北上千里,深入草原,狙擊正陽道!

    光是想想,就感覺這個任務從每個字里都透出血腥,絕對是危險無比,九死一生!

    誠然,或許慶國神捕司與行人司,有著自小培養出來的忠誠血勇之輩,願意為國效死,或者亡命之徒,想要搏一搏富貴。

    但段玉肯定不是這樣的人。

    饒是如此,聶敏還是選擇讓他去,用意便非常明顯。

    ‘反噬……麼?’

    ‘無論如何,我還是太冒尖了,並且又沒有根基……再遇到這種事情,你不上誰上?’

    ‘或許……這個決定,在代理銀章的任命下來之后,就已經做下了,無法更改……’

    ‘好在……這在我意料之中,或者說,正是我所求啊!’

    論道法會,這個北燕崛起的序幕,段玉又怎麼能錯過?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去北原一趟,這也是我徹底與前世的告別,親眼看著自己的幻想破滅……’

    曾經,他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

    但現在,他終于知道了,這一切都是笑話。

    段玉此時想做的,便是去北方,用自己的雙眼見證一切,旋即,徹底拋下前世的包袱與束縛!

    當然,還要在此種大漩渦中,撈足屬于自己的那一份!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1:10 PM

第六十一章 調遣        

    軍營。

    秦飛魚手上一條長槍閃動,化為漫天寒星。

    “龍蛇起陸!”

    “龍蛇亂舞!”

    “龍蛇合擊!”

    他長槍堂皇如龍,刁鑽似蛇,縱橫來去,沙石飛舞,一身武功赫然已經達到宗師境界巔峰,距離以武入道,只差臨門一腳!

    “槍乃百兵之王,因此龍蛇陰符經,用的就是長槍……軍中武藝,也以長槍大刀為上!”

    鍛煉過后,秦飛魚扯過毛巾,擦拭著身上的汗水,若有所思:“按照武經所言,此時的我能力舉千斤,瞬時刺出六槍,絕對比武進士還要强大一籌,若去考慶國的武進士,光論武藝,或許能入三鼎甲,絕對可以筑基入道,奈何……”

    雖然窮文富武,但換句話來說,只要自身資質不差,又有著名師教導,再勤奮努力,成為宗師也有几成希望。

    奈何宗師之后,以武入道的大關卡,卡死了不知道多少武道天才。

    哪怕如寧守玄此種,摸不到前路,也只能黯然而去。

    “武道之后,乃是兵家!我有幸得了龍蛇陰符經,以武入道對我而言再無迷惑,所欠缺的,只是資源!”

    兵家第一重,也是以武入道的第一關,段玉已經對他詳細解釋過,是為軍氣灌体!

    唯有統領大軍,掌握兵氣,方可以此突破武道。

    而秦飛魚摸索至今,也大概清楚了底線:“想要突破兵家第一重關卡,需要的軍氣大概是五千戰兵,並掌權至少一年,這是將軍的級別……”

    五品之下,都是校尉軍銜,不可能掌握超過五千人。

    畢竟,一州之兵,常備也是五万左右,要掌握五千兵馬,還不能是那種老弱病殘與民夫后備,那就必須先晉升正五品游擊將軍!

    這一步,也是從為兵到為將的跨越,多少武人一輩子都難以突破。

    秦飛魚自己也明白,他根基單薄,靠著葉州大亂賺了几筆軍功,能升到正八品的校尉已經是僥幸,和平年代想要再更進一步,除非熬個一二十年,外帶上司青眼,或許才能在四十歲之時混個將軍做做。

    “四十歲,人生過半……呵呵……”

    秦飛魚握緊雙拳:“那些將門虎子,少年領兵,下放校尉,打几仗便可提拔為偏將,統領一方,我們這等草民的確沒法比。”

    這是一個無解的死結。

    五千人的限制,讓那些落草為寇的劍走偏鋒之法都成為了奢望。

    畢竟要有五千戰兵,還要令行禁止,以法度驅使!

    若真有著這種,早就被朝廷剿滅,要不就是受到招安了,誰還會在綠林中打滾?或者說,大陸上不太可能!

    ‘除非……去西戎諸國,聽聞那里小國寡民,國君往往擁兵數千不等,大者不過數万,卻已經是一方强國。’

    莫名的,一個念頭在秦飛魚心中浮現,又被他盡數拋開:‘我是發了什麼瘋,才想到這個?’

    臉上,卻是苦笑,知道以武入道對臨近突破者的誘惑力。

    “大哥說得不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雖然有著非凡的希望,但道門有心魔大劫,兵家有兵氣之難,儒家就更不用說了,雖然讀書種子最多,但在耳順之前,遇到賊匪連自保之力都沒有……”

    段玉早就發現了,這個世界是不平等的。

    畢竟,這不是游戲,什麼一級戰士能匹敵一級法師之類的平衡規則,根本不存在。

    打個比方,兵家對上儒家,那簡直是通殺,縱然一個未曾以武入道的宗師,都能手刃十几個大儒。

    甚至,真正入門的兵家大將,哪怕只是最基礎的軍氣灌体境界,殺元神之下也跟玩一樣——別的不說,手下掌握五千戰兵,鐵血煞氣一衝,縱然元神真人都只有望風而逃。

    正因為如此不平等,是以入門難易程度也有區別。

    儒家只要能讀書並領悟道理,都可以養浩然之氣,是以最為神通不顯,而道門要求高些,便有百日筑基,心魔劫難等等限制。

    至于兵家?恐怖的資源缺口能嚇死所有草根武士,但一旦入門成就,卻是受到限制最小的一個。

    ‘万類霜天競自由啊……’

    想到大哥時常嘆息的一句,秦飛魚對此也是非常理解。

    而此時,他對于校尉之上的將軍,也是異常渴望。

    不掌大權,如何能修習兵家大道?

    “都督有命,傳秦飛魚!”

    忽然間,親兵薛真跑來,帶著一個命令。

    “大都督要見我?”

    秦飛魚快速穿好戰袍,收拾心情,來到帥帳之內,單膝跪下。

    “卑職秦飛魚,拜見大都督!”

    陳策按膝虎坐,望著自己的這個下屬,神情有些復雜。

    平心而論,此子十分不差,有勇有謀,只是根腳有些不太干淨,不是正統將門出身。

    最關鍵的,還是他身上隱約彙聚的氣息,令陳策眼皮一跳。

    兵家自有傳承,這就是最大的派系,一些領兵大將,往往會選拔手下優秀將領,傳授武經之類,更甚者甚至能傳授兵家真法!

    但這個秦飛魚不過校尉,身上所凝聚的鋒銳之氣,卻已經十分濃郁並且純淨,可以說,一旦能夠晉升將軍,出掌兵權,就一定能夠突破!

    ‘有些可惜……並且也是太快了!’

    陳策暗暗嘆息一聲,說道:“朝廷有命,我北方三州,盡皆抽調精銳,前往亢北城彙合,准備深入草原,州里問我要軍方高手,我覺得你很合適……你敢不敢去?”

    “願為都督效死!”

    軍令下來,哪有願不願,敢不敢的問題,秦飛魚大聲回答。

    “嗯,你不錯,很不錯!我升你為正七品御武校尉,帶上你的親兵,再撥一隊精兵給你,去北方吧!”

    陳策望著地圖說道。

    慶國北境,有一部分與草原接壤,因此有著一支定北軍常駐于此,按照普通道理而言,任何對草原行動應當是由定北軍承擔。

    但此世不同!

    有著非凡力量的存在,特別是需要精銳深入草原,定北軍的實力不足,必須傾半國之力!抽調各州精銳,甚至只是輔助,主力還是白毫山之類的人馬。

    “這次我派到你手下的,都是軍中精銳,能以一當十,對付武林高手什麼的更是如同砍瓜切菜,你北上若能立功,我保你一個將軍的前程……”

    陳策又勉勵了几句,這才擺擺手。

    “卑職告退!”

    秦飛魚一板一眼地告退,來到門口,就看到另外一個年青校尉大步過來,見到他之后,臉色更是一變,帶著些冷意,不由莫名其妙:“黃校尉!”

    “秦校尉!”

    黃校尉二十來歲左右,細皮嫩肉,面相偏于陰柔,眉宇間又帶著點傲氣,此時矜持一點頭,進入大都督帥帳。

    “可笑的敵意……聽聞此人還是大都督妻族……”

    秦飛魚搖搖頭,自從那個參將被殺了逃亡之后,他日子好過很多,但沒有多久,又冒出一個黃校尉來處處與他不對付,實在是莫名其妙。

    ……

    “卑職黃勇,拜見大都督!”

    “原來是勇儿……起來吧!”

    見到那個校尉進來,陳策的臉上多了几絲柔和:“事情都辦完了?”

    “押解的糧草已經盡數入庫,司糧官都看過登記了……”黃勇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絲試探:“都督給那秦飛魚何任務?”

    “軍事在秘,不該你問的事不要問!”陳策一皺眉,覺得自己似乎平時太過疏于管教了。

    “都督……姑父!”

    黃勇卻是心中生出一股無名怒火,不由道:“我也想建功立業!為何您總是讓我做那些后勤……就連上次圍殺追捕道人都不讓我去!這次北方草原又是這樣!為何總眷顧那個秦飛魚?”

    “眷顧?”陳策看著這個內侄,忽然已經憤怒不起來了:“你可知此行凶險,九死一生?更何況……你從哪里知道的草原之事?”

    心里更是暗暗驚嘆,軍中高層如此處事不秘,几乎成為了個篩子。

    如此一來,計划難道還能保密?

    對于朝廷抽調三州精銳,深入草原的舉措,陳策內心是十分不以為然的。

    兵者,當藏于九陰,動如雷霆!

    真正要打個措手不及,就應該直接讓定北軍出動,此時卻從三州調兵遣將,消息傳得滿天飛,真當北燕沒有情報探子?

    “我不怕!並且太平時節,不拼命怎麼立得軍功?”黃勇腦袋一橫,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味道。

    “唉……兵凶戰危,上次搜索那地煞真人,我饕餮營都損失數人,難道你以為你武功堪比宗師,還是以武入道了?”

    陳策說到最后,聲色俱厲,眼神幽幽,竟然令黃勇面色蒼白,不自覺地后退數步。

    ‘草包一個!’

    他搖搖頭:“你下去吧,想要打仗,還怕以后沒機會?”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1:18 PM

第六十二章 彙合       

    烈日高懸。

    段玉策馬回到歷元縣,看到道路兩邊欣欣向榮的各色庄稼,不由面露感慨。

    大林鄉,錦鯉別院。

    段玉下馬,葉知魚與郭百忍立即迎了上來:“拜見大人!”

    “都免了吧!”

    看到葉知魚身上清氣彙聚,面色瑩瑩有光,段玉不由暗自點頭,知道是筑基功法小成的征兆。

    九天玄女宗不愧是女修宗門,功法十分適合女子。

    三人走向內堂,段玉徑自在主位上坐了,立即就有丫鬟送上茶水。

    這用的是綠茶,並非上品,但夏天飲用十分解渴。

    雖然天氣轉為暑熱,但廳堂之內涼風習習,院中開辟出個池塘,里面種了荷花,有著清香四溢。

    周圍,葉知魚于郭百忍凜然聽命。

    這一切,都讓段玉眼神迷離,有些恍惚。

    只是他根基深厚,片刻便醒轉過來,笑著問道:“我們錦鯉幫基業如何?”

    “我專心修道,還是讓郭先生來說吧!”

    葉知魚笑意吟吟,讓郭百忍上前。

    “啟稟大人……”郭百忍一躬身:“經過檢地,我錦鯉幫共有田四千一百五十七畝,其中八百畝已經賞賜下去,真正能掌握的,還是三千畝,均已經春耕播種,長勢不錯,秋來或可豐收……”

    “居然有著這麼多了……”段玉摸了摸額頭。

    “這都是托大人的福,原本縣里對我們買地還有些微詞,只是等到大人考了武解元,又入神捕司的消息傳來,投獻者甚眾,這些田還是我們竭力控制的結果,至于外縣的万畝計划,也已經提上日程……”

    “算了,買地一万畝的事情,先擱置吧!”段玉擺擺手,面色有些奇異。

    原本就知道此地不可保,只是想著還有數十年時間,勉强為秦飛魚立下點基業。

    但此時再看,胡人十年內就要南下,再做此舉便有些得不償失。

    “擱置?”

    葉知魚眨了眨眼睛,她敏銳地察覺到,段玉在之前對此事的興致便不怎麼高,此時更是如此。

    “不錯,我覺得慶國內部不穩,北方將有大亂,還是早作准備的好!”段玉無可無不可地泄漏出一些消息。

    光是錢家謀反的事,便令郭百忍張大嘴巴:“他們怎麼敢?北燕為何會如此?”

    “大陸征戰,乃是尋常之事,我們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避免戰火燒到我們頭上……百忍,我們手上還有多少錢,死心踏地跟著我們又有多少人?”

    “銀錢的話,我們之前用得七七八八,此時已經剩下不到兩千兩了……”這方面葉知魚最有發言權,直接說著。

    “人手方面,我們共有佃戶兩百,但說實話,沒有一代人,談何忠誠度?還是原本錦鯉幫之人可靠一些!只是這方面,大人又將精銳送入軍中,此時能用的人手,三十人便是最多了……”

    郭百忍想了想,也給出一個數字。

    “三十人,足夠了!為了以防万一,我們要做好准備……關鍵是先打探好退路。我屬意東陳,再由那里出海!”

    段玉取出一份地圖,是他自己所畫,十分粗略,但這時足夠用了:“郭百忍,你可先以經商的名義,試探去東陳的道路……不要吝嗇資金,我這次回來,帶了不少珍寶,都是賊贓,你可以去東陳秘密賣掉。再買一艘船!”

    “遵命……”郭百忍額頭也滲出冷汗:“難道在大人看來,局面已經危險至此了麼?”

    段玉做的預算,簡直是北方整個都不能待的節奏。

    “不是……只是最壞打算而已,並且我希望你能從海路上得到一些南方國度的消息……”

    痛定思痛之下,段玉雖然不會將前世經驗棄若敝履,但肯定也要多方打探,才能有著決定。

    “另外,此項任務並非馬上就要完成,只要在兩年之內做到便可以。”

    此世北燕倉促發難,環境與物資准備比前世更加惡劣,縱然論道法會正陽道能大獲全勝,要徹底消滅烏延部也是需要連場大戰,更不用說再征服草原,休養生息了。

    再說,段玉真的會讓正陽道如願以償麼?

    “對了,我已經是朝廷正八品的神捕司代理銀章,等會我給你我的名帖,想必做事的時候,很有些用的。”

    想到最后,段玉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

    “正八品?銀章?”

    郭百忍眼珠瞪大,又是苦笑:“大人你升官速度,當真驚人,恐怕武進士都不如了……”

    “不過恰逢其會而已……”段玉又摸出兩個瓶子:“這兩瓶丹藥乃是五行丹,對于凝練五行之氣很有些效果,但對我已經無用,你們權且收著,日后也是一分助力。”

    “丹藥?”

    郭百忍更是怔住:“大人你……”

    “哈哈……不可說,不可說!”

    段玉輕搖折扇,望著窗外:“不過最近,我要北上草原一趟,你們要有個心理准備。”

    “咦?”

    一說到這個,葉知魚卻是驚疑一聲,跑出去拿來一封家書:“飛魚二哥也寄信回來,說是即將執行一個機密任務,會斷了聯系,讓我們不必擔憂。”

    “嗯?”

    段玉眼皮一跳,接過家書一看。

    上面寫的只是尋常,可以經過光明正大的檢查,但暗地里卻藏了一些暗語,這還是自己教給飛魚知魚兩個的。

    “北行?”

    看到這里,不由眼皮一跳:‘看來也是被抓差了,這次草原之行,恐怕我還得多看顧他一下。’

    ……

    慶國有六州,原州偏北,與草原接壤。

    這里地形開闊,多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面麥田累累,十分喜人。

    再往北去,氣候便漸漸寒冷與嚴酷,有著一支六万人的定北軍駐扎。

    亢北城,便在原州極北之地,乃是一座容納軍民的大城,更是對草原的最堅强防線。

    每日來往這里的商賈馬隊頗多,甚至連膚色深沉的草原人,都偶爾來此做生意,牛馬市場極為繁盛。

    “亢北城,這里是三州精銳最后的集結之地,而草原論道法會,定于九月二十三……時間已經很緊迫了。”

    段玉一身黑衣勁裝,騎著高頭大馬,進入亢北城。

    遙望北方景色,不由想到草原局勢。

    大陸之北,乃是一片極為狹長的地帶,草原廣袤,而與之接壤的國度不少,比如西戎諸國,就有一部分時常遭受胡人劫掠之苦。

    中部,則是部分與慶國接壤,再往東去,則還有藤、費兩個小國。

    此兩國當真小國寡民,聽聞地不滿兩郡,人口不足十万戶,哪怕窮兵黷武,也不過兩三万之兵,更緊鄰草原,百姓苦不堪言。

    據說此兩國國君多有內附想法,但慶國不許。

    這很容易想到,接手這兩塊地盤是很痛快,但每年的胡人就要自己來打發了。

    與其勞師費力,還不如留著這兩個名義上的諸侯國,分擔一些壓力。

    只是這兩國的兵力可實在不咋樣,甚至偶爾還有胡騎一路劫掠南下,殺穿全國,進入慶國邊境的例子。

    看到亢北城巍峨的城門之后,段玉並未表示身份,而是老實地交錢進城。

    一進入城市,頓時就有一種車馬喧囂之感扑面而來,特別是牛馬之類別處罕見的大型家畜,在這里几乎比比皆是,空氣中混雜著牲畜特有的腥臭味道。

    ‘哼,朝廷彙聚三州軍方、行人司、神捕司高手……在亢北城集合,數目不下三百,如此大的動作,真當北燕是瞎子?還是說,我們只是明面上的人手,暗地里還有真正的精銳?’

    別的不說,涉及道脈之爭,白毫山就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那位于靜白于師姐,就肯定已經到了北方草原,只是未必與自己一路。

    帶著此種想法,段玉拉低了斗笠,來到約定所在。

    進入一間牌匾上帶著暗記的客棧之后,一名店小二迎接上來,滿臉帶笑。“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我要一間上房,再來三個小菜,爆炒豬肝、醬爆牛肉、三鮮薈萃,再來一壺桂花白!”

    “明白了,爺您樓上請!!”

    小二目中異色一閃,將段玉迎到二樓,進入一個房間。

    掀開書櫃之后,頓時現出一個通道來。

    “敢問大人來自何方?小的也好登記!”

    此時的小二目中放出精光,好像完全換了個人。

    “葉州神捕司!”

    段玉頜首,直接說著。心里對于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很是不齒。

    “原來是段銀章!”

    小二卻是似乎早就受了招呼,了然于胸:“此地乃是三州神捕司高手彙聚之處,請您跟我來!”

    進入通道之后,一路穿行,似乎早已過了客棧范圍。

    段玉望著前面持著油燈的小二,面露沉吟之色。

    沒有多久,對方一躍而上,掀開一塊木板。

    大量的光芒落下,頃刻間便仿佛來到了另外一處天地。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1:19 PM

第六十三章 同僚        

    入目所及,就見得一間巨大的宅院,四面圍以高牆,密不透風。

    同時,數道目光如刀,在段玉身上掃過。

    他冷笑一聲,舉目四望,頓時見到數人。

    一個老頭渾身干巴巴的沒有几兩肉,正蹲在門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旱煙、一個粗使婦人穿著麻布做的衣裳,正在晾曬衣服,在她旁邊,還有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只披著薄紗,媚意入骨。

    在角落中,還零星坐著几個刀客,領頭者是一名渾身肌肉虯結的大漢,看起來反而最是正常。

    “呦?好俊的小哥哥……”那個艷麗女子見到段玉,眼睛一亮,款款上前,用嬌滴滴的聲音問著:“哥哥從哪里來?”

    “葉州,銀章!”段玉瞥了她一眼,忽然一笑:“早就聽說云州神捕司中有著一名高手,綽號‘紅粉骷髏’的云香香,不知道可是前輩?我可是聽說前輩雖然媚骨天成,但這個年齡麼……咳咳……”

    “切!”聽到這個,云香香頓時啐了一聲:“又是一個知道老娘底細的!”

    她這輕嗔薄怒的姿態,反而更加誘人,此時自顧自地坐下,用各色花瓣油涂抹著指甲:“只是想不到葉州的銀章竟然如此年青呢。”

    “哈哈……原來是段銀章!”抽著旱煙的老頭起身,將煙鍋在台階上磕了磕,笑眯眯地上前:“段銀章可非同小可,以武解元入仕,數月就做到了正八品!我姓李,你叫我李老三便可以了,乃是這原州的銀章,那邊那個洗衣服的是花四娘,還有那個大塊頭叫牛山木……”

    至于牛山木后面的那群刀客,老頭卻是根本懶得介紹,大概都是銅章捕頭之類的下屬。

    “見過諸位!”段玉四方抱拳,笑得人畜無害。

    其他人見他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卻自有氣度,也是不敢怠慢。

    畢竟,行走江湖久了,都知道老人、小孩與女子最難對付,此時這區區一個院落之中,卻彙聚了這麼多高手,連段玉都是眼前一亮。

    “諸位大人,再加上這位段銀章,三州神捕司高手盡皆到齊,還請先用晚膳!”

    那小二笑道:“晚上金章大人會召見你們!”

    很顯然,這次行動,以原州神捕司為首,甚至那位五品金章,都要率隊深入草原。

    一念至此,段玉的神情都不由凝重。

    ‘此去凶險,甚至前世一些經驗都未必管用,但那一處所在,卻是應該無假……’

    說實話,他對這次正陽道的大舉動作,都實在有些不能理解。

    畢竟,此屆正陽道主天資橫溢,他也是知道的,但缺少了二十年的積累,難道真的能如前世一樣,擊殺烏延部大祭司麼?

    ‘前世,烏延部的大祭司早就轉世過一次,第二世也接近肉身腐朽,堪稱行將就木,而正陽道主乃是如日中天,這才一鼓作氣地拿下,但此時……大祭司老而彌辣,正陽道主反而要處于劣勢才對……為何對方如此有信心?’

    段玉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隨機應變。

    當下隨著眾人一起進入大廳,享受晚宴。

    這宴會因為臨近草原,有著草原色彩,以各色烤肉為上,特別是一道烤羊肉,以本地特有的一種紅柳樹的枝條串起來,烤得肥而不膩,一咬下去,就是滿口香甜的肉汁,還帶著草木的清香味道,令人回味無窮。

    除此之外,還有烤的恰到好處的大餅,上面撒些肉末,一個足有碗盆大,能讓任何大肚漢吃飽。

    最后則是奶皮子、壓饸饹、攪拿糕等點心,滋味十分不錯。

    吃飽喝足之后,云香香不知想到什麼,噗哧一聲嬌笑:“若是有人下毒,豈不是將我們都放翻了,若這就是金章大人的考驗……”

    “咳咳!”

    她不說還好,一說旁邊牛山木手下的几個刀客就有些嗆到,看著自己手里的手抓羊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有我花四娘在,還沒有什麼毒物能騙過我的舌頭!”

    旁邊的粗壯農婦哼了一聲:“更何況……你以為數州的銀章都是白痴?真正的白痴怎麼可能活著爬上來?”

    “花四娘……你……”云香香立即怒目以對。

    不知道為何,隊伍里這兩個女人,一見面便有些不對付。

    “兩位銀章大人,千万不要置氣,否則小老儿這地方還不夠你們拆的……”李老三連連作揖,臉上滿是苦色。

    “對了,李老頭,這原州金章是你的頂頭上司,究竟為人如何?”云香香眼睛一亮。

    “這個麼?”李老三咳嗽了下:“為人下屬者,怎麼好胡亂議論上司?我們可都是朝廷命官!”

    “哼哼!好一個朝廷命官……若不是……老娘也不會來接這種差事!”云香香哼了一聲,只是提到原因之時卻偏偏住口,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她這話一出口,場面都是一靜。

    很顯然,在座的除了那牛山木之外,都是一群老油條,自然知曉任務的危險。

    能被派來的,要麼是准備拼命博富貴,要麼就是被排擠的倒霉蛋。

    想到草原危險之處,場中頓時籠罩一層陰霾,眾人沉默,頗有些前路無望之感。

    “云香香……你若不喜,大可回云州,乖乖領罪便是!”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金戈鐵馬般的聲音,令段玉心里一凜。

    伴隨著聲音,一個高大的聲音跨入殿堂,李老三立即行禮:“見過金章大人!”

    “拜見大人!”

    段玉隨大流地行禮,心里卻是一凜:“此人就是原州金章許士龍?看他修為氣息,竟然是兵家之人?甚至已經軍氣灌体了!”

    兵家入道第一重,是為軍氣灌体,從此突破武道限制,武力絕對在任何宗師之上!

    而令段玉詫異的,卻是此人明明為兵家大將,為何不去帶兵,反而成為了一名神捕司金章。

    等到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頓時了然。

    只見這許士龍身材高大魁梧,臉上有著三道平行的刀疤,仿佛被利爪狠狠抓過,右邊袖子空空蕩蕩,赫然是個獨臂!

    ‘退伍的將軍?是誰傷了他?’

    段玉心里有些好奇,但不會傻到直接問出來。

    “云香香,你怎麼不說話了?嗯?”

    倒是許士龍,望著云香香,眸子不由轉為幽暗。

    “屬下不敢!屬下多言,還請大人恕罪!”

    一絲冰冷的殺氣,令云香香一個激靈,知道若在軍中,自己已經可算動搖軍心,如果再敢抗辯,說不定上司立即就敢殺了自己!

    “罷了,便饒你這次,只是你們這些人,我不管為何而來,但只要領了命令,便要誓死完成,否則哪怕敵人不殺了你們,我也要殺了你們,明白沒有?”

    許士龍環視一眼,來到主位坐了:“這次朝廷下命,我等務必戮力同心,縱然任務艱險,也不能退避,更何況,我與你們同去!”

    “敢問大人,這次任務具体為何?”段玉開口問著,光是這種從容的姿態,便令眾人有些詫異。

    “任務很簡單,我們偽裝成一支商隊,護送一件東西,去論道法會的延支山!”

    不過到了此時,許士龍也沒有隱瞞:“僅此而已!”

    除了這個之外,他什麼都沒有透露。

    而方元更是在心底冷笑。

    就他所知,這次調集的精銳,絕非僅僅只有神捕司一家,還有行人司、軍方等等。

    自己這一方,只是需要運送一物去延支山?

    看似簡單,但往深處一想,或許便是故作彌彰,自己等人都是吸引火力的標靶!

    當然,也有可能瞞天過海,真的讓他們運送什麼重要之物,如此一來卻是更加危險!

    ‘朝廷這次也是發了狠,估計是被北燕的舉動狠狠刺激了……’

    北燕敢如此做,吞並草原的心思昭然若揭,並且還特別在葉州准備錢家此等逆賊內應,運送大批軍械,這是為了什麼?

    分明是要挑動慶國內亂!

    如此一來,不論是為了吸引火力,方便北燕吞並草原,還是為了大軍南下之時增援,都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只是聽聞國君身体不行,也不知道這次計划是誰主持的?’

    段玉又想到慶國方面,不由心里沉重。

    如此危局,偏偏遇上慶國國君病重,當真有些天要亡之的味道。

    不過這麼龐大的計划,沒有國君點頭,也不可能實施下去,一念至此,不由又有些心安,或許……國君身体已經慢慢好轉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1:23 PM

第六十四章 瘟道人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時維九月,秋意颯爽,一支車隊出現在原野上。

    這是一支標准的小型商隊,貨物不多,又請了許多刀客,一般的馬匪便不想前來騷擾。

    匪徒辦事,也是要看付出與收益的,這種小商隊獲利不多,卻是難啃的骨頭,一旦出現大量死傷,甚至還會虧本。

    再加上有著老練的向導帶路,因此一路上甚是平靜。

    “按照這個速度,我們明天就可以橫穿藤國,真正進入草原了……”

    段玉戴著斗笠,一身袍子,將全身遮擋,腰上懸著黑刀,好像一個少年刀客。

    聽到這話,旁邊的李老三眼睛一亮:“段小哥你來過草原?”

    “神往已久,未曾來過,只是看地圖得知……”

    李老三點點頭:“不過我們還得在藤國停留,售賣一些貨物,再補充一些物資……”

    這次他們偽裝商隊,就必須做到盡善盡美,成員互相不稱呼官職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則是必須成為一個真正的商隊。

    一支真正的商隊,只會兩頭跑的就是傻子,一路走,一路做著生意,才是王道。

    段玉一怔,旋即就想到了,不由點頭:“李老哥你所言甚是……我們還是必須在藤國歇腳,順帶做些生意的。”

    說話間,李老三故意控制馬速,擠眉弄眼地來到段玉面前,壓低聲音:“嘿嘿……段小哥,你可知道那位云香香做了何事?才不得不接了這個任務?”

    “這個……當真不知……”

    事實證明,男人也喜歡八卦,哪怕段玉裝作云淡風輕,李老三還是情不自禁地將打探來的消息泄密:“這位紅粉骷髏,可是名震云州啊,這次聽說是看錯對象,誤將州牧大人的公子弄至不舉……”

    “咳咳……慎言!”

    聽到這里,哪怕段玉都不由咳嗽了下,同時望向某輛馬車的方向。

    “嘿嘿……你放心,那小娘們的耳朵沒這麼尖,老哥我只是要提醒你,千万要小心那個妖精,否則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李老三嘆息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不得不說,在談論過這方面的內容之后,兩個男人的關系立即就好像親密了許多。

    “藤國……簡直就是個笑話……”

    漸漸地,話題就放在了即將到達的那個諸侯國之上。

    此國小國寡民,更是一個巨大的包袱,要不是慶國偶爾還有著援助,恐怕距離亡國也是不遠。

    一兩郡大的地方,就連慶國一州都不如,當然如此。

    慶國雖處四戰之地,卻地盤廣大,國强兵精,乃是大陸上有名的强國。雖然都是國君,但慶國國君與藤國國君,就絕對不可同日而語。

    ‘若是有一地煞真人,說不定都可以弒殺藤國國君……’

    段玉心里轉著這個念頭,臉上卻露出笑容:“雖然如此,但藤國也是出過名人的!”

    “藤國的名人?”

    李老三一怔,旋即臉上就帶著些震怖恐懼之色:“你莫非是說……那尊瘟神?”

    “哈哈……正是瘟神道人!”段玉大笑。

    這位瘟道人師門來歷已經不可考,據說是個散修,藤國出身,也一直在藤國隱居修煉。

    歷史上,藤國就在胡人鐵蹄之下飽受折磨,不過曾經的地盤也不算太小,有著慶國一州那麼大。

    某一次,胡人木建部鐵蹄南下,傾鐵蹄十万,號稱要滅絕藤國。

    當其時,藤國節節敗退,最后數十万人只能困守都城,甚至不日就要城破。

    便在此時,一道人挺身而出。

    此人修為不高,無法在十万大軍面前施展神仙手段,但其卻繼承了上古五毒宗道統,精擅用毒!

    因此,一夜之后,十万草原大軍盡滅,木建部實力大損,沒有多久就被其它的草原部落吞並,從此除名,而藤國卻磕磕絆絆地生存下來。

    根據事后調查,那十万的胡人大軍,都是盡數死于烈性瘟疫之下。

    當然,在段玉看來,這根本不是瘟疫,而是毒氣戰!甚至是二戰水平的烈性毒氣。

    也唯有如此,才能在極短時間內滅掉草原人的十万大軍。

    此役之后,瘟神道人的大名便不脛而走,天下道脈,乃至諸多强國,都對其興致盎然,几乎要不惜代價請得此人,或者拿下他一夜弄死十万大軍的秘密。

    只是那尊瘟道人從此之后便銷聲匿跡,縱然藤國國君也無法見得此人,並且之后便從未現世。

    按照諸多道脈的推測,此人殺戮過多,有干天和,說不定受到天譴,早早就身死魂滅了。

    不過倒是在藤國之內,還能見到一些瘟神廟,據說是百姓為了紀念此道人而設立,只是根據望氣士查看,里面並無神靈,若有也只是一些精靈乃至毛神鳩巢雀占。

    畢竟很大可能受了天譴,形神俱滅,哪里還能走著神道?

    “此尊瘟神,當真是……”提到這個,縱然李老三都有些倒抽涼氣:“早死早好……”

    雖然瘟神道人以一己之力,挽回國運,但此種人太過可怕,能滅十万大軍,不論哪個國君若無法掌握,都必然除之而后快。

    甚至就連道門,都是同樣如此。

    “是麼?早死早好……”

    段玉一笑了之,神色有些復雜。

    ‘這也是……我之前不想來此的原因啊……此傳承關系太大了!不過……瘟神道人,你騙了所有人啊!’

    他很清楚地知道,瘟神道人雖然自稱道人,卻並非道家之人,而是兵家!

    此人繼承的,也是上古五毒宗的兵家真法!

    所謂的受天譴而死,更是一個笑話!

    兵家高手殺人盈野,屠城滅國,手上沾滿鮮血,如果都要受天譴,豈不是一個個早就滅族了?

    所謂的天譴,只是道家的說法,因為道家追求天人合一,元神出竅,借助天地自然之力,一旦天地有怒,便容易遭受最為直接的反噬。

    換句話來說,天譴也需要渠道與介質來觸發。

    如果是普通人,那便只能潛移默化,引發各種外劫!

    比如高岡那種,雖然烏云壓頂,但也沒有天雷直接來劈,而是處處不順,几次陷于死局。

    不過修為到了段玉這種程度,自明白普通人也有天譴,只是潛而不發罷了。

    換句話來說,道人天譴是直接雷劈,若能捱到劫數耗盡,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而普通人若背負天譴,便是諸事不順,斷子絕孫,甚至死后魂靈也要灰飛煙滅,與道人相比,報應只是推遲了而已。

    一句話而言,修為越高,手段越神妙,天譴便越直接,而越是普通平凡,天譴就越加偏向潛移默化一類。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那麼多兵家大將之所以無事,大部分是因為他們奉國君之命征戰,若有殺伐罪孽,也是由國体龍氣承擔……當然,還有一部分特別弒殺,或者承受不住的,下場就十分凄涼,往往抄家滅族,慶國的冠軍大都督便是代表……’

    因此,瘟神道人雖然不是道人,不會立即受到天譴,但之后也是活得十分凄慘,死了魂魄不存,斷子絕孫。

    前世,就有著幸運儿,或者說倒霉蛋在草原上發現了此人傳承,一時如魚得水,但后來下場也是極慘。

    段玉因此知曉,若要繼承這瘟神道人的傳承,八成便是要將他還未消除的罪孽一並繼承過來。

    此種罪孽,個人承擔簡直杯水車薪,除非立即晉升道家傳說中的至境!

    ‘除此之外,恐怕便只有以國体承擔了……’

    一國之力,容納數百上千万百姓,種種人道願力,足以將任何鮮血罪孽承擔並衝刷干淨。

    當然,若是此國日薄西山,本身就有許多罪孽的話,那再加上這麼一塊,說不定反而是取死之道,甚至削減國運國壽。

    只是,對一個復仇者而言,瘟神道人的傳承,有著多少誘惑力?

    至少此時的段玉,便狠狠心動了!

    ‘天譴罪孽,肯定直接找著瘟神道人,在制造各種意外,讓他下半生凄涼無比,斷子絕孫,死后魂魄折磨受苦,漸漸虛無之后,應當已經消散掉絕大多數,剩下的,只是一點點余孽而已!哪怕道人直接取了,也不會立即引動天劫,但獲罪于天地,日后諸行不順,卻是肯定!’

    ‘天有天譴,道人便有避劫秘法,或許我能封印壓制部分罪孽?如此一來,便可取用此人傳承,不管他有沒有留下那一夜殺盡十万人的法門,但里面光是一個五毒精兵的訓練之法,對我的計划便相當有用。’

    段玉騎著馬,心思卻早已飛到天外。

    不過,他很清楚,縱然自己獲得了這個法門,也肯定不會為了慶國或者復仇犧牲自己,那太過白痴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1:33 PM

第六十五章 神符       

    藤國與慶國北方的風土人情並無不同,特別是那些守城士卒與官僚,明顯缺乏了一種泱泱大國的氣度,在面對慶國來的商隊之時略顯底氣不足,讓段玉聯想到了半殖民地。

    而換個角度想想,此時的藤國,說是慶國的半殖民地,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

    商隊在此休整了兩日,淘換物資之后,便真正進入草原。

    單薄而乏味的路程,接連持續了五日。

    直到這一夜。

    明月高懸,偶爾傳來几聲狼吼。

    商隊營地早已扎起几頂帳篷,並且在周圍灑了驅獸的藥粉。

    眾人就著羊肉湯飽飽吃了一頓面餅之后,除了安排的守夜者之外,盡數進入了夢鄉。

    “嗯?!”

    段玉忽然從淺睡中驚,握緊了手頭的刀柄。

    營地之內,一聲慘叫驀然響起。

    “怎麼回事?”

    火把通明,許士龍走出帳篷,身后是云香香,花四娘等人,盡皆面色一變。

    “出事了!”

    段玉眯著眼睛,與李老三、牛山木來到今夜值夜者的所在。

    這是牛山木手下的一個刀客,此時赫然已經倒地身亡,脖子上一個猙獰的傷口不斷流淌著鮮血。

    “該死的,究竟是誰?”

    牛山木舉刀咆哮,目光如狼,掃過周圍一圈湊數的商旅。

    “這麼開闊的草原,凶手行凶之后,應當跑不了多遠吧?”

    段玉登高而望,月色正佳,卻絲毫沒有潛入者的蹤影。

    “嘖嘖……”

    李老頭踱在旁邊,搖頭晃腦地道:“如此看來,敵人要不是縮在土中,要不……”

    “就藏在商隊中間?”段玉知道他話中所指,接口道。

    “啊!?”

    就在這時,另外一聲慘叫傳來。

    牛山木大步上前,掀開帳篷,頓時見到滿地鮮血。

    “乃仁台死了!”

    喊話的是一名四十歲的草原漢子,皮膚因為經常接受日曬而呈現出一種健康的黑紅色,此時臉上卻滿是驚慌。

    “竟然是這個向導……巴顏,你有沒有看清楚凶手?”

    段玉見著此人,突然一愣。

    “沒……沒有!”名叫巴顏的漢子慌張地回答,滿臉驚恐之意。

    “小段、李老頭、牛護衛……許管事叫你們!”不知道何時,花四娘大步進來,說著命令。

    許士龍此時坐在火堆邊上,氣色不是很好,打開酒囊塞子,狠狠喝了一口:“你們跟我來!”

    他率先走出營地,身后跟著面面相覷的段玉几個銀章,不知不覺就距離營地甚遠。

    ‘如此開闊之地,反而不懼偷聽,四面八方有何動靜都可瞬間入目……’

    段玉心里默道:‘這許士龍,是准備交底了麼?’

    正這麼想著之時,許士龍忽然回過身來:“這次殺人之事,你們怎麼看?”

    “凶手若不是能飛天遁地,那便隱藏在營地之中!”在場都是神捕司老手,不暇思索地回答。

    “我也是如此認為……想不到我等一入草原便危機四伏,我許士龍死不足惜,但若誤了朝廷大事,就万死莫贖了……”許士龍皺了皺眉:“這次朝廷兵分三路,我神捕司只是一路,還有行人司與軍中高手,各護送一關鍵至延支山,我這一路,押運的便是這個。”

    他右手平舉,托著一個鐵匣:“你們想不想看?”

    “屬下不敢!”

    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李老三几個都是懂得,連連搖頭。

    “呵呵……”

    許士龍冷笑一聲,摸出一枚金色的鑰匙,直接打開鐵匣。

    借著月色,段玉可以清晰見到鐵匣里面靜靜躺著一枚符箓,此符箓通体以黃金鑄就,金光燦燦,上面又有著一道殷紅如血的符文,如龍蛇般游走不定。

    ‘這是……’

    看到這里,他立即瞳孔一縮。

    “此乃大夏朝皇室秘藏的神宵雷符,威力之大,足可弒殺道門元神……后來大夏衰落,此寶物落入大慶手中,妥善秘藏……國君也是為了今日之變,才特旨將其取出……”

    許士龍目光環視一圈,很是滿意手下們的表情。

    只是段玉望了,卻在心里大喊:‘這根本不是什麼神宵符……而是篆刻師秘傳的九霄滅神符!竟然是五轉金符,難怪可以存世如此之久依舊威壓猶存……只不過,有些不對勁……’

    此道符箓,如果是真的,簡直是他見過的威力最高者,足以驚天地、泣鬼神!

    ‘五轉金符,能制作的篆刻師至少也有天師境界……此符一出,縱然呼風喚雨的天師元神也一定會被重創,至于天師以下,那是一符滅盡,絕無生機!’

    這種等級的金符,縱然段玉前世,也只有仰望的份。

    之前丁讓也有一道保命金符,效果奇佳,但段玉后來推測,那位篆刻師雖然也是攻金之匠,但‘攻金’同樣也有等級,八成是還在三轉、四轉徘徊,只是給出的符箓外表好看,饒是如此,也能從死地中掠得一線生機,何等了得?

    換成真正耗費天師心血的五轉金符,威能又該有著何等恐怖?

    ‘但是!但是!這道金符,徒有其形其氣,卻總給我一種內虛之感,恐怕是偽造的……還是照著原本的符箓臨摹下來,方才有著此種威壓。’

    段玉目光閃動,可以肯定兩點。

    第一,就是慶國朝廷,這次真的大出血,發下了五轉九霄滅神金符!

    而第二點,便是這個許士龍不懷好意,故意拿張臨摹的假貨來糊弄他們!

    只是,能制作如此惟妙惟肖的贗品,恐怕非天師不能為也!並且時間也很近,否則難以沾惹真符上面的神宵氣息,震懾宵小。

    如此一想,段玉頓時心里有數,知道了許士龍的盤算,不由冷眼旁觀。

    哢嚓!

    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許士龍將鐵匣關好:“此鐵匣乃是神手匠秘制,后來又經過白毫山真人施法,除非用配套鑰匙打開,否則立即就會自毀,還會波及周圍……”

    他揚了揚手上的金色鑰匙,忽然一笑,將它拋給了段玉:“段銀章,這鑰匙就給你保管了!”

    “卑職遵命!”

    段玉‘面色激動’,將鑰匙妥善收好,心里卻在冷笑:‘這許士龍,是懷疑我們銀章中有內奸?還是拿我當餌,引蛇出洞?’

    不得不說,對方的謀划的確不錯。

    除了自己這個正版‘篆刻師’之外,縱然再來几個游神御氣的大高手,也未必能辨認出這‘神宵雷符’是假。

    ‘但是現在……’

    感受著周圍有些奇異的目光,段玉面色無悲無喜,跟著眾人回到營地。

    ……

    距離商隊營地百里之外。

    篝火升騰,舔舐著烤架上的全羊。

    這是一支兩百人的馬匪臨時營地,在草原邊界,各大部落的縫隙中,這樣的匪幫十分活躍。

    他們大部分時候是老實巴交的牧民,不起眼的小部落。

    一旦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所有的男人變成馬匪,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雖然裝備落后,上百人中都找不見一件鐵甲,用的也是骨頭做的箭矢,但敢打敢拼,作風凶殘,並且來去如風。

    最關鍵還是生命力頑强,如雜草一般,割了一茬沒有多久又會長出來一茬,因此那些大部落也懶得剿滅,在夾縫中勉强生存了下來。

    “巫師大人,您請用!”

    這一支馬匪卻明顯與眾不同,不僅裝備相比于草原蠻子而言無比精銳,甚至還有一名巫師坐鎮。

    這巫師披著黑色的長袍,臉上涂著紅白兩色的顏料,身上懸掛著各色骷髏與骨骼裝飾的項鏈。

    馬隊的首領直接將最好的羊肉那部分切下來,恭敬地送到他面前。

    噗哧!噗哧!

    忽然間,天空中一動,一只黑色的烏鴉飛了下來,落在巫師身邊。

    它腳上綁著一支小竹筒,巫師取下了,細細看了,又交給首領。

    “來……吃吧!”

    做完這一切之后,巫師拿出一柄黃金柄的小刀,慢慢切割著羊肉,喂給地上的烏鴉。

    篝火旁邊,諸多草原勇士靜靜望著這一幕,不動如山,唯有眼睛放出綠光,仿佛一群野狼。

    “我們的人已經成功混入其中,並且傳出消息……”

    首領飛快撕咬著手上的肉食:“大家好好喝酒吃肉,明天我們就去血洗了那個商隊!巫師大人……您看怎麼樣?”

    “南人十分狡猾……但我們不需要跟他們比拼陰謀詭計,你的選擇很正確!”巫師發出夜梟一般的笑聲,十分沙啞干澀:“我向偉大的長生天占卜過,明天日出之前,將會是最好的機會!”

    早上太陽未出之際,正是最黑的時候,也是人精神最松懈之時。

    特別是經歷了今晚的事情,再緊張半夜,到了天明之際,那一股精氣神散掉,當真是鐵人都支撐不住。

    能把握這個戰機,便如同找准獵物弱點的狼群一般,狩獵成功可能便多了三成!

    至于夜行之類的麻煩?

    雖然中土兵卒久不食肉,晚上難以看清敵人,但對他們這些精銳而言,就絕對沒有這個問題。

    更何況,這並非高難度的夜襲,只是夜間趕路而已。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2 11:34 PM

第六十六章 御箭        

    夜盡天明。

    段玉微眯的眼睛睜開,感覺精神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朝元神之后,体內陰神操控精細入微,能人所不能,他睡一個時辰就可以頂得別人睡四五個時辰的效果。

    甚至,被逼急了,一邊騎馬趕路一邊休息也不是難事。

    此時感受到天色將明,立即走出營帳,對著東方一線既白,准備運氣行功。

    “段銀章,想不到你也是煉氣中人……”

    在他旁邊,李老頭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笑眯眯地打著招呼。

    “家傳功法,養身健体而已!”

    段玉微笑回答,雖然真氣修習一般講究子午行功,但各家秘笈不同,大早上喜歡吞吐紫氣練功也沒有什麼。

    “不不……你之前氣定神閑,清氣貫虛,肯定不是真氣功夫,而是道家修為……好一塊良才美玉啊,可惜授了官身……”

    李老頭搖搖頭,同樣對著東方開始吐納。

    他的功法十分奇異,嘴巴大張,腹部鼓起,圓滾如球,當中傳來悶響,好似雷霆。

    段玉見了,卻是目中精光一閃:“金蟾氣?”

    龜、鶴、蟾……都是此世道門認定的吉祥之物,凡是帶著這些字眼的功法,大部分都跟道門有著關系。

    而此門金蟾氣功,則是白毫山外門弟子的必修課。

    不過白毫山乃慶國顯宗,門人弟子無數,這李老頭又是個銀章,懂得一門也沒有什麼。

    “正是金蟾氣……老頭子年輕時候也參加過白毫山弟子選拔,可惜只做了數年外門弟子,便以資質不足為名打發出來……”

    李老頭行功一遍,旋即很是遺憾地說著。

    片刻后,神色又有些奇異:“昨夜那向導被殺……金章將鐵匣秘匙托付給段銀章,足見信任,段銀章若有差遣,我李老三便是拼了這把骨頭,也要替你完成……”

    “是麼?”

    段玉心里翻著白眼:“那你能否將昨晚刺客找出來?”

    “這有何難?實際上金章大人早已成竹在胸,便是那個巴顏!”李老頭壓低聲音,露出枯黃發黑的牙齒:“此人是第二向導,殺了乃仁台,八成是想將我們往坑里帶……昨夜銀章們大多也看出來了,只是故作不知,准備引蛇出洞,看隊伍里面是否還有內應跟他聯系罷了……”

    “嗯,推測在理!”

    段玉點點頭,忽然間促狹一笑:“論關系,你是金章直系下屬,為何他不將鑰匙交給你保管?”

    “這個……”李老頭臉色赧然:“或許是老朽不堪重用……”

    “不不……我覺得金章大有深意。”段玉燦爛一笑,忽然將鑰匙拿了出來:“不若交給你保管,如何?”

    “不成不成……這如何使得?”李老頭雙手亂搖,苦笑道:“銀章你就不要消遣老朽了……”

    ……

    就在這時,兩人都是面色一變,看向西方:“這是……馬蹄聲?”

    借著冉冉升起的一線光明,他們可以清晰看到,在草原與天空的交界處,忽然多了一條黑線。

    這黑線越來越大,最終化為了一群草原騎兵!數目不下兩百!

    “敵襲!”

    下一剎那,李老頭的破鑼嗓,就響徹整個營地。

    “嗚……哦哦!!”

    “殺光他們!”

    駿馬衝鋒的速度何等快?更何況這里還是一望無際,最適合騎兵衝鋒的草原地形?

    在驚慌的商人們剛剛穿著衣服,衝出帳篷的時候,草原胡騎就衝入營地范圍,彎弓搭箭,狼牙箭矢如飛蝗般落下。

    “閃!”

    段玉與李老頭對視一眼,都是頃刻間做出決定,身形輕靈如狸貓,躲在障礙物之后。

    “兩百個能騎射的馬匪,用的還是精鐵箭簇,開什麼玩笑呢?”

    很顯然,這一支是精兵偽裝成的馬匪,並且十分精銳,目標也很明確,就是神捕司護送之物!

    “八成是北燕的人馬,想不到在此時,它對草原的滲透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段玉略微眯眼,望著馬匪衝入營地,放手大砍大殺。

    諸多真正的商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變成刀下亡魂。

    噗!

    當然,營地內也不是沒有反擊。

    几個衝入帳篷內的馬匪,就被重重扔了出來,身首異處。

    牛山木手持巨大的斬馬刀,帶著一幫刀客,目光冷冽:“殺!”

    此種時候,放棄營地的有利地形,跟馬匪玩草原追逐?那與找死有什麼區別?

    因此,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就地反擊!

    不得不說,神捕司這次北出草原,功課也是做足了,不僅有著三十個改頭換面的刀客護衛,更是有著金章銅章的率領。

    甚至,還帶了十架弓弩!

    這實在是防守利器,雖然裝填麻煩,但一輪齊射,立即帶走了十几個馬賊的性命。

    “衝上去!”

    對面,馬匪頭子爆喝一聲,竟然身先士卒,不退反進。

    如此凶殘的悍匪,特別是令行禁止,不畏傷亡,現實中基本不存在。

    那身上的鐵血煞氣味道,簡直是隔著十里都能聞出來。

    “是軍隊!”

    段玉心里有數,躲在几個木箱之后,鬼切出鞘。

    几個衝上前的馬匪,只見得面前紫光一閃,便被開膛破肚,死得慘不忍睹。

    “要是尋常的馬匪,遇到三十個精兵組成陣勢抵抗,還有十几架弓弩齊射,肯定要驚慌失措,畢竟只是一幫烏合之眾,說不定還會主動退去……但這一幫不退反進的悍匪,呵呵……若草原馬匪都有這素質,北地早就變成胡人的后花園了。”

    弓弩只是中遠程武器,特別是裝填麻煩。

    因此當近戰爆發之后,所有的弓弩手只能咬咬牙,拔出腰上的長刀,與敵人肉搏。

    噗!

    鮮血飛濺。

    論精銳,除掉那一干商旅之外,這些護衛一個個武藝精强,絕對超過對面的馬匪,可惜人數太少,几乎是以一敵三、敵四!

    沒有多久,便損失慘重,整個營地傷亡過半。

    “花四娘!”

    許士龍見此,立即咆哮一聲。

    “接令!”

    粗壯婦人一般的花四娘面無表情地上前,一揚手上的繡花手帕。

    一股濃烈的花香之氣散開,令人忍不住想深深呼吸,縱然段玉都不由眉頭一皺,感覺四肢略微乏力,但陰神一動,立即閉住毛孔,將余毒排了出去。

    以陰神對人体操控入微的狀態,此時的他已經很難中什麼普通毒素了。

    縱然一不小心喝下毒液,也能立即催動腸胃,直接給吐出來。

    但其他人可沒有他這樣的能力,頃刻間就倒下一片,最好情況也是手足無力。

    ‘該死的……這花四娘竟然是無差別攻擊,要是吹著逆風,豈不是更加精彩?自己滅了自己人?’

    段玉掃視戰場,發現馬匪雖然折損百人,但自己這邊更加凄慘,連著几個金章銀章一起,也不過站著十几個,整個營地之內,已經是血流成河。

    便在這時,花四娘腳步几點,仿佛一只輕盈的蝴蝶,就要飄到地方陣營當中放毒。

    “放箭!射死她!”

    殘存的百余騎兵立即散開,彎弓搭箭,矢飛如雨。

    “呵呵!”

    花四娘冷笑一聲,取出一柄黃色大傘,猛地張開。

    這傘極大,將她整個人籠罩其內,傘面極是堅韌,縱然狼牙箭射到上面也不過略微起了個小凹陷,旋即就被彈開,仿佛一張巨大的盾牌。

    見到這一幕,連段玉也不由暗贊。

    這些七品銀章,一個個都有兩手絕活,不是浪得虛名。

    但就在這時,他神色一凜。

    因為一支原本落在地上的狼牙箭,突然間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彈跳而起,從背后射向花四娘。

    “啊!”

    花四娘耳朵一動,單手持傘,左手宛若閃電般回撤,猛地一撥。

    這一手耳聽八方,料敵機先的本事,縱然宗師都要自愧不如。

    箭矢被她拍中,卻在半空中拐了個彎,仿佛飛劍一般,化為一道流光,飛流直下三千尺地殺至。

    見到這一幕,段玉不由閉上了眼睛。

    噗!

    果然,此次箭矢再無阻攔,筆直捅進了花四娘的心口。

    這一位七品銀章,毒武兼修的大高手,瞬間渾身一震,就這麼倒了下去。

    “元神驅物!”

    段玉見到這一幕,不由臉色陰沉。

    煉氣士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后,便是元神出竅的大階段。

    此階段也可划分為几個小境界,是為心魔劫、陰風之劫、真火之劫!

    唯有經歷過心魔劫,方可元神離体,只是此時的元神十分羸弱,雖然不懼普通物理攻擊與毒素,但很怕一些超自然的傷害,比如風與陽光。

    而渡過地府陰風的劫難之后,便可夜游千里,摘花而回。

    實際上也就是說這時候的元神雖然能夜游,能施展神通法术,本身力量卻並不大,最多摘些花草。

    唯有渡過大日真炎的劫數之后,元神方算真正小成,力量大增,可以開始驅物,也就是傳說中的元神御劍!

    對面的馬匪當中,竟然藏著一個元神真人!

    不僅如此,之前百人大戰,對元神略有影響,都隱忍著不出,直到此時雙方進入殘局,方才一擊建功,足見此人心性陰狠如狼!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05 PM

第六十七章 下毒       

    修為到了元神境界,縱然能日游天下,元神驅物,看似神仙中人,但也有諸多忌諱。

    比如天子龍氣、浩然正氣、乃至鐵血軍氣、天罡地煞之氣,都能對其產生傷害。

    當然,百人不到的隊伍,對元神的壓制便非常有限,此時的元神真人,絕對能將實力發揮出九成!

    在剛才的攻擊中,對方還十分陰險地附身于一支普通狼牙箭上,從花四娘背后發起攻擊,一箭便取了此人性命!

    但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在花四娘屍首之上,那狼牙箭一陣搖晃,竟然浮現出一道黑煙,里面是一個迷離的身影。

    這便是那道人的元神,顯然還未到能徹底顯化的游神御氣境界。

    特別是此時,這一道黑煙中人影搖晃,竟然發出慘叫:“該死的……怎麼可能是一個七品官員?”

    朝廷官員,自有朝廷龍氣庇護,抵抗一切非凡傷害。

    而元神之力,便是最為標准的非凡之力!

    是以這元神殺了花四娘,立即就引來反噬!

    而七品官位,已經是一縣縣令級別,在神捕司中能坐鎮一郡,自非同小可!此時被殺,立即就引起神道氣運反噬!

    若這個元神修煉到游神御氣之境,經歷過地煞之氣的淬煉,或許還沒有什麼,但很可惜,游神御氣的修為,縱然在十大道脈之中也是內門長老一級,這巫師還沒有達到。

    因此,受些傷害是在所難免。

    最最關鍵的是,此時還在戰場上啊!痛打落水狗的機會,難道許士龍會放過麼?

    果然,下一剎那,一個獨臂的身影如神似魔,策馬衝出,在花四娘的屍体前一躍而下,五指並攏,上面鮮血淋漓,一拳砸在黑煙之上。

    “軍道霸拳,殺!!!”

    這人影果然是許士龍。

    此人算計之精准,也是非同小可,先是故意隱瞞了身邊几個銀章的身份,趁著這元神殺官受到反噬,產生的片刻遲疑之時,便悍然襲擊,一氣呵成。

    特別是這一拳之中,不僅容納了他的武道氣血、兵家煞氣,還有身為朝廷正五品金章的官職氣運,都是對元神大害之物!

    段玉甚至懷疑,此人身上還有國君密旨,攜龍氣而擊!

    轟隆!

    虛空中仿佛炸起個響雷。

    那道元神慘叫一聲,直接炸開,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愣著做什麼?跟我殺!”

    許士龍仰天咆哮,重新上馬衝鋒,化為一道黑影,突刺入敵陣。

    在他身后,牛山木等刀客奮起余勇,呼嘯著跟上。

    ……

    一戰過后,流血漂櫓。

    營地中人人帶傷,馬屍人屍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也沒有人去收拾。

    段玉等人下馬,忙著包扎傷口,調配物資。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他咬著一塊白煮的馬肉,也不管那粗糙的口感,而是望著牛山木。

    許士龍不愧是兵家出身,將虛虛實實那一套玩到了極致。

    這看似憨貨的牛山木,才是他暗藏的殺手锏!

    因為此人赫然是一名神射手,不僅如此,還拿著一柄特制的神弓,名為神風!

    有著此弓相助,他的有效射程達到了喪心病狂的三百步!

    百步穿楊就已經是神射手的級別了,此人能三百步射殺敵人,立即就占據了最大的戰略優勢。

    他們這一支十几人的騎兵小隊本來就各個勇武,几乎都是宗師武力,殺穿敵人之后,立即拉遠射程,采取風箏戰术,立即就將那一支百人不到的精銳騎兵完虐到家。

    當然,神射手雖然厲害,遇到元神御劍的不講理存在也是沒轍。

    因此,許士龍一開始拼著犧牲營地那麼多人,還拿花四娘當餌,釣出對方的元神真人,一擊滅殺,方才讓牛山木大展身手。

    否則的話,你神射再厲害,人家千步之外,飛劍取你首級,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饒是如此,這一次血拼之后,神捕司精銳也是損失慘重。

    事后檢查,几乎是人人掛彩,花四娘、云香香兩個銀章陣亡,牛山木手下的刀客死得只剩兩三個。

    特別是許士龍。

    段玉冷眼旁觀,此人雖然神勇無匹,但畢竟不是為將時的巔峰之身了。

    從他斷了一臂來看,曾經肯定受過重傷,這才退居二線,此次强行滅殺一尊元神,事后又連番强戰,雖然看似天神下凡,神勇無匹,但實際上,以軍氣灌体的兵家一重而言,肯定到了極限。

    此時連拿著湯碗的手都有些略微顫抖。

    至于段玉自己?

    那是肯定穩如老狗,看似刀刀拼命,實際上暗暗留了六七成的氣力。

    此時一身血跡,全部都是別人的血染上去的。

    不過有著陰神操控入微,他的演技絕對是實力派,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發揮至極限的武道宗師,還遇到過多次險境。

    比他還凄慘的,就是旁邊的李老頭,身上几處刀傷鮮血淋漓,肩膀上還中了一箭,哼哼唧唧地道:“這些騎兵當真精銳,險些拆了我這把老骨頭嘍……”

    “哼!”

    正在喝湯的許士龍冷哼一聲:“草原上哪里有這麼精銳的馬匪?此必是北燕的精騎!倒是那個元神真人,似乎是北原上的流浪巫師,不知怎麼被招攬了過去……總而言之,北燕此次狼子野心,並且朝廷中出了內鬼,我們這一路算是徹底暴露了。”

    聽到這里,在場几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沒有關系,等到烏延部的勢力范圍,我就會發出信號,自然有著騎兵過來接應……”

    許士龍安撫道。

    這次慶國與烏延部有了共同的敵人,算是暫時的盟友,雖然之前他們因為互相征戰而血流成河,但此時統統無視,這便是政治。

    當然,不到真正的生死關頭,許士龍肯定也不願意呼叫烏延部的救援,這不是丟不丟臉面的問題,還有安全方面的考慮。

    畢竟之前還是敵國,將生死安危,還有重寶都交托他人之手,不怕烏延部反悔?縱然他們的大汗沒有這個意思,但難保部落中的其它貴人不起什麼念頭啊。

    “商隊沒了便沒了,我們收攏物資、馬匹,快馬加鞭,去延支山!”到了最后,許士龍做下決定。

    就在此時,段玉面色一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嗯?”

    許士龍一怔,旋即整個人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毛一樣,渾身汗毛倒豎:“湯里有毒?”

    “保護……大人!”

    牛山木呼嘯一聲,連手里的弓都拿捏不住,摔倒在地。

    “不……不是我啊!”李老頭說著說著,聲音就變得囫圇不清,仿佛長了條大舌頭,也是一頭栽倒。

    “究竟是誰?”

    許士龍還能保持著勉强站立的姿態,望著四方。

    “呵呵……不愧是在草原上殺人盈野的許大將軍……連這‘春風醉’都放不倒你!”

    屍堆當中,一個‘屍体’忽然動了動,爬了出來,正是那個向導巴顏!

    “你裝成死人,連呼吸心跳都若有若無,將我隱瞞過去……是正陽道秘傳的龜息蟄眠功吧?”

    許士龍眼光銳利:“我只是不明白,這毒你如何下的?”

    “呵呵……”

    巴顏上前兩步,絲毫不懼:“將軍雖然不是花四娘那個用毒行家,但也是精細之人,在下並未在湯里面下毒,而是在馬糞上!”

    草原上哪里有木柴燒火?用的都是馬糞牛糞之類。

    這樣的東西,燒起來味道濃重,能掩蓋其它氣味,若是花四娘還在,或許能有所察覺,但換成這些人,頂多仔細檢查湯水,對燃燒馬糞的煙霧卻是視若無睹了。

    “原來如此,你是正陽道的探子!呵呵……想不到堂堂道門,連草原蠻子都收了!”許士龍嘲諷一笑。

    “你們這些南人,侵占我們的草場,殺戮我們的子民,還鄙視我們這些長生天的寵儿……特別是你,許將軍,你為將之時,几次出兵草原,見人就殺,屠滅的小部落無數,今日有此報應,還有何話可說?”

    巴顏上前一步,完全沒有了平日的小心殷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猙獰。

    “我自然無話可說,但你想要的,無非是這個……”

    許士龍拿出鐵匣,冷然道:“它就在這里,你敢來拿麼?”

    巴顏怔了一怔,居然真的不敢上前!

    畢竟,他也忌憚這個許士龍,竟然在春風醉此等强力麻藥之下,還能保持站立,未必就沒有一擊之力。

    而他的武功,連宗師都沒有,挨上一下肯定非死即殘的。

    “將軍威武,不過我也未必要直接與你動手!”

    巴顏眼珠一轉,來到牛山木面前,臉色一冷,直接取出匕首,將這人殺了,又將神風弓拿了起來:“我是草原人,有著几手箭术,正要請將軍品評一二……”

    他慢悠悠地彎弓搭箭,明顯是要查看許士龍的反應。

    這位金章大人此時卻是苦笑一聲,望著天空:“國君……臣盡力矣……”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09 PM

第六十八章 奪寶      

    啪啦!

    許士龍慘嘆一聲,將鐵匣拋出几步之外,整個人萎頓坐地。

    “將軍大人,奉勸您一句,千万不要耍什麼花樣……”

    巴顏上前,用腳尖將鐵匣撥弄至自己面前,俯身拾起:“鑰匙呢?”

    “在那個屬下身上!”

    許士龍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巴顏想了想,抬腳一踢!

    咻!

    一塊尖石破空,砸在許士龍頭上,將這位金章大人砸得頭破血流,一頭栽倒在地。

    “很好!”

    他點點頭,沒有下殺手,顯然是以防被騙,留個活口,來到段玉面前,立即就看到了一抹金光。

    “果然是鑰匙!”

    巴顏放下弓箭,取來黃金鑰匙,對准鐵匣,插入之后一轉。

    哢嚓!

    齒輪咬合的聲音傳來,他臉上更是驚喜,慢慢打開匣蓋。

    “啊!”

    忽然間,一陣明光之中,巴顏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雙目流血,臉上還插著不少牛毛般的細針。

    原來這個鐵匣之中,竟然不知什麼時候,被改造成了一個致命的陷阱!

    只要一打開匣子,立即就有牛毛毒針攢射,近距離之下,絕無幸理。

    這巴顏只是一個低層間諜,也不是什麼高手,自然瞬間斃命,死得不能再死。

    霎時間,營地內又是一片寂靜,唯有几只烏鴉歡快地在天空盤旋,不時鳴叫几聲。

    “唉……”

    一聲蒼涼的嘆息,在此種環境之下,顯得越發刺耳。

    李老三緩緩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你……你……”

    許士龍眼珠暴突,舌頭都有些大了。

    “呵呵……看來金章大人中毒已深,難以言語,我便替你說了吧……你是要問,為何我也是叛徒?”

    李老頭愁眉苦臉:“我身家清白,一心慕道,少年投了白毫山,雖然只能做几年外門弟子,但無疑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只是后來回鄉,行人司、神捕司……嘿嘿,你們一個個要拉我入体制,便是要削掉我那原本就單薄的道性,讓我一輩子都入不得道門!”

    “若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后來我潛心修習武道,入神捕司,屢破大案,對朝廷可謂忠心耿耿,但朝廷給了我什麼……黑風盜越獄,殺了我那可憐的女儿女婿全家,從此之后,老頭子就成了真正的天煞孤星……”

    李老頭明顯怨念積蓄已久,此時大聲宣泄:“好一個朝廷,好一個慶國!既然如此,老夫為何還要留戀不去?”

    “不修道也有不修道的好處,老頭子筑基無望,身負官氣也沒有什麼,更因為只是武者,神道龍氣也傷不了我,潛伏更深,嘿嘿……更因為投靠了北燕,反而得到資助,連連升官,做到了七品銀章,何其諷刺?”

    “許老大,你是一個好人,昔年不惜殺孽纏身,屠滅草原部落,為我原州保了十年太平,但你被圍攻,身受重傷之后,又得到了什麼?昔年五品游擊,今日五品金章,嘿嘿……當真是敲骨吸髓,榨盡最后一滴油水!”

    “剛才,巴顏只知道除了那個牛山木之外,我們之中還有一個潛伏的探子,比他更加高級,方才不敢痛下殺手,但此時,老朽卻是不懼……”

    李老頭來到許士龍面前:“許老大,為了少造殺孽,你還是將那張神宵雷符交出來吧,否則我殺了你們,再慢慢搜查,也肯定能找到!”

    他手上一根旱煙杆,此時卻化為一柄刺劍,下手狠辣,將剩下几個刀客殺盡,又來到段玉面前:“段老弟,老哥本來跟你很是投緣,但各為其主,只能得罪了!下到陰曹地府,不要怪我!”

    下一剎那,他眼前就看到了一道刀光。

    那刀光妖艷邪異,攝人心魄,令他不由一愣神。

    宗師交手,被突然襲擊,又失去先手,下場几乎早已注定。

    一道刀光亮起,從李老頭下半身划過。

    他面色怔怔,往前走了兩步,一條胳膊連著肩膀,還有上面的首級,就這麼斜斜滑了下來,半邊身体鮮血狂涌,內髒流了一地。

    “這是你說的,各為其主,不要怪我!”

    段玉一吹刀刃,鬼切上的鮮血自動流下,又有一絲絲被刃紋吸納,頃刻間光亮如新。

    所謂的春風醉之毒,對他而言,就是個笑話。

    陰神之能,完全可以閉住所有毛孔,甚至將毒素排出。

    此時見到一地狼藉,不由上前,扶起許士龍,在他脖子上扎了一根銀針。

    “你……”

    許士龍此時勉强說出一句,望著段玉的目光卻滿是警惕:“段玉……你藏得好深!”

    “咳咳……金章大人過獎了,只是你以我們為餌,便不要怪我們各自藏私了……”段玉咳嗽一聲:“此時我們神捕司一路盡滅,只有我一人,你是不是應該將重任交托給我,讓我去延支山呢?”

    “哈哈……哈哈……原來你的目標,也是那神宵雷符,但很可惜,我昨夜給你們看的只是贗品,真的根本不在我手上……我們這一路,本來就是注定的棄子……”

    許士龍面上露出戲謔之色。

    “事到如今,大人又何必騙我!”

    段玉見此,臉上卻是露出失望之色,旋即聳了聳肩膀:“算了……我找你,只是為了讓你給我一些接頭密語與信物之類,至于神宵雷符在何處,呵呵……”

    他走到巴顏那個倒霉蛋的屍首面前,將鐵匣拿起。

    里面那張贗品符箓落在地上,段玉根本看也不看,而是將盒子翻了過來:“難道大人覺得我是傻子麼?一張符箓,薄不過紙,居然用這麼厚的鐵匣盛裝……”

    鐵匣之底,絕對是厚厚一層,但段玉摸索几下,頓時打開一個機括,掀起一層薄板,現出夾層。

    一張金符靜靜躺在其中,光華反而內斂。

    “你……你怎麼知道?”許士龍見此,不由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你倒是好心計,敵人眼中只有符箓,難免便會做下買櫝還珠的蠢事……只可惜,我是不同的!”

    感受著体內二轉石印歡呼雀躍,段玉有些愣神。

    旋即,令他有些詫異的一幕發生了。

    金符一觸到手掌,頓時化為金光,融入進去。

    識海之內,石印轟鳴,作為印紐的螭吻雕刻一下醒轉過來,大口張開,將這道金符吞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張一模一樣的金符被吐了出來,在石印旁邊懸浮不動,表面卻是洗盡鉛華,上面的朱紅篆文鮮艷欲滴,隱生雷霆,只要一念便可洶涌而出。

    “原來……這才是金符的真正使用方式……唯有篆刻師,才能發揮最大威力,甚至以本身道印溫養符箓,威力更增?”

    段玉若有所思,領悟到高級篆刻符箓的正確使用方式。

    甚至,這麼做對他同樣大有好處,只見印紐之上,螭吻的一雙龍睛,赫然化為了金色!

    這就是從高級符箓上借得了一絲種子,對日后突破境界大有助益。

    “這一枚五轉金符,原本存于外界,無論再怎麼妥善保存,元氣還是有所流失……但在我識海之內,總能慢慢彌補回來,變成巔峰狀態!並且,螭吻化金,至少突破元神就少了一點關隘……”

    段玉心里默念,來到許士龍面前。

    “你……竟然能收服此符?”

    許士龍的表情也很奇怪:“罷了……既然你願意繼續效忠朝廷,我便給你我的信物與口令……”

    “許大人,您說錯了……”

    段玉臉色轉為冰冷:“此種事情,既然被你見到了,我就不會讓你活下去……更何況,縱然你給了我信物,我也不敢用啊!”

    縱然有著接頭暗號,但故意給出錯誤的,或者設置了几句不同內容,代表不同訊息,都是常有之事。

    到時候,拿著錯誤的信物上門,與自投羅網又有什麼兩樣?

    “因此……我們身陷重圍,內有奸細,屬下無能,保得大人殺出重圍,大人卻身負重傷,奄奄一息之際,將最重要的金符托付之后便撒手人寰,是最好的解釋了!”

    段玉上前兩步。

    他之所以做了神捕司銅章,只是為了避免一些麻煩,還有借用朝廷之力復仇。

    至于為了這個國家打生打死,那簡直跟開玩笑一樣!

    此時,鬼切刀輕輕一動,許士龍的頭顱就飛了起來。

    嗡嗡!

    長刀嗡鳴,吸盡精血,顯然對于這個軍氣灌体的兵家高手十分滿意。

    “放心,之后還有更多祭品呢!”

    段玉將鬼切收歸鞘里,開始打掃戰場。

    這一次他能殺許士龍,實在是僥幸。

    此人畢竟是兵家大將,要不是受傷退役,而是帶著數千精兵的話,縱然元神真人也只能望風而逃。

    並且,之前還被元神反擊,又血戰連場,傷上加傷。

    最后中毒,這才被他輕松拿下,實在是僥幸。

    反倒是殺了此人之后,石印轟然一動,螭吻大口一吞,竟然仿佛變大了些許,顯然修為又有精進。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13 PM

第六十九章 延支山        

    “找到了!”

    段玉策馬狂奔,循著騎兵進攻時的馬蹄印,來到一處。

    撥開草叢,頓時見得一個巫師,癱倒在地,雙目無神,好像變成了一個植物人。

    “果然……那個巫師沒有跟隨騎兵一起行動,而是在半路就下馬,將肉身藏了起來!”

    段玉見此,自然毫不猶豫地將其一刀梟首,順帶還有几只扑下來的靈寵烏鴉,一起送上西天。

    此人元神已經被重創消滅,殘存的肉竅失去三魂七魄,過了七天自然會死,並且無救,殺了只是讓他少受點苦頭。

    “嘖嘖……一尊修煉到元神驅物境界的真人,遺產一定很豐厚。”

    段玉毫不客氣,上前摸屍。

    只是片刻后,卻一臉晦氣地起身:“這草原巫師是個窮逼,身上什麼值錢貨色都沒有,也就一柄法劍略微有些看頭。”

    元神修煉到驅物境界之后,也並非擁有神力,大多修士都會選擇輕便合適的驅使之物,飛劍就是最常見的那一類。

    這個巫師卻是個窮鬼,身上這一口法劍呈現出一種慘白的色澤,仿佛是用某種生物的骨骸所制,最關鍵的是……還沒有完工!

    否則的話,大戰之時,他駕馭此柄白骨飛劍出陣,戰力至少還能上漲三成!

    實際上,這位巫師也是倒霉。

    他是草原上一個著名的散修,好不容易渡過真火之劫,一身珍藏也去得七七八八,這才費盡心思地准備煉一口白骨飛劍防身。

    這飛劍材質難得,乃是一頭草原大狼妖的鐵骨,只是還缺几件極為珍惜的材料溫養,方能大成。

    而北燕財大氣粗,用一瓶千年雪蓮水做誘餌,使其心甘情願地被對方驅使一次。

    但就是這一次,反而送了他的性命。

    “這劍已經有七八成火候,接下來只要用千年雪蓮水洗煉几次,再打入元神烙印,便可成就……”

    段玉看著手上的玉瓶,勉强算是滿意:“雖然是個窮鬼元神,還沒有前世的自己富裕,但有總比沒有好。”

    他回到馬上,此時已經收攏了不少戰利品。

    這數百人全滅,好東西自然留下不少。

    不過,能真正被段玉看上眼的,只有之前花四娘的那把黃色大傘,以及牛山木手里的神風弓!

    那傘用千鍛彈鋼做骨架,傘面用天蠶絲混雜著一頭妖熊的皮毛鞣制,堪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打開之后就是一面上好的巨盾,關鍵是重量極輕,只有十斤不到,絕對算得上一件異寶。

    至于神風弓更不用說,乃是三石的强弓,弓弦用一頭巨蟒的妖筋制作,用時三年方成,射程遠達三百步,在草原上遇到識貨的土豪,說不定能開出數万兩的高價。

    當然,讓段玉有些發囧的是,這些都是他隊友的東西!

    暗中用用還行,最好還是不要見光,否則難以解釋。

    至于營地那里,經過他的打掃布置,反倒沒有什麼問題。

    縱然此世道門有著索魂之术,但被鬼切殺了的人,可是形神俱滅,什麼都說不出來的。

    而沒死在他手上的那些人,不,是魂魄,反而能為他作證,小段捕頭絕對是忠心耿耿,奮戰到最后的。

    甚至,此時草原混亂繁雜,高手都往延支山集合,等到北燕反應過來准備調查,七日時間早就過去,弄不好屍首都爛得只剩骨頭了。

    不過,如果要配合他那套血戰逃脫,許士龍不幸戰死的謊言,手上那兩件東西的來歷就有些不好解釋。

    否則,難道你一路突圍,還有心思收斂隊友遺物,一收還是兩件?

    但這兩樣寶物實在不錯,加起來說不定能賣個十万兩,段玉舍不得放手,再說一路危險重重,此等利器大是有用。

    最后還是打定主意,等到延支山附近,再藏起來就是。

    更何況,縱然被發現了,也有嘴皮官司好打。

    畢竟,自己真的不是殺那兩人的凶手,問心無愧。

    我隊友視我為最后希望,將重寶托付,行不行?

    ……

    延支山乃烏延部聖山,祖陵所在,几乎每一代可汗與大祭司,都會選擇葬身此地,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因此,烏延部金帳每年都會遷移到山腳下,進行祭祀與盛大的慶典活動。

    實際上,對于草原人而言,這座山更是具有重要意義。

    首先,這里出產草原上少見的木材,是制作弓箭與其它器械的原料產地;此外,更是六畜棲息之地,出產重要的戰馬、軍馬;最后,山上特產的一些胭脂草,是草原女人重要的染料來源。

    異世霍去病北擊匈奴,便有‘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的匈奴歌謠傳出,可見少見的山脈林地資源對草原人的重要性。

    正因為如此,在延支山之下,烏延部甚至還修筑了一個城郭,時刻留著一支五千人的部落看守。

    “終于到了,應該是九月二十,距離二十三的論道法會還有三日!”

    段玉遙望縱橫數十公里的山脈,撇了撇嘴:“總覺得我有些天煞孤星的嫌疑,凡是跟我一起出任務的,很少有著善終,上次的董薛如此,這一次的許士龍,也是如此……”

    他單刀匹馬,行動反而更加自由,偽裝成普通的草原牧民,略微繞了點路,反而似乎比其他人更早到達。

    只是來到此地之后,就有些抓瞎了。

    此次他只知道朝廷兵分三路,還有白毫山等為策應。

    但具体如何碰頭,彙合地點在哪里,有什麼暗語標志之類,都是許士龍一人掌握的!

    自己為了防這位金章大人設坑,直接送此人上了西天,固然不會中計,但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與其他人碰頭了。

    “特別是……還有飛魚二弟,也接了這次的任務,不知道軍方高手會在哪一路?”

    九月二十三,原本是烏延部的黃城慶典之日。

    這一天,不僅烏延部大汗金帳會遷移至此,更會有著附近數百個中小部落前來集會交易,乃是一場盛事。

    只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同樣在這一日,旁邊的延支山上,會有正陽道主挑戰烏延部大祭司,准備一戰定鼎,逐鹿草原!

    ‘說起來……此時慶國與烏延部勉强算是盟友,但我可不敢將自己送上門去,考驗這里面的友誼究竟價值几兩金子……不如以散修身份,直接上延支山,反正等到正陽道主大戰大祭司之時,所有人肯定會跳出來的……’

    段玉望著山脈,若有所思。

    雖然烏延部說不定會封山,但那種程度的封鎖,能擋得了普通人,可擋不住其它修行者。

    更何況,伴隨著論道法會傳出,兩個呼風喚雨級別的高手死拼,早就吸引八方注意力,魚龍混雜,最適合隱藏身份。

    便在這時,他眉頭一皺,看向一邊。

    在那里,兩騎飛馳而來,身后還跟著十几個騎兵護衛,領頭者光鮮華麗,應當是某個部落的貴人。

    烏延部是一個大部,首領稱為可汗,也叫大汗,其下還有各氏族頭人,除此之外,一些中型部落、小型部落也是依附于它而存在,年年上供,還要繳納壯丁組成騎兵為宗主打仗,是為‘血稅’!

    其兵力以万騎為單位,一個万騎就是一万騎兵,烏延部有著十個万騎,因此稱雄草原。

    此時,為首的兩騎策馬而過,忽然間有些吃驚,又調轉馬頭,回望過來。

    段玉撇撇嘴,知道有麻煩了。

    他為了方便,身上作牧民打扮,雖然膚色有些不對,但涂抹層灰也沒什麼問題。

    而真正的牧民,在草原就是最底層,只比奴隸高點,甚至還不如貴人身邊的奴仆,一般而言,見到部落高層,都是要跪伏在一邊,讓他們策馬而過的。

    自己無動于衷,自然是大大的失禮,十分可疑。

    后面几個騎兵上來,看到他騎的馬,更加驚訝了,用草原語問著:“你是誰?為什麼看到高貴的呼延氏貴人還不行禮?”

    呼延氏是烏延部貴種,具体而言,就是皇家血脈。

    “看上我的馬想搶就直說,何必整這些彎彎繞?”

    段玉聽了,卻是冷笑回答。

    他騎的馬自然也經過千挑万選,雖然不是千里馬,但個頭高大,性情溫順,乃是上好的戰匹。

    這樣的馬,縱然在戰場上也不會驚慌失措,需要經過几年的訓練才能得到,價值比普通的行馬貴上十倍!

    這些草原人天天與馬為伴,看到這樣的好馬,就跟看到絕世美女差不多,動心思是肯定的。

    “好大的膽子,我們是烏延部的金帳騎兵,你不像我們這邊的人,肯定是外面來的奸細!”

    几個草原護衛對視一眼,圍了上來,臉上露出獰笑:“正好偉大的可汗命令我們戒備外人,殺了你也是白殺!”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18 PM

第七十章 貴女        

    “怎麼回事?”

    那兩個貴人也策馬回來,是一男一女,男的褒衣博帶,披發右衽,身穿長袍,腰間系著綢緞,腳踏牛皮長筒靴,繡以雙龍搶珠與云紋,佩戴一柄彎刀,刀鞘上鑲滿了珍珠與寶石,年紀卻只有十六七歲左右。

    女的戴著一頂氈帽,帽頂有著纓子綴下,以白銀、珍珠、珊瑚、瑪瑙、翡翠五寶為裝飾,華麗富貴,閃閃發亮。

    “啟稟偉大的草原之子,天空中的布日固德(雄鷹),還有草原上最美麗的如其其格(花朵),有著一個外人,闖入了我們的領地!”

    那騎兵首領馬鞭指著段玉:“大膽,見到了貴人還不行禮?”

    “哥哥,我看他年紀也不大,好像是嚇壞了……”

    如其其格年紀更小,大概只有十四五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眨著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笑眯眯地上前:“告訴我,你是南方來的南人,還是東方來的燕人?”

    ‘這個距離,倒是剛好可以挾持為人質,順利脫險……’

    段玉心里汗顏了下,使勁搖搖頭,將欺負小女生的念頭丟掉。

    畢竟,只有十几騎護衛而已,他真要衝,他們也攔不住,不由笑了笑:“我是南方來的巫師,聽說在延支山上將會有一場盛會,慕名而來……”

    “你是來自南邊的巫師?”

    如其其格興奮地叫著,而旁邊的少年也來了點興趣:“你會做什麼?像薩滿與祭司那樣麼?表演一個看看!”

    段玉聽到這話,差點噴了,這麼二的少年是從哪里來的?

    再說,臨近烏延部,這兩人是烏延氏的貴人,肯定血脈尊貴,不說比得上天潢貴胄、龍子鳳孫,但五六品氣運在身還是沒有什麼問題,在此等貴人面前演法,實在得不償失。

    ‘胡人素來不知禮數,不懂規矩……北燕如此,草原更是這樣……’

    不過心念一動,懶得與這幫人糾纏,頓時計上心來,拿出一塊手帕:“你們看……”

    他將手帕折疊,形成一株花朵的模樣,忽然一伸手,變成一株真正的絳紅色花卉。

    “我將它送給你,美麗的公主!”

    段玉微笑著,將花朵送上前。

    “謝謝……嗯,我很喜歡!”

    如其其格嗅了嗅花蕊,臉上泛起興奮的紅暈。

    “南方的巫師,果然很有趣!哈哈……”見到妹妹開心,少年也是十分歡喜,隨意脫下一個粗大的黃金手鐲,就扔了過來:“這是我賞賜你的。”

    段玉心里翻著白眼,但還是順手接過。

    實際上,這只是戲法的一種,在異世被稱為魔术,靠的就是眼明手快,利用視覺偏差。

    成為宗師之后,這種小把戲自然隨手拈來。

    ‘南方那些變雜耍的,要是來草原上,或許也能大賺……不過正經來說,異世欺騙國君的妖道之流,與江湖賣戲法的也沒有多少本質區別……’

    ‘也幸好,這個年輕貴人沒有腦袋一發熱就要我做他的奴隸或者弄臣,否則還是砍死他再逃亡好了……’

    段玉隨意想著,忽然間發現這個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略有些不對,似乎真有著這個趨勢,不由眯了眯眼睛。

    “律律……”

    几匹馬同時受驚,不斷后退,差點將少年掀落馬下。

    “怎麼回事?”

    其它騎兵也是面面相覷,突然間,又看到一隊騎兵衝了過來:“蒙戈王子、其木格公主,閼氏有命,最近部落附近歹人眾多,你們速速回去,不得外出!”

    這隊騎兵為首者是一名四十來歲的蒙古大將,身穿黑甲,狼顧鷹視,段玉被他目光掃過,感覺簡直好像被刀子割過一般,心里立即大凜,知道遇到了胡人中的高手。

    胡人中當然也有勇士,甚至同樣有著精兵、與兵家大將。

    或許名稱不叫那個,但本質如一,否則的話,也沒有辦法南下牧馬,侵略如火。

    “原來是巴特爾師父,我知道了!妹妹,我們走!”

    面對這個大將,蒙戈顯得十分尊敬,一點抗拒的念頭都沒有,呼喚妹妹離開。

    “哦!”

    其木格轉眼望著段玉,似是有些不舍,此時也無可奈何,與騎兵彙合離去。

    “呼……麻煩終于走了!”

    段玉望著他們的背影,卻是長出口氣。

    那個巴特爾給他的感覺,竟然比許士龍還要超出一頭,顯然是已經兵家之道入門的强者。

    此種高手,再配合大軍,在草原上圍殺一人,簡直輕而易舉。

    好在自己剛才沒有與對方起衝突,否則便危險無比了。

    正沉思中,眼神忽然一凝。

    因為看到了前面大隊中,一個黑點忽然脫離隊伍,向段玉而來。

    這人身穿青袍,頭扎發髻,卻是個中原人。

    “在下孫用,見過道友!”

    他三十來歲,臉上飽經風霜,帶著滄桑之色,見到段玉,眼睛一亮,拱手為禮。

    “道友?”

    段玉嘴角似笑非笑。

    “剛才在隊伍中,聽到王子說閣下是南方來的巫師,豈不正是道友?”

    孫用哈哈大笑,爽朗非常,但在段玉看來,卻是來摸底的。

    距離大會日近,龍蛇混雜,有一個甚至親近到王子與公主身邊,怎麼能不細細調查?

    “在下金玉,慶國散修,聽聞這延支山上正有一場盛會,是以不遠千里而來,剛才雕蟲小技,貽笑大方了……”

    段玉誠懇地回答。

    “原來是金兄……唉,我也是散修出身,蒙閼氏抬愛,讓我當了兩位王子公主的南人師父,教他們讀書認字罷了……”

    孫用有些自嘲。

    草原蠻子可不講天地君親師那一套,只拿他當個高級客卿,並且地位遠遠不如傳授武技的巴特爾師父,其重武親文的程度比中原更甚。

    “王子,公主?閼氏?”段玉卻是故作驚嘆:“想不到……他們竟然是烏延部可汗的子女麼?”

    “正是!”孫用捋了捋胡須,目中精光一閃:“金道友想去延支山?恐怕有些不容易,三日之后雖有論道法會,但可汗同時也會派兵封山,唯有受邀而來的客人才能進得……”

    這實際上很正常。

    按照常理推測,正陽道主敢約戰大祭司,肯定是有著把握,對于大祭司而言,就是生死之戰!

    自己部落的守護神要去打生打死,烏延部可汗的心情肯定不怎麼樣,難道還能容許一幫螻蟻在旁邊圍觀?

    “道友也不要想强闖,須知這延支山可是烏延部聖地,平時就專門有著一部看守,到了黃城慶典,也就是論道法會之時,必定戒備森嚴,還有祭祀與巫師巡邏……”

    看到段玉有些不以為然的神色,孫用立即勸著。

    “原來如此,這可怎生是好?”

    段玉‘大驚失色’,實際上,腰間的鬼切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發出轟鳴,又被他鎮壓了下去。

    所謂的封山云云,簡直是笑話,只要躲過外面軍隊,進入密林,大軍的作用便會被無限縮小。

    剩下的,就是巫師、祭祀們的法术干擾了。

    這方面,縱然來個元神,段玉也能持著鬼切給砍回去,自保絕無問題。

    當然,孫用並不知道這些,看到金玉‘神色慌張’,頓時頗為自得地道:“鄙人身為王子教習,卻也有資格帶人上山,不知道金兄意下如何?”

    “哦?”

    段玉卻是真正驚訝了:“孫兄願意帶我上山?不知有何條件?”

    “這個麼……”孫用笑了笑,這才和盤托出。

    原來這廝除了教習之外,也擔任著烏延部可汗的幕僚,有著為他搜羅南方人才的人物任務。

    在他看來,這金玉年紀輕輕,便修煉了道术,並且談吐出色,顯然夠得上標准,因此有些動心,想要招攬一二。

    ‘靠!’

    打聽到內幕之后,段玉卻是翻著白眼:“搞了半天,是想收我為小弟啊……你身上有王八之氣麼?”

    當然,此種招攬,還只是意向而已。

    若是段玉願意,現在就可去黃城,待遇從優,不過老底也必須交待清楚。

    “這個……孫兄恕罪,在下閑云野鶴慣了,不想進入体制。”段玉立即拒絕,否則的話,這個身份八成就要穿幫。

    “哈哈……金賢弟你是擔心道法修為?我等只是客卿,並未領受實職品級,這方面卻是無礙的……”

    孫用說到這里,不由氣憤:“想那慶國,大力壓制我等,以官職束縛,又有行人司、神捕司……修者略微出格便有打壓,當真不拿我們當人看,縱然天縱奇才也不得施展……而草原之上,卻是白紙好作畫啊,此地散修同道,可比中原多多了……”

    草原上對法師之類極為尊敬,並且因為居無定所,多為小部落,消息閉塞,有時候甚至會將施法者當成天神供奉。

    而散修方面,因為少有打壓,也是蓬勃發展。

    這點段玉自己十分清楚,之前那個元神真人級別的巫師便是最好的例子。

    要是放在慶國,野生的元神几乎不可能,而對方卻一路修行,都到了元神驅物之境,只差一步就要突破游神御氣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21 PM

第七十一章 故人相見       

    這也與段玉之前的觀察相符。

    越是大一統的集權王朝,越是要打壓個体武力,以体制凌壓一切。

    ‘只可惜……這個世界乃是個人之力能超凡的世界……草原無為,反而暗暗切合,因此才有成龍之機,南下逐鹿中原的大運?’

    一念至此,心里不由大凜,連石印都在轟鳴。

    ‘但我怎麼可能投了草原,縱然烏延部與北燕是死對頭,但前世北燕的潛力更加可怕……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最多支援烏延部,讓他們流更多的血……’

    段玉算計清楚,抱拳行禮:“請孫兄恕罪,在下還是不願!就此別過!”

    說完,直接一轉馬頭,飛馳而去。

    這孫用不怎麼受看重,顯然還未渡過心魔劫,未能元神出竅,這樣的人,敢來陰的段玉就直接一刀砍了。

    至于騎兵圍剿?少了只是送菜,多了孫用也叫不動。

    更何況草原茫茫,他怎麼能追得到自己?

    是以直接騎馬走人,端是毫不猶豫。

    孫用望著段玉的背影,神色驀然陰沉下來:“好膽!”

    他怎麼說也是王子教習,雖然只是一個虛名,但也容不得外人如此折辱,當真就想動手。

    只是看對方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又是不敢。

    道家精神內藏,不真正動手,除非境界相差太大,或者元神出竅,用靈眼觀察,否則很難看清楚修為,冒然動手,他還真沒有把握拿下對方。

    “罷了……此人如此有恃無恐,說不定是慶國官家勢力……這次論道法會,慶國簡直是精銳盡出啊……”

    孫用也不是個傻子,猜到了一部分:“等到論道法會之后,若你真是慶國官方之人,也就罷了,若不是……哼!”

    ……

    黃城。

    這是烏延部在延支山下修筑的城池,只有一個城郭而已,論防御比慶國縣城都不如。

    但放在草原之上,卻是屈指可數的大城。

    段玉故意等了兩天,此時已是九月二十三,黃城大會之期,四面八方的牧民與商隊趕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牛馬集市。

    來自慶國的鐵器、來自西戎諸國的葡萄酒與黃金制品、還有草原本身特產的皮革與草藥,甚至是奴隸,都被光明正大地擺出來售賣,銷路往往很不錯。

    甚至還有來自南方楚國的商人,不遠万里前來。

    段玉換了一身服裝之后,就大搖大擺地來到了黃城。

    這里的守衛竟然不收入城費,只是瞥了段玉跟他的馬一眼,就將他放入了城池。

    ‘我不是來得最早的那個,其它兩路應該到了吧?而黃城之中,肯定有著聯絡點,可惜……我不知道……’

    雖然許士龍肯定知道,但段玉不相信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比如城內的聯絡點肯定不止一個,如果有一個專門的假地點是用來釣魚的,專供那些被俘者泄漏的呢?自己去的話,豈不成了送貨上門?

    ‘不過我也有優勢,至少我知道于靜白與秦飛魚都來了,他們兩個任何一個看到我,肯定都會來聯系的吧?’

    段玉裝作一個行商,沿著攤位一個個看過去,中午就在集市旁邊的一間鋪子吃午飯。

    這家食鋪是草原人所開,手抓羊肉與烤牛肉做得極為地道,要是手頭不夠寬裕,那叫上一碗羊雜碎湯,配著死硬死硬的饃饃也能哄個肚圓。

    段玉叫了一盤牛肉,几個面餅,還有一小壇烈酒,大口吃喝著。

    ‘除此之外……草原之上,還有瘟神道人留下的傳承,此時來不及,但撤退回慶國的時候,卻是不妨順手取了……’

    記得前世,瘟神道人的傳承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被一個滅部的小王子開啟。

    此人心性陰狠,借著傳承默默修煉,大成之后起兵,大破仇人的部族,殺人盈野,並重建本部,稱雄一時。

    奈何其時草原烏延部已經大敗,北燕攜虎吞万里之勢而來,只能退避。

    旋即,正陽道發現此人根腳,派出數個高手,將其圍殺。

    可憐他也算一代天驕,卻不得天時,只能曇花一現。

    由于涉及瘟神傳承,此事傳播甚廣,段玉也有所耳聞。

    ‘草原部落雖然居無定所,但那個小部落是在呼和湖附近被滅族……那個小王子又能跑出多遠?因此瘟神傳承,應該就在附近……更不用說,他只是兵家,不是道家,布置不出須彌芥子或者幻陣手段,八成是機關與迷宮一類……’

    雖然記得几個重要線索,但想要抽絲剝繭地找出傳承之地,也是十分困難之事。

    除非段玉是烏延部可汗,或者能發動一個中等部落,在呼和湖附近展開地毯式搜索,那便沒有什麼問題了。

    正思索間,段玉神色一動,見到一個牧童來到自己面前,用干巴巴的南方語說道:“那邊……一個大姐姐,給你的!”

    說著,便遞過一張紙箋。

    上面空白一片,但以道法感應,卻是不同。

    特別是白毫山道法,段玉熟悉非常,略微一笑,指著桌子上殘存的酒肉:“這些送你了……”

    甩下几錢銀子結帳之后,大步走出食鋪。

    他左顧右盼,來到一個拐角,將白紙取出,注入自己的一絲法力。

    這上面明顯有著設定,只認他的法力氣息,感應后光芒一閃,現出一副粗略的地圖,邊上還有几行小字。

    段玉見了心領神會,按圖索驥,來到市集中的一家皮草行。

    這是南方人特意設立在此收購皮革的商行,規模不大,整個黃城中起碼有著十几家。

    段玉大步走進,立即就有一個掌櫃迎接上來:“這位客人,不知有何吩咐?”

    他點點頭,朗聲說著:“我是楚國行商,之前在貴行定了二十塊火牛皮,還有一張上好雪豹皮毛,前來取貨!”

    “原來如此,貨物早已備好,客人請跟我來!”

    掌櫃一怔,旋即滿臉帶笑,將段玉迎到商鋪之后,此處是一間極大的院子,供給掌櫃伙計及其家人居住。

    旁邊還有一個巨大的倉庫,堆滿了各色皮革,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您請!”

    到了里面,掌櫃面色更加恭敬,將段玉請進一間廂房。

    廂房中家具都是木制,散發著檀香味道,一應擺設並不奢華,但十分精致。

    特別是在草原之中,還有此種中原形制的房子,就更少見了。

    段玉坐下之后,立即就有伙計上茶,出門的時候,特意帶上了房門。

    片刻后,几個道人走進,為首者赫然是于靜白。

    此時的女冠見到段玉,臉上泛起一絲欣喜的表情:“段道友,想不到你真的來了草原!”

    “葉州段玉,見過白毫山諸位!”

    段玉微微一笑,起身行禮:“見道友手札,我也十分驚喜……”

    “此地並非本門下榻之處,但這家皮草行主人也是我白毫山外門弟子,設立在此作為弟子行走天下之時歇腳所用……”

    于靜白解釋了一句:“是以姍姍來遲,還望道友莫怪!”

    又介紹旁邊几人:“這几位都是我的同門,此兩位是靜風師兄、靜虛師弟,他二人與我都是丹誠師父的弟子,這位是我的同門靜玄……”

    白毫山有著祖師賜字,到這時輪到了‘太上丹靜入黃庭’此句。

    于靜白與靜風、靜虛、靜玄都是‘靜’字輩,段玉前世的師父丹誠道人,便是丹字輩。

    段玉望著靜風與靜虛,目光便不由有些柔和。

    前世之中,靜風溫和敦厚,乃是丹誠道人的首席弟子,靜虛與他的關系也很不錯。

    至于這個靜玄麼?呵呵……

    好在他三世為人,並且修行到了朝元神境界,倒是並未露出什麼殺意,而是又一一見禮。

    “聽聞師妹說,她在葉州多受你照顧,我在此謝過了!”

    靜風道人三十來歲,濃眉大眼,神色和善,旁邊的靜虛就是個少年,眼珠很靈活,帶著好奇之意。

    而靜玄道人雖然周身清氣勃勃,相貌俊秀,望著段玉的目光卻是帶著審視之意了:“你是葉州代理銀章,為何來此?”

    “師弟……”

    聽到他語出不遜,靜風道人不由皺眉。

    “靜風師兄,非是師弟吹毛求疵,只是事關大局,一點馬虎都容不得……”靜玄道人聲音洪亮,一身正氣:“段巡捕,不知你來這草原,是為私事還是公事?”

    段玉嘆了口氣:“自然是公務在身!”

    “既然公務在身,為何擅離職守?”靜玄道人眼睛略微發亮,段玉甚至感受到了一點道法波動。

    “此乃我神捕司之事,莫非你要插手?”

    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登時冷笑反問。

    白毫山雖然在慶國地位貴重,還受了冊封,但門人弟子冒然干涉公門中事,也是很犯忌諱。

    只是段玉在這里打了個埋伏,諒他們也找不到許士龍的冤魂對峙,說不定整個黃城之中,地位最高的神捕司之人,便是自己了。

    那不論面對哪一方盤問,都可以拿本部公務這個藉口頂回去。

    “你……”靜玄道人果然被噎住,臉色漲紅。

    “師弟!”這時候,靜風道人上前一步,夾在兩人中間,神色嚴厲:“你要做什麼?!”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24 PM

第七十二章 白毫山主       

    “哼,我只是一心為公罷了,既然師兄你如此說,我便先回去,只是會將此地之事一一稟告師尊,看你們如何交待!”

    靜玄道人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于靜白卻是神色尷尬:“此人師尊與我們不太對頭,道友不要介意……”

    “我自不會介意的!”

    段玉微笑以對,心里怎麼想的就沒有外人知道了。

    “靜玄也只是心急而已,畢竟神捕司那一路,按照道理早應該到了,卻沒有消息……”

    靜風道人似是為師弟解釋,目光卻望著段玉。

    “這事……我知道!恐怕此次神捕司來援之人,便只有我一個了!”段玉苦笑道。

    “什麼?”

    靜風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只有道友一個?那位許金章呢?”

    “這個……未見到主事之人,恕我不能說!”段玉一本正經地回答。

    靜風瞬間面露難色,與師弟師妹對視一眼,一咬牙:“實不相瞞……在下師門長輩便在附近,段道友若不嫌棄,與我們同去面見師父師伯如何?”

    “如此甚好!”

    段玉十分清楚,于靜白一個小字輩,怎麼可能使用這間皮草行?縱然此地不是白毫山此次大本營所在,也不行!

    唯一的可能,就是受到上面命令,前來打探消息。

    而自己作為神捕司唯一的幸存者,無論如何,這一關也是必須去闖一闖的。

    好在他此時有了一張底牌,底氣便足了許多。

    ……

    一行人當即出城,來到一處水源附近。

    這里早早就被十几頂蒙古包占據,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來趕集的小部落,外圍有著十几個牧民巡邏,看起來十分正常。

    但深入之后,卻會發現里面場景驀然一變,雖然很多人都是牧民打扮,但手腳輕靈,頭上隱約有著發髻,赫然是一個個道人偽裝。

    靜風道人經過重重查驗之后,就將段玉帶到了這里。

    ‘此地……絕對是白毫山大本營!’

    段玉到了這里之后,目中精光閃動。

    “段道友不必驚慌,這些牧民都是本門武士假扮……”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旁邊的靜虛嘻嘻一笑:“這一支小部落都是我們白毫山的人,另外几家駐蹕別地,只有掌門等寥寥几個知道如何聯絡……”

    他說到一半,忽然看到靜風道人嚴肅的眼神,頓時吐了吐舌頭,閉口不言。

    ‘果然是這樣……’

    殊不知此時的段玉,心里已經仿佛起了個炸雷。

    這次前往草原的主力,朝廷方面有軍方、神捕司、行人司、神通方面則是白毫山。

    這四路居然都是互不統屬,而從神捕司帶了所謂的神宵雷符來看,應該都是各自護送著某一個關鍵前來,准備迎擊北燕正陽道。

    雖然分散投資,不至于一敗涂地,但等到延至山之后,卻不同了!

    若是沒有人居中整合調度,如何能完美執行計划?

    而有什麼人,能夠有如此威望,令軍方、行人司、神捕司、乃至白毫山都凜然從命?

    ‘莫非是定北軍大都督親自前來了?只是他為何不將各自隊伍合一,戰前磨合呢?’

    段玉心里一個迷惑接著一個迷惑升起,卻完全沒有答案。

    “靜風!”

    就在這時,之前走掉的靜玄出現在路邊,身后還跟著几個武士:“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將外人帶到營地,若是出了差池,連你師父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本門規矩,我自然清楚,只是事關重大!一切有我擔著!”靜風憨厚一笑,此時卻是極有決斷:“我要求見掌教真人!”

    “哼,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靜玄手臂環抱,冷笑跟在后面。

    眾人來到最大的蒙古包之前,靜風稽首:“弟子靜風,求見掌教真人與各位師叔伯!”

    ‘竟然連白毫山山主都來了!’

    感受到几道法术閃過,段玉不由神色復雜。

    此時識海之內,螭吻咆哮一聲,吐出一團云霧,連帶著整個石印都變得朦朦朧朧起來。

    龍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

    螭吻乃龍之九子,水屬,自然也有潛藏之力。

    段玉默運术法,就是將自己的一些根基潛藏起來,卻並不是害怕這些元神真人。

    說實話,任何一個道人,都不會將自己的識海開放給別人,也不會讓別人查探自己的識海,因為這是性命根基所在,除非是生死不由自己的俘虜,否則立即就要拔劍開戰。

    ‘只是我若沒有猜錯,這一次白毫山,恐怕連那位都來了……’

    法术波動掠過段玉,片刻后,帳篷里面就傳來一個清清如玉的聲音:“都進來吧!”

    蒙古包內極是空曠,正中擺著几個蒲團,上面盤膝坐著几名老道,身上清氣隱隱,黃冠道袍,大有飄然出塵之氣。

    “葉州銀章段玉,拜見諸位真人!”

    段玉見到左下一名童顏鶴發、慈眉善目的道人,心里一震,連忙欠身行禮。

    等到再抬頭之時,已經毫無異常。

    “見過掌教真人、師父、師伯、師叔……”

    他起身后,靜風等道人也是連忙行禮。

    “靜風,你與這位段銀章求見我等,所為何事?”白毫山山主居于正中,道號‘丹心’,之前清清如玉的聲音便是他所發。

    “啟稟掌教真人,這位段銀章帶來神捕司隊伍的消息,因為事關重大,弟子不敢自專,只能請掌教決斷!”

    靜風上前一步,稽首說著。

    “哦?出了何事?”丹心道人望著段玉。

    他一雙眼睛古井無波,卻又仿佛最為上等的美玉,暗蘊一層溫潤之意。

    被他眼睛一掃,段玉頓生一切都被看透之感,但也知道只是自己的錯覺,再次躬身道:“我神捕司人馬,已經于數日前在草原損失殆盡,金章戰死,只有我一人生還!”

    “什麼?”

    這一下當真如同晴天霹靂,帳篷內的諸位道人都是大驚。

    “肅靜!”

    丹心道人一拂袖,清風吹拂,將有些焦躁的人心安撫下來,他望著段玉,徑直道:“經過如何,你一一說來!”

    “遵命,我……”

    段玉點頭,將一行假扮商旅,行走草原,黎明遇襲等事一一道來。

    只是涉及到五轉金符這等隱秘的時候,就遲疑一下,故意說成一件重要物事。

    謊話的精髓,就在于只說刪減版的真話,甚至掐頭去尾,移花接木,故意誤導。

    段玉前來之時,已經想了一路,自然編出一套天衣無縫的謊言。

    “大戰之后,想不到那李銀章竟然是叛徒……我苦戰逃脫,金章卻是已經……”

    段玉說到最后,聲音略微哽咽。

    “許金章乃是大將之才,可惜為將之時殺戮甚重,又猝然失位,不得龍氣化解,我上次見面之時,便看出其壽不久,想不到還是應了兵劫……”

    白毫山山主幽幽一嘆,旋即目光炯炯,望著段玉:“我來問你……你家金章身隕之時,可曾交待了什麼暗語與印信,還有……那護送的關鍵,又在何處?”

    “金章身亡太快,未來得及留下信物與口令……”

    段玉一口咬死:“只是吩咐我必須到延支山上!”

    蒲團之上的几個道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這也是段玉的算計,故意等到九月二十三,論道法會之期再出現在黃城。

    神捕司未至,那些人肯定急瘋了,派出探子在市面尋找。

    而無論哪個找到他,都是時間緊迫,哪里能細細審問?

    只要自己死抓著關鍵不放手,又大体可以確認忠誠,他們便只能帶自己上延支山。

    “段銀章一路辛苦,還請先下去休息!”

    白毫山山主將段玉與其它弟子打發走,望著几位師弟:“諸位覺得如何?”

    “以法术試探,似乎並未說謊……”

    丹誠道人率先說著。

    “非也……神捕司全滅,唯有此子幸存,是否太可疑了一點?”一名臉紅如血的道人立即反駁,他是靜玄道人的師父丹朱,與丹誠一脈多有摩擦。

    “師叔認為如何?”

    丹心道人見几人爭執不下,忽然稽首問著。

    空曠的蒙古包中,一個細細的聲音忽然響起,縈繞在几位道人耳邊:‘此子身上未曾攜帶神宵雷符,許士龍恐怕已經無幸……’

    “這可怎生是好?”

    丹心道人大驚失色,許士龍手上的神宵雷符,便是這位師叔一手臨摹的,再加上對方修為已經到了呼風喚雨之境,絕對不會認錯。

    他這位天師師叔,乃是白毫山的定海神針,常年閉死關。這次為了正陽道之事,也不得不破關而出。

    “如此說來,此人無用,又有細作嫌疑,不如殺之!”紅臉的丹朱殺氣騰騰。

    “再怎麼說也是一位朝廷命官,還是七品銀章,怎麼能殺了?”丹誠道人大是不以為然。

    “不能殺,也不能放!”

    丹心道人沉吟片刻,做出決定:“我剛剛請師叔卜了一卦,乃是凶中藏吉之兆,既然如此,便帶此人上延支山便是!”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28 PM

第七十三章 黑山之巔        

    “若我所料不錯,白毫山的上元天師也來了,之前就藏在帳篷之中,還仔細地查看過我……”

    走出蒙古包之后,段玉心底也是長出口氣。

    上元天師乃是白毫山的定海神針,這次前來草原,足見非同小可。

    幸好自己的識海內斂,沒有給看出什麼異常,甚至就連五轉金符都給瞞了下來。

    這一道威力足可滅殺游神御氣大高手的符箓,也是段玉目前最大的依仗!

    ‘實際上,縱然發現了,我只要咬定這是我們神捕司之物,白毫山難道能强搶不成?不怕我當頭給他們來一下?’

    ‘接下來,就是延支山了……’

    他望著不遠處的群山,神色沉靜。

    之前來黃城是為了引蛇出洞,自然做了万全准備。

    那寶傘與神風弓,都被他藏在外面,只是鬼切妖刀乃是自己的依仗之一,不得不帶。

    不過自己早有准備,在整把黑色刀鞘內壁都篆刻了密密麻麻的隱匿木符,除此之外,鬼切刀柄上還懸著一枚石符掛墜,將凶煞之氣重重封印。

    這手段一用,再加上之前便用‘藏刀术’將刀刃鋒芒內斂,縱然天師當面,只要不拿在手上細細觀看,大体也只能當成比較鋒利的寶刀。

    藏了這兩大殺手锏底牌之后,段玉表面上看著人畜無害,實際上縱然游神御氣的大高手當面都是不懼。

    甚至天師降臨,也要狠狠吃個大虧!

    等到他們發現原本以為無害的小白兔,忽然變成凶殘的大老虎之時,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我這也是習慣性扮豬吃虎,只是將軍難免陣上亡,別一不小心就真成了豬……’

    暗暗自得的同時,段玉也在心里升起警惕。

    “段銀章……奉掌教真人之令,請吧!”

    靜玄出了帳篷,立即帶著几個武士,冷笑著擋在段玉身前。

    很顯然,哪怕只是為了營地的安全,軟禁也是必須的手段。

    “靜玄……段銀章是我們的客人!”

    靜風道人不滿道,卻終究不敢推翻掌教法旨。

    “我知道……”靜玄上前,不知道為何,對這個巡捕就是十分厭惡,故意壓低聲音,在段玉耳邊道:“掌教真人正在聯系高層,你這個奸細下場肯定不妙……縱然你不是,一個失職大罪是怎麼也跑不掉的。”

    “是非黑白,自有公論!”段玉閉上眼睛,一副忠貞不屈的模樣。

    轟隆!

    就在此時,黃城之內傳來大量歡呼聲,簡直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洶涌而來,遠近皆聞。

    “這是……”

    于靜白望著這幕,喃喃自語:“黃城大會……開始了?”

    便在這時,丹心道人大步踏出,聲音傳遍整個營地:“諸弟子准備,去延支山!”

    下一刻,整個營地便騷動起來。

    大量裝扮成普通牧民的武士與道士開始收攏帳篷,准備遷移,其中甚至有真正的女人孩子。

    “這一支小部落會正常遷移,實際上是准備在外圍接應,而真正的精銳道兵,都會跟我們上延支山!”

    于靜白在段玉身邊,輕輕說著:“掌教法旨,請你也與我們一同去!”

    “固所願也!”

    段玉微微一笑,冷眼旁觀。

    只見這個小部落大概有著一百多人,分離之后,自己這邊只有五十個左右,大多換了道袍皮甲,不忌諱身份暴露。

    這其中,大概有著三十個道兵武士,剩下都是修法的道人,一個個起碼有著五氣朝元的修為。

    在丹心道人的領頭之下,騎著快馬,大搖大擺地往延支山而去。

    ……

    山口,把守的騎兵見到一支隊伍洶涌而來,立即上前:“來者何人?”

    “白毫山諸道,應邀前來參與法會!”

    一名道人上前,遞過一張燙金的請帖。

    “嗯,你們跟我來!”

    那騎兵看了,頓時點點頭,帶著一行人來到山口。

    到了這里,才發現周圍騎兵如林,赫然已經被重重封鎖,一名大將策馬衝出,渾身煞氣:“南方的道人們,奉可汗的旨意,讓你們進山!”

    這人段玉也有著一面之緣,赫然是那個巴特爾!

    此時統領千軍万馬,氣勢更加恐怖,宛若一尊魔神:“大祭司與正陽道決戰的地點,定在黑山之巔,我會給你們几個向導,如果從其它路上山,立即會遭到祭司與巫師的攻擊,你們不要自誤!”

    “請將軍放心!”

    丹心道人下馬,稽首為禮。

    “哼!”

    巴特爾一揮手:“放行!”

    臨別之前,目光剮過段玉,略微一閃。

    “將軍大人……已經查清楚了,這一波道士混在吉吉部中,要不要……”

    等到道士們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中之后,一名文書模樣的人上前,比了個切刀的手勢。

    “罷了……現在可汗正跟慶國合作,我們也不好做得太過份!倒是我聽說,北燕那邊在我們的草原上收買了不少部落與馬匪?”

    巴特爾猙獰一笑:“這些懦弱的羊群,什麼時候敢跟狼齜牙了?看來等到法會之后,就得去狠狠割上一茬!”

    草原人不僅對南人狠,對不同部落的人更狠!

    聽到這個,周圍的部下都沒有絲毫異議,有的甚至還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

    山路蜿蜒,只有一條小道盤旋而上。

    周圍的密林一片黑暗,但段玉卻是敏銳感受到一些危險的氣息。

    很顯然,烏延部的祭司與薩滿法師們,已經將整個延支山變成了一座絕地險地。

    任何不按‘正確道路’上山的人,都會受到最為激烈的抵抗。

    ‘論道法會啊……’

    段玉不斷趕路,眼神卻有些迷離,想到了正陽道主。

    此人絕對是真正的天縱奇才,自繼位后不僅自身道業一日千里,正陽道也是被整治得好生興旺,最終悍然踏上扶龍爭霸的道路。

    前世論道法會之上,以無敵之姿降臨,三招兩式便將烏延部大祭司斃于當場,為北燕逐鹿草原掃除一大障礙。

    當其時,甚至有著道門高手猜測,此人已經突破呼風喚雨,進入傳聞中的雷劫不滅之境!

    正因為如此,正陽道支持北燕南下,几乎勢如破竹。

    ‘不過提前數十年……那人應該還未突破極限,只是也無比可怕,但烏延部大祭司也是老牌高手,老而彌辣,絕非易與之輩,更何況,還是主場作戰!’

    這也是為什麼正陽道主將地點選在延支山脈的原因。

    在這種復雜地形之下,個体實力被無限放大,而軍隊作用就被無限縮小。

    若選在平原,段玉保證,烏延可汗的第一反應就是點起十万大軍,帶上所有高手,將正陽道盡數剿殺,一個不留!

    饒是如此,這次前來助拳的非凡者也是不少,特別是慶國,在其中出了大力。

    這說起來,還與段玉有些關系。

    之前錢家謀逆大案被破,牽連之下,正陽道與北燕的狼子野心已經是昭然若揭,這才造成慶國國君不惜血本,抽調精銳,支援此次行動。

    “如此多的變數,論道法會還可能按照前世一樣發展麼?肯定不會!”

    段玉心里下了論斷:“那正陽道可有幫手?”

    天下大亂,龍蛇滋生,就連大道門都有十個。

    保不准便有什麼心懷叵測之輩,與正陽道攜手。

    ‘雖然前世沒有傳出這種風聲,但也不可不防……’畢竟正陽道一家獨大,自然可以吃下整塊蛋糕,此世力有不殆,出讓部分利益,也在情理之中。

    一念至此,臉上便有些憂色。

    “段巡捕可是怕了?”

    這一幕被靜玄道人看到,不由冷嘲熱諷。

    “生死大戰,自然會怕!”

    段玉點點頭,沒有理會,遙望不遠處出現的黑色山峰。

    他們這一行人精力充沛,身手敏捷,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再加上向導也不是弱者,在山脈中的行進速度自然極快。

    饒是如此,等到看到黑山的時候,天色也已經漸漸變暗。

    段玉估計,他們這一路的行程,大体可以相當于尋常獵人走上兩三日。

    “好了,我們就在此地休整!”

    等到可以完全將黑山收入眼簾的時候,白毫山山主立即下命。

    “為何?”靜虛有些詫異:“我們不上山麼?”

    “此山險絕,太過危險,更何況……呼風喚雨大能的交手,很容易波及……”靜風在旁邊嘆息回答:“你沒有發現……就連烏延部的法師們,都不敢在周圍布置什麼了麼?”

    “的確啊……”靜虛打了個激靈,不由敬畏地望著前面的山峰。

    在黃昏晚霞的襯托之下,黑山山体就仿佛一柄豎直向上的巨劍,筆直插入天空,四面都是懸崖峭壁,令人望而生畏。

    或許此種天塹,對真正的高手而言算不了什麼,但縱然一個大道脈內,能元神出竅的真人也是少數!

    “布陣!”

    打掃完周圍,清理出一片干淨的空地之后,丹誠道人立即令著。

    頓時,那十几個還未曾元神出竅的道人立即盤膝打坐,形成一個奇異的陣法,有些類似兩個對稱的北斗七星,將几位元神真人護在其中。

    ‘七星聚元陣?’

    段玉目光一閃,立即認出此陣來歷。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29 PM

第七十四章 各方        

    七星聚元陣!

    此陣盤乃是白毫山秘傳,兼具防御與增幅之效。

    簡單而言,這陣法布置時需要至少七名修煉白毫山道法的煉氣士,啟動之后便能生生不息,將眾人法力彙聚,增益元神出竅的真人!

    至于程度麼?自然視布陣之人的道行而定。

    這次出行的都是白毫山精銳,五氣朝元的核心弟子,按照段玉估計,陣法的威能,應當能將普通元神出竅真人的修為,拔升至這一大階段的巔峰層次。

    換句話來說,縱然剛剛元神出竅的真人,都能做到元神驅物,飛劍殺敵!

    與此同時,坐鎮北斗七星方位的弟子法力連通,宛若一体,雖然無法强行拔升弟子修為至出竅境界,但道法威力大增,能應對來自四面八方的襲擊。

    ‘其實……此陣法的原理,出自游神御氣的境界……游神御氣,不過是令元神鍍上一層天罡地煞之氣,從而威能大增,此陣法卻是借助眾人合力,為脆弱的元神穿上一層法力衣服,並增幅氣力!’

    在核心圈子內的道人們,丹誠、丹朱、丹旬都是元神出竅境界,而白毫山山主丹心修為更上一層,赫然是游神御氣之境!

    此時各自出竅,段玉就見得一名神人凌空而立,身后跟著三道虛影,飛上了黑山,不由暗自苦笑:“唉……這就是實力低微者的麻煩啊,那種層次的大戰,連圍觀的資格都沒有……”

    在道人陣法之外,數十個道兵又圍了第二層,將他與几個向導牢牢看管起來。

    段玉無奈,只能盤膝而坐。

    至于慶國的其它人手,乃至烏延部的高手,則是一個都沒有看到。

    “若是神通一類的增援,距離太近反而不好施展,大概都是如同白毫山道陣一般,分散在黑山四周,至于大將與精兵,還有武道高手,肯定是預備偷偷上黑山埋伏!”

    此時的黑山,在段玉看來,無疑是龍潭虎穴。

    縱然一個天師大高手前來,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那位二十年后傳聞突破雷劫不滅的正陽道主,真的會如前世一般,從容而來,輕而易舉地獲得一場輝煌的大勝麼?

    ……

    賀賓舉起水壺,默默喝了一口。

    作為葉州行人司的力量,他也在這次行動成員之內。

    實際上,整個葉州行人司,除了指揮使胡德之外,几個有名有姓的官員與高手,基本都在這里了。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為之前錢家謀逆大案的牽連。

    出了這等大事,還是由神捕司的高手捅出來,行人司對此一無所知,國君會如何想?

    縱然不下狠手清洗,他們為了洗刷冤屈與罪名,最重要的還是重新獲得中樞信任,就必須立功!立大功!

    實際上,若不是葉州行人司不能缺人主持,連胡德都會親自前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做段玉的罪魁禍首!

    一念至此,賀賓的神色便不由轉為幽暗:“聽聞……你這次也來了,而神捕司約定之期未傳來消息,肯定在草原上遭遇不測……我真希望,你能活下來!”

    唯有對方活下來,他才能親自報復!

    這不僅是賀賓的想法,几乎所有葉州的行人司高手,都有著這個念頭。

    如果讓那個銀章捕頭痛快死了,就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只是望著宛若吞噬一切光線的黑山,一切陰暗念頭又都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信念:“一定要活下去!”

    不得不說,作為情報機關,行人司在保密上做到了極致,也沒有被混入探子奸細。

    在草原上的一路,他們走得非常順暢,几乎是順順當當地來到了延支山外圍。

    只是在不走尋常路,强行從另外的山道突破入延支山的過程中,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那些該死的烏延蠻子,在延支山附近可謂重重封鎖,光是為了突破那些守護的騎兵,就有一個千戶,兩個百戶被留下斷后。

    進入山脈之后,更是有著薩滿與巫師布置下來的惡毒陷阱。

    這一路走來,几乎是步步血淚,成員折損超過三成!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他們護送的關鍵太過重要!

    賀賓大口吃著干糧,目光不由轉向隊伍核心。

    在那里,几位須發皆白、顫顫巍巍的老人正在原州行人司鎮撫使的親自侍奉之下,吃著預備好的干糧與清水。

    他們眼神明亮,博帶高冠,縱然是在此種環境之中,一舉一動也十分從容不迫,若不是臉上帶著倦容,簡直就好像是來秋游的一樣。

    但賀賓心里清楚,為了掩護這些跟普通老頭一樣的人前來這里,他們行人司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這一行五個老者,便是他們這次護送的‘關鍵’!

    五位達到了‘知天命’境界的大儒!

    他們在慶國之內教書育人,聞名遐邇,每一個的影響力都非同小可,享譽清林。

    正是因為這點,連慶國國君都不敢賭烏延部可汗在知道這几人的身份之后,會是什麼反應,只能偷偷潛入。

    而這几位大儒,雖然一個個弱不經風,與尋常人沒有多少區別,但一身浩然正氣,已經到了可辟鬼神的地步。

    雖然對上普通人與武士就是個悲劇,但之前便是靠著他們,才破了几個草原薩滿巫師布置的陷阱與大范圍幻术。

    ‘儒家浩然之氣,一喝可驚鬼神,特別是此種大儒,在他們面前,恐怕連元神出竅的真人都不敢放肆,聯手之下,游神御氣的元神也可壓制,但天師……’

    賀賓望著這几個老態龍鐘的大儒,有些憂慮。

    呼風喚雨的境界,乃是道門如今的最高,可稱天師!

    作為天師,不僅元神大成,甚至反哺肉身,形神兼妙,連鎮壓五行、禁絕万法的龍氣都能硬抗。

    縱然是國師位格,也可以坦然承受。

    五位知天命境界的大儒,恐怕還無法壓下正陽道主。

    實際上,在賀賓看來,這五位‘大殺器’最妥當的用法,應當是趁著正陽道主外出之時,在一隊精兵的護衛下殺上正陽道祖庭,又或者是發現某處妖邪據點之后,直接去中心開花。

    那樣的話,場面肯定非常壯觀,絕對是一喝死一大片的效果。

    如果能抓到几條新鮮出竅的元神,就更加完美了。

    時間在沉默中漸漸過去。

    明月高懸,寒風呼嘯。

    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烏云,將月光徹底遮擋。

    嘩啦!

    下一刻,黃豆大小的雨點,便劈里啪啦地從天空中砸落。

    “下雨了?”

    賀賓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呆呆望著這幕。

    反倒是几位正在閉目養神的大儒,忽然睜開雙眼:“有風無雷,有雨無電……此云中必藏邪祟!”

    ……

    嘩啦啦!

    風雨彙聚,狂風怒號。

    大量的雨水砸落在人身上,沒有絲毫阻擋,肯定不好受。

    秦飛魚渾身濕透,而心里更是如墜深淵。

    此時的他,赫然正在攀爬黑山絕壁!

    人在半空,狂風怒吼,雨水狂涌,甚至視線都因此模糊。

    更不用說,那些攀岩的落腳點,因為雨水的浸潤,而變得十分順滑。

    就在剛才,他手下的一位宗師,就一個失足,從半空中摔落下去。

    如此高度墜落,縱然宗師高手,也是必然化成一堆肉醬的下場。

    ‘這一次的任務,當真九死一生……特別是這風雨,應當是那位正陽道主召喚出來,特意‘招呼’我們的!’

    秦飛魚暗自咬牙,但只能努力攀登。

    這便是軍令!

    在下方有著督戰隊冷漠注視,逃兵立斬的情況下,他們也只能奮勇向前,爭奪那一線生機!

    ‘這次的任務,是配合將軍,狙殺正陽道主……也難怪對方會選擇這種地形!’

    很顯然,正陽道主特意選擇這黑山之巔決戰,肯定有著深意。

    其中最明顯的,便是將軍方最大的優勢抵消。

    普通士卒,在山林中作戰就是個笑話,而此種絕巔之地,縱然是一等一的精兵,一不小心也要有著損失。

    更不用說,還有此種惡劣的環境。

    呼!

    正思索間,旁邊又有一道人影落下。

    對方穿著皮襖,赫然是一個草原人!

    ‘不……不能這麼下去,若是停在半空,体力消耗,不得補充,我遲早也會脫力……’

    秦飛魚咬咬牙,努力睜開眼睛,在磅礡大雨與黑暗中辨別上方的岩石與樹藤,伸出大手。

    噗!

    暴雨衝刷之下,老樹根一滑,小塊碎石泥土滑落。

    秦飛魚猛然失力,幸好眼明手快,另外一只手牢牢抓住一個岩石凸起,總算沒有跟著掉下去。

    ‘若是事先上山峰埋伏,白日攀岩,至少沒這麼多麻煩……’

    此情此景,他心底不由生出一絲怨氣。

    雖然也很清楚,若是精兵偷偷上去埋伏,目標的正陽道主也不是傻子,完全可以換一座絕頂。

    因此,這些犧牲,在上位者看來,就是必須的!

    只是他們這些下屬,卻未必能理解,並且為之捐軀。

    ‘此次之后,我不要再做棋子!’

    秦飛魚目光如火,咬牙發誓。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30 PM

第七十五章 祖先        

    黃城。

    烏延部可汗蘇赫巴魯四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强的時候。

    此時在諸多大將護衛之下,身后跟著閼氏與蒙戈、其木格等呼延氏王族,來到了黃城中心最高的天壇上。

    下面的廣場周圍,大量草原精兵彙聚,几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不如此不行!

    在這場‘月明之夜,黑山之巔’的對決中,烏延部大祭司帶走了大量的法師與薩滿,可汗也為此讓巴特爾帶走了一個万騎封山。

    到了現在,他要考慮的,就是對方轉而襲擊他的問題了。

    好在有著大量領兵大將帶著親兵護衛,一時也沒有什麼大礙。

    廣場之上,此時已經點燃了數人高的巨大篝火堆,明亮的火焰直衝天空。

    “我的子民們,歡呼吧!”

    看到下方人群已經聚集起來,蘇赫巴魯上前一步,舉起戴著紅寶石戒指的右手:“為我們烏延部的榮耀歡呼!”

    霎時間,人群喧囂,熱鬧程度再上一個巔峰。

    退下來的蘇赫巴魯卻是面色一變,豁然抬頭。

    只見原本星月齊聚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烏云密布。

    少頃,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

    瓢潑大雨之下,廣場上的牧民很快散去,留下一片狼藉,就連篝火也飛快熄滅。

    周圍漸漸陷入一片漆黑,還有奴隸牧民們恐慌的呼喊:“祖靈發怒了!”

    “神聖的祭典被擾亂!祖靈不再守護我們了!”

    ……

    “該死的,帖木儿,你帶人下去,立即彈壓說這種話的人!”

    蘇赫巴魯聽到之后,登時大怒。

    對于統治者而言,此種借神鬼祖靈之說而質疑權威的事情,無疑是觸犯了逆鱗。

    “尊敬的大汗,您的意志,就是我的使命!”

    帖木儿與巴特爾並稱烏延可汗帳下的雙鷹,是一個臉上帶著一道暗紅刀疤的健壯中年,聞言立即下去。

    片刻后,下方慘叫連連,再也沒有了類似的言語傳出。

    “走吧,我們回金帳!”

    蘇赫巴魯搖搖頭,對著閼氏與兩個子女說道:“在那里,還有一幫貴族頭人需要安撫與威嚇呢……”

    一念至此,目光卻不由轉向延支山方向。

    不知大祭司那邊,一切可是順利?

    縱然是草原王者,也必須為這場人間巔峰大戰而擔憂!

    ……

    黑山之巔。

    狂風如聚,暴雨如怒。

    烏延部大祭司作為奪舍過一次的人物,已經接近兩百歲,外表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草原老者形象。

    他身材高大硬朗,臉上有著刀削般的皺紋,披著長袍,沒有一件裝飾,腰杆卻很挺直。

    特別是,明明狂風大雨,但在他三丈范圍之內,所有雨水都自動避開,形成一個球形的真空地帶,連地面都十分干燥。

    “正陽道主,你來了!”

    大祭司抬頭,凝望烏云。

    風雨之中,一個人影浮現,凌空而立,羽衣星冠,仙風道骨,每一絲衣衫與皮膚都十分真實,完全看不出乃是元神所化。

    此時這位正陽道主,以宛若天山雪泉一般清洌而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回答道:“烏啟,你修煉不易,何必為了烏延部賠上自己……”

    “哈哈……”

    烏啟大祭司狂笑:“明元,我跟你師父平輩論交的時候,你還未出生呢!”

    “一元復始,万象更新,道者無恒定!”正陽道主搖頭:“你身為前輩,白活了兩百年,連雷劫都摸不到邊……”

    “雷劫不滅……”大祭司面色一變:“難道你達到了那個境界?不……不對……你肯定不是雷劫不滅!”

    “可我已經看到了那扇門……”正陽道主輕輕道:“扶龍庭大成大敗,若我能助北燕一同草原,卻也差不多了……”

    “你這個瘋子,侵占草原之后,是否還要南下?”這一眼就可以看穿,烏啟大祭司立即反駁:“以北燕一隅之地,與中原諸多强國爭鋒,縱然一時如魚得水,也少不得晚景凄涼的下場,草原的狼群,如何能適應南方的土地?”

    “你果然……什麼都不懂!”

    正陽道主聽到這里,臉上卻是泛起一絲似是嘲諷的微笑,令烏啟大祭司心里一空。

    下一剎那,風雨大作!

    ……

    “嘖嘖……這是開打了?”

    段玉撐著一把普通的油紙傘,望著天空。

    此時天空中的烏云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情形,不斷浮現出漩渦,好像正在被兩股相反的力量拉扯。

    甚至,有時候還會撕裂烏云,現出原本晴朗的夜空,以及那星光與月光。

    “這是兩尊天師高手,在各自施展呼風喚雨的能力,進行角逐……”

    段玉心里嘖嘖稱奇,如此高手,或許可以別名‘天象’了。

    能更改天象,這是何等恐怖的偉力?

    “只是……若無意外,大祭司必敗!”

    這是十分正常的事,若非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正陽道主何以至此?

    他靜靜眺望等待。

    大約三盞茶的功夫之后,便見得天上烏云大盛,徹底掩蓋住明月光輝,黑幕籠罩,周圍伸手不見五指。

    而在黑山之巔上,驀然傳來一聲狼嘯!

    這狼嘯聲凄涼蒼老,宛若老狼王面對新生的挑戰者,縱然多處負傷,也露出了猙獰獠牙。

    其中不祥的意味,令諸多看懂的人都是心中一跳。

    ……

    黑山之巔。

    烏啟大祭司形貌大變,脫去衣袍,現出瘦骨嶙峋的軀干,兩排肋骨清晰可見,在前胸紋著一個猙獰的狼頭,張口欲噬。

    一嘯之中,虛空中頓時傳來諸多呼應,宛若狼王出巡,万狼相隨一般,一條條狼魂浮現,彙聚成浩瀚的洪流,向天空衝去。

    這是烏啟大祭司賴以成名的‘万狼嘯月’神通,修煉法門極是簡單,只需要不斷殺戮健壯之狼,取得狼魂便可,一般而言,五六條狼魂便算小成,只是威力也十分一般,還容易被各種氣息克制。

    但烏啟大祭司不同!他有大毅力,所煉化的每一匹狼魂,都起碼是凶獸那一等級,還搜羅了不少狼妖之魂在內。

    特別是其中几頭主魂,人立而起,充滿智慧,簡直不遜色于游神御氣的大高手。

    一代祭司將近兩百年的積蓄,當真非同小可!

    可惜,縱然此種神通道法,在正陽道主面前,都是土雞瓦狗。

    他清笑一聲,左手一扶星冠,身上便似有著一輪大日升騰,右手按壓,一股沛然大力便洶涌而下。

    任憑狼群如何衝擊狂嘯,也如同巨浪下的礁石一般,堅挺屹立不倒。

    甚至,大量的狼魂被不斷融化,剎那后便只剩下區區數百頭妖魂,就連三頭主魂都悲鳴連連,畏懼不敢上前。

    “不可能……你才修道多久?又未曾突破雷劫不滅,為何……”

    烏啟大祭司滿臉不可置信,又一咬牙,伸手一招。

    黃城方向,蘇赫巴魯神色一變,几次張口欲言,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嗷唔!”

    旋即,一道黑氣從黃城之處飛起,被烏啟大祭司拿捏在手,扔入狼群之中。

    大量精銳妖魂互相噬咬,最后連主魂都投入進去,化為了一只小山般的黑色狼頭,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將正陽道主一口吞下。

    “你抽調烏延部龍氣,也不怕人主反噬?”

    正陽道主略微搖頭,雙手往前一擋。

    吼吼!

    虛空中驀然傳來一聲龍吼,震動四野,隱約有著黑龍之影一閃。

    巨大的狼首一下散開,化為絲絲黑氣,被不斷化解。

    “果然……國師位格?!”烏啟大祭司見到這一幕,嘴角卻是露出苦笑。

    雖然他是烏延部的大祭司,地位也相當于國師,但烏延部終究比不上北燕國力雄渾,法度完備,稱王建制,自然無法凝聚出正統王氣,只有狼形。

    這一波交鋒,不僅是他修為的落敗,更是雙方國力差距的直接体現。

    “你敗了!”

    正陽道主元神下落,還是以那種純淨的聲音說道。

    “是的……我敗了!”

    烏啟大祭司面色慘然,頭發一瞬轉白,整個人好像突然間蒼老了數十歲。

    ……

    “黑狼隕落,黑蛟升騰,不好!”

    在黑山周圍,大量的祭司與薩滿看到這一幕,神色不由大變,旋即面沉如水,開始將手上的牲畜乃至奴隸殺了血祭,吟唱起神秘的咒文。

    不僅如此,大量潛伏的人手,牛鬼蛇神一般,從各處冒出:“營救大祭司,圍殺那道人!”

    剎那間,整座黑山都騷動起來,一點點幽火自各處浮現,化為草原人影。

    其中既有著領兵一方的大將,也有著征戰八方的可汗。

    他們肅穆而立,彙聚成一道道人影,站在烏啟大祭司身后。

    “歷代烏延部可汗,以及文臣武將……”正陽道主看著這一幕,卻沒有立即動手:“你命下屬血祭延支山呼延氏的龍脈與龍墓,借得祖先之靈,卻有沒有想過后果……雖然你也是王族之人,但先抽龍氣,后請祖靈,一旦他們盡數隕落,烏延部傾覆就在今夜!”

    “今夜若敗,縱苟延殘喘,又有何用?”

    烏啟大祭司咬著牙,開始扭動身軀,跳起草原薩滿的招魂之舞。

    那一個個虛幻的人影,剎那間鮮活過來,仿佛從歷史中走出一般,殺向正陽道主。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31 PM

第七十六章 浩然        

    “呼延氏先烈,的確可歌可泣!”

    面對歷史上諸多英靈的打擊,正陽道主依舊從容不迫,嘴角掀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可是……為何我明知在延支山動武,你會如此,我還要這麼做呢?”

    “正陽道主,不用裝了……”

    烏啟大祭司獰笑道:“滅了我凝聚大半修為的狼魂后,你也是强弩之末,我倒要看看,你接下來怎麼從我烏延部與慶國高手的圍剿中逃出去!”

    “我的子孫,你在呼喚我!”

    “是誰,敢對偉大的黃金血脈家族動手?”

    “所有的敵人,都將在我烏延部的鐵蹄之下被碾碎!”

    一個個聲音回響,在龍脈與法术的合力影響之下,整座黑山都變成了一個龐大的神祗法域。

    大量的草原鐵騎浮現,如同烏云一般,將正陽道主包圍在內。

    那些領兵的,赫然都是烏延部歷史上出名的大將乃至可汗。

    雖然不是每個草原精兵死后都有機會化為英靈,但數十上百年累積下來,也有數万,更因為是陰兵陰將,馬蹄踏空,當真是封鎖一切,沒有任何死角。

    ……

    “此等軍容,實在可怖!”

    虛空之中,几道人影浮現,赫然是白毫山的几位元神真人。

    他們几個原本只是遠遠觀戰,間或協助軍方之人登山,直到此時才徹底現身。

    “那陰兵為首的,似乎是烏延部初代可汗吧?此人雄才偉略,縱然身死多年,龍氣依舊凝聚不散,真是可怖!”

    “畢竟烏延部是草原大部,這就相當于一個中原大國的龍庭積累啊。”

    “正陽道主畢竟只是天師巔峰,之前擊敗烏啟大祭司,不可能沒有傷勢,再被此種等級的陰兵陰將圍攻,便十分危險了。”

    “可惜,此種陰兵大軍,也就只能在此環境下使用,若能用于戰陣,天下豈不大亂?”

    ……

    白毫山主几個討論了一番,旋即點頭:“事已至此,開始吧!”

    他們各自打出一道法符,聯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六角形的雪花,當中浮現出某個人影。

    “見過上元師叔!”

    面對一位天師,縱然白毫山主也必須恭敬行禮。

    “嗯,戰局發展至此,都在我們的預料之內,我接下來將會告訴你們我們慶國的真正謀划……”

    上元天師微微一笑,傳音入密。

    “什麼?”

    “竟然如此?”

    丹誠等道士一個激靈,旋即還是應諾:“謹遵師叔法旨!”

    “既如此,一切小心!”

    上元天師一拂袖,整個人影瞬間消散。

    “想不到……我慶國此次,決心如此大,謀划如此深……”丹誠道人苦笑一聲:“難怪上元師叔秘密出山,只有我們几個知道,連弟子都隱瞞了過去。”

    “此乃國運之戰,一戰可定北方氣數,自然怎麼謹慎小心都不為過!”丹朱道人頜首:“既然國君與師叔都是如此意思,我們照做便是!”

    “正是如此!”

    白毫山主眉頭微蹙,旋即舒展開:“几位師弟助我一臂之力!”

    咻咻!

    天空中,一名道人元神浮現,附帶三柄飛劍,攜帶沛然之勢,殺入重圍:“正陽道主授首!”

    “是慶國盟友!”

    “南人狡詐,不可輕信!”

    烏延部英靈自然有著溝通渠道,雖然很是不滿,但還是讓開道路。

    而看到這一幕的烏延部精銳們,卻是長出口氣:“慶國如約出手,正陽道主死定了!”

    “白毫山主?”

    正陽道主望著這一幕,嗤笑一聲,極為不屑:“游神御氣,外加三個元神,來送死麼?”

    面對大軍重圍,飛劍突擊,他忽然望向天空,張開雙手。

    呼風喚雨的境界,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此時他撤去神通,烏云立即散開,現出晴朗的夜空,還有明亮的月光與星辰。

    燦爛的星光落下,此時卻仿佛帶著大日真炎一般,令大量陰兵發出慘叫,直接煙消云散。

    這是正陽道的秘傳神通,日月星神术!

    其核心理念,便是日月星辰本為一体,月光星辰的凝華,自然可以轉化為大日真炎!

    並且,轉化過后的大日真炎帶著陰火的特性,對于各類魂魄陰神都是大害!

    一招之下,陰兵數目便少上兩成!

    唯有一些真正修為深湛,或者有著奇功異寶護身的陰神魂魄,方能無礙。

    “不用怕,此术只能傷害陰兵,雖范圍極廣,但也說明正陽道主技窮矣!”

    烏啟大祭司一聲高喝,整個人影凝滯,似乎化為一尊雕塑。

    與此同時,一個與他等高,面目一模一樣的人影,就從他身体內走出,飛上高空:“明元受死!!!”

    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一支赤金色的擎天大手,忽然從虛空中抓下,攪動風云。

    它紋理昭然,外放神光,不論什麼陰兵陰將,一碰到神光烈焰都是盡數融化。

    “天師?!”

    “正陽道果然請了幫手!”

    陰兵陣營立即大亂,而白毫山主几人對視一眼,卻是忽然暴退。

    大手落下,將烏啟元神一把攥在手心。

    與此同時,正陽道主哈哈大笑,並指為劍,日月星三光彙聚,激射而出。

    噗!

    星光飛劍毫無阻礙,划過動彈不得的烏啟元神首級。

    在兩個天師圍攻之下,烏延部大祭司授首!

    烏啟神色一怔,整個元神炸開,化為大量的狼煙,其中有著無數人臉,正在猙獰咆哮:“明元,你殺不了我!”

    經歷過天罡地煞之氣淬煉的元神,便是如此恐怖,死而不僵!若給他逃掉一縷分魂,或者有足夠時間重新凝聚,未必不能卷土重來。

    然而,就在這時,赤金色大手忽然炸開。

    一圈金光赤光之中,大量的香火念頭與人間怨念浮現。

    這些對于神祗而言,都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一一鎮壓消化,對于煉氣士的元神而言更是劇毒!

    若是烏啟元神未曾崩解,或許還能鎮壓下來。

    但此時,這些人間香火,繁雜諸多的念頭,卻是將狼煙浸染,將他本身的執念攪亂。

    就好像一個正常人,忽然給塞進几百人個人的記憶,那最好的下場也是精神分裂!

    剎那間,狼煙上七彩升騰,幻化為不同的面孔。

    雖然烏啟的黑色臉龐正努力地將其它臉孔吞噬,但已經太晚了。

    一張大網從空中落下,將無形無質的黑色氣流收攏,沒入一枚朱紅色的葫蘆。

    這個新出現的天師腦后外放一圈赤光,中有氤氳金氣升騰,宛若一尊降臨人間的神祗。

    “第二尊天師現身,速回歸肉竅!”

    已經退到最外圍的白毫山諸道見此,立即毫不猶豫地回歸肉身。

    “師父?”

    靜風等人見到丹誠道人睜開雙眼,立即驚喜叫道。

    “平心靜氣,意守識海,快!”

    白毫山主卻是神色急切:“等會不得施展任何道法神通,否則便是自取死路!”

    “什麼?”

    在外圍的段玉聽到這句,眼中立即精光一閃:“莫非是……”

    下一刻,他就閉上了眼睛。

    因為若從靈眼的角度來看,天地間多了一輪太陽!

    白色的太陽!

    ……

    時間略微往前。

    行人司營地。

    “几位先生,我們准備開始吧!”

    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長身玉立,遙望黑山。

    而賀賓等人,只能跪在地上叩首:“叩見八王爺!”

    若段玉在此,立即就會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測。

    縱然定北軍大都督身份足夠,能統領軍方精銳,或許再略微節制行人司與神捕司,但白毫山此等化外之地怎麼可能配合無間?

    能統領這四路,令他們凜然從命,甚至略微制衡天師的,便只有王室中的極貴之人!

    縱觀整個慶國,除了國君之外,也只有這個隱約是儲君的八賢王崔山了。

    “此次能一掃妖氛,保我慶國數十年太平,縱然身死力竭,也不枉了……”

    几名大儒頜首,身上隱約浮現出一絲剛烈之氣。

    “嗯……”

    崔山頜首,展開一道聖旨。

    這聖旨長三尺、寬一尺,以玉為軸,背面明黃,有著天從云紋,加蓋傳國玉璽。

    在慶國,這是最高的等級,拿來冊封親王、太子、或者任命一品大員的,也不過如此了。

    “詔命戴冕、史起蟄、魏堂、吳思敬、龐尚鵬五人德行兼備,可為太傅,配享一品,欽此!”

    “臣等謝恩!”

    戴冕等几個大儒跪下謝恩。

    這是正經的冊封,聖旨在慶國皇宮內都有存檔,甚至一應俸祿待遇、乃至死后哀榮,都是有著。

    當然,一次性冊封五個一品大員,也是大損國運之事,但在這時,顯然是值得的。

    儒家修行,連知天命境界都是普通人,與龍氣几乎沒有衝突。

    正因為如此,儒家人才以出將入相為最高榮耀,有著貨與帝王家的想法。

    五位大儒起身,各自眸中都是精光大盛,一起對著黑山方向長長吸氣。

    “喝!!!”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33 PM

第七十七章 狼隕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儒家雖然入門最為簡單,但能知行合一,養浩然之氣,成就大儒者,還是極少數。

    甚至,縱然成為大儒,也只是普通人的身体與壽數,沒有絲毫神通。

    但就是這樣的普通人,一口浩然之氣喝出,能辟鬼神!

    任何妖魔鬼怪,元神邪祟,在浩然之氣面前,都仿佛冬雪遇烈日一般,被克制至死。

    縱然那些大神廟宇,也有很多大儒祭拜之后,就承受不住,神像轟然裂開的。

    這就是讀書人的道!

    雖然渺小如螻蟻,但一朝發時,能震動寰宇!

    五位大儒齊聲爆喝,將一輩子讀書養身,精煉的浩然之氣吐出,再加上朝廷配給的一品官氣,有著何等恐怖?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一輪白色的大日,在黑山腳下冉冉升起。

    “該死!”

    “哪里來的大儒?”

    “不要啊!”

    白光籠罩之處,大量陰兵一個個仿佛肥皂泡一樣炸開,瞬間屍骨無存。

    不僅如此!

    在黑山周圍,大量正在施法的薩滿與祭司,同樣面露驚惶之色。

    還來不及收手的,法力就混雜著一絲浩然正氣卷入体內,整個人慘叫著燃燒起來,仿佛一團明亮的火炬。

    地面上的陣法,乃至他們身上的法器,也是在剎那間一件件炸開,毀得屍骨無存!

    浩然之氣,蕩滌寰宇,便是如此霸道與恐怖!

    白色的太陽不斷擴大,從山腳將黑山吞噬。

    黑山之上,一群祭祀面色一變,逃跑不及,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身上浮現出妖狼、巨虎等精怪之形。

    “這是……被精怪附体了?”

    旁邊一名少女祭司呆呆望著這幕:“阿達祭司什麼時候被精怪附体了?”

    “啊啊!我要死了!”

    在她旁邊,一名青年薩滿滿地打滾,不斷撕扯著自己的衣袍。

    少女認得這個人,他修煉的是十分邪異的一脈,需要煉化妖精入体,借得妖力,但實際上,就是人魂與精魂合一。

    但在這時,卻是仿佛被火燒一樣,身体都在緩緩融化,最終轟然炸開,再無聲息。

    白光過去,少女卻是望了望自己的雙手。

    在這場變故中,她居然毫發無傷!

    浩然正氣,只傷妖邪乃至無形鬼物。

    換句話而言,沒有肉身的精怪肯定死得不能再死,正在施法的法師也會被順勢入侵,如果沒有妖邪之氣還好,否則也會變成一團火炬。

    但這個少女修為低微,也沒有沾惹什麼妖精邪祟,甚至都被嚇得忘了施法防御,反而因禍得福,什麼事都沒有。

    “真是……好壯觀啊!”

    段玉不管身上黑刀刀鞘碎裂,連石符吊墜上都浮現出一道裂痕,收了靈眼,以普通人的視角遙望黑山。

    只見整座黑山狼哭鬼嚎,仿佛活了一樣,不知道多少牛鬼蛇神呼嘯著想要離開,卻在慘叫中消融殆盡,不由嗤笑:“都是一群傻子!”

    浩然正氣,對無形之物傷害最大。

    打個比方,這個世界的妖精是兩碼事,有肉身者為妖,無肉身者為精怪。

    遇到浩然正氣,精怪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但妖如果不出元神,那最多就是被廢了神通,憑借龐大的妖身,說不定還能反殺,將大儒咬死一群!

    但一旦施展妖法與浩然正氣硬抗,那便是找死了。

    那些草原薩滿巫師哪里知道這麼多?甚至有的還專門找精怪修煉,將自己整的半人半鬼,在浩然之氣到來之際還施法硬抗,就是自取死路了。

    不見白毫山主遇到這種情況都元神乖乖回到肉身暫避,普天之下,有几個妖邪修為超過游神御氣的?

    “這一下,烏延部真的是死傷慘重了……或許,這便是慶國的謀划!”

    見到浩然正氣掃蕩黑山,整座山都似在緩緩融化,段玉卻是豁然開朗。

    這次為了幫助大祭司,不知道多少烏延部精銳巫師都了來到此處,甚至請了大妖大精怪助陣,畢竟草原可不是中原,沒有那麼多教條束縛。

    但此時,卻是統統在這爆喝之下化為飛灰。

    由此可見,慶國根本是想做漁翁!

    “難怪只有我道人一路光明正大地進來,其它几路都是偷偷摸摸潛入延支山,果然所圖非小,是想做漁翁,將烏延部與正陽道一網打盡?”

    段玉推測出這點,心中卻是一沉。

    有多大量,吃多少飯。

    慶國想做漁翁,卻忘了正陽道可不是魚,而是一條惡蛟,說不准便會被反噬!

    “變數!變數在哪里?”

    段玉閉上眼睛,飛快回憶:“有著烏延部封鎖,正陽道不可能有著大批精銳來草原,只能是高端戰力,多出的那一尊天師麼?”

    “接下來,或許還有一大批元神真人?不!在大儒面前,普通元神出竅就是找死,連游神御氣一不小心都會受傷,那就是……”

    他豁然睜開雙眼,盯著道陣中的丹朱等人!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這就是唯一的解釋了,只是我想象不到,正陽道對慶國的滲透,竟然會到此種程度!”

    ……

    黑山之上,烏延部祖靈們各自發出怒吼。

    他們都是純正的陰魂之身,正是浩然之氣的針對對象。

    白光籠罩之時,一個個陰兵就好像炸豆子一般炸開,連帶著陰將都是如此。

    甚至,白色的太陽之內,還有一條赤色蛟龍,張牙舞爪,這是慶國龍氣!由五位一品大員身上的官氣所彙聚之龍氣!

    配合慶國中原大國的法統與人氣支持,甚至能有當年大夏真龍之氣的三成威嚴!

    那些英靈在白光之中本來就是勉强支撐,再被龍氣橫掃,頓時抵擋不住,紛紛碎裂,連陰魂之氣都在浩然正氣中漸漸消融。

    這真正是万劫不復,再也不可能重新凝聚。

    等到嘯聲安靜下來之后,天朗氣清,寰宇都為之一闊。

    黑山之巔,此時唯有正陽道主立定不動,雖然羽衣有些狼狽,星冠搖曳,看起來狼狽不堪,但神色卻是從容不迫:“好一個慶國,五位大儒攜龍氣而擊,一掃妖氛,這次烏延部的祖靈福地陰靈十去其九,唯有寥寥几個可汗龍氣護身,勉强撿回一條性命,卻也是元氣大傷,難以再庇護陽世了……”

    龍氣在于威嚴体制,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集眾。

    但此役過后,多年積蓄的陰靈消耗一空,當真是搖搖欲墜!

    陰面損失如此嚴重,甚至會直接影響陽世,可以說烏延部大劫難逃!

    “不錯,只是還需要道友授首,方能算圓滿!”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一尊元神緩緩浮現,化為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

    “白毫山上元!”

    正陽道主點頭:“慶國這次,是預備將我與烏延部精銳一網打盡,當真好算計,好魄力!那慶君的確是個人才,可惜其壽不長,否則的話,當是北燕大敵!”

    “明元,事到如今,你還不願承認麼?”上元天師面色一肅:“國君的身体,是不是你們北燕做的手腳?”

    “哈哈……上元你果真是聰明人!不過這句話下了山我便不認,畢竟若給北燕國主知道了,說不得就得猜忌我了!”

    正陽道主大笑。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上元天師橫眉倒豎:“劍來!!!”

    嗡!

    黑山之下,白毫山主一直背負的一柄法劍飛出。

    這口法劍通体晶瑩,上面有著七個小孔,以北斗七星排列。

    “七星法劍飛出,師叔有召,走!”

    白毫山主見狀,同樣一閉雙眼,元神再次出竅!

    ……

    時間稍微往前,就在五位大儒爆喝,蕩滌寰宇之時。

    黃城,大汗金帳。

    “啊……”正在宴請諸位王公貴族的蘇赫巴魯捂著心口,慘叫一聲。

    “大汗!”閼氏連忙上前摻扶:“出了何事?快傳醫者、巫師!”

    “我……我無妨!”

    蘇赫巴魯咬著牙,望著下面的諸個部落頭人,暗暗打了個手勢。

    閼氏明白自己失態,連忙坐好。

    而几個親兵偷偷下去,帶著各自使命離開。

    “哈哈……剛才淋了些雨,有些不適,我們再喝三杯,明日去狩獵,發些汗就好了!”

    蘇赫巴魯舉杯痛飲,唯有閼氏才能看到他嘴角有些抽搐,卻也知道他為何硬撐。

    草原部落,就仿佛狼群一般,只要狼王稍微展露出疲態或者受傷,地位立即就會受到挑戰。

    烏延部也是這樣,雖然大汗掌握了最為精銳的五個万騎,但這些頭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更不用說其中還有他的几個弟弟與侄子,都是虎視眈眈。

    這時卻都是大笑:“可汗說得對,我們草原上的男子,都是鐵打的……”

    便在這時,喊殺聲傳來,几個滿臉帶血的護衛被扔進帳篷。

    “怎麼回事?”

    蘇赫巴魯臉色一沉,摔下酒杯:“傳我金帳親兵!”

    “我親愛的哥哥,你不用故作鎮定了!”

    一名三十來歲的草原王子掀開帳篷進來,滿臉笑容:“你的金帳親兵,已經向我效忠啦,你不信麼?帖木儿!”

    蘇赫巴魯大驚之下,見到剛才被派去帶兵鎮壓亂民的帖木儿一身戎裝,跟在弟弟巴圖身后,不由神色一凜:“巴圖!你這個被放逐的罪人,還敢回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34 PM

第七十八章 底牌       

    草原爭位,向來血腥滿滿。

    之前蘇赫巴魯上位,就立即處置了几位父親閼氏,命她們通通陪葬,其中就有巴圖的母親。

    隨后,等到年幼的巴圖成長起來,雖然對他非常恭順,但十分勇猛,几次作戰立功,風評不斷上升。

    感受到自己地位遭到挑戰的蘇赫巴魯,立即就對巴圖下手,將他放逐。

    之所以不直接殺了,是因為他當時還沒有成年的儿子,部落里面的王族祭司不同意!

    饒是如此,他也命令將巴圖放逐北海,哪怕山石崩裂,河水倒流,也不能回來。

    但想不到,這個巴圖竟然能無聲無息地殺回來,甚至還拉攏了帖木儿!

    這可是他麾下大將,掌握一個万騎的本部兵力,非同小可!

    “我的哥哥,你不用掙扎了!”

    巴圖滿面笑容:“我等了多少年,才等到這個機會!效忠你的祭司都不在這里,而巴特爾也帶著一個万騎去了延支山,此時黃城的護衛你都交給了信任的帖木儿,但他是我的人!只要一夜,我就可以掌握黃城局勢,更不用說,我還有兩個万騎,已經在路上了。”

    “兩個万騎?”

    其它王公貴族大驚,想不到巴圖還有這個勢力。

    實際上,只要帖木儿堅決支持他,就足以定鼎局勢,殺了可汗。

    而剩下的兩個万騎,完全可以從容招降可汗的麾下勢力,起碼能控制一半。

    如此一來,巴圖立即就掌握整個烏延部五成實力,是當之無愧的可汗,其它牆頭草肯定會紛紛投靠,這就是大局已定。

    “兩個万騎?”

    蘇赫巴魯眼前一陣發黑,旋即明白了過來,怒吼著:“你竟然投靠了燕人?你忘了自己血脈背負的仇恨,不配做我們呼延氏的子孫!”

    他不愧是大汗,立即就想到了關鍵。

    “仇恨?呵呵……我只記得是你,命令我的母親陪葬,也是你!將我發配至北邊苦寒之地!”

    巴圖目光如火,抽出腰間彎刀:“諸位頭人,你們要與我為敵,就站在可汗那邊,否則原地不動,就是我的朋友,我以祖先之靈發誓,等到我繼承可汗大位之后,你們的地位跟以前一樣!我還有賞賜!”

    此言一出,在座有一半人都有些動搖。

    當然,也有蘇赫巴魯的死忠,立即站起身,抽出兵刃:“護衛大汗殺出去,圍剿叛逆!”

    “殺!”

    巴圖獰笑一聲,一揮手。

    后面的帖木儿立即帶著一隊精兵,衝了上去。

    霎時間,血濺金帳!

    呼延氏的子孫,又一次開始了自相殘殺的戲碼。

    只是這一次,他們再也沒有了王族祭司與祖先的干預。

    “公主,快走!”

    喊殺聲蔓延,混亂與火光四溢。

    其木格公主望著這一幕,淚水溢滿了眼眶,但還是在几個忠心侍衛的保護下,策馬而逃。

    就在在她回首之時,忽然看見金帳方向傳來一陣歡呼,兩個首級被長槍挑了起來,大量兵馬呼聲如雷:“巴圖可汗!巴圖可汗!”

    “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

    其木格公主淚水飛濺,轉過頭不再看,狠狠鞭馬,衝入黑暗之中。

    ……

    黑山之巔。

    上元天師手持七星法劍,劍鋒直指正陽道主:“久聞道主大名,還請一戰!”

    “上元,你也是天師,竟然趁人之危麼?”

    正陽道主先與烏啟大祭司大戰一場,又被烏延部英靈圍攻,最后再遭受浩然之氣襲擊,縱然他是天師之身,國師位格,氣息也下降至極點。

    “非也!”

    上元天師促狹一笑:“老夫以一敵二,難道還算趁人之危?”

    他目光轉向旁邊緩緩落下的赤光道人,目中精光一閃:“神宵門也是十大道脈之一,難道要全面倒向北燕麼?”

    “道兄,你不懂……”

    赤光道人苦笑了下:“大勢所趨,無可奈何……”

    “大勢?區區一個北燕,一條黑蛟,算什麼大勢?”上元天師眉頭一皺,忽然間神色一動:“你們兩家聯手,倒是讓老道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老而不死,是為賊也!”正陽道主忽然開口,不給上元天師發問機會,駢指一點。

    一道星光長劍登時落下,與七星法劍糾纏。

    而赤光道人則是嘆息一聲,輕輕一拂冠冕。

    五顏六色中,一只赤焰鳳凰飛舞而出,拖動著三條七彩翎羽,帶著濃郁的神道香火氣息。

    “神宵門最擅長驅使神祗,采集民間香火念頭,污人元神,小心!”

    白毫山山主施展法术護身,身后的三名道人則是瞬間飛劍而出,劍身之上閃爍出各色光華,帶著明亮的尾焰。

    實際上,縱然白毫山精銳盡出,有著一位天師,一尊游神御氣,三名元神,對上兩個身受重傷的天師,也沒有多少把握。

    深不可測的正陽道主也就罷了,關鍵這個神宵門的天師可是生力軍,只受了一輪浩然正氣之傷,起碼還保有六七成戰力!

    因此,這時就輪到了慶國的最后一張底牌出手!

    崖頂之上,大量精兵浮現,盡皆都是宗師修為。

    此時排列陣勢,齊聲爆喝,頭頂鐵血煞氣升騰,盤踞在一尊魔神般的黑影身上。

    定北軍大都督樊灼!

    他也是一方鎮守大將,兵家高手。

    之前收斂氣息,更因為血肉之軀,在儒家浩然正氣爆發之時沒受到絲毫影響。

    只是正陽道天師也不是傻子,寧可承受浩然之氣攻擊,也懸浮在數十丈的高空中,令他無計可施。

    天師元神一動,瞬息數十丈,除非出其不意,又或者逼入死角,否則攻擊很容易被躲過去。

    兵家動手,必得万無一失!

    此時上元天師與白毫山高手聯袂而擊,將正陽道主與赤光道人略微逼落高度之后,他立即現身,長槍抖動,呼嘯如龍。

    “殺!”

    見此,上元天師一聲大喝,七星劍驟然分裂,一化為七。

    “鎖!”

    白毫山主等人策應,劍氣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形成一座大陣,將兩尊天師元神封鎖限制在內!

    “殺!!!”

    天賜良機在前,樊灼一聲長嘯,彙聚精兵之氣,高高躍起,渾身毛孔都溢出血液,長槍脫手而出。

    此槍一出,頓時宛若一道赤龍,直逼避無可避的正陽道主!

    噗!

    長槍速度驚人,摩擦空氣,帶起火星,所過之處都彌漫著一股鐵腥味道。

    眨眼之間,它便突破重重封鎖,殺至正陽道主面前,毫不客氣地貫穿胸膛。

    “……”

    正陽道主望著胸前傷口,臉上似笑非笑,元神轟然炸開。

    “死了?”

    白毫山主長出口氣,但下一刻,就見到上元天師神色鄭重。

    大量氣流彙聚,又現出正陽道主的元神,只是變得十分虛幻。

    “走!”

    他大喝一聲,與赤光道人沿著被兵氣貫穿的劍陣,衝出重圍,直往山下某一處扑去。

    “不好!”

    上元天師一驚,緊追不舍:“他要對大儒不利!”

    正陽道主與赤光道人突圍的方向,赫然是行人司營地!

    而在那里,還有五位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品大儒!

    不得不說,對方的選擇十分正確。

    只要再給一絲喘息之機,等到大儒們的浩然之氣恢復過來,掃滅一個重傷的天師元神,還是有些把握。

    而天師要對付血肉之軀的普通人,卻不必如此麻煩。直接席卷飛石砸落便可。

    浩然之氣能喝散神通,卻喝不散真實不虛的巨石,以及從高而下的自然法則!

    ‘天師元神,竟然這麼强?’

    秦飛魚追到懸崖邊上,神色怔怔。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厲害的修道高手!能以元神硬吃大將一槍,更不用說之前還連番大戰,虛弱成那樣!

    ‘但是……但是……’

    秦飛魚望著懸崖峭壁,十分糾結:‘他們元神說走就走,我們這些血肉之軀怎麼辦?爬上山來,就為了刺出一槍,再爬下去麼?’

    很顯然,縱然天師元神,也不敢接二連三地被兵家高手刺穿。

    而正陽道主此舉,卻是真正以退為進。

    一下了黑山,那些精兵與大將,想要繼續追趕過來,就要花費十倍百倍的麻煩。

    可以說,這一路精兵,便給廢了。

    若是之前,縱然他們這一路無功而返,在延支山外圍,肯定還有巴特爾與精兵封鎖。

    但此時,顯然不可能了。

    得到金帳出事的消息之后,巴特爾衡量再三,還是點齊兵馬,回去勤王了,再加上之前損失的薩滿與祭司,這場論道法會,烏延部竟然是第一個出席的。

    ……

    元神縱橫,速度何等快?

    就在黑山上的士卒大將還在苦逼地准備下山之時,正陽道主已經扑到了山腳,甚至發現了行人司的營地。

    “敵襲!”

    大量行人司高手尖叫著,護衛在八賢王崔山與几個大儒身前。

    而崔山卻是握緊聖旨,臉上似有些……掙扎?

    戴冕几個萎頓在地,面色蒼白,似乎浩然之氣還未恢復過來,連自保之力都沒有。

    神念一掃,見到這一幕的上元天師更加焦急。

    白毫山主緊隨其后,但就在這時,眉頭一皺,發現丹朱元神一言不發,向肉身飛去。

    “怎麼回事?”

    “不好!有人在動我肉身!”丹誠道人也驚呼一聲,元神飛回。

    他們畢竟未曾修煉到附体奪舍的境界,肉身十分重要。

    而白毫山主卻一個遲疑,御風慢了數分。

    便在此時,前方忽然又升騰起一輪太陽!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37 PM

第七十九章 翻臉       

    賀賓心里又驚又喜。

    因為國之儲君,八賢王竟然出現在他們行人司的營地中!還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

    對于八賢王的信任,他是熱淚盈眶,几乎五体投地。

    畢竟,此人有很大可能,是未來的國君!

    只是令他有些奇怪的,就是八賢王身邊的侍衛極少,卻還大費周章,帶來了兩個鐵箱子。

    當然,因為是王爺帶來的東西,他們不說看了,連問也不敢問一句。

    再說,隨后就是聖旨冊封,浩然正氣清場的大場面,也沒有人再注意這事。

    片刻后,兩大天師元神從黑山之上殺下來,賀賓縱然嚇個半死,但還是奮起余勇,擋在八賢王之前。

    同時望著那些平靜的大儒,恨不得一腳踹上去:縱然此時你們氣力已盡,也要狠狠嚎上兩聲,如此才是不負君恩啊!

    八賢王何等尊貴之身?只要能阻上那兩個天師一會,哪怕這五個大儒死了都值得!

    “真是一條好狗,可惜了!”

    嘆息聲從背后傳來。

    正在賀賓詫異之時,一截刀刃就從胸口浮現。

    他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鮮血,詫異回頭。

    就見得八賢王神色冷峻,喝了一聲:“動手!”

    霎時間,行人司內好像分裂了一般,几個千戶百戶大肆砍殺身邊的同伴,為首者赫然是原州的鎮撫使!

    與此同時,兩道流光激射而來,沒入八賢王帶來的黑箱子當中。

    五位大儒同時睜開眼睛,向著追襲而來的上元天師爆喝:“天地有正氣!”

    轟隆!

    大日再起!

    並且這次的浩然正氣,赫然比上次更加恐怖。

    在“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的浩然長歌中,上元天師的元神一滯,面露不可思議之色。

    而白毫山主卻是慘叫一聲,宛若蠟像一般開始融化。

    至于最后一個名為丹旬的元神,卻是仿佛雞蛋一樣炸開,徹底湮滅。

    白光當中,八賢王麾下的兩個侍衛忽然衝出,如神似魔。

    他們一個大手一張,數十粒金豆子一樣的法器飛出,縱然有著浩然之氣的影響,還是化為二十几個金甲兵士,以戈擊盾。

    而另外一個長聲大喝,四周的叢林草木赫然化為兵人,聚攏而上。

    這正是兵家的神通撒豆成兵與草木皆兵!

    兵家第一重,是為軍氣灌体,其后為訓練精兵。

    再然后,就可以修煉出軍氣神通,是為撒豆成兵或者草木皆兵。

    這種以軍氣修煉出來的神通,就能在軍陣中使用,不懼鐵血煞氣,對浩然之氣也有抵抗力。

    當然,在這種環境之下,也有影響。

    本來那個撒豆成兵的高手一把金豆子撒出去,起碼可以喚出五十個金甲力士,此時只有二十個不到,動作還一個個機械無比,宛若木頭人。

    草木皆兵的,也差不多是這種情況。

    但是,他們兩個也不需要這些兵卒。

    他們需要的,只是形成戰陣,彙聚精兵之氣!

    此時一左一右,宛若兩條黑色的蛟龍,刀劍齊出,落在了上元天師身上!

    不僅如此,在攻擊的同時,他們還咬破了舌尖,一口精血化為血霧噴出。

    呲啦!

    上元天師的元神慘叫一聲,身上浮現出兩個傷口,甚至流淌出鮮血。

    一個元神修煉到此種境界,簡直到了以假亂真的至境!

    砰砰!

    但此時,兩個黑箱子打開,各自躍出一道人影,居然是正陽道主與赤光道人。

    只是此時的他們,赫然已經元神歸竅,出動了各自的肉身!

    八賢王竟然一直將北燕的兩位天師肉身攜帶在身邊!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可以躲過剛才那一波大儒爆喝,有著肉竅保護,絲毫不損。

    “疾!”

    正陽道主不言不語,來到上元天師面前,一符按在他天靈之上。

    與此同時,赤光道人右手一揮,七枚黑色的鐵釘飛射,每一枚上面都有著七彩光芒閃爍。

    噗噗!

    被射成篩子之后,上元元神終于炸裂開來,化為道道白氣。

    正陽道主哈哈大笑,一搖道冠,周身便似升騰起一輪紅日。

    赤光道人腳踏禹步,周身穴竅內都仿佛有著一尊神靈飛出,奧妙非常。

    玄秘的氣息張開,宛若領域,掃蕩其余白氣。

    此種道韻,令那些行人司之人宛若見到了真神,不由跪伏在地。

    縱然是崔山,也是眼神迷離,又狠狠咬了咬舌頭,方才清醒過來。

    “善!”

    “大功告成!”

    片刻后,正陽道主一稽首:“上元道人已經形神俱滅,再無生還可能!還要多謝八王爺之助!”

    “哼!”

    崔山冷哼一聲,右眼皮一跳:“希望道主不要毀諾!”

    “本座連肉身都交與你保管,難道你還不信任本座?”正陽道主反問。

    “只是區區一具肉身而已,道主你還未轉世吧?”崔山卻是搖頭:“更何況……你還讓這兩人跟著孤,日夜守護。”

    “此兩位都是我北燕大將,否則又怎麼能助你拿下行人司呢?”

    赤光道人望著跪伏的原州鎮撫使劉以節,不由微笑:“你能棄暗投明,相信王爺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事已至此,接下來我們如何做?”崔山眉頭一皺,問著。

    “白毫山天師已死!他乃是慶國國君的重要助力,此人一去,慶國國君的氣運立即就要折了三成……”

    正陽道主揮灑自如:“當務之急,是要將白毫山余孽斬殺殆盡,換上我們的人手,如此一來,便可控制這個道門,國君已經病入膏肓,國內倒向你的人甚多,只要你秘密回去,我等在外以北燕為你策力,必能令你接掌大位!”

    “希望你能兌現承諾!”

    崔山吐出口長氣。

    實際上,他如何不知道白毫山天師乃是慶國支柱?

    只是之前與北燕勾結,已經是賣國,一旦被揪出來,立即身敗名裂。

    一步行差踏錯,便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祖宗基業,為了慶國!

    崔山心里默道。

    正是因為深入合作,他才感覺到正陽道對慶國的控制之深,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史兄、吳兄已經去矣!”

    戴冕睜開雙眼,看著兩個已經失去氣息的同伴,面露悲憫之色:“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們都是七老八十的人,連番跋涉,兩度動用浩然之氣,都是大損根基之事。

    只有兩個油盡燈枯,已經很便宜了。

    “孤王實在想不到……連你們都是北燕之人!”

    崔山嘆息道。

    “哈哈……不僅是他們,就連定北軍樊灼的兩個副將,也是我們埋伏的暗手!”

    正陽道主成竹在胸:“樊灼已經命不久矣,到時候有著這麼多人作證,這次雖然有些辦事不力,但叛國的罪名,肯定落不到你頭上……”

    ……

    時間略微往前。

    白毫山營地。

    段玉把玩著妖刀鬼切,目光卻時刻注意著七星聚元陣。

    忽然間,黑山之巔風云變幻,數道光芒追逐而出。

    半路之上,又有一道元神忽然折返。

    “是丹朱道人,前世的二五仔!他這麼著急回來,肯定情況有變!”

    段玉冷笑一聲,一言不發,衝向七星聚元陣。

    “站住!”

    這一方向的十几個道兵反應過來,立即拔劍便殺!

    這是之前掌教嚴令,不論誰來都是如此!

    但段玉凜然無懼,妖刀出鞘,紫紅色的光芒一閃。

    擋在他面前的兩個道兵長劍斷裂,半個身体都倒了下來。

    到了這時,他自然知道跟他們說什麼都是沒用,不如動手。

    “殺!”

    這些道兵都是白毫山精銳,悍不畏死,又組成一個個三角陣殺上。

    但段玉同樣對他們的戰法熟悉無比,大步踏出,長刀橫斬。

    又是三人身首異處,令他毫無阻礙地來到七星聚元陣之前。

    “哈哈!你這個奸細,終于暴露了!各位師兄弟,一起聯手殺了此人!”

    靜玄見到這一幕,卻是激動得差點手舞足蹈。

    于靜白搖搖欲墜,靜風道人眉頭緊皺。

    這一幕幕,都映照在段玉心底,令他忽然想笑。

    前世恩怨,今生終于要清償一些了……鬼切!

    他伸手一撫,主動撤去了藏刀术。

    刀鞘木符徹底碎裂,就連有著一道裂痕的石符吊墜也炸成灰燼。

    與此同時,妖刀鬼切終于發出嗡鳴,刀身之上紫紅色大盛,仿佛一頭封印了千万年才被放出來的惡鬼。

    真正的鬼切,可是弒神殺魔,連游神御氣大高手都不敢硬碰硬的妖刀啊!

    實際上,自從拔出此刀,殺了一尊元神之后,段玉便時常以藏刀术收斂此刀邪異,只是以刀身的鋒銳對敵,最多偶爾釋放一點點刀煞。

    就宛若真正的扶桑藏刀术一般,將所有的殺機暗藏,持續千百日,只等最后的化繭成蝶,酣暢一擊。

    便是此時,便是此地!

    嗚嗚!

    鬼切妖刀嗡鳴,攝魂奪魄。

    而段玉則是一頭撞進聚元陣內。

    他本來便是白毫山弟子,元神高手,又冷眼旁觀這麼久,看不出來破綻才是笑話。

    “你怎麼能?”

    靜玄大驚,伸手一指:“諸位師兄弟助我!”

    七星閃耀,瞬間就將龐大的法力彙聚到他身上,此時的靜玄,簡直飄飄欲仙,覺得縱然元神當面也敢硬拼。

    旋即,他就看到了一道鋪天蓋地的凶惡刀光!

    迎風一刀斬!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40 PM

第八十章 猜測       

    一刀在手,鬼神不留!

    遙遙望去,仿佛可見一頭惡鬼猙獰伸爪,搖動七星!

    噗噗!

    十几個道人口吐鮮血,倒了下去,滿臉不可置信之色:“如此大凶之物……怎麼會落到他手上?”

    他們感應得很清楚,雖然段玉找到了陣法破綻,但也是以力破巧,硬生生斬斷了他們的法力聯系。

    “靜玄師弟?”

    就在此時,有人又發現了不對勁。

    靜玄呆呆怔怔,忽然間一道血痕從額頭浮現,筆直落下,均勻地將身体分為了兩片。

    鮮血飛濺,內髒狂涌。

    諸多道人一滯,旋即紛紛怒喝:“賊子!我跟你拼了!”

    噗!

    回答他們的,是段玉的刀鋒。

    有著前世記憶,哪個是忠臣,哪個是叛徒,段玉一清二楚,當即刀刀劈出,將仇人頭顱砍下。

    “割不盡的仇人頭,當真痛快!”

    七星聚元陣被破,這些道人都被法力反噬,此時跟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段玉殺之如殺一雞。

    于靜白萎頓在地,望著這一幕,原本心喪欲死,看到段玉居然向正中几人走去,不由目眥欲裂:“你要做什麼?”

    “段銀章,只要你放過我師父,一切好說!”

    靜風靜虛也是大急。

    “誰說我要殺人了,我只是要救人而已!”

    段玉一邊說,一邊破入核心,一腳踹在丹誠道人身上,將這個前世師父踢飛出去,也不知道摔斷了几根肋骨。

    元神出竅的高手,對肉身十分看重,並且有著一種玄妙的感應。

    此時肉身受傷,立即就又有一道流光折返。

    ‘成了!’

    見到這一幕的段玉大喜,眼角看到一道元神已經歸位,赫然是丹朱道人,立即上前,鬼切一斬。

    “賊子!”

    丹朱道人面紅若血,卻因為元神剛剛歸竅,還未能徹底恢復行動,只能勉强抬手一指,一道金光射出。

    雖然以元神對敵更占便宜,但他可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如何敢讓元神暴露在外?

    “給我……破!”

    段玉獰笑一聲,鬼切豎斬。

    與此同時,体內二轉石印轉動,數個法术瞬發而出,剎那間便突破金光。

    嗡!

    刀刃轟鳴,凶惡的刀氣直接衝入丹朱体內,令他龐大的法力都來不及調動。

    噗!血水飛濺!一個頭顱飛起!

    可憐這個道人剛剛逃回來,便做了刀下之鬼!

    在這剎那,丹誠道人肉身張開眼睛,就看見天地間仿佛多了一輪白色的太陽!

    “你……”丹誠道人起身拔劍,望著段玉,忽然吐出一口鮮血:“你是奸細?”

    “……”

    段玉無語,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雖然他這麼做是為了救人,可之前所作所為,根本就是衝入白毫山陣營,大砍大殺,不被當成魔頭叛徒才是見鬼!

    “師父!”

    靜風靜虛、以及一些弟子彙聚在丹誠道人身邊,大有要斬妖除魔的架勢。

    ‘這樣也好……作為敵人,我才有藉口殺那些白毫山高層,至于名聲會如何,有什麼干系?大不了一戰之后就南逃!’段玉手持鬼切妖刀,心里冷笑。

    ‘當然,此時的當務之急,還是將這群貨色帶回去……要不我先逃跑,讓他們一路追殺我?’

    “慢!”

    大戰一觸即發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忽然開口。

    “掌教?”丹誠道人持劍守護在白毫山主身前,面露疑惑之色:“剛才的浩然之氣爆發,到底出了何事?”

    他看得出來,此時的掌教真人簡直是五勞七傷,几乎奄奄一息,目中精光渙散,這是元神被重創的征兆!

    這很正常!

    畢竟是近距離承受那等浩然之氣的衝擊,沒有如丹旬那般魂飛魄散,就足見天罡地煞之氣淬煉元神的頑强了。

    “八賢王叛國,上元師叔已遭不測……”

    白毫山主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若不是他們一心對付師叔,無暇顧及我,恐怕老道這條元神也要交待在那里了……只是事不宜遲,我們速走!”

    “但他……”

    靜風指著段玉。

    “你是神捕司的段銀章,竟然只誅殺了丹朱一系的人?”白毫山主望了望周圍,了解情況后頗為詫異:“你如何知道丹朱叛道之事?”

    他也是先看到丹朱的異常反應,再聯系后來之事,又有上元天師提點,才勉强想通。

    但怎麼也預料不到營地里這位神秘的段銀章,竟然直接下辣手將隱患都去除了。

    “叛……丹朱叛道?”

    丹誠與靜風一干道人目瞪口呆。

    “機緣巧合,識破北燕陰謀……”

    段玉聳了聳肩膀,看來是打不起來了:“山主可還能行走?”

    他也看得出來,此時的白毫山主,連個普通人都不如,可以說若是自己心懷不軌,大概就可以一人滅了這幫白毫山精英。

    “尚可……”

    白毫山主苦笑一聲,望向旁邊的丹誠道人:“師弟,這次就要靠你了,不能讓我白毫山精英盡喪在草原……”

    “我……”丹誠道人略一遲疑,目露堅定之色:“掌教放心!”

    忽然間,面色又是一僵。

    “出了何事?”

    “我……我肋骨斷了……”

    ……

    延支山內,白毫山隊伍在密林中穿行。

    至于那几個烏延部向導,早在內亂的時候就趁機跑了。

    就算他們不跑,段玉也不准備原路返回,那跟送菜沒有什麼兩樣。

    得益于兩次浩然之氣清場,此時的密林之中薩滿巫師布置下的惡毒機關被破掉大半,趕路卻是並不麻煩。

    段玉當仁不讓,做了開路先鋒。

    因為此時的白毫山,已經成了一群殘兵敗將,其中大部分還都是他的責任,甚至還踢斷了丹誠道人的几根肋骨……

    畢竟當時情況緊急,很難掌握力道,更何況若不制造危局,丹誠元神也不一定回來。

    是以,此時的丹誠道人與白毫山主丹心一樣,都被人扶著走。

    好在他元神沒有什麼大礙,可以說是此時白毫山的第一戰力了。

    “掌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路途當中,丹誠道人終于醒悟過來,向白毫山主問著。

    “之前丹朱一走,我等殺至行人司營地,立即就遭到了大儒浩然之氣攻擊……那正陽道主,竟然將肉身藏在八賢王庇護之下,我等真是始料未及……”

    白毫山主閉上雙眼:“上元師叔被圍攻隕落,有他牽制,那些人來不及顧我,師叔因此傳音入密,讓我立即突圍,還有最后一句遺言……”

    “遺言?”

    “丹朱已叛,留意夏龍!”白毫山主望了前面的段玉一眼,大聲將遺言說出:“段銀章聽了,可有何感想?”

    “未曾有什麼感想,只是十分詫異!”

    段玉閉上眼睛:“書院一向以正統標榜,投靠八賢王還算勉强,但相助北燕,實在令人費解,而夏龍者何也?”

    “這也正是老朽疑惑之處……”

    白毫山主苦笑道。

    殊不知此時的段玉,心中簡直是天翻地覆。

    雖然此句沒頭沒尾,但他聯想到前世諸多情報,卻是忽然生出豁然開朗之感。

    ‘當年胡人南下,書院的態度實在曖昧,差點就當了帶路黨,現在回想,又不像被北燕收買的樣子……’

    ‘不說這些,光論當年北燕對慶國乃至北方諸國的滲透之深,簡直駭人聽聞,几乎不可能……’

    ‘所以說,重重黑幕之下,還隱藏著一股勢力麼?而那股勢力,就是夏龍?’

    白毫山主可能一時不解,或者想到了也難以置信,但段玉卻是親眼見到之前的大夏神祗的!

    ‘白毫山主想不到這方面,可能是因為當年大夏龍庭一夜崩滅,所有修者都能感受到,但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之處!’

    ‘一個幅員遼闊,堪比數個慶國的大一統王朝,傳承多年,龍庭積蓄豐厚無比,縱然陽間朝廷隕落,也足以延續數千年,怎麼可能一夜滅亡?’

    ‘更何況……我親眼見過大夏殘存的神祗,從當日所做作為來看,大有興復大夏的念頭!’

    ‘區區一個北燕,無法收買書院、正陽道、神宵門……但若是大夏呢?’

    書院素尊正統,縱然此時的慶國,也只是當年大夏的一部分。

    而十大道脈,只要是歷史稍微悠久一些的,哪個未曾跟當年的大夏打過交道?

    段玉駭然發現,如果將幕后黑手定為大夏復興勢力的話,那很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

    比如此時諸國中龐大的潛藏組織與勢力,北燕布置不出,但如果是大夏的遺留,卻完全可以說得通。

    ‘如果真是如此,大夏為何要讓草原胡人南下?難道便是為了兵荒馬亂,好起義出兵麼?’

    段玉一個激靈,識海中宛若有著一道閃電劈過:‘還是為了所謂的‘得國之正’?’

    以對方的潛在勢力來看,全力發作,未嘗不可能在各國中政變上位,只是如此一來,便是得國不正,很難騰出多少利益與位子鞏固統治,往往國壽不長。

    只有胡人南下,打破一切枷鎖,殺得地主富戶文人士大夫血流成河,騰出大量利益,才能令他們知道疼痛,呼喚‘明主’出現!

    到時候,憑借著驅逐胡虜的大義,在各國廢墟上重新建立起一個龐大的帝國,才是真正‘得國之正莫過于此’,或可再開三五百年國運!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43 PM

第八十一章 攔路虎        

    “這也是與舊朝徹底切割,新生的帝國將會沒有絲毫歷史包袱與罪孽,得以輕裝前行……”

    “能想出如此大計划,有如此大魄力的,莫非是大夏祖龍?”

    段玉感覺渾身顫栗,也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懼怕。

    但他相信,自己終于抓到了前世隱藏的一絲脈絡!在重重的歷史迷霧中,找到了真相!

    若不是有著上元天師臨死傳遞消息,他還有前世諸多記憶印證,根本無法完成這些推理。

    而當這一切都一一出現之時,段玉便相信,自己的猜測有著七成以上的真實性!

    ‘難怪當年北方胡人南下之際,南方楚國也是內生變故,有著高姓之將崛起,他必定是大夏祖龍暗中選定之人,皇室血脈,要完成以南統北的大業!’

    至于之前見過的高岡,前世歷史上默默無聞,肯定是由于天機未變,因此真正蹉跎一生。

    只是這一世,有了段玉這只小蝴蝶,很多事情就發生了改變。

    “當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段玉心里默默嘆息,真的有了一絲畏懼。

    畢竟按照這個推測來,當年大夏龍庭苦心積慮准備,在整個大陸上埋下的暗子無數,潛在勢力極其驚人。

    甚至這次小試牛刀,依舊勢如破竹,一舉干掉了烏延部大祭司與白毫山上元天師!

    將來北燕一統草原,十年內南下,已經成為定局!

    自己前世懵懵懂懂,螳臂當車,灰飛煙滅當真是沒有半點僥幸。

    而這一世,依舊要做那只小小的螳螂麼?

    ‘只是……我依舊不甘啊!’

    段玉暗暗握緊了鬼切的刀柄:‘亂我心者,一切皆斬!元神出竅,首先要看破生死,才能談得上渡心魔劫,連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我還管你是誰?’

    ‘我重生的最大願望,就是復仇之后,站在世界之巔!要論最大仇人,那只幕后黑手才是正主!難道我要像個懦夫一樣,殺掉那些表面上的仇人,然后泛舟于四海?’

    ‘這看似逍遙,實際上就是逃避的懦夫!或者說,只能作為最后選擇!我還是要先嘗試一下的!’

    段玉深吸口氣,在趕路的同時,飛快整理著自己的底牌,慶幸總算不是無牌可出。

    “首先,大夏雖然遺留無數,卻終究是潛勢力,見不得陽光,否則今日割據大陸的諸國肯定要先一致對付它!只是我不能先喊出來……”

    他只是一個小人物,無憑無據,說出來鬼信啊?還特別容易吸引火力,到時候來一個天師就可以讓段玉灰飛煙滅,甚至死前還要被抽魂煉魄!

    “饒是如此,先暗中放出一點風聲,還是可以的……”

    大夏雖然施恩眾多,有著書院、正陽道此種死忠,但也有在它屍体上狠狠割肉放血,不共戴天的死敵,甚至連白毫山都可以算是其中一個。

    放出一些模棱兩可的消息,不求引發什麼連鎖反應,只要有一兩個國君重視,便是大賺了。

    “而第二點,就是它的北境攻略……不知道因何緣故,提前如此多時候,根基一定不穩,縱然花費十年再讓胡人南下,依舊太過急迫,只要一場大敗便會一潰千里……”

    將原本三十多年的攻略,放在十年之內,是何等急切?

    原本,正陽道主可以順順當當地進階雷劫不滅,以無可匹敵之姿擊殺烏啟大祭司,協助北燕一統草原。

    而此次,卻是不得不暴露了神宵門,甚至還有八賢王與書院,雖然取得的戰果更大,但要說他本人沒有損傷那是騙鬼。

    更何況,就是因為動作太大,才被上元天師看出端倪,有著密信傳出。

    只要白毫山主能活著回去,慶國國君肯定會開始追查大夏余孽。

    到時候一波清洗下來,那些潛伏的棋子肯定死傷慘重。

    若是沒有他們當帶路黨,慶國或許能比歷史上多扛几年,甚至將草原人擋在亢北城外,也未可知。

    ……

    夜間的叢林仿佛化為了怪獸。

    更不用說,雖然薩滿巫師與他們的陷阱一起死傷慘重,但一些純物理的陷阱,乃至猛獸毒蟲,卻是絲毫無礙。

    因此,白毫山一行前進得實在磕磕絆絆,甚至還出現了傷員。

    好在有著段玉。

    他敏銳的反應,還有手上鋒利無比的鬼切,為這一支小小的隊伍掃清了不知道多少麻煩。

    “段銀章……”

    靜風與于靜白上前,尷尬地笑了笑,有些難以開口。

    雖然段玉救了他們師父還有他們一行是事實,但那先下手為强,毫不講理地就將丹朱一系屠滅的做法,也實在是讓人心悸不已,宛若殺神在世!

    也就是他們兩個了,其它弟子現在見到段玉的背影,雙腿都有些發顫。

    段玉轉過身,一臉和善的笑容:“兩位有何事?”

    實際上,雖然他在前面開路與推演,但起碼一半的精神,都放在后面這群道人身上。

    雖然現實情況是自己一個人可以滅了他們一群,但也要防著他們偷偷下黑手的情況。

    畢竟,此世的自己跟他們可沒有任何關系,之前還下黑手屠滅了一批人,雖然現在被定性為叛逆、道賊,但之前卻也是他們活生生的親朋好友啊!

    這個時候再不多長一只眼睛,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不過段玉的准備,也就是將他們送到叢林之外,與接應者彙合之后,自己就要離開了。

    這一是避免他們動什麼歪心思,第二就是還要尋找秦飛魚。

    與白毫山主聊過之后他才知曉,軍方的精銳竟然那麼凄慘,需要連夜上山伏擊,秦飛魚這個二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

    是以無論如何,自己總得回去一趟,搜尋對方的蹤跡。

    “這個……”

    于靜白半天無法開口,最后還是靜風道人接過話頭:“此次我等損失慘重,但定北軍樊灼大都督所率領的精兵部隊卻是戰力猶存,為何不與對方聯合?”

    “因為此人難以相信啊!”段玉苦笑了下:“八賢王都能叛國,難道你便如此信任樊大都督?”

    一聽這問,靜風頓時啞口無言。

    實際上,這也是段玉的真實想法。

    他記憶中的大批帶路黨,都是三十年后的,而此時活躍的那一批人都已經几乎乞骸骨歸隱了。

    對于大夏龍庭到底在其中埋了多少暗手,根本是兩眼一抹黑。

    此時冒然聯系,豈不是送貨上門?

    “好在無論如何,這里畢竟是烏延部的地盤,只要我們與外面的人馬彙合……”

    于靜白自顧自地說著,忽然沉默了下來,顯然也是感覺到了一點不安。

    “若烏延部還可靠,那個巴特爾去哪里了?”

    段玉冷笑一聲,劈開藤蔓,現出外面遼闊的草原。

    “終于……出來了!”

    見到這一幕,所有幸存的白毫山道人都是如釋重負。

    至于接下來如何聯系吉吉部接應,便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只是他們還來不及歡呼,就看到了面前攔路的一個人,更確切地說,是一尊元神!天師級別高手的元神!

    縱然只是靜靜站在那里,場面就頓時凝滯,宛若巍峨高山,壓迫而來。

    “他是神宵門的赤光道人,與正陽道狼狽為奸……”

    白毫山主站了出來,滿臉苦笑:“我想不到,你還能元神出竅……怎麼不見正陽道主?”

    “明元道兄傷了點元氣,自然只能由我出手!”

    赤光道人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負手而立,一派高手風范:“你們是自裁?還是讓我動手?”

    白毫山諸道,自然是必須鏟除的對象。

    不僅是為了讓那些支持他們的道人上台,同時也是為了徹底將八賢王叛國的罪證消滅掉。

    “唉……”

    段玉嘆息一聲,在平靜的夜空下顯得特別刺耳。

    他回首望了望,白毫山此時當真是大貓小貓兩三只,丹字輩里面就丹誠一個能打的,白毫山主完全變成了廢人。

    至于靜風靜白等人?連元神都未突破,在此種等級的戰斗中連當炮灰的資格都沒有。

    “年青人……你很不服?”

    赤光道人瞥了眼段玉腰間:“就憑一把妖刀麼?”

    雖然此刀很不錯,若掌握在游神御氣强者的手上,可能會給他造成一點威脅,但段玉修為差距跟他太大,簡直是一目了然。

    連元神都未突破的,在天師眼中自然都是廢柴。

    “是的,就憑我手上的刀!”

    段玉神色肅穆,雙手持刀。

    “段銀章……你大可先走,我為你斷后,記得一定要將消息傳回慶國!”

    丹誠道人盤膝坐下,預備元神出竅,決一死戰。

    而白毫山主望著這幕,卻是有心無力。

    縱然他是游神御氣的大高手,但近距離被浩然之氣傷害,后來又被一路追殺,早已是重創之身,連走路都要人扶。

    “你是神捕司之人?”

    赤光道人卻是來了點興趣:“這次慶國四路人馬,以神捕司最弱,也是最先覆滅的一路,但想不到,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是啊,漏網之魚,這一次我們真是輸得極慘,但是……縱然如此,我也要為他們報仇啊!”

    段玉雙目赤紅,鬼切刀豎斬。

    “殺!”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45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20-1-5 08:46 P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救人       

    “匹夫之勇!”

    看到段玉飛扑上前,赤光道人仿佛看到一只挑釁巨龍的螞蟻。

    “神兵利器雖好,也得看拿在誰的手上,真是可惜了!”

    他淡漠說著,不閃不避,雙手合十,赤金色的光芒一閃,竟然空手入白刃,將鬼切刀鋒接住。

    當然,以段玉的視角,還是可以看到,此人元神之手上有著一層極為堅韌的光芒,仿佛手套一般將元神護住,顯然即便是天師,也不願意正面接觸鬼切的凶煞之氣!

    而此人之所以如此做,意圖也十分明顯。

    雖然對手是螻蟻,但拿著這麼一把神兵利器,簡直是送貨上門,他便是動了奪取過來的念頭。

    而段玉感覺到一股巨力襲來,嘴角卻是浮現出一絲獰笑。

    下一剎那!

    他猛然撒手,整個人立即借著這股力道后撤。

    與此同時,識海之內一念指揮,一張五轉的符箓頓時呼嘯而出。

    神宵雷符!

    或者說……五轉九霄滅神金符!

    此符一出,立即封鎖四周,恐怖的氣息四溢!

    之前赤光道人知道段玉是神捕司之人,肯定也考慮過他攜帶這件大殺器的可能。

    實際上,以他的神念,早就細細搜索過這幫人,不論誰攜帶那符箓,都是無所遁形。

    但殺了他也想象不到,段玉竟然能將這符箓藏在識海之中!

    使用之時,更是一念即出,沒有絲毫滯澀!

    等到雷光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九霄者,天也!

    九霄滅神,便是天誅滅神!

    天要滅你,何人可存?

    金光大放之中,一切都仿佛靜止了。

    唯一不變的,唯有那亙古長存的夜空。

    只是此時的天空忽然間落下一雷,宛若晴天霹靂!

    不!

    此時正是黑夜,唯有一道純白的電光,撕裂天幕落下!

    這正是所有修道者最為恐懼的……雷劫!

    轟隆!

    金光白光籠罩,旋即就是一波衝擊波席卷而來,草皮翻飛。

    其中蘊含的一絲天之威嚴,更是令所有道人都戰戰兢兢,不敢動作。

    畢竟,這是比儒家浩然之氣還要猛烈千百倍的天之雷劫!

    等到煙塵落下之后,原地只留下一個漆黑的大坑。

    坑洞邊緣,插著一柄長刀。

    至于原本的赤光道人,卻是不見了蹤影。

    “真是可惜了……”

    段玉上前,拔起鬼切妖刀,見到上面的一處漆黑,還有大損的凶戾之氣,不由浮現出一絲肉痛之色。

    縱然只是經歷雷劫余波,這柄妖刀也是凶威大減,不知道多久才能修補回來。

    “那……那尊天師呢?”

    丹誠道人呆呆望著這幕,又有些慶幸。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要是他剛才敢元神出竅,此時肯定也受到波及,灰飛煙滅了。

    “神宵雷符!竟然是神宵雷符!它竟然在你手上!”

    白毫山主慶幸無比,甚至可以說是劫后余生一般:“也唯有此符,能徹底令一尊天師魂飛魄散?”

    “赤光道人或許死了,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段玉略微眯了眯眼睛。

    原版的神宵雷符,大概只有正版天雷的五成威能,天師之下必死無疑,天師也有兩三成可能隕落,重傷卻是肯定。

    但剛才這張神宵雷符經過他石印元氣溫養,又是篆刻師親自發出,威力足有天劫七成!

    如此威能之下,只要不到雷劫不滅的境界,死亡率高達九成!

    只是他並沒有絲毫欣喜之意。

    畢竟只是外物,並且用了一次就沒有了,要是再來一尊天師,除了引頸就戮之外,就沒有其它辦法。

    “是了,我們速走!”

    被他提醒一句之后,白毫山主如夢初醒,立即令著。

    “還有……我們便在此處分手吧!”

    段玉望著還在騷亂的黃城方向,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他幫助至此,已經是仁至義盡,接下來就要為自己考慮了。

    雖然重生一世,有著報恩的打算,但將自己搭進去就未免不值。

    這麼大一票人,放在草原上目標太大了。

    更何況,自己還要去尋找秦飛魚。

    這個傻傻的二弟接了軍方任務出來,也不知生死如何?

    “也罷,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見到段玉神色堅定,白毫山主也無法可想,畢竟雙方都是萍水相逢。

    此時,只能在于靜白的摻扶之下,領著白毫山殘存諸人,向段玉深深一禮:“今日得段銀章相助,我等若有一人能逃出生天,日后也必有厚報!”

    “就此別過!”

    段玉一抱拳,消失在夜幕之中。

    ……

    無論這一夜如何騷亂,時間終是會漸漸過去。

    第二日的太陽冉冉升起,照徹血流成河的黃城。

    在那里,可汗巴圖雖然成功登位,但昨夜也是吃了巴特爾一個狠狠的偷襲,死傷慘重。

    雖然到了第二日,因為兵力問題,回天乏术的巴特爾無奈退去,但巴圖也未能將其留下。

    看起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內,烏延部或許還會爆發几場內戰。

    這位可汗的奪位之路,依舊任重而道遠。

    秦飛魚衣衫襤褸地趴在草原上,如同一個死人。

    草原大亂,各種亂兵馬匪也趁機出來作亂,更不用說占據了優勢兵力的巴圖,竟然還派出一支精銳騎兵來幫助北燕圍殺慶國之人!

    之前的秦飛魚,雖然跟隨著樊灼撤退出延支山,但旋即就遭到了騎兵攻擊,與大部隊失散。

    甚至,背部還中了一箭,鮮血橫流。

    “律律!”

    馬蹄聲傳來,在他身邊停下,隱約傳來兩個草原人的交談聲。

    旋即,一個騎兵就下了馬,似乎想將他翻過來。

    便在這時,秦飛魚猛地一個鯉魚打挺,雙手石沙飛射,正中這個騎兵的面門。

    在對方慘叫之時,他長刀突出,直接將這個草原人的首級剁了下來。

    另外一名草原騎兵尖叫一聲,勒轉馬頭逃離。

    秦飛魚深吸口氣,八步趕蟬,落在空馬之上,揚鞭猛追,又彎弓搭箭,猛地一放。

    咻!

    這一箭如雷如電,直接穿透那逃兵的背部,將他射下馬來。

    唯有空馬受驚,一個勁地狂奔。

    這裝死偷襲,策馬追敵,放箭射人端是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

    只是完成這一切之后,秦飛魚臉色一白,摔下馬來。

    好在他右手一直死死抓著韁繩,才沒有讓這逃命的希望跑了。

    “呼呼……想不到我秦飛魚,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他苦笑一聲,感受著已經几乎枯竭的体力,還有背上的創傷,滿臉都是酸澀之意。

    昨夜辛苦一夜,早上出了延支山便遭到襲擊,縱然再是宗師,也不是鐵打的,受傷在所難免。

    實際上此時的他,赫然已經到了强弩之末。

    只是比起那些被射成蜂窩的同僚,運氣還算不錯,至少能殺出重圍,再暗算兩個游騎兵。

    一念至此,秦飛魚强忍著劇痛,翻找起戰利品,對弓箭彎刀不屑一顧,勉强從一個草原人懷里翻出兩塊面餅,卻是如獲至寶,狼吞虎咽地吞下去。

    肚子里有了東西之后,總算又有了點力氣,不至于昏厥過去。

    只可惜翻遍了屍首也找不到一點傷藥,此時無法,只能咬著麻布,右手飛快掠過背部。

    “嗚嗚!!”

    一股鑽心劇痛傳來,令他眼前一黑,背后也噴出一道血箭。

    但是那根該死的箭矢,總算是被拔了出來。

    接下來,自然是清洗包扎,換下血跡斑斑的外衣。

    “此地不宜久留,必須速走!”

    整理完畢之后,秦飛魚騎上馬匹,有了點生存的希望。

    在這草原之上,若是沒有一匹哪怕最低等的馱馬,他根本沒有信心能活著回到亢北城。

    但就在這時,他眼神一凝。

    只見那匹馬逃跑的方向,突然來了一隊騎兵,起碼有著二三十人!

    “該死的,是那匹馬!”

    秦飛魚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起來。

    他雖然射死了那個逃跑的騎兵,但對方的馬卻因為慣性跑回去,被巡邏搜索的騎兵發現,一路追索而來!

    若是巔峰時期,他一條長槍在手,倒是有把握能殺出一條血路。

    但現在?他最多只有騎馬的力氣了。

    “大哥,三妹……想不到,我居然是死在草原上……”秦飛魚苦笑一聲:“聽聞草原人凶殘,我殺了他們的人,死后的屍体也不知道是會被拿去喂狗還是喂給禿鷲,也好,省得麻煩了!”

    雖然是在笑,但此時的他臉上卻是帶了一絲凶狠之色。

    那是被逼入絕境之后的瘋狂!寧死也要拉几個墊背的覺悟。

    就在這時,那些騎兵卻一陣騷動,一個個掉下馬來。

    “嗯?”

    秦飛魚向某個方向望去,就見一個小黑點飛快變化,化為一名正在騎射的猛士。

    他距離那些騎兵起碼還有三百步,卻箭無虛發,將那些騎兵一個個射落馬下。

    如此大的差距,那支小隊頓時一哄而散,沒有任何反擊的想法,只想著逃得性命。

    新出現的救星不斷向前,化為一個令秦飛魚忍不住想要揉揉眼睛的人影:“大哥?你怎麼來這里了?”

    來的人正是段玉!

    昨夜分別之后,他立即去啟出神風弓與其它物資,又打聽了些消息,特別是早早在這個二弟身上做了手腳,終于及時趕到,救下他一條小命。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47 PM

第八十三章 肉身突破        

    秦飛魚豁然睜開雙眼。

    入目所及,是一個帳篷的穹頂,旁邊燉著一鍋肉湯。

    他看了看雙手與身上的傷口,見到已經被敷上傷藥,妥善包扎,不由長出口氣:“看來我不是做夢或者幻覺啊……”

    “是啊……否則我也陪你去了陰曹地府!”

    段玉在旁邊舀著馬肉,頭也不回地道:“你的情況不錯,都是皮肉傷,只是太過脫力,需要好好休息……來點馬肉不?”

    這肉雖然粗糙,但秦飛魚實在是餓狠了,當即接過碗筷,大口大口地吃著,十分滿足。

    他們兩個飯量頗大,將一鍋肉湯都吃完之后,秦飛魚才如夢初醒:“大哥你為何會在這里?”

    “你現在才知道問這個啊……”段玉聳了聳肩膀:“一句話而言,我也是神捕司之人,跟你一樣被選來送死了……”

    “送死……”秦飛魚閉上雙眼,狠狠道:“在黑山上的時候,我就發過誓,從此以后,我不要再做棋子!”

    “這個覺悟不錯,現在就輪到我們為自己的性命而奮斗了!”段玉長嘆口氣。

    秦飛魚臉色凝重:“外面情況如何?”

    “巴圖已經成為了烏延部可汗,雖然還有巴特爾領兵在外反對,但我絲毫都不看好他……總体而言,巴圖已經大体掌握局勢,並且與北燕狼狽為奸,肯定會安排人在南歸之路上追殺我們!”段玉用平靜的語氣將自己打聽到的情報講了講。

    “巴圖……可汗?”秦飛魚閉上眼睛:“雖然知道草原一向城頭變幻大王旗,但這速度也實在太快了一點吧?想不到只是一夜之間,親我們的蘇赫巴魯就倒台了,這個巴圖便是一個鐵杆的北燕派了?也不怕北燕后腳就滅了他。”

    “呵呵……應該是想左右逢源吧,畢竟賭一把,好歹還是個可汗呢,只是錯估了形式,烏延部此次實力大損,北燕不會放過它的……”

    段玉對于這位新可汗的未來也不怎麼看好,搖頭說著。

    “現在的地方,安全麼?不用顧及我的身体,我隨時都可以上馬轉移!”秦飛魚沒有管這些軍國大事,反而開始注意起他們兩人的后路。

    “沒有關系,我一路往北,沒見到什麼追兵……”

    段玉笑了笑道。

    “往北?”

    “正是!北燕與烏延部只會封鎖往南的道路,我們便反其道而行之……反正草原之大,哪里不可以躲一躲?橫豎我們只是兩個小角色,有誰會為我們大動干戈?等到這波風頭過去,再化妝成兩個牧民,也就輕松過境了。”

    這正是段玉的打算,更何況,他還想趁著這個機會去呼和湖,將瘟神道人的傳承發掘出來呢。

    “嗯,倒是個好主意!”

    對于慶國或者說那些同僚的生死,秦飛魚也沒有怎麼在意,點點頭贊同地說著。

    ‘實際上,秦飛魚真是一條小魚,我或許還算有點份量了呢……’

    段玉心里暗暗苦笑,盤膝打坐,同時內視識海。

    只見二轉的石印已經完全凝實,上面的螭吻活靈活現,金睛黑鱗,兩道長長的龍須蔓延,困著一個光團。

    此光團外如赤陽,內現金輪,仿佛一尊偉岸的神祗。

    這時被龍須困住,時不時還要掙扎兩下,令他的識海一片震蕩。

    之前在白毫山一干道人面前,段玉還是說了假話。

    實際上,那位赤光道人,看起來是真的死在了九霄滅神符之下,自己識海內的這一大團異象就是明證。

    篆刻師功法十分奇異,特別是化生螭吻印紐之后,竟然有著吸取被殺死敵人修為氣運,快速進階的能力!

    之前的段玉,就是靠著擊殺了王鑒之這位未來的游神御氣大高手,修為才一下突飛猛進。

    可惜,道印的標准似乎很高,普通人根本看不上,也就平時吐納一些官氣,助益修為。

    直到前一段時間,殺了那五品金章許士龍,才算又飽餐一頓,將他的修為推進到了無漏道体的巔峰。

    “所謂的無漏道体,只是以陰神發現身体不足,從而以元氣修補的一個過程……只要元氣無限,打磨起來也是很快的……”

    也就是說,此時的段玉,赫然已經完成了煉氣士三花聚頂與五氣朝元的大修煉,可以嘗試突破元神出竅的境界了!

    “元神出竅第一關,是為心魔劫!前世因為心境有虧,這劫數差點害死我……這一世雖然好些,但也沒有十足把握……”

    雖然這一世重生以來,仇家不斷授首,也救下了錦鯉幫,可謂念頭通達。但真正的幕后黑手才剛剛浮出水面,白毫山叛道也未徹底清理,這些都給段玉的心靈抹上了一層陰影。

    “說起來,有著道印,我似乎根本沒有被龍氣反噬的可能……敢來的直接吞了,上次殺的許士龍,可是個五品大員,雖然身上沒有找到聖旨,但也絕對是郡太守一級的高官了……”

    段玉隱約間浮現出一個迷惑,但還是不敢嘗試。

    雖然二轉石印足夠堅固,或許能扛住五品反噬,但若是三品州級,或許就會損壞他的根基!

    唯有等到二轉石印不斷上升,到達三轉銅印、四轉銀印、乃至五轉金印之際,天下方可隨意縱橫。

    “只是五轉啊……相當于天師修為,天師原本就抗性很高,可消化龍氣……好比正陽道主與那赤光道人,被大儒爆喝也沒死,上元天師也是如此,若非之后被圍攻,區區一些浩然正氣,最多讓他損失些元氣罷了。”

    “而此時,我識海之內禁錮的,便是赤光道人的一部分氣運了吧?看起來他是真正死了,還是形神俱滅的那種?”

    望著那一團赤光,段玉有些發愁。

    他總算是看出來了,雖然螭吻能夠實現這種不可思議的轉化,但折損率還是很高,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否則的話,光是一個五氣朝元的王鑒之,說不定就能讓他突破瓶頸。

    這點無法苛求,畢竟吞噬一個元神,不可能造就另外一個元神,損耗在所難免。

    而他取的又是最為精純的無屬性靈氣,能有十分之一就要笑醒了。

    是以之前的王鑒之與許士龍都沒有問題,但此時遇到赤光道人,就有些尷尬。

    此位畢竟是天師,他所殺過之人中的最高,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的氣運修為,都有些承受不住。

    特別是在突破元神之時,識海之內還留著這個,總覺得是一個巨大的禍患。

    “若是我此時已經突破元神出竅,消化掉赤光,有著這些靈氣支持,大概能立即突破陰風之劫,甚至是真火之劫!但現在麼,有些尷尬……”

    此時的情況,就是元氣太多,本身修為都難以消化。

    而冒然突破元神,更是不可取。

    畢竟目前還身處陷阱,更何況身体雖然打磨成了無漏道体,但心靈方面還需要准備。

    十大道脈中的那些元神預備役,哪個突破之前不是焚香沐浴百日,將身心調整到巔峰狀態才進行的?

    可以說,若給段玉時間從容調整,他突破元神的把握有著九成。

    而此時冒然突破麼,連五成的把握都沒有!

    因此,肯定不願意這麼冒險。

    “這麼一大團氣運,姑且看成氣運吧……若是一直留在識海之中,不盡快消磨掉的話,也是巨大的禍患啊!”

    段玉盤膝而坐,終于做下了決定:“雖然奢侈了一些,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伴隨著他一個念頭,螭吻咆哮,化形而出,狠狠向光團撞了過去。

    嗡嗡!

    那赤色光團也不是善茬,立即劇烈掙扎起來,里面的光輪金光大放。

    雖然沒有看出任何赤光道人的神念潛伏,但那種桀驁不馴的味道,卻是怎麼也瞞不了的。

    “果然不能久留!”

    見到這一幕,段玉對自己的判斷再也沒有了任何遲疑,螭吻一個甩尾,狠狠抽擊。

    與此同時,二轉石印嗡鳴,瞬移一般,來到了光團之上。

    “鎮!封!誅!滅!”

    從印璽的四面,忽然浮現出四個古老的篆文,將赤光徹底禁錮。

    旋即,整個石印以沛然難當之勢,轟然落下。

    砰!

    縱然赤光再怎麼掙扎,也是宛若泰山壓卵一般碎裂,化為絲絲金紅色的氣流。

    螭吻虛影歡快長鳴一聲,不斷將這些氣流吞噬。

    石印瞬間膨脹,表面甚至浮現出絲絲青銅般的色澤。

    “呼……”

    段玉吐出一口長氣,感覺自四肢百骸之內不斷涌出精純至極的靈氣,打磨著肉竅。

    原本他就已經到了無漏道体巔峰的境界,可以嘗試突破元神出竅。

    此時得了這麼一大股精純元氣,卻還是拿來增益根基,頓時令他身体强橫到了一個極其誇張的地步。

    若是此時內視,就會發現他的骨骼一塊塊潔白如玉,骨髓晶瑩若霜,暗紅色的血液奔流,帶著强橫的氣息,有些實質化的跡象。

    “煉骨如鋼,煉血汞漿?這不是兵家軍氣灌体才有的征兆麼?”

    段玉哭笑不得,站起身來,感覺周身精力無窮,皮膚緊繃,毛孔細膩至几乎不見,顯然無漏道体的功行,已經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境界!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50 PM

第八十四章 呼和湖       

    嗡嗡!

    草原之上,弓弦呼嘯。

    雖然只是空放,但聲音極為犀利,竟然有著几分床弩發射的味道。

    段玉饒有興致地實驗著自己剛剛突破的身体,將三石的神風弓宛若玩具一般肆意擺弄,左右開弓各三十次,仍舊臉不紅,氣不喘,連汗都沒有一滴。

    旋即,他拔出鬼切妖刀,隨意几個比划,刀刃翻飛,光是切出的勁風便將一層青草割下。

    “肉竅竟然强大到了此種地步?此時的我,若是去考武舉,武狀元都是囊中之物吧?並且光以身体而論的話,都可以去冒充軍氣灌体的兵家高手了?!”

    一番測試之后,段玉對于自己增的武力有了最為直觀的理解。

    此時的他,雖然還未突破元神出竅,但肉身赫然在無漏道体巔峰的基礎上,又狠狠往前推進了一步!

    所付出的代價,便是將滅殺赤光道人的收獲消耗殆盡!

    那可是一份能令普通元神道人突飛猛進的龐大資糧!

    “但是也沒有辦法,不到元神出竅,無法消化那麼多靈氣,而識海內存著那個光團,我也不敢冒然突破,這就成了一個死結,只能浪費些,拿來補益身体了,好在也不是沒有收獲!”

    一般而言,普通煉氣士修煉到了無漏道体圓滿,肯定就滿心想著如何突破元神出竅的大關卡了,誰會傻得將這麼一大筆資源繼續投在臭皮囊上?

    對于煉氣士而言,元神才是最大戰力,更何況修為高深之后還可以附体奪舍,肉身就真的成了累贅一樣的東西。

    而段玉卻是情況特殊,竟然發現了無漏道体之后的又一重變化。

    “人的身体就是一個大寶藏,無漏道体的肉竅看似圓滿,但實際上,未嘗不可以繼續向上晉升,我這一重境界,或可名為人仙之体?”

    人仙人仙,還是以人字為首,這就逃脫不了凡俗的屬性。在很多煉氣士看來,肯定是十分多余。

    但段玉卻不以為然。

    高屋建瓴,根基扎實,也是十分重要。

    普通元神真人都是以無漏道体突破,而他多夯實一層根基,以人仙之体突破,肯定能多出三分潛力!

    越是修煉到高層,這種好處應該會變得越為明顯,哪怕能令日后突破瓶頸容易上一分,也是極好的。

    “並且……似乎還可以冒充一下兵家高手?”

    段玉摸了摸下巴:“只要不讓我帶兵,一般人乃至修行者,應該都認不出來。或許天師肉身有著元神反哺,也能做到我這樣,但他們怎麼會如此無聊?”

    此世適合活人的三條非凡之道,道家專修元神,儒家精煉浩然之氣,而兵家則是主修肉身!

    以段玉此時的身体强度,去暫時冒充一下以武入道的高手,都沒有多少破綻。

    “可惜……也僅僅只是第一重軍氣灌体,至于接下來的第二重煉精兵,第三重軍氣神通,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除非輔修兵家……”

    這個世界自然沒有什麼就職限制,只要兩者兼容,就可以同修。

    只是世間還是不兼容的力量居多,比如普通道門功法,與朝廷職位就是几乎水火不容,至少也是如鯁在喉的級別。

    並且,煉氣士也不可能去修煉浩然之氣,除非想將自己活活燒死。

    在兼容性方面,儒家無疑最强,不論是做官,甚至修煉兵家肉身,都沒有多少困難。

    甚至,修煉浩然之氣的將軍,還有一個專門的稱呼儒將,在將門之中是另類般的存在。

    “要按照兼容性來說,儒家入仕絕對是第一位,几乎沒有內耗,反而能相輔相成!至于兵家與朝廷官職本就是一家,也沒有什麼問題。接下來,便是儒將之道!道將之法只能排到最后,但好歹還可以修習……”

    但實際上,儒將或許還有,道門與兵家兼修的,卻是極少數。

    畢竟兵家就得上陣殺敵,在千軍万馬凝聚鐵血煞氣之下,縱然元神也沒有多少用處。

    換句話來說,就是此種兼修之法雖然能進行,但兼容率極差,往往會拖累了修行速度。

    歷來唯有專心致志,方能有所成就。

    以這個世界的非凡之道而言,每一個都博大精深,普通人一輩子投入進去都不一定有個水花,如何還能分心他顧?

    但段玉卻是眼睛一亮:“但是我不一樣啊,我的篆刻師之道,修行起來速度嚇死人,哪怕自己不主動修煉,一不小心殺個大氣運者也能升級,這剩下來的時間,完全可以用來磨練兵家……”

    “並且行軍打仗,只要能勝,甚至屠城滅國,殺些能令道印滿意的大氣運者,不是舉手之勞麼?至于官職壓身什麼的,我本來就不怕這個……”

    一念至此,眼睛就是大亮。

    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出現過真正修道與兵家都修行到極高境界的猛人呢。

    至于道門統領道兵的道將?那就跟兵家不是一碼事,還是偏向煉氣士一點,東施效顰罷了。

    “並且……若是如此,似乎能跟我日后的計划相輔相成。”

    自從猜測到幕后黑手的一鱗半爪之后,段玉已經悄然更改了自己的重生大計。

    或者說,是在之前的計划上,做出了些許的調整。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掌握足夠的權勢,若能學些兵家法門,肯定是很有用的。

    “要說兵家法門,我前世記得一些殘篇,並且手上還有一篇龍蛇陰符經!”

    重生一世,就是有著這點好處,記憶中處處都是寶藏。

    “只可惜,龍蛇陰符經中規中矩,沒什麼讓我眼前一亮的地方,反倒是那位瘟神道人的兵家傳承,更加讓我期待一點!”

    “就是兵力方面,很有些問題,領兵五千的瓶頸,不論在哪國都難以突破,更何況還有飛魚,這就是兩倍的資源需求!”

    平心而論,龍蛇陰符經十分不錯,甚至下半篇中,或許尚有一些驚喜。

    奈何,對段玉的計划而言,還是要取得瘟神道人的傳承,方能算圓滿。

    因此,等到秦飛魚休息足夠之后,他立即拔營,帶著秦飛魚騎著兩匹駿馬,一路往呼和湖而去。

    ……

    呼和湖位于草原北部,遠遠望去,如同一塊鑲嵌在藍天之下的翡翠。

    在湖邊,依稀可見牛羊駱駝等動物悠閑地吃草,偶爾驚起几只水鳥。

    不遠處,數百頂圓頂帳篷扎在一起,宛若一座座白色的城堡,周圍還設立了一些木柵欄,組成了一個小小的部落。

    這一日,一支上百人的馬匪隊伍,卻是來者不善地遷徙到了附近。

    “大哥……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在湖泊邊上聚居的名叫木爾部,擁有兩千名成年男丁、牧奴……總人口超過五千……”

    草原上縱然小孩都能挽弓,一成年便可視為戰力,大概就是十四歲到十六歲的樣子,古代人早婚早育,可見一斑。

    而牧奴,則是部落內的奴隸,也能騎馬射箭,相當于仆從兵。

    因此,秦飛魚才要直接說這些戰力的人數。

    不過實際上,他自己年紀也不大,就是看著成熟罷了,至于段玉這個身体才堪堪十七歲,當真是青澀少年。

    可惜已經活了三世,殺人盈野。

    此時,正准備再征服一個小部落。

    “區區控弦之士千余,卻擁有上万頭牛羊,當真是好大一只肥羊,難怪后來要引來災禍!”

    段玉感嘆一聲。

    若是記憶不錯,這個木爾部,就是那位瘟神道人傳承者的出處了。

    只是自己到來,就沒有對方什麼事。

    至于身后這些烏合之眾,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不僅穿著破破爛爛,用的武器也是十分粗糙,很多人還用著骨箭,但神情彪悍,顯然都是曾經的草原馬匪。

    草原上崇拜强者,段玉有著神風弓之助,射术絕對是神箭手哲別一級的,他與秦飛魚兩個上路,追兵沒有見到,反而是打劫者層出不窮。

    只是遇到他們兩個,只能算這些劫匪倒霉。

    出于搜刮人手的目的,段玉也就勉强捏著鼻子,將俘虜貶為奴隸,收攏到自己手下。

    至于管理方式,絕對是簡單粗暴。

    首先遠遠帶著人騎射,依靠神風弓的射程,基本上自己這邊沒有什麼傷亡,每次都能獲得十几個俘虜。

    然后就是互相甄別,選出地位最高的首領還有几個中層頭目。

    剩下嘍啰想要活命的,直接砍死首領,證明忠誠,旋即將原本的小兵提拔為頭目,再讓他們砍掉中層頭目的小手指做投名狀,在隊伍中制造階級,原本的中層頭目貶為最底下的牧奴,由于互相充滿了仇恨,基本上就叛亂不起來。

    等到后來,又收攏了一撥人,擴大基數之后,反叛就更加不容易了,再讓秦飛魚以軍中之法操練,雖然還是烏合之眾的水准,但馬匪麼,本來就這種水平。

    令行禁止什麼的,段玉根本沒考慮過,能聽從號令出去砍人,已經十分令人滿意了。

    反正即使玩差了,他偉力歸于自身,至少能帶著秦飛魚全身而退,這就足夠。

    如此下來,到了呼和湖這里,手下也有了過百人,算是一支比較精銳的馬匪隊伍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52 PM

第八十五章 意外       

    烏延部雖然是草原上的霸主級存在,但威嚴還是難以照射至整個大草原。

    在這片廣袤的草場上,零零散散地遍布著數百個大小部落,雖然有的傾盡壯丁也只能湊個三五百的騎兵,但有的卻也只比烏延部略遜一籌。

    至少,一個南方大部落的混亂,在這北方的呼和湖邊界,卻是沒有絲毫感覺。

    這也給了段玉渾水摸魚的極好機會。

    “縱然如此,以我們的兵力,想要攻打這樣一個部落,也是很難!”

    秦飛魚從專業化的角度提出建議:“如果只是為了狠狠搶一票,我們夜襲或許還有几分機會,但如果是為了折服這個部落,我們需要至少五百人!或許……我們可以在周圍再活動一下?”

    看到如此混亂的草原,秦飛魚的確有些心動。

    甚至,還有一個隱約的念頭升起若我在這里擁兵過万的話,會怎麼樣?

    “人數一百的馬匪宛若蝗蟲,一點都不起眼,但五百到一千的,就很惹眼了,容易引起中大部落的警惕,更何況……輜重糧草怎麼解決?”

    段玉嗤笑一聲,打斷了秦飛魚的遐思。

    實際上,以秦飛魚漸漸成長起來的表現,若有自己的支持,在草原夾縫之中拉起一支數千人的隊伍,以此劍走偏鋒,跨過以武入道的大瓶頸,或許也並非囈語。

    只是他可是知道大勢的,烏延部元氣大傷,北燕的草原攻略即將開始,這時候選擇草原開局,跟地獄難度有什麼兩樣?

    難道只是為了略微拖延几天北燕的腳步,就將秦飛魚壓上去賭一把?能送死的部下有著許多,不至于要自斷一臂。

    “再說,你以為草原就沒有天花板了麼?雖然這里以强者最尊,但沒有一身傳古血脈,想要建立大部落?整個草原都會不服你!”

    草原之上血統論盛行,比如烏延部,就是黃金血脈的傳人。

    而北燕前身黑爾部,也是繼承了曾經一個草原霸主的血統。

    一個非草原人,在這種環境下想要上位?啊呸!

    “再說……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這個啊!”

    段玉來此,只是為了發掘出瘟神道人的傳承。

    此人說是道人,實際上乃是一個欺世大盜,傳承的都是兵家內容。

    傳承所在,應該被藏在了呼和湖附近,還附帶一些機關或者迷宮。

    若只有几個人大海撈針,那就真的不知道要找到哪個猴年馬月了。

    “我知道,為了找到一個傳承……”雖然秦飛魚不知道大哥從哪里得到的情報,但段玉如此說,他便如此相信。

    這是之前多少次出生入死,所積攢起來的信任。

    他歪著頭想了想,忽然問道:“大哥可是想與他們做生意?或者雇佣他們?”

    “想要如此做,也得有著本錢啊……”

    段玉苦笑一聲,他身家雖然尚算豐厚,但之前煉制五行丹,已經元氣大傷。

    更何況,縱然帶了銀票在身上,草原人也不認這個。

    “無論如何,先散開搜索一下,打探些情報消息再說吧……”

    段玉擺擺手,下了論斷。

    ……

    瘟神道人的藏寶在何處?

    這可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畢竟,前世段玉只是聽了一耳朵相關內容,至于當時那個倒霉的王子是從哪個方向逃的?逃了多久,怎麼可能事無巨細地泄漏出來?

    因此,也只能大海撈針地搜尋一番了。

    “但我可以確定一點,就是那位瘟神道人是兵家而非道家,也建設不了什麼洞天福地,因此傳承一定就在附近,也沒有布置幻术結界什麼的……”

    只是縱然知道如此,也非常麻煩。

    若是對方的傳承很大還好說,上百人大海撈針,未嘗沒有一線希望。

    但如果對方只是隨便挖了個坑將自己埋了,順帶將兵家真傳放在匣子里陪葬,那可就真是令人一籌莫展了。

    草原之大,万里無人煙,好像成吉思汗一樣,隨便挖個坑一埋,再万馬一踏,立即就成了疑案,令古往今來的風水宗師與盜墓賊都無可奈何。

    要是瘟神道人也這麼做,段玉除了干瞪眼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按照傳聞,當年的部落被夷滅之后,那個小王子慌不擇路地逃亡,僥幸開啟了瘟神道人的傳承……但關鍵這個慌不擇路到底是哪個方向,逃亡了又有多久?”

    段玉憤恨地咬著牙:“如此大的地盤,如果對方的墳塚太小,那縱然叫來十几個元神真人,夜游日游地尋找,累到油盡燈枯也不一定能發現!難道這次要我扮成那個令小王子家破人亡的角色,試一試因果的牽連麼?只是對方目前還是個小孩子吧?也不知道能不能頂用……”

    時間入夜。

    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地上,早已點燃數堆篝火,上面架著烤全羊。

    段玉拿著一只羊腿,意料之內地聽到了手底下的馬匪們一無所獲的消息。

    若不是他跳了一回大神,裝模作樣地給這百來個手下‘下毒’,恐怕一去不回的都有。

    饒是如此,這些原本俘虜們的積極性也是很難調動起來,甚至還不出意外的引起了木爾部的警惕。

    “真是一群沒用的廢物啊,好像我也不能要求太高……”

    鮮香熱辣的烤羊腿,明顯不能帶給段玉多少好心情。

    不過,這些馬匪也並非一無是處。

    等到最后一支小隊歸來,似乎是因為害怕這位‘大頭目’的懲罰,因此給他送來了一個禮物某個臨時抓到的女奴!

    “好啊,你們這些家伙……我讓你們去搜查附近地形,順帶打探消息,你們正事不干,老本行倒是十分精通!”

    見到這一幕的段玉簡直哭笑不得。

    “頭儿,這不怪我們,實在是這樣的肥羊真是太少見了……不僅人少,還各個帶傷,關鍵是特別……肥啊!”

    一名獨眼龍,名叫依仁台的馬匪笑嘻嘻地回答,順帶將屬于段玉的那一份送了上來。

    都是一些金銀首飾之類,打造得非常精美,特別是以草原人的水准而言,算得上藝术品了。

    只是段玉看著看著,神情不由變得十分古怪:“等一等,把那個女奴帶上來,我好好看看!”

    在一片意味不明的笑聲中,某個小女奴哭的凄凄慘慘,被推上前來。

    她大概只有十四五歲,當然,在這些馬匪看來,這麼大的年紀,完全算得上女人了,君不見這個歲數的草原女人,有的都成了几個孩子的母親了?

    “抬起頭來!”

    段玉嚴厲地命令著。

    對方肩膀一顫,旋即抬起頭,露出一張怯生生的臉來,上面掛著諸多淚珠,仿佛一朵雨中的蓮花。

    烏黑發亮的眼睛見到段玉,也是一怔,連哭聲都停了下來。

    “我去……”

    段玉捂著額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悲鳴:“你們……真行!給我滾下去!!!”

    一幫悍匪立即畢恭畢敬地離開十數丈距離,只有秦飛魚上前來,壓低聲音:“大哥,哪里不對?”

    “真是見鬼啊!”段玉郁悶地甩過一堆金銀首飾:“你看……認出來沒有?”

    “這……似乎是烏延部的印記?”秦飛魚有些驚疑不定,好歹他出草原之時,也是惡補過相關方面知識的。

    “不僅如此,這一位,便是前代蘇赫巴魯可汗的愛女,其木格了!”

    段玉指著那個小女奴:“你信不信?”

    “我……我……”

    秦飛魚目瞪口呆,强忍著才沒有罵出髒話來:“怎麼會這麼巧?那些馬匪出去一趟,就將烏延部的公主搶回來了?”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你去趕快審問一下那些出手的馬匪!我來問問這位公主!”

    段玉狠狠咬了一口羊腿,又望著其木格:“說吧,草原上的明珠,你為什麼來到這里?”

    “我認得你,你是那個南方來的巫師……”

    其木格記憶力不錯,居然認了出來,旋即又有落淚的趨勢:“嗚嗚……巴圖反叛,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之前阿依達大叔帶著我一路逃、一路被人追著,他為了保護我,獨自留下斷后,讓我不要停,一直往北……”

    經過其結結巴巴的敘述,段玉勉强搞清楚了因果。

    這位小公主,在當日政變之夜僥幸逃了出來,被几個護衛與侍女保護著一路北上。

    只是后來又面臨追兵,護衛的人馬几乎損失殆盡,甚至還迷了路!

    好在那位巴圖可汗對她的興趣不是很大,更加注重她哥哥蒙戈與巴特爾,再加上一點好運氣,讓她擺脫了那些追兵。

    但旋即,就遇到了馬匪,被當成肥羊抓來。

    “你怎麼往北邊跑了?”

    聽完之后,段玉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地道:“你不是應該去西方麼?好歹那里還有几個忠誠于你父親的部落,以及巴特爾率領的一個万騎,說不定你哥哥也在那里!”

    “我不知道!”

    其木格畢竟才是一個小姑娘,差點又哭出來,旋即淚眼汪汪地望著段玉:“南方來的巫師,你能送我到巴特爾師傅那里麼?以黃金血脈為誓,我一定會報答你這個好人的!”

    “不,我已經受夠好人卡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53 PM

第八十六章 伏擊       

    “這真是……好大一個麻煩啊!”

    秦飛魚回來,將所得與段玉一彙總,又望著那個因為一路風餐露宿而肚子咕咕直叫,在奮力啃咬著烤羊肉的小公主,發出一聲哀嘆。

    旋即,神色轉為陰狠:“反正現在兵荒馬亂,干脆我們將她跟那些俘虜一起殺了,一了百了!”

    “或許也是個辦法,但不說這一百多張嘴堵不堵得住的問題,這欺凌幼小之事,又豈是大丈夫所為?”

    倉廩實而知榮辱,段玉在沒有涉及自身安危的前提下,偶爾也能發發善心:“更何況……只是一個女人,那巴圖也未必看得多重,或許,在巴特爾那里還有些用處。”

    以草原部落的流動性,只要逃出追捕,失去線索后,想要在茫茫草原上追查几個人的蹤跡,當真是大海撈針一般。

    因此,雖然這個其木格公主是個麻煩,但也並非十分致命。

    “但是……我估計再等几日,巴圖的命令就會傳遍草原,大部分部落都不敢收留這位其木格吧?”

    秦飛魚提出異議。

    “是的,除了巴特爾那里,她几乎無處可去,甚至縱然回去,也說不定是自取死路……”

    雖然巴特爾還在垂死掙扎,但段玉實在看不出絲毫此人勝利的希望。

    將這位小公主送回去,怕是凶多吉少。

    秦飛魚真的有一種砸在手里的感覺,沉默片刻后,才干巴巴問著:“大哥准備如何做?難道真的收下這個小女奴,用來鋪床疊被?怕是三妹那里……不好交待啊!”

    “我收個女奴,跟三妹有什麼關系……等一等,誰說我要收了?”段玉都差點被繞進去,啼笑皆非地道:“你難道就不覺得這小公主,是奇貨可居麼?”

    “奇貨可居?”秦飛魚眼睛一亮:“大哥的意思是……”

    ……

    數日之后,木爾部。

    十二歲的桑吉騎在山羊背上,遙望著草原。

    在部落的傳說中,這片草原是長生天給予馬背上民族的恩賜,因此部落里面,從小孩開始就學著騎兵的游戲當然,他們一開始跨不上高頭大馬,只能騎著羊。

    而桑吉,就是這木爾部族長的儿子。

    因為他們部落也傳承了某個王族的血脈,因此桑吉也可以稱呼為小王子呢。

    只是部落里面的人,還是叫他‘少族長’、‘少頭人’多一點。

    ‘總有一天,我會成為真正的王,建立一個如同祖先那樣,騎馬一天也無法跨越界域的龐大部落!’

    桑吉心中雄心万丈。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支馬隊回來,立即興奮地迎接上去。

    “哈哈……這不是我的小桑吉麼?騎羊如此輕易,長大之后也會成為一個好騎士的!”

    木爾部的部主畢勒格大笑著下馬,將桑吉高高舉起。

    他臉色黑紅,身材高大,胡子上有一股濃郁的馬奶酒味道,但桑吉還是很喜歡,跟在他身后,進入了議事大帳。

    “我這次出去,是因為上次牧民說見到的馬匪……但搜索一番之后,卻找到了另外的收獲!”

    畢勒格大馬金刀地坐下,甩出几片金銀首飾:“在東邊數十里不到的地方,我們發現了人馬倒斃的屍体,身上還有這種裝飾……通天巫窩闊台,你是我們這里最睿智的人,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尊敬的木爾部之主,白銀血脈的后代!”一名巫祝模樣的老人出來,先是行禮,接過首飾之后,眼睛便微微眯起:“這上面有烏延部的印記,應該是王族用的東西!”

    這個判斷一說,營帳內的人馬頓時大聲喧嘩:“南方烏延部的人,也覬覦我們北方的草場了麼?”

    “不是這個原因!”畢勒格大手一張,止住手下的騷動:“我聽商人說,南方烏延部發生了叛亂,蘇赫巴魯的弟弟,那個北海的牧羊人巴圖殺了他的哥哥,登上了可汗的寶座!此時他們打內戰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擴張?這應該是有著呼延氏的王族逃難過來,說不定是蒙戈那個小王子呢,哈哈……”

    “既然這樣的話!”

    下面一些頭人頓時動心了:“如果能抓到他們,我們不僅可以得到現任烏延部可汗的友誼,還能得到大筆的賞賜,蒙戈王子起碼價值跟他人等重的黃金,或者五千頭羊!”

    “不錯不錯,就是這個道理……”

    畢勒格拔開酒塞,痛飲馬奶酒。

    而在他身邊偷聽的桑吉,卻是不屑地撇撇嘴:“蒙戈王子,很了不起麼?我桑吉大人,也是一位王子呢。”

    聲音雖低,但仍舊被畢勒格聽到。

    他將桑吉抱起,大聲歡笑:“沒有錯,我的桑吉,你將來說不定會成為真正的王子呢,哈哈……”

    “報!”

    就在這時,一名草原人大步進來,躬身道:“族長,我們抓到了一個活口,他說知道那個烏延部小公主的下落!”

    “原來是個逃難的公主啊,不是王子……”

    畢勒格有些可惜,這價值就起碼要下降一大半了。

    只是思索片刻,他便起身:“他們有多少人?”

    “根據俘虜所說,只有不到十個!”

    “叫上兩百騎,我們立即出擊,將那個公主抓回來!”畢勒格用胡子狠狠扎了扎桑吉的臉蛋:“縱然不送回烏延部,留給我們的小桑吉也不錯嘛,哈哈!”

    滿帳之人,頓時哄然大笑。

    ……

    某一處低矮的草丘之后,屬于段玉的百人馬匪盡皆上馬,准備伏擊。

    秦飛魚跟在段玉身后:“大哥,你看他們中計的可能性,有多高?”

    “誘餌是真的,那個俘虜是烏延部的死忠,公主在我們手上,要他干嘛就得干嘛,更何況,我還在他身上動了一點手腳……”

    段玉抓著韁繩:“盡人事,聽天命吧!計策雖然粗糙,但只要有效就行,如果被看破,那個木爾部部主出動超過五百人以上,我們立即掉頭就走便是……”

    實際上,縱然沒有這個公主,他最后八成還是會布置這個計策。

    具体實施起來,就要改成派出三五騎去時不時的劫掠殺人,激起對方來圍剿了。

    只是那個時候的難易程度,就不可同日而語。

    片刻后,段玉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成了!”

    “嗯?”

    秦飛魚下馬,伏地傾聽,頓時就聽到大量馬蹄之聲:“至少百人以上,其余我聽不出來了!”

    “你從軍時日尚淺,能聽到這些,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段玉頜首,耳朵動了動:“他們來了大概兩百人!”

    人仙級別的身体,强化之后的五官,再加上前世諸多廝殺經驗,令他都不用下馬,從風中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兩百人?”秦飛魚立即深信不疑,旋即有些牙疼:“那個木爾部主,真是狡猾如狐,膽小如鼠,抓几個人而已,用得著如此大張旗鼓麼?”

    “大巧不工,方是用兵正道……今日若埋伏的只有几十人,哪怕對方沒有看穿,遇到這陣仗,也只能掉頭就走!”段玉笑了笑,看著旁邊有些緊張的馬匪:“你看看……若不是沒有我們這兩個帶領,這一百馬匪八成也要逃跑了。”

    匪類就是匪類,哪里有跟正規軍死拼的勇氣?

    要他們偷雞摸狗,劫掠商旅,那是一等一的人才,但要放在戰場上血戰,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哈哈……跟我衝!”

    段玉將大黃傘交給秦飛魚防身,自己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騰騰!

    在他身后,秦飛魚怒吼一聲,百騎突出,煙塵如龍,倒也有几分威勢。

    ……

    畢勒格騎在馬上,忽然感覺一陣心悸。

    這次出兵,讓他有了一種很不舒服的預感。

    只是木爾部附近,最近根本沒有什麼强大部落遷徙的消息,至于區區馬匪,數十上百的規模就是頂天,怎麼可能是他身后部落精銳的對手?

    但就在這時,馬蹄頓起。

    從山丘之后,忽然殺出一支百人的馬匪,向著大部隊衝來!

    “有埋伏?”

    畢勒格先是一驚,旋即又有些啞然失笑:“只有一百個馬匪?當我畢勒格是那些軟弱的綿羊麼?”

    草原上要埋伏伏兵也不容易,更何況從對方衝鋒規模盤算人數,乃是每個草原漢子的本能一般,絕對不會認錯。

    他跟他麾下的戰士,立即就認出了襲擊者百人左右的馬匪團隊!

    “我的勇士們,跟我殺!讓他們知道不自量力的下場!”

    畢勒格為了以防万一,帶了足足兩百人,自然不會不戰而逃,除非他願意承擔名聲大損的下場。

    此時長笑一聲,指揮著兩百騎兵向著敵人發起了反衝鋒。

    兩方人馬距離不斷拉近。

    一千步!

    五百步!

    三百步!

    就在這時,對面的領頭者赫然彎弓搭箭,一箭射出!

    咻!

    長鳴當中,畢勒格陣營最前方的一個騎士就中箭倒地。

    “射雕者!”

    大量木爾部騎兵發出驚呼,士氣一瀉千里。

    神射手在南方草原稱為‘哲別’,北方草原則是‘射雕者’,意為能射落天上飛過的大雕!

    有著此種射术,在草原戰爭之中,自然能占據極大便宜,甚至震驚三軍,令敵人未戰先潰!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8:56 PM

第八十七章 墓道        

    “反擊!反擊!”

    畢勒格呼嘯不斷,木爾部的善射者立即反擊。

    只是他們沒有射出几箭,就被一一點名狙殺,在那個白衣騎士面前,竟然沒有一合之敵!

    特別是對面又有一名騎士撐著一柄大黃傘,衝鋒在前,仿佛一面巨大的盾牌,無論什麼箭矢都穿不透,宛若天神下凡一般。

    “殺!”

    秦飛魚殺入已經混亂的畢勒格陣營,大黃傘一收,就變成了一柄騎士長槍,將几個‘草原勇士’挑飛。

    “嗚嗚!”

    在他身后,那些馬匪見到兩個頭領銳不可當,頓時眼珠發紅,跟在他們身后大砍大殺。

    段玉手持鬼切,卻是找上了畢勒格。

    此人之前位于領頭位置,身上裝飾也最為華貴,肯定是木爾部貴人無疑。

    說不定還是一部之主,能抓到就賺大了!

    當下毫不猶豫,向他衝去。

    ‘你雖然是射雕者,但近身搏斗未必能勝過我!’

    見到這一幕,畢勒格拔出彎刀,心里轉過一個念頭,嚎叫著殺上。

    砰!

    兩馬交錯而過,鬼切直接划斷彎刀,將畢勒格愛馬的馬頭斬了下來。

    段玉一個側踢,將畢勒格踢落下馬,順勢將他抓起,按在馬背之上。

    虧得畢勒格也是木爾部有名的勇士,在段玉這一抓之下,連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如同嬰儿一般乖乖束手就擒。

    “你們的主人在我手上,還不投降?”

    段玉哈哈大笑。

    ……

    大戰過后,草原之上馬屍人屍遍地,周圍一片盡皆被血水染紅。

    秦飛魚對這種環境倒是很習慣,馬不停蹄地收編俘虜,統計戰利品:“大哥,這次一戰下來,我們的人折損二十七、重傷十八……剩下普遍都帶些輕傷,敵人方面,殺五十八人,俘虜過百,特別是抓住了敵方的部落之主畢勒格!接下來是不是以他們為人質,讓木爾部為我們所用?”

    “你這一套在草原上,行不通的!”段玉搖頭,否決了這一提議:“作為一部之主,畢勒格大敗虧輸,如果能立即回去彈壓局勢還好,否則的話,肯定會有人打他寶座的主意……不論是誰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要拿我們開刀立威!”

    他笑著踢了旁邊的畢勒格一腿:“你覺得我說得對不?”

    畢勒格無法回答,只能用狼一樣的目光盯著段玉。

    “所以……我准備放你回去!”但接下來,段玉卻說出一件令畢勒格無法拒絕的交易:“當然,這不是無償的,我要你的儿子桑吉來換!不要驚訝……在對付你之前,難道我不會調查麼?連桑吉長啥樣我都一清二楚!”

    這實際上是騙鬼,段玉只知道桑吉這個小王子的名字而已,但畢勒格臉上就滿是驚悚了。

    “他是你唯一的儿子與繼承人對吧?而這一百個人,也是你的嫡系,所以……為了換他們回去,你必須與我們再做一個交易!”

    畢勒格閉上眼睛,感覺仿佛聽到了魔鬼的蠱惑。

    他沉默片刻,豁然睜開雙眼,眼珠里面已經遍布血絲:“你這個魔鬼,你究竟要多少黃金與牛羊?”

    “不不不……我的要求很簡單,只是希望你發動部落,為我在呼和湖附近尋找一處地方而已……”

    段玉微笑著搖了搖手指,明顯看到畢勒格的意動:“那麼,尊敬的部主,您願不願意與我們完成這兩筆交易呢?”

    畢勒格還能說什麼?

    他此時若堅貞不屈,木爾部八成要易主,而不管新上位的是誰,都不會放過小桑吉!

    至于用小桑吉換他回去后,他就能不管自己唯一的儿子,還有這些嫡系部下了麼?

    屈服了一次之后,再屈服第二次便會容易許多!

    段玉見到這一幕,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

    七日之后。

    段玉與秦飛魚跟著一小隊騎兵,來到一處山丘之前。

    “你們要找的建筑,應該就是這里了!”

    畢勒格騎著馬,身上還有一處刀傷。

    這並非是當日大戰留下,而是他連夜回歸部落之后,火並叛亂者留下的傷勢。

    好在他多年積威總算不是無所用處,再加上突然出現的震撼,當場就將那個篡位堂弟的頭顱砍下,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而作為回報,也是為了贖回自己的儿子與那百來個部落壯丁,他這些時日不得不四處派人尋找段玉所說的類似遺跡,整個人看起來都瘦了一圈。

    “山腳那里有一處洞穴,里面盤踞著一群惡狼,為了對付他們,我死掉了四個最好的獵手!”

    畢勒格神色陰沉:“而在狼窩里面,發現了你要找的遺跡!”

    ‘居然是這樣!’

    段玉暗中點頭,誰能想象得到,當年瘟神道人的傳承,會藏在一窩畜生巢穴當中?

    至于數年后小桑吉是如何越過這一重警戒,獲得傳承的,段玉也懶的去想,或許他運氣衝天,那窩狼已經轉移了呢?

    “我已經完成了我的承諾,你什麼時候釋放桑吉他們?”

    畢勒格臉色陰沉,若是有可能的話,他更想直接砍死這兩個狡猾的南人。

    但是他做不到,除非他想自己立即絕后,再背負部落內上百戶人家的怨恨!

    “放心,我跟你無仇無緣,只要等我確認之后,就立即放人!”

    作為一個綁匪,段玉自認還是很有信譽的。

    此時對秦飛魚使了個眼色,讓他在外面盯著,自己一個人進入狼穴之中。

    一進去之后,他就立即感覺到了不同。

    這洞穴很干,並且周圍居然都是石壁,有著雕琢過的痕跡。

    “果然……”

    看到這一幕,他眼睛一亮,信心又多了三分。

    走了一段之后,就來到洞穴之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狼騷味,地面上還有暗紅色的毛皮與血跡,看起來木爾部為了清理這里,的確付出了一些代價。

    段玉點燃火把,映照著面前土黃的岩壁。

    在這上面,赫然篆刻了大量的奇異符號,組成某個陣勢。

    “這是……兵家的布陣圖?奇了怪了,前世的桑吉怎麼看得懂?難道是强行突破的?”

    段玉滿腹狐疑,此時也顧不得太多,細細觀察起來。

    這布陣圖,就類似一個豎著的沙盤,上面以石塊代表著陣營與軍士,布置得滴水不漏,只是有一處破綻。

    “還好……這兵陣還算粗淺,否則我就要將飛魚叫進來了!”

    段玉看了看,直接抓著岩壁上某一個凸起,發現果然能夠移動,將這一支代表著精兵的標記放到了缺口之上。

    如此一來,一個五行軍陣立即被補全,看著沒有一絲不協調之處。

    哢嚓!

    這一手之后,仿佛激活了某個機括,整面石壁一陣嗡鳴,驀然向后移動數尺,現出一條向后的通道來。

    段玉神色凝重,慢慢走了進去。

    通道很短,盡頭就是一間石室,里面也沒有什麼機關陷阱之內。

    這石室橢圓形,一具白骨骷髏靜靜箕踞而坐,身上衣衫破破爛爛,看著十分滲人。

    “嗯?”

    段玉沒有急著上前,反而搜索一下周圍,頓時有了發現。

    在石室上空,竟然有著一道巨大的裂縫。

    “地震?”

    他想了想,心中豁然開朗:“難道這一片是地震帶,曾經就有一道地震,將石頂震裂,若是再來一次,這裂縫不斷擴大,或許機緣巧合之下,能形成一道直通山丘頂部的通道?而桑吉當年,是逃命的時候,從那條天然通道之內直接掉入這里的?”

    這可真是人跟人不能比。

    如果以盜墓的手法而言的話,段玉是苦逼地一路走正門,排除不知道多少機關陷阱才來到主墓。

    而桑吉卻是直接找准墓主位置,從頂部筆直打了一條通道下來。

    當然,這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老天都在幫他!

    “前世之事,或許如此,但現在……瘟神老爺子的衣缽,還是歸我了!”

    段玉沒有再猜,而是望著這具骷髏。

    這位瘟神道人,曾經以一己之力,毒殺十万草原大軍,身上的孽報自然是非常恐怖的。

    甚至,此時他望著對方的骸骨,都有些心驚肉跳的味道。

    “果然,福深禍也深,這次取這傳承雖然還算順利,但它本身就代表著大禍啊!”

    按照段玉估計,雖然那罪孽瘟神道人自己承擔了大半罪孽怨氣,但剩下的也是非常恐怖。

    若不是此傳承在他后續計划中有著大用,還真不想來開啟。

    “呼……”

    運起靈目之术后,他眼睛一動,在骷髏背后的牆壁上看到几字,猛地一吹氣。

    一層石灰剝開,現出原本鐵畫銀鉤的字体。

    “吾名藤夔,世人稱為瘟神道人,出身藤國,曾……”

    字跡前半段,介紹的是瘟神道人的生平與出處,而到后半段,才話鋒一轉:“留傳承于此,以待有緣,有意者可在吾面前叩首千遍,繼我衣缽……”

    “這老爺子不地道啊……”

    段玉鄙視地望了骸骨一眼:“一個兵家真人,無法以道术裝神弄鬼,只能用機關术的小手段,嘿嘿……可惜這手段我都看爛了!”

    他當即來到白骨面前,右手下探,找到一塊空心的岩石,猛地一砸。

    砰!

    一層薄薄的岩壁碎掉,現出底下的一個鐵盒。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9:03 PM

第八十八章 謀划        

    一座小小的墳塚,立在草原之上,沒有絲毫奢華的裝飾。

    從外表看去,就只有一個小土包,唯有墳前立了一塊石碑,上面也沒有寫任何文字,只是作為標記。

    只不過這一座墓從選址到建造,都是由段玉與秦飛魚兩人完成,不假人手。

    如此當然是為了防止已經完成交易的畢勒格與手下那些馬匪泄憤,否則的話,很有可能不到几天就給扒掉,挫骨揚灰。

    “這位老爺子也算一代猛人了,可惜……沒有足夠的根基消化反噬!”

    段玉望著墓碑,略微搖頭,將瘟神道人的生平說了說。

    實際上,這罪孽看似恐怖,若根基足夠,也不是無法可制。

    比如朝廷將領,在開疆擴土,抵抗外敵之時所制造的殺孽,大部分都有國家承擔。

    而修為若是極高,到了天師那一等級,甚至可以自身硬頂,緩緩消解。

    奈何這位瘟神道人一心鑽研毒物,更是散修,縱然有著傳承,到死也只是兵家第二重的境界,這就很慘了。

    “嚴格說起來,這位藤老先生死后挫骨揚灰是應該,沒有資格安葬……但我既然收了他的傳承,又怎麼能令他暴屍荒野?”

    段玉嘆息一聲,又望了望自己。

    在他收了瘟神道人的傳承之后,哪怕沒有什麼叩首千遍的入門儀式,一部分恐怖的罪孽之氣,也是自動歸到他頭上。

    當然,道家對于罪孽也有研究,自有避劫秘法。

    再加上這只是當年遺留下來的極小部分,因此段玉還是能承受得起,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發,化為劫數了。

    “不過,只要撐過那一劫,這些劫氣也就大致消散了,沒有什麼……避劫秘法的原理,就是暫時封印,選擇合適的機會爆發出來……”

    這很類似死神來了的電影,死神不會當面殺人,只會從周圍環境中尋找破綻。

    而如果主動提供破綻,吸引它動手?再針對性進行防御呢?

    只要把握這一線,便是天留之生機所在了。

    但這等觀察入微的本事,恐怕非元神真人不能為也。

    “為了收這一道傳承,大哥你也是付出太多了,為何不讓我去?”秦飛魚臉皮抽動,還是說著。

    “你的根基,根本承受不了,怕是立即引發……劫難八成就是附近草原大軍殺到,還不是要牽連我?”

    段玉翻了個白眼。

    “這一道兵家傳承,很重要?”秦飛魚知道,這位大哥絕對不會去做多余的事情。

    “是非常重要……”段玉想到收獲,臉上立即由陰轉晴:“對你我而言,好處都太大了!你想不想突破軍氣灌体?”

    “哦?”秦飛魚來了興趣。

    “你可知道……這位瘟神道人,曾經也是兵家二重境界的高手,但卻未曾在任何軍中任職?也沒有統帥超過五千人的戰兵?”

    “什麼?”

    秦飛魚大驚失色。

    歷來以武入道的最大難關,就在于傳承與資源。

    而領戰兵五千,還要統領超過一年,便是最大的門檻,難住了不知道多少天才高手。

    此時聽到有法子可繞過,就好像你無論如何嘗試也難以逾越前面的高山天險之時,忽然聽到有了一條可以直達目的地的羊腸小道,該是如何歡喜?

    “這是如何辦到的?”秦飛魚目光炯炯。

    “歷來以武入道,必走兵家之路,第一重為軍氣灌体,第二重是為練精兵,第三重是軍氣神通!”段玉侃侃而談:“如何突破軍氣灌体呢?”

    秦飛魚一怔,旋即回憶起龍蛇陰符經的內容:“自然是先掌兵權,慢慢汲取兵氣修煉,再配合特定的儀式、秘法、符咒……如此方可成就!”

    “而第二重練精兵呢?”

    “這個……需要以各種練兵秘法,先練出一支精兵,起碼要百人以上,如此方可吸納精兵之氣突破!”

    “精兵之氣,可是軍氣?”

    “這個……自然也算,難道是……”秦飛魚不是笨蛋,眼睛一亮:“莫非可以這樣?不……若是如此輕易的話,那諸多兵家前輩又怎麼會不提到?”

    “這第一是因為法門難得,怕不是只有極少數將門掌握,而第二麼,練一百精兵的消耗,可一點也不遜色于養上數千兵啊……”

    段玉苦笑了下:“上古五毒宗,說起來算是道門,有著道將之法傳下,雖然那些道將多數還是修習道法,但也有另辟蹊徑者,就摸索出了一條路子,可以以精兵之氣,突破軍氣灌体的第一重難關,順帶完成第二重修煉,算是兩者同時進行。瘟神道人說起來,並未繼承上古五毒宗的道統,所繼承的,只有這麼一個道將法門罷了。饒是如此,他也曾在草原上收服過一支百人馬匪,精中選精,完成了突破!”

    草原上馬匪眾多,一支百人的隊伍,的確不怎麼養眼。

    並且,如此以戰養戰,反而大占便宜,畢竟精兵不僅要養,更要殺人見血!

    刀刃久久不試,就容易生鏽,精兵更是如此。

    “一支百人精兵的馬匪,莫非是……狂沙盜?”

    秦飛魚瞪大眼睛,顯然這一支歷史上的悍匪名稱,他也有所耳聞。

    “是的,可惜這都是草原大軍圍困藤國之前的事了……”段玉聳了聳肩膀:“那次之后,瘟神道人便將狂沙盜解散,將多年劫掠來的金銀都埋在一處,也托付給了后人,希望能以此做些功德之事,來清償罪孽!”

    末了,望著秦飛魚:“你覺得如何?”

    “光以消耗而論,實際上五毒宗此法更加浩大,但勝在足夠隱蔽!”秦飛魚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優缺點。

    要在慶國之內藏五千兵,那怎麼樣也隱瞞不住。

    但一百左右的規模,卻還是有著辦法可想。

    “實際上……二弟你或許也不用想著立即改換修習之法!”段玉的表情卻是頗有些奇異:“等到日后,或許有著轉機!”

    他不能對二弟和盤托出,因此說得模棱兩可。

    “大哥是說,這次回去受賞麼?”秦飛魚明顯理解錯誤,有些苦笑:“恐怕不成呢,這次出來之前,大都督就提拔我為正七品,若是立下大功,或許前程無憂,但這次……”

    此次慶國謀划,怎麼看都是一副大敗虧輸的樣子。

    不僅沒有如願重創正陽道,反而失去了烏延部這個盟友。

    秦飛魚甚至已經在考慮是不是就這麼棄職潛逃,免得成為替罪羊的問題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悲觀,雖然烏延部之事辦得難看,但我們也是立下大功發現了八賢王謀反!”

    段玉一本正經地道。

    “這種事……沒有證據啊!”秦飛魚苦笑。

    “所以也不必捅到朝堂上,只要國君知道便可以了!”段玉眨眨眼睛:“難道你認為國君真的很希望八賢王繼位麼?只是大勢如此,他無法違逆罷了,而若發現八賢王叛國呢?為了祖宗社稷,誰也無話可說不是?”

    “你的意思是,我們主動成為國君的刀?”

    秦飛魚嚇了一跳:“是否太過冒險?”

    “不冒險不行,我估計崔山已經開始動手了,而以他的勢力,或許還有北燕暗助,收服行人司不成問題,甚至軍方中或許也有他埋下的暗子,白毫山一脈回去之時必然遭到伏擊,也不知能活著回去几個,特別是白毫山主!此人雖然已經是個廢人,但證言極為有用!”

    而最后,神捕司几乎全軍覆沒,自然隨便段玉如何說。

    至少,他敢拍著胸脯說自己任務圓滿完成,因為已經將九霄滅神符拍在了一尊天師的腦門上。

    雖然沒有砸死正陽道主,但砸死對方一個天師强援,也是不虧了。

    ‘這麼算起來,這次回去如果打口水仗,神捕司加一個不一定逃出去的白毫山,對面是行人司加不怎麼可靠的軍方,當真是勢均力敵啊,再加上沒有鐵證,八成要不了了之……’

    “大哥執意欲與八賢王為敵?”

    而秦飛魚明顯發現了一些不對。

    “不!我只是表現得如此而已……”段玉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從中撈取最大的好處就夠了,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這麼大干一場,再離開慶國這艘破船了。”

    書院、軍方、行人司都被滲透,肯定並非八賢王的勢力,而是那個神秘的大夏復國組織。

    既然已經知道此國不可靠,為何還要立于危牆之下?

    “破船?”

    秦飛魚有些不能理解,但他知道一件事,這位大哥做出的判斷,還從來沒有出錯過!

    “嗯,上次我已經命郭百忍打通商路,你回去后也要注意下這方面的事情……”

    段玉深吸口氣。

    將前世明面上的仇人斬殺殆盡,是之前的目標。

    而借著慶國之力,做完這些之后,他就會選擇再次蟄伏起來,默默積蓄力量,與那只神秘的幕后黑手一決雌雄!

    秦飛魚也感受到了段玉的堅決,不由問道:“那大哥准備讓我怎麼做?”

    “很簡單,回去述職便可!我這次賣了白毫山一個大人情,他們也得為我活動一二,將你提拔起來……如果他們能回得去的話!”

    段玉胸有成竹:“順帶,再將那個小其木格送回巴特爾那里吧,你有沒有發現,如果從巴特爾的地盤走,此女倒是一個不錯的護身符呢!”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5 09:04 PM

第八十九章 說降        

    殘陽如血,映照著一片戰場。

    在這片平原上,剛剛爆發過規模上万的鐵騎衝鋒,人屍馬屍倒了一地,偶爾可見斷了半截的木矛與羽箭插在地上。

    隸屬于巴圖可汗的騎兵正在打掃戰場,將重傷的敵人補刀,這是唯有勝利者才有的權力。

    在經歷數場游騎兵試探之后,就在今日白天,巴圖可汗麾下的帖木儿,終于抓住了巴特爾的主力,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決戰!

    雖然只是取得了微小優勢的勝利,但在這種情況下,卻是大局已定。

    畢竟巴圖已經獲得了絕大多數烏延部貴族的認可,而巴特爾只有一個万騎與寥寥的支持者。

    換句話而言,巴圖可以失敗几次,依舊有著東山再起的本錢,而巴特爾輸了這一次,就是一敗涂地。

    因此,他只能帶著僅剩的數千殘兵敗將,一路向西倉惶而逃。

    ……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營帳之內,原本的烏延部繼承人,蒙戈王子臉色蒼白,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在短短的一月之前,他還是草原上的天之驕子,不論到哪里,附近部落的頭人都會以最為尊敬的姿態跪伏在他面前,向他獻上最好的東西。

    但這一切,在那一夜之后,就被驟然改變!

    他的叔叔巴圖,那個卑賤的北海牧羊人,竟然回來搶走了可汗的位置,甚至,就連父親麾下的大部分統領,也都向他投降了!

    實際上,在草原人看來,臣服于勝利者,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相反,如同巴特爾這樣死忠舊主的頑固分子,才是另類一般的存在。

    但今天過后,也是一切都完了。

    “蒙戈!”

    巴特爾掀開帳篷,嗅到一股酒味,眉頭就是一皺:“身為黃金血脈的后裔,在諸多勇士為你浴血奮戰之后,你就只會像一個懦弱的羊羔一樣躲在帳篷之內麼?”

    “巴特爾師傅,我也不想的……如果今天我們能贏一次,或許依靠著傳統的大義,能爭取到一些支持,戰斗就還能打下去,雖然很困難,不過只要再贏几次,我們還有機會!”蒙戈眼珠中有著一絲血紅:“但我們輸了,我們輸掉了一切……我絕對相信你的忠誠,但在你的那些手下里面,說不定就有想著砍掉我們兩個首級去獻媚的人呢!”

    “……”巴特爾一陣沉默。

    不得不說,草原的孩子都十分早熟,這位蒙戈王子雖然在軍事上沒有什麼才能,但在政治上的敏銳還是有著。

    以這種素質成長起來的話,將來未必不可以成為烏延部的一代雄主。

    但這一切,都在巴圖的叛亂之下,戛然而止了。

    看著頹廢的蒙戈,巴特爾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唯一的一個好消息:“不過,有其木格的消息了,她一路往北逃,最后被我們的慶國盟友救下,一路護送了回來……”

    “慶國盟友,北逃……”

    聽到妹妹的消息,蒙戈總算來了點精神,旋即就是苦笑:“說實話……我還真希望其木格就這麼逃到北方,隱居下來算了,畢竟我們現在的情況,可是一點都不好啊!不過既然來了,還是要見一下的,讓他們進來吧!”

    “哥哥……”

    沒有多久,明顯消瘦許多的其木格公主紅著眼眶,飛扑進蒙戈王子的懷里。

    而孫用則是用一種詭異的表情,盯著段玉與秦飛魚。

    “段銀章……難怪當初你拒絕了我的提議,原來你已經是慶國官方之人!”此時的孫用,就以一種低低的聲音說道:“可惜你修行之身,就這麼被廢了……”

    話語之中,竟然有著一些惋惜之意,又有一些傲氣。

    “承蒙惦記,只是孫大人你身為王子教習,不知日后打算怎麼在草原上混下去呢?”

    段玉笑眯眯地反刺了一句,頓時令孫用噎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這個王子教習的身份,雖然沒有什麼實權,但之前在烏延部中,各方也是要賣個面子的,而這就坐實了蘇赫巴魯一黨的標簽。

    等到現在巴圖上台,他一個南人,手里也沒有掌握什麼權力,連投靠都可能沒人要,地位的確十分尷尬。

    甚至在他心中,已經暗自打算准備席卷些財物,一走了之了。

    至于發動叛亂,割了巴特爾與蒙戈的頭去獻忠的想法,都在他腦袋中轉過,奈何實在沒有什麼本錢,連兵變都發動不起來,甚至一動手就肯定被巴特爾割了腦袋,因此只能作罷。

    “好了,多謝你們兩位,將我的妹妹送回來!我會給予你們一些讓你們滿意的獎賞!”

    這時候,蒙戈才回過神來,安慰好妹妹之后,以一種從容的姿態對段玉說著這神態,不知道的,肯定會以為他還是以前烏延部的那個王子,而不是一條喪家之犬呢。

    “請恕我直言,黃金等賞賜對于我而言並無什麼意義,並且……尊敬的王子殿下,您的未來實在堪憂啊!”

    段玉笑了笑,以一種洪亮的語氣說道。

    聽到這里,蒙戈眼神一黯,而巴特爾臉上則多了几絲殺氣。

    “據我所知……王子你剛剛輸了一場關鍵戰役,現在手上還有多少人馬?五千?還是三千?”段玉故作不知,依舊在侃侃而談:“即使有著巴特爾此等猛將,恐怕也是回天乏术,接下來,難道就准備一路西行,在西戎之北默默積蓄實力麼?”

    西戎諸國盤踞慶國之西,小國寡民,但物產極為豐富。

    特別是當草原胡人强大之后,便將西戎諸國看成了錢袋子與肆意縱橫的牧場。

    光是烏延部一家,每年就要從西戎諸國那里勒索大量的黃金、寶馬、絲綢、以及奴隸!

    當然,形成這種宗主國附屬的關系之后,烏延部戰士也變成了西戎諸國的守護者,好像狼群看守著自家養的羊一樣,不准其它草原部落放肆。

    可以說,繁榮的西戎諸國,特別是靠北的那几家,就是烏延部的禁臠。

    巴特爾之后的打算,便是向西遷移,勒索西戎諸國的人力物力,要是長生天眷顧,或許還能整軍再戰,有著卷土重來的機會。

    “只是殿下不要忘了,西戎諸國臣服的是擁有十万鐵騎的烏延部,而並非只有几千殘兵的你!”

    段玉一笑:“更何況,那位巴圖可汗難道會坐視你們壯大麼?光看他派帖木儿好像獵犬一樣跟著你們就明白了,縱然你們向西遷移,他也只會死死咬在你們身后,你們入西戎,他也入西戎,不會給你們絲毫休養生息的機會!而巴圖可汗坐鎮后方,自然可以從容整軍,到時候傾力一戰,誰能得勝?”

    蒙戈臉色一滯,手里的黃金酒杯落在地上。

    而巴特爾則是握緊了拳頭。

    實際上,這個糟糕的可能,他們都隱約想到過,只是誰也不願提起。

    此時就被段玉揭開血淋淋的傷疤,必須得面對了。

    “我聽說……南人當中總有一些聰明人,能指點江山!”蒙戈沉默片刻,忽然以干澀的聲音問道:“你說這些,肯定不是想被巴特爾斬殺在這里,那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只是提出一個建議罷了!”段玉平靜道:“也是給殿下指出一條活路!”

    “哦?那我可要洗耳恭聽了。”蒙戈似不在意地一笑,手卻有些顫抖。

    “殿下可曾考慮過內附?”

    “內附?”蒙戈臉上有些迷惘,旋即聽到孫用解釋几句之后,立即勃然大怒:“你是說……讓黃金血脈的子孫、可汗的繼承人、草原上的雄鷹、高貴的王子……去投靠南人的慶國?”

    實際上,以草原人依附强者的特性,也不是沒有一些小部落投靠慶國的例子。

    但蒙戈顯然不同,他可是偉大的黃金子嗣,甚至還是曾經的可汗繼承人,擁有成為草原之主的大義名分!

    一聽到這個提議,縱然巴特爾,也是不由拔刀怒視。

    “如果殿下想轟轟烈烈,那大可去西方搜羅實力,與巴圖可汗一戰!”段玉恍若未覺:“但若殿下想求安穩,乃至未來反扑,此時南歸內附是最好的選擇!到時候國君必然欣然接受,甚至封你為可汗呢!”

    縱然只是為了分裂考慮,只要慶國國君不傻,也肯定會接受這個提議。

    畢竟,巴圖可汗怎麼看都是一個鐵杆的北燕派,至少在北燕沒有出兵占領大草原之前,都是如此。

    這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了。

    甚至,縱然未來北燕與巴圖可汗翻臉,慶國重新與烏延部聯手,這顆釘子也要留在手上備用,畢竟政治便是爾虞我詐,留一手底牌總沒有錯。

    而對蒙戈而言,這至少就保證了一條退路,哪怕草原大敗虧輸,也可以退入亢北城關內休養生息。或許還可以得到慶國幫助,真正控制西戎諸國,再與巴圖可汗一爭長短!

    一想明白之后,蒙戈便有些沉默,擺擺手:“你們先下去吧……”

    段玉看得出來,此人明顯動心了,不由微笑退下。

    若是能說得蒙戈王子降慶,怎麼看也是一份大功了吧?至少攜此功回去,便不愁成為替罪羊,說不定連帶著秦飛魚的問題都可以解決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04 PM

第九十章 國君       

    慶都。

    王宮之內。

    國君崔放穿著厚厚的雪熊皮大氅,望著御花園內的一束梅花,哈著白氣:“秋去冬來啊……也不知寡人還能不能熬過這個寒冬!”

    這雪熊乃是極北之地的一種獨特妖獸,身長數丈,通体雪白,傳聞其皮毛有著延年益壽、溫養筋骨、祛除寒毒的奇效,更因為難以捕捉,每一塊皮毛都炒到了天價,所謂的價比黃金,簡直就是羞辱。

    但身為一國之君,崔放坐擁慶國,各種奇珍異寶予取予求,自是不算什麼。

    只是縱然穿著厚厚的冬衣,他臉上也是沒有多少血色,身形單薄如紙,古書上有一句形容‘弱不受衣’,大概就是最好的寫照了。

    “君上一定能福壽綿長!”

    聽到這話,他身邊的內侍總管立即跪了,几乎是泣不成聲:“君上身子一向健朗,這次不過區區小疾,痊愈之后,必能享福千秋!”

    “呵呵……”

    崔放冷笑不語,忽然折了一束梅花在手,輕輕一嗅,隨口問著:“那些人……都處理了?”

    內侍總管全身一顫,立即應著:“太醫署九名太醫連帶學徒、家屬……還有宮內與此有牽扯嫌疑的太監、宮女、共計二百三十七人,已經盡數處決!”

    天子一怒,伏屍千里,流血漂櫓!

    慶國國君雖然還不算真龍天子,但也是割據一方的蛟龍,輕描淡寫地決定數百人生死,根本不算什麼。

    這几日宮內當真是風聲鶴唳,清洗過后的血腥味持久不散。

    “……便宜他們了……”

    崔放將手中的梅枝遞給一名內侍:“去尋個玉瓶,放在寡人書房內吧!”

    等到這內侍恭敬退下之后,又似自言自語:“北燕正陽道的手,伸得可真長……人生在世,總有些弱點,這個寡人理解,但並不代表便要寬恤……這些人牽連的家屬,直系之內的,全部貶為罪奴,特別給我查一查,有什麼私生子,外宅之類的,不能漏掉一個,總得齊齊整整才好!”

    這一旨下去,牽連之人更甚十倍,所有內侍都是頭皮發麻,特別是總管康為,此時只能咬牙應著:“諾!”

    “呵呵……這些賣國之賊,要麼是為名為利,要麼是為了旁人,為名為利的,自身舍不得死,為了旁人的,舍不得旁人死,寡人偏要一網打盡,讓他們知道背叛的下場!”

    崔放冷笑數聲,突然間彎腰,猛地咳嗽起來。

    “君上?君上?室外寒涼,還請入室內靜養!”康為上前,一陣按摩順氣,崔放這才緩過氣來,擺擺手:“去書房!”

    雖然外面已有數分冬意,室內卻燒著地龍,還有陣法護持,端是溫暖如春。

    康為伺候著崔放端坐,就聽到君上吩咐:“將上元天師送來的藥丸,再取一枚來!”

    “君上,上元天師有言,此藥治標不治本啊!”

    康為一個激靈,不由勸諫了句,看到崔放堅定的目光,嘴唇動了動,終于不敢再勸,打開某個金匣,取出一枚朱紅的藥丸。

    這丹丸龍眼大小,異香扑鼻,崔放就著參茶吞服之后,不到一時半刻,臉頰上便多了几分紅暈,整個人也精神了不少,開始批閱公文。

    目前最要緊的,自然是北方烏延部之變。

    此次慶國雖然精銳齊出,還附帶不少秘寶,結果卻是死傷慘重。

    特別是天師上元!

    這人不僅是白毫山支柱,更與慶國王室過從甚密,很得崔放欣賞支持。

    只是想不到一去草原,竟成訣別!

    除此之外,定北軍大都督樊灼,撤退之際也是遭到圍攻,竟然就這麼死在草原上了。

    還有神捕司全軍覆沒、行人司死傷過半,五位大儒也有折損。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大損龍氣之事,一時爆發出來,當真令崔放都有几分眼前一黑之感。

    最關鍵的,還是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切到底如何敗的?

    ‘難道真的是我那個弟弟?為了江山社稷,寡人可以讓位給他,但若此人已經投了北燕,卻是万万不可,否則寡人就真成為了千古罪人!死后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崔放打開一份公文,是有關白毫山一行消息的。

    這一行在損失了天師之后,在南歸途中又遭到几次襲擊,險些全軍覆沒,若不是白毫山主强撐病体,擊退了一波强敵的話!

    而一到亢北城,這位白毫山主立即寫了一封密信,八百里加急地送來,將事情經過都說了。

    “神捕司竟然還幸存了一個銀章,帶著神宵雷符參戰,並且擊殺了敵人一尊天師……可惜不是那正陽道主,但也算物盡其用了!”

    崔放點點頭,繼續看下去,神色驀然間變得十分陰沉:“書院?行人司?八賢王?”

    這里面告密的內容,實在是令他都心驚不已,更有些難以置信。

    八賢王是賢王不錯,但怎麼可能對慶國滲透到此種地步?

    若是其真有這種實力,為何繼位的還是自己?

    不得不說,君王多疑乃是本能。

    伴隨著行人司、軍方、白毫山相繼遞來的奏報,崔放都感覺有些迷惑了:“北方草原之事,當真扑朔迷離,只可惜最后還是不成!”

    對于君王而言,手下死傷多少都不會眨下眼睛,此時最遺憾的,還是謀划不成。

    除此之外,便是對八賢王不斷膨脹勢力的隱憂了。

    他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儿子繼承王位的,奈何大勢之下,不得不做出倚重八賢王的模樣來,這次派對方去北方,也未必安了什麼好心思。

    但如果對方跟北燕有所勾結的話,那又不同了。

    鏟除對方,就不是私心,而是為了祖宗社稷,理直氣壯!

    “君上!”

    這時候,又有一侍衛匆忙求見:“有亢北城最新奏報!”

    出了這事,亢北城那邊的情報都是第一優先等級,隨到隨傳。

    “嗯?”

    撕開火漆看了之后,崔放的臉上卻是忽然多了一絲精彩的表情:“蒙戈王子要求內附?”

    下面有著細細的奏報,更加令崔放詫異:“神捕司段玉,還有葉州軍方的秦飛魚攜手說降的?”

    這事重大,他不由起身踱步,沉吟良久。

    “擬旨!”

    終于,崔放做出決定:“命宇文商改任定北軍都督,即刻前往亢北城,准備接應蒙戈王子部落,寡人將封其為歸義可汗!”

    這是大意,隨后自有專門文官將其潤色為聖旨。

    而崔放金口一開,蒙戈王子歸附的性質便被定下了。

    有了這個態度,段玉與秦飛魚所做的便是功勞!大功!

    做完這些決定之后,崔放才若有所思地笑道:“葉州神捕司中,也能出人才啊!”

    這個段玉,雖然職位不過八品,還是代理銀章,但這次神捕司全軍盡墨的情況下,竟然還孤身北上,完成任務,實在是忠勇可嘉。

    特別是用神宵雷符滅了一尊天師,乃是這次草原行動大敗之中唯一的亮色。

    更不用說,還能敗中求活,說服蒙戈王子來降。又是一大功。

    他是國君之身,想要知道一個手下官員的生平,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

    不僅如此,恐怖的國家機器動彈起來,就連段玉曾經冒名,得罪了八賢王的隱秘,都是一清二楚。

    “來人!傳劉念!”這麼想著,崔放便傳下口諭。

    劉念四十來歲,面白無須,笑容和善。

    但慶國官場上下,對于此人簡直是又懼又怕,原因無他,這位正是當代行人司從三品司正!國君的密探頭子!

    只是與尋常行人司主官的陰冷不同,這位劉念時常笑容滿面。

    但若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笑十分怪異,仿佛强行雕塑出來的一般,恒定不變,若是凝視久了,便會頓生恐怖之感。

    “劉念,拜見陛下!”

    劉念一絲不苟地行禮。

    “此次草原之行,事情實在是辦得一塌糊涂!”崔放輕輕咳嗽兩聲,慢慢說道。

    “臣有罪!”劉念頓時感覺背后有些冷汗,連忙謝罪。

    “這次的事情,背后迷霧重重,你務必調查清楚!”崔放說著,忽然又道:“葉州前些時候鬧得實在不成樣子,不過總算出了個人才,即使身在草莽,也懂得精忠報國!”

    說著,就將情報摔下。

    劉念雙手接過,掃了一眼,略微凝神,便回憶起段玉的檔案,不由又是叩首:“葉州行人司鎮撫使胡德疏于職守,請陛下懲罰!”

    總体而言,打壓野生非凡者,乃是慶國國策,胡德做得也不算錯。

    只是后來段玉已經投身体制,算是甘願入了囚籠,再繼續不依不饒,就有失官体。

    原本,這還是沒啥,官大一級壓死人,有冤也沒地方伸。

    但此時,遇到更上層的國君注目,卻是有了根本性的變化。

    慶國國君一看,手下居然還有這樣忠貞不二,勇于任事的人,甚至還隱約受到打壓,現在立了大功,卻是起了別的心思。

    劉念雖然知道這一點,也只能棄車保帥了。

    等到出來之后,他抬頭仰望陰沉的天空。

    只見不知何時,已經有著柳絮一般的雪花飄落下來,不由長嘆一聲:“胡德……你錯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08 PM

第九十一章 面君        

    鵝毛大雪,天地銀裝素裹。

    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潮席卷草原,令蒙戈王子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草原上的白毛風,才是最為恐怖的收割機器。

    每年寒潮到來之際,牲畜倒斃過多,往往會造成一個部落的滅絕。

    到了這時,什麼戰爭也打不起來了。

    所有的牧民,只能選擇在天威之下簌簌發抖。

    亢北城。

    段玉吐出一口白氣,有些恍惚:“時間過得真快,此時已經是慶歷十七年末……重生至今,也有一年多了,倒還算快意恩仇,前世的仇人已經殺了一多半……剩下的也快了。至于那只真正的幕后黑手,要對付它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大哥!”

    正思索間,秦飛魚大步進來,抖落身上的雪花:“朝廷來使!封賞的旨意下來了!”

    他臉色酡紅,顯然十分興奮,或者說,最近一段時間被憋狠了。

    段玉深知功勞不能全占的道理,自從說服蒙戈王子,將這意思帶回亢北城,確定首功之后,他就避嫌地退居二線,將剩下的事情全部交托給其它文武官吏,深居簡出。

    這實際上,也有避禍的意思在內。

    畢竟他可是實打實地干掉了一個天師!神宵門、正陽道、乃至潛藏的大夏勢力若報復起來,絕對狠辣無比!

    是以段玉非常猥瑣地將住處放在了亢北城府衙的對面!

    有著這慶國的人道龍氣節點鎮壓,還有一大票高手坐鎮,再加上妖刀鬼切之助,縱然來的是游神御氣的大高手,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所幸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平安無事。

    段玉慶幸之余,又有了些猜測:“這次北燕一方看似大勝,但也是傷筋動骨,正陽道主絕對身受重傷,還是沒几年都好不了的那種……而大夏復國組織小動作太多,怕被人抓住馬腳還來不及,怎麼敢冒頭襲擊我?”

    饒是如此,段玉修行之時,也偶爾有著心驚肉跳之感。

    很顯然,伴隨著草原之戰細節的傳開,他將會被越來越多的人注目,或者說憤恨。

    擊殺了一尊天師,還想沒有反噬?做夢呢!

    ‘此時潛藏不發,只是為了蓄勢,將來雷霆一擊麼?’

    段玉心里冷笑不已。

    正陽道的德性,他十分清楚。

    上次一個小字輩弟子失手,都有游神御氣的高手前來報復,這次吃下這個悶虧一聲不吭,簡直不可能!

    ‘所以,此時的我,看似光彩,實際上都是在懸崖峭壁上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會万劫不復!’

    ‘暫時保命的辦法,便是借勢!借慶國之勢!’

    ‘潛藏的方式有兩種,第一種是藏于九幽之中,第二種卻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台前!’

    一旦站在台前,大夏勢力未必就敢明目張膽地出手,不怕被抓住破綻,壞了大事?

    別看其潛勢力十分恐怖,但這就跟潛規則一樣,見不得陽光。

    至于其它的,正陽道暫時出不了手,而神宵門更慘,唯一的天師老祖宗都死了,自保尚且不足,短時間內也難以動彈。

    因此聽到秦飛魚這句,段玉頓時大笑:“設香案,准備迎接天使!”

    “詔曰:神捕司代掌銀章段玉,忠勇可嘉、說降草原王子蒙戈,特晉二品四級,為正六品巡城銀章,賜金千兩,進宮面君,欽此!”

    接下來還有一道,是給秦飛魚的,只升了一級,為從六品,但給調到了慶都御龍軍內,這就非同小可。

    御龍軍乃是天子親軍,拱衛國都,里面的軍官外調的話,一律都得加上一級,平調都算貶謫。

    “臣等謝恩!”

    起身之后,段玉笑眯眯地上前,拉著使者一陣寒暄,也看出來對方是宮內的太監,不著痕跡地塞了几張銀票過去之后,樂得對方眉開眼笑的,看段玉也順眼了許多,從閑聊中就泄漏出不少消息。

    宴席之后,段玉直接對秦飛魚道:“國君召我,你准備一下,我們明天就出發!”

    “這麼快?”秦飛魚十分詫異。

    “就是要出人意料,不能給摸清楚了所在啊!”

    段玉苦笑一聲:“前日我已經快馬傳信,讓三妹與郭先生都先去陳國避避!”

    “竟然……到了如此程度麼?”秦飛魚嚇了一跳。

    “畢竟是一尊天師呢!不過我倒要看看誰來給我試刀!”段玉聲音幽然。

    他雖然還未突破元神,但人仙之体,論武力几乎不遜色兵家一重、軍氣灌体的人物,再加上有著妖刀鬼切之助,普通元神真人一不注意肯定要吃個大虧。“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與欽差一起走,也算借借勢。”

    ……

    有著欽差這張虎皮,一路上果然十分平靜。

    轉眼間,慶都赫然在望。

    念及之前來到之時,還是為葉知魚取得道藏傳承,一年不到,卻發生如此多變故,連段玉都有些唏噓。

    到了慶都之后,秦飛魚去兵部述職,段玉也是找到神捕司總部,交了任務之后,便安靜等待國君召見。

    甫入慶都,他便感覺局勢有些不對。

    等到了神捕司總部之后,同僚與上司都是不冷不熱,更若有所思。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身份尷尬。

    既然被宣來慶都,肯定家底都被調查得一清二楚,與八王爺的舊事也被翻了出來。

    好在有著大功傍身,還有國君召見這一道護身符,暫時倒是沒有什麼大礙。

    直到去了神捕司之后,段玉才知道這所謂的六品‘巡城銀章’,竟然就是慶都六扇門的意思,專門負責國都安全,歷來只有各州精銳才能被選拔,立下功勛之后晉升也很快,有一半的金章都做過這個職位。

    再聯想到國君特旨如此,他頓時就若有所思。

    慶國國君日理万機,只有別人等他,沒有他等別人的份。

    好在段玉似乎在他心里掛了號,有些份量。

    才休息一日,便有一位公公前來,宣讀了召見段玉第二日進宮面君的旨意,還給了進出腰牌。

    ……

    第二天天蒙蒙亮,段玉便起身,來到慶國王宮之前。

    這宮殿據說還是前朝大夏所留,原本只是一處行宮,修建得富麗堂皇。

    后來慶國又在其基礎上擴建,規模宏大,瑞氣升騰。

    作為慶國陽面神道龍氣的中樞所在,只是靠近,段玉便覺得体內陰神極不舒服。

    畢竟是彙聚慶國數千万黎民百姓的氣運與信念,經由法統而糅合而成的龍氣,雖然只是蛟龍,但鎮壓一些元神級別的煉氣士,還是綽綽有余。

    段玉上前,出示令牌,由一個內侍領著去偏殿,進行一系列的搜身檢查,還有突擊的禮儀培訓。

    他早知道這點,連鬼切都沒帶,順利通過之后,等了大概有半個時辰,終于有內監來傳旨:“宣巡城銀章段玉覲見!”

    段玉低眉順眼地跟著傳旨太監,步入一間殿堂,一絲不苟地行禮:“臣段玉,拜見陛下!”

    几乎是行禮的同時,他就感覺到周圍數道目光的窺視,簡直如刀一般寸寸割過,令他忍不住想要反擊。

    只是陰神强大,强行忍耐下來。

    畢竟是一國之君,身邊安保力量强大,也在情理之中。

    段玉估計,以慶國的体量,國君所攜帶的龍氣,恐怕連游神御氣的高手都可直接鎮壓,天師都要感覺滯澀。

    如此環境,再配合几個兵家高手守護,哪怕正陽道主來行刺也得鎩羽而歸。

    “你便是段玉?”

    崔放穿著棉襖,正在用著一碗羹湯,漫不經心地道:“將草原之事,給寡人細細說來!”

    “遵命!”

    段玉也知道,崔放對于神捕司如何全軍覆沒的毫不關心,因此重點放在黑山之戰,與后來的招降蒙戈王子上,果然令崔放表情變得十分鄭重,最后干脆放下了湯勺,細細聽著。

    “正陽道竟然滲透至此,思之令人心驚!”

    到了最后,崔放起身踱步,忽然說道:“段玉,你可知寡人為何任命你為巡城銀章?”

    “不知,但陛下有命,微臣肝腦涂地,在所不辭!”段玉心里翻著白眼,姿態還是擺了出來。

    “很好!寡人要你好好掃一掃這慶都中的蛀蟲,特別是與北燕私通之輩!”

    崔放說到最后,聲音中都帶著一絲殺氣。

    而段玉心里卻是跟明鏡一樣,知道這位多疑的國君終于是對八賢王起了懷疑,現在要用自己當刀!

    “寡人賜你金牌令符,可調一營御龍軍,就由你兄弟秦飛魚統領好了……”

    崔放望著段玉,嘴角掀起一絲微笑:“你們兄弟雖然出身草莽,但也懂得報國忠君,比那些不忠不孝的蛀蟲卻是好多了……下去吧!”

    “遵旨!微臣告退!”

    段玉再次行禮,后退出殿。

    走出大門之后,那種壓力驀然消失,整個人也是松了一口長氣:‘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崔放忍不住要動八賢王了,什麼偵查北燕,都是幌子!’

    ‘只是這時用著,事后我的下場,肯定也不怎麼樣!’

    ‘倒是此人我剛才看了一眼,不似長壽之相,若不能雷霆行事,或許還有變數!’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12 PM

第九十二章 百珍       

    ‘我的用途,就是一把對抗八賢王的刀,身處漩渦中心,難怪慶都神捕司那些人避我跟避鬼一樣!’

    走出宮門之后,望著繁華喧囂的天街,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段玉摸了摸肚子,想著是否要先去找家酒樓大吃大喝一頓。

    就在這時,一行豪華的車隊在他面前停住,馬車略顯掀開窗簾一角,現出崔山的臉來:“金公子,當真久違了!”

    這一聲‘金公子’,當真戲謔之意滿滿,又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見過八王爺,之前小臣斗膽冒犯,還請恕罪!”

    段玉心里翻著白眼,上前見禮。

    “哈哈……孤王自然是不怪的,畢竟,你可是我那位兄長面前的……紅人呢!”崔山笑了笑:“你看樣子有重任在身,就先去吧,孤王也要進宮面君了。”

    “下官告退!”

    段玉站在路邊,靜靜觀望著八賢王身邊的護衛,眼皮一跳。

    相比于上次而言,此人卻是實力大增,剛才至少有著兩個兵家高手護衛。

    正若有所思間,又見得一個道人上前:“段兄,得見你平安歸來,實是不勝之喜!”

    “原來是靜風道長!”

    段玉笑了笑,拱手為禮:“道長原來也來了慶都?”

    “俗事纏身,不得不來……相請不如偶遇,段兄一定要給我個面子,讓我好好感謝你一番!”靜風不由分說,將段玉拉到一處飯庄。

    此處從外面看上去就是一處大宅,隱約有著絲竹管弦之聲傳出,像是某個大戶外宅,並不對外公開營業。

    靜風顯然對此極為熟悉,上前叫門,立即就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迎接出來,滿臉帶笑:“原來是靜風道長,這可有日子未來了!”

    “我要宴請貴客,按最好的等級上!”靜風吩咐了句,將段玉請進宅門。

    入目所見,就是一個極大的花園,雖然是冬季,但里面姹紫嫣紅,百花綻放,異香扑鼻。

    “地暖?還有道法?”

    段玉見此,不由眨了眨眼睛:“為了維持這一座花園,想必耗費不小吧?”

    他如何看不出來,如此盛景,居然是將整座大宅都籠罩在內,仿佛開了中央空調一般,令人頓時不覺得寒冷。

    放眼慶國,段玉也就在皇宮之中見過類似的布置。

    “也就是一開始設計布置的時候耗費了些,后來請几個煉氣士輪流看守著便可!”

    那管事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段玉卻是有些倒吸冷氣,明白這幕后之人的財力勢力,恐怕非同小可。

    “來來,今日只談風月!”

    靜風淡笑著,將段玉請入一個小院。

    酒席布置在房屋中,一面牆壁空著,正對院落,可以看見其內的松石青柏,偶有鯉魚游過池塘,高高躍起。

    紫檀木的大桌上,正有著一個紅泥小火爐,煮著一壺熱騰騰的茶水。

    這清香、庭景、盆栽、古董、字畫……每一樣都似乎有著特殊的布置,大家之氣扑面而來。

    段玉就坐,幽然一嘆:“想不到……慶都之中,還有此等逍遙所在。”

    “是啊,此地主人別出心裁,取天南地北珍惜之物彙聚于此,名為‘百珍園’,羅奢遍地,珠玉爭翠,卻只有九個院子,這滿園數百仆役、使女、大廚、琴師、舞女,每天只為這九席服務……我要不是借著白毫山的財力,只怕一次就要給吃窮了!”

    靜風微笑上前,給段玉斟茶:“這里還有一樁好處,就是絕對隱蔽,我讓他們下去,不要打擾我們說話,這個院子內便只有我們兩人,來……嘗嘗這云霧雀舌!”

    段玉輕抿一口,笑道:“果然好茶!這等時節,能喝到南方云霧山茶,真是難得了。”

    南方有靈山,名為云霧,據說常年彌漫云煙,飄渺變化,山頂籠罩五色,疑有仙人乘龍出入。

    更因為山勢險峻,常人万難攀爬。

    但山腰上生了一些茶樹,得靈氣滋養,回味無窮,並且炒制過后形如雀舌,因此定名為云霧雀舌,乃是楚國貢品,天下聞名。

    能在那麼多權貴嘴下搶到這麼一塊份額,這百珍園園主的能量果然非同小可。

    “若是你喜歡,我再送你一斤!”靜風道人笑了笑。

    “這可如何使得?”段玉推辭了兩句,靜風頓時神色肅然,大禮參拜:“如何使不得?段銀章對我有救命大恩,不僅如此,你還救了我師父,救了掌教真人,如此大恩,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段玉連忙扶起,問著:“當日草原一別,我有要事在身,你們后來如何?”

    “后來……”

    靜風苦笑一聲,臉上神色復雜,似有些仇恨,又有些惋惜迷離:“與吉吉部彙合之后,雖然掌教真人立即下令,清洗了丹朱道人一脈,但想不到,還是有著漏網之魚!”

    畢竟,白毫山被拉攏的元神真人,可不止丹朱一個!

    既然出了漏網之魚,那泄漏行藏,在草原上被狙擊也是在所難免。

    “……一場惡戰,若不是掌教真人强撐病体,擊退强敵,我白毫山几乎全軍覆沒,縱然如此,也折了不少人……”

    靜風道人雙目赤紅:“特別是掌教真人,這次折損道基,修為恢復已是無望,竟然還有几個師叔伯跳出來爭位!”

    “此種隱秘,你居然都對我說……”段玉臉色奇怪。

    上元天師戰死之后,白毫山主以游神御氣的修為,已經是白毫山第一高手。

    雖然被浩然之氣重創,但若徐徐修補,未必不能盡復舊觀。

    但在草原之戰中,為了擊退大敵,强行施展秘法,消耗元氣根基,鎮壓傷勢,雖然一時逞能,等到秘法消失之后,立即就嘔血三升,徹底復原無望。

    特別是此人已經轉世過一次,恐怕其壽也是不長了。

    在這種情況下,白毫山動亂起來,已是在所難免。

    “此乃本門隱秘,但段兄你想知道,小弟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靜風道人憨厚一笑。

    “恐怕……”看到這熟悉的表情,段玉卻是腦海中精光一閃:“這是你師父的意思?要找外援?丹誠道人欲為白毫山新主?”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段兄你!”

    靜風道人頜首,承認了段玉的猜測:“我師父的確有意山主之位,但並非為了一己私欲,而是那些爭位之人很不對勁,連掌教真人都懷疑其中尚有丹朱同伙!”

    說到這里,又是十分不解:“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正陽道對于白毫山的滲透,竟然能到此種地步!”

    “恐怕……不是北燕,也不是正陽道呢!”

    段玉卻是意有所指地道。

    那個潛在的大夏復國組織,始終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並且,對方的隱藏勢力極其驚人。

    畢竟有著正統名分,乃是大義所在,甚至在這個大陸上,不知道多少高門大戶、隱秘門派受過恩惠,或者干脆就是其秘密設立的據點!

    對于那些人而言,大夏才是君!慶、東陳、楚等開國之君,不過是竊取大位的亂臣賊子!

    特別是書院,絕對是世受大夏皇恩,立場如何,不用多說。

    這次白毫山的變故,或許也有暗中發難的意思在內。

    “對于令師,我印象極好,也願意出手,但此乃白毫山道爭,在下只是一個外人……”

    段玉思索了下,還是苦笑搖頭。

    雖然他知道白毫山真正的叛徒是哪几個,但空口白牙,說出來有誰信?

    更不用說,這次爭權奪位,那些叛徒還煽動了几個動心思的‘丹’字輩高手。

    這些高手可不是叛徒,但絕對有爭位的心思,這就將水攪得更混了。

    “其實,在下這次前來,還有第二件事……”靜風道人深吸口氣:“段兄既然一心慕道,為何不干脆上書請辭,投了我白毫山?若是如此,掌教真人事先承諾,願意全力為段兄在國君面前轉圜,甚至還可代師收徒!將段兄收入內門!”

    “嘶……”

    這誠意,令段玉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畢竟道門真傳,有著道種區分,基本不可能讓野路子的散修混入進去。

    更不用說,掌教丹心真人還願意代師收徒。

    也就是說,段玉如果點頭答應,立即就是丹字輩份,與前世師父同輩,這靜風見到還要稱呼一聲師叔。

    並且,也是往朝廷体系內撈人。

    道人早有過研究,未到元神,一旦爬上正五品職位,大致就能徹底毀了道基,前進無望。

    此時的段玉,在外人看來,已經很接近了。

    ‘一邊是要拿我當刀,用完就扔,否則也不會提拔得如此迅速,一邊卻是真正要撈我出漩渦,還有長生的希望,是個正常人都知道該如何選……但是!’

    段玉暗自咬牙,正六品的官氣,自己的石印完全消化得了,更不用說即將突破元神出竅,再來正五品的官職也不過是補品。

    但是……白毫山就真的是淨土麼?

    自己此時若抽身而退,豈不是又走到前世的老路上去了?

    而在慶國這條破船之上,又能比前世多堅持几年?

    按照草原演變來看,恐怕反而還沒有前世的國壽呢!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18 PM

第九十三章 御龍軍        

    與滿臉惋惜的靜風道人告別之后,段玉便回了神捕司衙門。

    今日,他巡城銀章的差事正式下來,下屬也都一個個撥至,雖然臉色很難看,都是哭喪著臉,但好歹見到他來之后,還是打起精神。

    “屬下李如桂、丘預達、吳俊、張柱、蔣巴、朱大韶……拜見大人!”

    這其中,李如桂與丘預達是七品銀章,一個臉色陰郁,一個卻帶著堅毅之氣,顯然還有些報國熱血。

    至于吳俊、張柱、蔣巴、朱大韶四個,都是九品銅章,段玉一掃而過,沒有見到什麼良才美質,頓時興致缺缺。

    說起來,他中武舉之后,也曾寫信招攬過一文一武。

    奈何對方雖然窮困潦倒,依舊看不上他,讓段玉無可奈何。

    畢竟即使重生,世界也不是圍著你一個人轉的,對方實在不願意,他縱然强行綁來,也是無用。

    “起來吧!”

    這六人起身,就見得一名十七歲少年,穿著白色袍服,圍著一條雪貂皮圍脖,顧盼之間,當真是威嚴滿滿,不由心中一凜。

    知道能在州里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都是不是簡單角色,一些情緒頓時收斂了起來。

    “我本草莽出身,國君簡拔我于泥濘之中,一年不到,升至正六品,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段玉慢悠悠地道:“你們心里如何想的,本官不管,但若發現有懈怠職守的,就莫怪本官無情了!”

    有著金牌令符在身,縱然神捕司金章也難以限制他,此時說這個當真不是恐嚇。

    “屬下不敢!”

    這六人卻是身体一顫,連忙大聲回答。

    段玉正襟危坐,雙手按膝,緩緩問著:“很好,國都之內有一座百珍園,你們可知其底細?”

    “百珍園?”

    其它几個一起倒吸冷氣,片刻后,李如桂上前一步:“大人,神捕司檔案中有著記錄,那位百珍園主,雖然只是一位豪商,但門下似乎與金河郡王府上有些來往……”

    “金河郡王?”

    段玉揉了揉眉心,想起來了,此人也是先君之子,排行十二。

    據說性喜豪奢,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總之就是一個紈绔子弟,逍遙王爺。

    又念及今日靜風道人在此園約見自己,未必沒有一點深意。

    而李如桂還好,其他人的身体簡直是簌簌發抖了。

    万一這位頂頭上司要帶他們查抄百珍園,那立即就是一起驚動朝野的大案!天可憐見,他們可不想成為政治傾軋的犧牲品啊。

    “原來如此!”

    段玉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倒是一掃這些手下,來了點興趣。

    這六個人自然都精通刑名追緝,並且武功也不弱,起碼都是宗師,還有一兩手絕活。

    特別是兩個銀章,要是騎馬砍殺,或許兩個綁一起都不夠給秦飛魚砍的,但若狹路相逢,單打獨斗,小巧擒拿,或許一個便能將秦飛魚放倒。

    “你等可知這是何物?”

    一念至此,段玉便從袖子里拿出一面金牌。

    這金牌巴掌大小,刻以龍紋,正面是‘如君親臨’四個篆字。

    此便是國君親賜的金牌令符,可憑此調動一營御龍軍,雖然比傳說中的尚方寶劍之類要差上一籌,但七品之下,先斬后奏還是沒有多少問題的。

    以段玉陰神敏銳,甚至能感覺到一絲紫色的龍氣附著其上,帶著凜冽的威壓。

    ‘看來光是借運,此令牌上面的氣數,都堪比正三品的州級實權官員……若是此時有道人來刺殺我,就好玩了!’

    此金牌一出,縱然元神都要受到壓制,光論武道,哪個道人是他這個人仙之体的對手?

    除非天師親自出動,但這基本不可能!

    “啊?這是……君上御賜金牌?”

    几個銀章銅章還是很有几分眼力的,立即向著金牌行面君之禮,神色也安定了許多。

    至少,知道有著國君站在身后,支持力度如此大,那便是慶國最大的靠山,他們還怕哪個?

    不要說金河郡王,就是八賢王崔山,也不敢跟欽差硬頂,這就是龍氣威嚴所在!

    “嗯,你們跟我來!”

    段玉收了令牌,直接帶著六人,騎著快馬,來到御龍軍軍營,找到秦飛魚。

    “大哥!”

    秦飛魚扭捏上前,有些鼻青臉腫。

    “怎麼回事?”

    段玉見到此幕,神色頓時一凝。

    “沒什麼……昨天跟几個手下比武,都打贏了!”秦飛魚驕傲一笑。

    御龍軍乃是天子親軍,傲氣在所難免,更何況一個空降的實權營正?

    不過軍中自有一套規矩,秦飛魚先展示武力,比武射箭,排兵布陣,一一將手下刺頭收服,再廣撒銀錢,便可收拾得差不多了。

    當然,只是收拾到能聽從號令的地步,要想成為死忠,甚至跟著造反,沒有十數年經營,那是想也別想。

    此時的秦飛魚,明顯只進行到第一步,還沒有來得及施恩。

    “御龍軍校尉秦飛魚!”

    段玉卻懶得聒噪,拿出金牌:“以國君之命,你立即調兵五百,隨我出擊!”

    “諾!”

    秦飛魚跪地,行大禮,下去調兵遣將。

    沒有多久,校場上將士密布,放眼望去,盡數披著鑲鐵皮甲,士卒個個虎背熊腰,極是精銳。

    慶國位于四戰之地,御龍軍更是精銳中的精銳,自然不是普通州兵郡兵可比。

    甚至這五百人彙聚,兵戈林立,卻沒有一絲喧嘩之聲,鐵血煞氣凝聚,可驚元神!

    “你們隨我出營,准備圍剿叛逆!”

    段玉語出驚人,身后的几個銀章銅章更是大驚失色。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巡城銀章一上台,竟然就要大動干戈。

    並且看這陣仗,絕對聲勢不小!

    “城內動兵……這個……必須先請示護城兵馬司!”

    丘預達期期艾艾地說著。

    “我乃巡城銀章,發現敵情,有臨機決斷之權,更何況,還有國君金牌在此,你想抗命不成?”

    段玉取出金牌,丘預達臉色一黑,跪下磕頭:“屬下不敢!”

    “既然如此,你們六個哪里也不要去,就跟在我身后!”

    段玉笑眯眯地道。

    從最壞情況考慮,這些手下中未必沒有其它勢力的線人,因此干脆都拘在身邊,從相對干淨的軍營中調兵遣將。

    至于略微出格?

    崔放既然用他這把刀,只擔心不夠快,不夠狠!

    只要能抓到真憑實據,自然有功無過。

    “大哥……”

    秦飛魚整軍完畢,來到段玉面前:“這就要動手?”

    “放心,只是清理一些雜魚!”段玉微笑安撫:“可惜這次你還是未能破得瓶頸!”

    雖然這御龍軍十分精銳,但距離真正的精兵還是差了一等,人數更是不夠。

    “我是無妨……大哥你……”

    秦飛魚面露憂色。

    他可是知道段玉目前正面臨瓶頸的,也奇怪為何大哥遲遲沒有突破。

    “順其自然便可!”

    段玉卻十分悠然。

    本來若是强行突破,上次聖旨下時便可。

    但他人仙之体已經十分强大,配合妖刀鬼切,不懼一般元神,自然要尋求完美突破。

    簡單而言,就是尋找一絲契機,自然而然地晉升,如若水滿自溢!

    更何況,古往今來,說不定他是第一個以人仙之体突破的,修煉的又是篆刻師的秘傳,自然與普通道種突破元神不同。

    這其中的細微之處,就需要慢慢体悟把握。

    此時的段玉,真是一點都不急。

    相反,望著大軍出動,臉上反而帶著一絲笑意。

    普通人或許此時忐忑,但他卻是成竹在胸。

    至少,城內几家外通北燕的商戶名單,早在他記憶之中。

    “這几家潛伏極深,再加上之前北燕舉動,此時未必沒有證據……先抓小魚,再順藤摸瓜!”

    之前那段時間,草原風起云涌,几路精銳情報泄漏,這些商戶作為暗子,肯定被啟用過,留下痕跡。

    而段玉出發之前,就做好了最壞打算。

    若是一無所獲,大不了上繳金牌便是,再壞不過棄職潛逃,怕什麼?

    但若有了收獲,那接下來,便是記憶中其它几家高門大戶了。

    那是真正的官員縉紳之家,其中還有皇親國戚!

    “既然來了,便攪他個天翻地覆!”

    段玉驀然下定決心:“並且……其中有几家,前世感覺有些怪異,現在細細回想,很有可能不是北燕與正陽道勢力,而是屬于那只幕后黑手的,我都不用趁機將它捅出來,只要找到几個模棱兩可的線索,那些國君肯定要跳腳!”

    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同時,將那只黑手暴露在陽光之下。

    潛規則無論再怎麼强大,依舊只是潛規則,擺不到明面上。

    而潛在勢力,同樣也是如此!

    只要能引起一家國君注意,提高警惕乃至出動人手調查,此舉便不算白費。

    ‘大夏若真的强大,如何會滅亡?’段玉策馬出軍營,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王朝興衰,乃是歷史規律,天道所在!已經死了的人,還想要逆天?問過我沒有?’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23 PM

第九十四章 密室       

    慶都,三雄商會。

    此商會據說曾經是三位結義金蘭的兄弟開創,每一個都是經理長才,自創辦下第一家商行開始,至今已經五十七年矣。

    其勢力遍及藥材、皮革、糧食等諸多行業,背后更是傳聞有著几位貴戚的份子,在慶都中也是頂尖的店鋪之一。

    總部,三雄樓。

    管事宋儀笑容滿面,游走八方,與顧客打著招呼,長袖善舞。

    “三爺好久未來,正好樓內新到兩匹駿馬,乃是草原血統,您要不要看看?”

    “哎呀,這不是趙公子麼?祝賀喜得麟儿,來人,給這位公子送上一片長生金鎖,權當敝人的賀禮!”

    “江老爺,哈哈……今晚酒宴,不見不散!”

    ……

    如此團團一圈下來,等到回到后院之時,宋儀的面色卻是變得極為嚴肅,望著手里的一個紙團:“竟然采用此種最高等級的傳訊,也不怕暴露,唉……”

    他嘆息一聲,加快腳步,來到一間密室中:“老爺,有消息!”

    這密室四面封閉,縱然白天也是密不透風,只點著一座燭台。

    “出了何事?”

    在燭台之后,是一名白發巍巍的老者,名為宋鎮雄,乃是當年的三雄之一。

    時光是最大的利器,曾經笑傲商海的三杰,此時他便是碩果僅存的一個。

    “最高等級的傳訊,請看!”

    宋儀是宋家的鐵杆,此時肅穆將紙團交上,張開后一片雪白。

    宋鎮雄沉吟了下,取出手上的一枚扳指,扭開機關,挑出一些白色粉末。

    宋儀親自在旁邊侍奉,取來溫水調開,灑在紙上,立即就顯現出一行行紅色的小字。

    “國君已任命段玉為巡城銀章,還給了一營兵,專門負責追查北燕暗探?”

    宋鎮雄眯起了眼睛,有些回憶的色彩。

    他表面上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大商人,暗地里卻是北燕派來的密探。

    只是在慶國數十年,宋家也在此開枝散葉,只有寥寥几個鐵杆親信才知道這消息。

    “東主,這個段玉可不是善茬,喜歡出人意料,之前在葉州,已經壞了我們一次事,這次恐怕是來者不善啊!”

    宋儀焦急道:“之前奉北面命令,我們動得太過厲害了,怕是露出不少馬腳。”

    潛伏不動的暗探,單線聯系,很少有著暴露的機會,但上一次草原之行,北燕為了勝利,也付出許多代價。

    首先便是慶都之中的探子四面出動,傳遞消息,這立即引起了崔放的警惕,才有段玉之事。

    “我等關系盤根錯節,那段玉只是一個正六品,翻不出什麼浪花來,保險起見……你先去城外庄子里,讓那北面來的几人立即避避風頭!”

    “哼,此個草莽,屢次壞我大事,等到北面恢復過來之時,必第一個殺了祭旗!甚至不需北面動手,我們聯手發動,也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宋鎮雄老而彌辣,等到睜開眼睛之時,已是光芒四射。

    “遵命!”

    看著宋儀大步出去,他沉吟了下,關上密室大門,想了想,又啟動了几個陣勢。

    這密室修建之時就有過設置,等到這几個機關一開,除非他主動出去,否則外面想進來,只有將密室牆壁毀掉才有可能。

    完成這一切之后,宋鎮雄跺跺腳,站起身,來到一面牆壁之前。

    他右手按在某處牆磚位置,頓時凹陷進去,一面牆壁后移,現出一尊神位來。

    “主公!”

    宋鎮雄肅然點香,向神位行三拜九叩之禮,神色極為虔誠。

    這是唯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就連心腹宋儀,以及几個儿子都不知曉!

    他真正的主人,赫然是之前輝煌的大夏朝,他也自認為大夏遺民,並非慶國與北燕之人!

    默禱片刻之后,神位轟鳴,隱約間浮現出一個影子。

    這影子模模糊糊,極為艱難地開口:“深深潛伏,縱然暴露,也不得泄漏大夏關系!”

    只是說了一句,影子便轟然炸開,連神位上都浮現出几絲裂痕。

    “陰陽相隔,傳句話都如此困難,特別是在這慶都之中……我這一輩子,此種聯絡方式只用過三次……”

    宋鎮雄望著神位,目光迷離,几次抬手,卻是不敢落下。

    畢竟,若論隱蔽,將這些全部毀掉才是最佳。

    但他祭拜此神位已經數十年,形成了本能,這就仿佛狂信徒面對著自己信奉的神祗雕像,有几個能下手砸了?

    更何況,是人就有一些僥幸。

    數十年都未曾暴露,或許便能隱瞞一輩子?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嘩。

    宋鎮雄一咬牙,讓機關恢復原狀,大步走出密室,來到前台:“出了何事?”

    “東……東主!”

    几個掌櫃癱軟著倒在地上,看著一波大兵衝進來,明刀執槍,几乎嚇得說不出話來。

    安居慶都的子民,多少年沒見到過這陣仗了,一遇到后當真是被嚇傻。

    “御龍軍?”

    宋鎮雄看到士卒兵甲上的標志,更是眼皮一跳,拱手上前:“各位軍爺,你們……”

    “奉巡城銀章之令,三雄商會窩藏不法,所有人員一律拿下,所有貨物房屋一律查抄,若有反抗,直接殺了!”

    秦飛魚一身鐵甲,大步走進,殺氣凜然。

    身上的盔甲與刀鞘之上,竟然還有沾惹的鮮血滴落下來。

    “啊!”

    見到這一幕,周圍頓時發出一聲聲尖叫。

    “這位校尉,是否有著誤會,我們商行可是有著八賢王的份子!”

    宋鎮雄此時反而冷靜下來,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管你后台是誰?給我抓了!”

    秦飛魚獰笑一聲,刀鞘一點。

    宋鎮雄雙手一動,終究沒有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見到這一幕,秦飛魚目中閃過一絲冷色,直接抽刀。

    噗!

    鮮血飛濺!

    宋鎮雄慘叫一聲,右手手筋赫然被挑!

    “啊……你!”

    劇痛之下,他狂怒起身,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大力,竟然一腳將旁邊的御龍軍士卒踹飛。

    “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敢反抗?”

    秦飛魚猛地后退,身后就有几個長槍兵上前,長槍突出,捅入宋鎮雄的肚子里。

    可憐這個老頭縱然一身宗師武藝,右手手筋被挑,就去了四成,再被四面八方的精兵圍攻,沒有几招就落敗,腸子都流了出來。

    見到這一幕,周圍那些狐朋狗友,原本紈绔性子來了,想要發作的,立即默不作聲,臉色蒼白,變成了縮頭鵪鶉。

    “大哥早有吩咐,對付你們,少說話,多殺人便是!”

    秦飛魚上前,望著還在掙扎的宋鎮雄:“青花商會、謝家、李家都已經被抄,證據已經有了,你越反抗,死得越快!”

    這几家,都是北燕密探,或者聯系過密者,有兩家就連宋鎮雄都不知道。

    但聽到已經查抄出證據,就是鐵證如山,宋鎮雄簡直死不瞑目。

    “給我抄家!”

    秦飛魚一揮手,兩排士卒立即衝進去,開始查封貨物與房屋。

    沒有多久,又有了發現:“啟稟校尉,發現一密室!”

    “哦?看來是一條大魚!”

    秦飛魚聽到身后一個聲音傳來,不由轉身,就見到段玉帶著几人,將宋儀抓了回來。

    “看他方向,應該是去城外那個庄子,我已經命手下几個銀章銅章前去,應該也能有所收獲……”

    段玉輕笑一聲:“若是沒有……那這幫人就是被滲透,根子上都爛了,一起下獄吧。”

    這便是先知的好處。

    別人查案,都必須從小線索開始,抽絲剝繭,有時還容易走錯路。

    但段玉不同!他有攻略在身,直接就知道叛徒是哪几家,接下來不過先破門抓人,再尋找證據罷了。

    這就相當于作弊!但段玉最喜歡的便是作弊!

    人生在世,本來就已經如此艱難,有捷徑不走,非要嘗試一下挑戰困難,那不叫雄心,而叫腦抽!

    之前几家,都是前世段玉耳聞目見,有著叛國嫌疑的。

    雖然早了一段時間,或許有著誤傷,但覆巢之下,誰管得了這麼多?

    至于這一家,卻是他特別划定出來,感覺水很深的一處。

    不僅是八賢王的關系,更因為此處很有可能還是一處大夏的隱秘據點!

    雖然只是猜測,但也是有殺錯,沒放過。

    甚至,還有些隱約的興奮。

    前世的黑幕,終于被自己拉開,能得見一點真實。

    “大人,密室內有著機關,我們已經死了三個兄弟!”

    這時候,又有士兵來稟告。

    “再多調人來,給我挖!”

    段玉一揮手,絲毫不在意傷亡。

    反正有著朝廷撫恤,更何況之前抄家之時,按照潛規則,一個個也是吃得滿嘴流油了,此時就到了賣命的時候。

    而再怎麼隱秘陰毒的機關,也只能逞威一時。

    在段玉毫不顧忌以人命去消耗實驗的時候,結局就已經注定。

    這便是以力破巧,好比銀行保險箱再怎麼堅固,也擋不住劫匪直接連箱子都一起搶走!

    “大人,已經攻入密室,發現大量書信賬目!”

    片刻后,就有好消息傳來,令段玉臉上帶著一絲笑意:“走,一起去看看!”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27 PM

第九十五章 邪神       

    密室之內。

    “大人!”

    几個什長伍長行禮:“此處密室十分惡毒,竟然還用了西戎血邪术!”

    “嗯?”

    段玉上前,在牆邊望了望,撫摸了下牆壁,又刮掉表面一層,發現果然有一些暗紅色。

    這是西戎邪术,說起來也是道术的一個分支,喜歡以人牲為祭品,施展詛咒等妖法。

    看這牆壁,當年鑄造之時,肯定殺人放血,涂抹了每一處,並且附以惡毒詛咒。

    任何小偷飛賊,一旦冒然進入,說不定會渾身化為膿血而死!

    但說起來,還是逃不過一個道法的范疇。

    損失了几個士兵之后,這些隊正伍長立即找來黑狗血以毒攻毒,再加上鐵血煞氣一衝,什麼詛咒都是一干二淨。

    反倒是那些真正的毒素機關,又令御龍軍有著損失。

    盤算下來,為了破入這密室,竟然付出了十死的代價,比之前抄家加起來都多。

    但是付出如此代價,也有著收獲。

    “大哥……”

    秦飛魚翻了几本賬目,有些皺眉:“這老家伙真謹慎,用的都是密語書寫……”

    “但凡大商會,哪個官員不要孝敬?哪家勛貴不吃干股?這一本賄賂底賬看似驚人,實際上除非你想血洗慶國官場,否則的話不如拿去燒火!”

    段玉目的明確,他可不是真的為了當崔放的刀,為對方掃清障礙來的,只是為了對付北燕與正陽道,外加那幕后黑手而已。

    “要說證據,不是早已有了麼……這商會中,有著武云侯的一成干股,那就找他去!”

    “武云侯?”

    旁邊的几名隊正嚇了一跳,几乎軟倒:“那可是八賢王的岳丈啊……”

    “當然,畢竟是一個世襲侯爺,我們沒辦法這麼做,那就先將證據上交,請君上決斷便是……走吧!”

    段玉目光一掃,忽然間背部一寒,識海內石印轟鳴,仿佛被什麼窺視一般,頓時停下走出去的腳步:“等一等!”

    “大人?”

    几個隊正圍了過來,秦飛魚更是拔刀在手,虎視四方。

    “那面牆壁,給我拆了!”

    段玉細細体味了一下,指著一面牆壁,赫然正是之前機關神位所在!

    “遵命!”

    几個士卒拿著鐵鍬等物上前,奮力一擊。

    噗!

    牆壁破開個大洞,忽然間,一種紅色的液体仿佛血泉一般,不斷噴涌而出。

    “啊!”

    慘叫聲中,那兩個挖洞的士兵被濺了一身,血肉一塊塊掉了下來,竟然被腐蝕成兩具白骨!

    與此同時,段玉眼神一迷,只覺身處一片迷霧之中。

    四面灰蒙蒙的一片,唯有一道金光落下,破開道路。

    儀仗車鑾,侍女禁衛,宛若帝王出巡,十八抬黃金大鑾之上的簾幕掀開,一雙青色的眸子俯瞰而來。

    只是一接觸,段玉的陰神就感覺仿佛要燃燒起來一般。

    “神祗!”

    “這是一尊陰曹地府來的陰神!”

    段玉一咬舌尖,整個人猛地一激靈,就見得神光滿滿,化為一指點殺而下!

    而身邊不論是秦飛魚、還是其它隊正,竟然都一瞬間眼神迷離,完全不知道躲閃。

    “大膽,你敢殺官?”

    他爆喝一聲,十万火急之際,取出了國君賜下的金牌令符。

    當!

    這一指點殺在金牌之上,竟然發出洪鐘大呂一般的巨響。

    與此同時,金牌上光芒一閃,紫氣彙聚,化為龍影,仿佛受到了挑釁,猛地扑出。

    吼吼!

    這紫色龍影一扑而出,身形便不斷膨脹,顏色也由紫化青,由青化為赤金,最后變成一條紫睛的赤色蛟龍,向著神祗隊伍一衝!

    只見依仗散亂,那一個個侍女與執金吾被不斷掃滅,化為紙人落地。

    而從車鑾當中,則是同樣傳來一聲龍吼,卻不見龍影,顯得外强中干。

    赤蛟咆哮,畢竟此地乃是慶國國都,立即自周圍浮現出大量赤氣,落在它身上,鱗甲鮮亮,猛地一衝。

    哢嚓!

    仿佛玻璃碎裂一般。

    段玉回過神來,就見到還是在陰暗的密室之中,自己手持金牌。

    不論之前的神影,還是蛟龍,都是消失無蹤。

    “好厲害!”

    他看了看周圍,有些心有余悸,知道剛才真的受到了一尊神祗的刺殺!

    對方借助這密室陰暗環境,神通發揮了起碼有八成!

    幸好自己有著金牌護身,上面的龍氣正是陰魂之類的克星!再加上此地乃是慶國國都,又多三成助力,才驚走此神。

    否則的話,也只有拔出鬼切,暴露人仙之身了。

    “剛才窺視的,便是此神?”段玉一個激靈:“不對!”

    他抓起一根長矛,對著已經泄漏完紅色丹液的牆体一刺,力貫千均之下,磚頭紛飛,現出一座神台。

    只是此時這神台同樣被腐蝕大半,他眼明手快,長槍一挑,將一塊腐蝕過半的神位挑了出來。

    “我們走!”

    旋即,段玉長出口氣,走出密室。

    重見天日之后,秦飛魚總算緩過氣來:“剛才我怎麼好像……魘著了?”

    “不是好像,而是真的被鎮壓了心神!”段玉深吸口氣:“你看……”

    秦飛魚見著長矛上扎著的神位,瞳孔一縮:“大夏……”

    因為被腐蝕過半,只能勉强看清楚最上面兩個字,至于下面卻是徹底模糊了。

    “那面牆壁中,應該埋了丹液,一旦强行開啟,就會啟動機關,將人與物一同毀掉!很多墓葬中,都喜歡用這個!”

    段玉解釋道,這實際上就是濃酸,經常將盜墓賊腐蝕得只剩下一具白骨。

    而對方布置如此陰毒的機關,就為了掩飾一個神位?怎麼看都有問題!

    “那此物……”

    秦飛魚望著半截神位牌,頓時覺得有些棘手。

    “一起交上去便是,就說宋鎮雄還拜祭了邪神!”

    段玉笑了笑。

    有此贓物,卻是正合他意。

    而接下來,朝廷是否會循著此神位,找到大夏龍庭的線索,就不關他的事了。

    ……

    王宮之內。

    “十几名御史、朝廷百官、還有勛貴、護城兵馬司……”

    崔放嘴角含笑,翻閱著手上的奏折:“都跟段玉杠上了?哈哈……這位小段神捕,一出去便要將天捅破啊!”

    “與民爭利,荼毒百姓……嘿嘿,不過查封了几個商鋪,抓了几戶人家,就跟火燒眉毛一樣!”

    說著,崔放的聲音就轉為嚴厲,重重將奏折一摔:“一個個只看著那點錢袋子,就沒有看到這些人賺著慶國的錢,做著北燕的探子麼!劉念!”

    “屬下在!”

    劉念上前一步:“都城之中,竟然還有此等奸細藏匿,屬下失職!”

    心里,卻是大惑不解。

    這其中有几家,還是上次跳得太歡,才被自己隱約抓著眉目。

    但還沒有動手,就被那位段玉掃了,更難得的是連根拔起,干脆利落,絲毫不顧及一些潛規則,令劉念都倒吸冷氣。

    莫非,對方真的是一位神捕奇才?破案高手?

    否則怎麼會如此輕易地正中要害呢?

    ‘論魄力、論狠辣、甚至論忠心……我都不如他!’

    劉念自問,若是自己破獲如此多奸細,會直接動手抓人麼?

    他肯定會先通報國君,再動手打老虎。

    但這位段銀章,當真是風風火火,橫掃一切,將不知道多少潛規則一腳踹進了垃圾堆,令大量勛貴官員咬牙切齒地痛恨。

    ‘可惜……出了這事,你已經被群起而攻之,注定沒有未來了,用完之后,便是鳥盡弓藏!’

    劉念在心底惋惜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而已,旋即就一本正經地對國君道:“啟稟陛下,屬下已經一一查過,段銀章所查封几家,的確有著私通北燕的嫌疑,特別是三雄商會!”

    “三雄商會……里面似乎有武云侯的份子吧?”崔放怒極反笑。

    “確實如此,但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自三雄商會密室中,除了發掘出大量賬本密信之外,還有一尊可疑神位,宋鎮雄竟然數十年來,一直秘密祭祀邪神,還沒有被都城陰陽巡查網絡發現,這實在可怖可畏!”

    “邪神?”崔放神色一凜:“你細細說來!”

    “此神當時自毀,只搶出半截神主牌,但屬下命人驗過,上面的神力十分强大,並且……似乎還與大夏有些關系!”

    “大夏?”

    崔放沉默良久,咬了咬嘴唇:“你去將武云侯府搜查一下,注意不要漏了什麼邪祟!”

    “遵命!”劉念大聲答應著。

    而等到此人離開之后,崔放卻是良久都不能平靜,咳嗽几聲,就去了太廟。

    命人祭祀過后,他打發走所有內侍太監,關上大門。

    “父王、列祖列宗……”

    崔放親自點香,禱告:“此非是儿臣不願,而實在是八弟荒唐啊!”

    走出太廟之后,崔放回首,又是自失一笑:“罷了……寡人還是看不開啊!”

    儿子再怎麼不好,也畢竟是自己的儿子!

    只要有著希望,他怎麼可能願意讓八賢王繼位?

    而此時,段玉等人更是將一個最好的藉口送到了他的眼前:“私通北燕,有著賣國嫌疑?我的這個弟弟,可真是走了一步蠢棋呢!”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31 PM

第九十六章 鉗制       

    夜幕深沉。

    武云侯府。

    現任武云侯穆青四十來歲,國字臉,頭戴金冠,十分威嚴。

    此時在書房中,召見哭喪著臉的長子穆泉。

    見到世子還在沉迷儿女情長之事,不由煩躁道:“做出這樣子給誰看呢?”

    “父侯息怒,只是我那小妾……”穆泉為難道:“就沒有辦法救救她父親一家麼?”

    “救人?哼!你真是豬油蒙了心了!”

    武云侯氣不打一處來,將手頭一個玉鎮紙都砸了出去:“我穆家都快大禍臨頭了,還不是因為那個女人……你趁早寫封休書,撇清干系才是正經!”

    “啊!?”

    穆泉如遭雷殛,只是想到那小妾嬌俏可人的模樣,心里大是不舍,良久后,才期期艾艾地道:“不至于如此吧?”

    “不至于?”

    穆青怒發衝冠:“你可知那宋鎮雄犯的是何事?北燕奸細!此等大是大非面前,你莫不是傻了?”

    “岳丈是無辜的,更何況,都是那段玉構陷!今日他被群臣狠狠參了一本,說不定明天便要下獄論罪!”穆泉據理力爭。

    “岳丈?你倒是敢叫,將你正妻置于何地?”穆青差點沒被這個紈绔子給氣死,良久之后,才撫順氣息,按著眉角:“我們雖然是勛貴之家,但一言一行,必須謹小慎微,為父給你娶的妻妾,也都是特意按低出身地來,你可知是為何?”

    “避嫌!保王妃!”

    穆泉跪在地上,委屈地道。

    “虧你還記得,八賢王正是潛邸之時,如此節骨眼上,你万万不能犯錯!只是一個小妾罷了,休書必須寫,撇清干系!”

    穆青神色轉為冷酷:“否則,為父便要親自行家法,殺了那個賤人!”

    “何以至此啊?!”

    穆泉胸中憤慨,聲音不由變大。

    “你若不服,等你妹夫上位之后,想如何都可以,但此時,必須給我縮著!”

    穆青畢竟多經歷過許多風雨,森然道:“歷來傳位之際,最是腥風血雨,殺人不見血,更何況是兄傳弟及?你不要以為八賢王就坐穩了位子,難道你見國君封太弟的旨意了?縱然是太子,也有被廢的呢!”

    他望著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連連嘆息。

    由己及人,哪怕這個儿子紈绔不堪,自己都沒有想過另立世子,或者找個弟弟侄子來繼位,何況是國君?

    因此這時,八賢王一系必須蟄伏,万万不能給國君找到藉口。

    這種嚴酷的味道,頓時穆泉縮了縮脖子,理所當然地將那個可憐女人給放棄了:“孩儿謹遵父侯之命!”

    “如此甚好,事不宜遲,立即去做!”

    穆青揮了揮手,忽然間,又聽見前院一陣喧嘩。

    “出了何事?”

    他帶著儿子走出去,頓時見得火光照耀之下,一圈明火執仗的行人司番子,竟然將侯府團團包圍,充斥前院。

    “抱歉了,侯爺!”

    劉念還是掛著那副笑容,緩緩上前,高舉一張聖旨:“有旨意,奉命查抄武云侯府!動手!”

    如狼似虎的番子立即扑入后院,掀起一片鬼哭狼嚎,還有婦女哭泣聲傳來。

    雖然作為侯府,可以養著親兵。但此時,護衛在一邊的府兵望著聖旨,竟然沒有一個敢强行出頭。

    畢竟他們只有几十人,一旦動手,形同造反,必定被全族夷滅!

    這便是慶國律法龍氣之威嚴!

    穆青見到這一幕,卻是手腳發冷,臉色發白。

    腦海中來來去去的,便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一句。

    ……

    “屬下拜見金章!”

    段玉注視著面前的神捕司高手葉鷹。

    此人能在慶都中擔任金章之位,顯然非同小可,不僅實力過人,背后勢力更是深不可測。

    “段銀章請起,今日陛下召見我,特意嘉獎于你,還望段銀章再接再厲,若有任何需求,我神捕司一定全力供應!”

    葉鷹笑眯眯地道,絲毫沒有上司的架子。

    實際上,段玉拿了金牌,有半個欽差身份,的確與他並駕齊驅,甚至還要反壓一頭。

    只是段玉懶得如此而已。

    而見到頂頭上司如此恭敬,甚至帶著一絲諂媚的臉孔,更是感覺背后發涼。

    ‘自古瘋狗最容易死!’

    ‘這次雖然只是几個商團,但也算將慶國這幫權貴得罪干淨,若是沒有國君撐腰,說不定馬上就是下獄論罪!’

    ‘只是……崔放就一定會力挺我麼?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是所有為君者的本能!現在用時,自然親之重之,等到我利用價值消失之后,恐怕立即就是殺之以安撫群臣勛貴吧?’

    ‘只是,他借我的刀,我又何嘗不是借他的刀呢!’

    告辭離開之后,段玉回到自己的小衙門,兩大銀章與三個銅章立即迎接上來。

    至于最后一個蔣巴,因為涉嫌通風報信,已經被鎖了下獄。

    是以其余几個見到段玉,都有些戰戰兢兢。

    畢竟這位上司,可實在是難以伺候,第一天上任就搞了諸多大案,令行人司、神捕司這兩大巨頭麻煩不斷,連個年都過不安生了。

    “最近朝廷、都城、各州有何消息?”

    段玉正襟危坐,隨口問著。

    “有一事!”

    李如桂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昨夜,八王妃病逝……”

    “嗯?”

    段玉一驚,這還真是沒有想到之事:“細細說來!”

    “是!”

    李如桂說著:“昨夜,陛下下旨搜查武云侯府,行人司查了,說是逾制!”

    這個世界以皇家為尊,很多東西只有皇家能用著,甚至連修多高多大的房子,祖先用什麼規格祭祀,乃至平時的衣著服飾,都有嚴格的規定。

    比如草民不能穿純青、黃、大紅之類的衣服,只能用雜色或者純黑純白。平時首飾用具不能雕龍畫鳳等等。

    這中制度看似嚴苛,實際上在民間早已不怎麼嚴格執行,比如閨女出嫁之時的鳳冠霞帔,以及富戶官員內眷的一些龍鳳首飾等等。

    但真要論起來,還是有罪。

    只是段玉聽到這里,神情不由就有些微妙了。

    行人司出手,最后居然抓的還是這種不痛不癢的證據,足見那位武云侯爺是如何謹小慎微。

    逾制也分很多種,有的足以殺頭,有的只是罰酒三杯,是一個彈性很强的罪名。

    能想出這個法子來,劉念也不容易啊。

    “后來如何?”

    “后來陛下大怒,命有司嚴加追查,挖地三尺,又在武云侯府發現此人祭祀邪神的證據……已經全家索拿下獄。據說王妃聽到消息,急火攻心,沒有救過來……”

    “什麼?祭祀邪神?”

    段玉真正驚訝了。

    這可真正沒有聽說過,同時,心里又猛地涌起一股寒意:“國君下手了?”

    武云侯穆青是一個隱藏得很深的大夏復國組織成員,這有可能,但是極低。

    而還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國君趁機在對方家宅中藏了點什麼?

    忽然間,段玉又有些牙疼。

    嚴格說起來,這次要不是他去抄了三雄商會,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事。

    而武云侯府不被論罪,那八王妃或許也不會死。

    這麼說起來,自己與那位崔山,已經從勢成水火的仇人,變成不共戴天的死敵了!

    好像也沒有多大區別,不是麼?

    “好了,還有其它什麼消息麼?”

    他揉了揉眼睛,隨口問著。

    “葉州方面,原行人司鎮撫使胡德被免職,此外,還有一個病退的神捕司銀章董薛,被仇家尋仇,滅了滿門!”

    一個銅章出列,遲疑地說著。

    這兩件事,還當真與段玉有些不大不小的關系。

    段玉思索著這些,配好腰刀,出了神捕司,來到軍營。

    “大哥!”

    正在鍛煉的秦飛魚擦了擦汗,來到他面前,目中帶著興奮之色:“又要動手了麼?這次是誰?”

    “嗯?”

    段玉卻是目光一閃,望著秦飛魚身后的兩人。

    “這是將軍派給我的副將!”

    秦飛魚笑了笑,眨眨眼睛,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音量說著:“看來是給馬安上的嚼子,畢竟我之前做得太過火了!”

    不僅是軍方,今日那葉鷹雖然話里話外姿態謙卑,但也有插手的味道,同樣是一道保險。

    看起來,就是文臣武官都有了默契,知道不能讓段玉他們繼續胡來,否則說不定真的連天都給捅破了!

    “的確,若不是昨天抓到了一些真憑實據,我們今天就要一起下大獄了。”段玉笑了笑,對此十分的不以為然:“縱然如此,護城兵馬司與軍中大佬也不會看我們多順眼的,后悔沒?”

    “沒有!”秦飛魚大笑:“我只覺不夠痛快!”

    “既然如此,今天再去做一票!”

    段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雖然崔放重用他,本意是為了制衡八賢王,但他卻是在假公濟私,大肆狙殺著前世的仇敵。

    並且,還有意將那個大夏復國組織牽扯出來。

    只要完成這兩點,慶國國君位置上坐著哪個人,與他又有什麼干系?

    ‘昨夜已經找到一個據點,若是再發現一個邪神祭祀,那縱然國君再蠢,也會重視起來吧?’

    ‘崔放這柄刀,借到這里就足夠了。’

    段玉思索已定,向秦飛魚使了個眼色。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34 PM

第九十七章 明珠        

    八王府。

    府門之前,掛了白幡,顯然主人有著喪事。

    花廳之內。

    崔山一身素白,腰間圍了一條黑色腰帶,怔怔坐著,望著手中的一顆明珠。

    只是一夜之間,他便形容枯槁,有了几分‘心喪若死’的味道。

    在石桌上,還有一張信箋,上面的字跡閨秀婉約,周圍散布點點水跡,似是淚痕。

    “還君明珠?”

    崔山呆坐了良久,才喃喃說著。

    八賢王在民間風評極好,少年時文武雙全,氣度宏偉,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微服之時,偶遇一個窮困潦倒的書生,當時天寒地凍,竟直接解下狐裘相贈。

    事后那書生奮發圖强,連中三元,一時傳為仕林佳話。

    但就是此人,此時竟然雙目紅腫,布滿血絲,忽然低低笑了:“婉儿……你要將它還我麼?”

    這珠子名為滄海夜明珠,乃是東海特產。

    關于此珠,還有一段傳說。

    傳聞海中有鮫人一族,雄性凶神惡煞,雌性卻是柔媚非常,若鮫人女子真心愛上一人,為他傷心流淚,便會形成這種滄海夜明珠,十分華貴,更是情比金堅的證明。

    而縱然此種夜明珠,也有著品級之分。

    崔山手中的這顆,大如龍眼,剔透無瑕,絕對是珍品中的王品!此珠不僅月夜生光,更有一樁妙用,若是時常佩戴在身邊,能冬暖夏涼,解百毒,整個大陸上也絕對不超過一掌之數!

    正是因為如此珍貴,才作為當年的聘禮,送到武云侯小姐手中。

    傳聞中,普天之下,唯有一顆帝品的滄海夜明珠,乃是當年的鮫人公主所遺,與南方吳越國有著牽扯不清的干系,甚至當年的吳越國主為此念念不忘,立下誓言,有人能獻此珠者,不論出身如何,以封君之位相酬!竟到死也不能得償所願!

    此后歷代吳越王繼位后都執行著此項規定,向天下懸賞,只是雖然賞格如此之重,卻仍舊無人能應。

    帝品已成絕響,王品的滄海夜明珠,絕對是大陸上所有待嫁閨中女子夢寐以求的聘禮!

    當年崔山為了找到這麼一顆,著實是花了不少心思。

    但此時……明珠雖在,斯人已逝……

    崔山閉上雙眼,阻止著眼角的晶瑩留下,猛地一仰脖,灌了一杯烈酒。

    他喝酒極快,一壺下去之后,整個人便有了三分醉意,喃喃說道:“婉儿……你真傻!”

    “成婚三年以來,你我舉案齊眉,你素知我心志,一直在默默支持我,絕對不想拖累我!這一次陛下對武云侯動手,你害怕拖累我,竟然問都不問,就自行了斷!哈哈……你真傻!傻得不可救藥了!”

    “武云侯謹小慎微的性子,顯然都被你繼承了,但是……你這個傻女人,你為何不先問問我!”

    “你不知道我的勢力已經如虎添翼,你不知道我完全可以護得住你!哪怕是直接謀逆!你甚至不知道……縱然是以前的我,也不會讓你為了我犧牲,為了你,我可以放棄的……”

    “哈哈……這好不好笑?又是何其諷刺!”

    崔山笑中帶淚,終于嚎啕大哭。

    唯有失去之時,才懂得珍惜。

    崔山大哭半個時辰,終于起身,將王品的滄海月明珠、信箋都放入一個玉匣中,慢慢封上了盒蓋。

    他閉上眼睛,仿佛隨之一起封存的,還有自己的淚水與軟弱。

    片刻之后,崔山擦干淚水,肅容整理,赫然變成了那個廣顙豐頤的八賢王,只是顧盼之間,眼眸中更多了一絲鋒銳,仿佛封存多年的寶劍出匣!

    “來人,傳明性!”

    他走出花廳,來到議事廳內,扶椅端坐。

    “貧道拜見安王殿下!”

    安王,才是崔山真正的封號,而明性老道抬頭,見到崔山沉靜非常的模樣,卻是心中大凜,一絲不安縈繞在心底。

    “你們日前所說之事,孤允了!”崔山道:“只是此事安排至最后,還差一個人!”

    “請殿下放心!”明性聽到這里,卻是來了精神:“雖然那人無法拉攏,但關鍵時刻,我可刺殺之!”

    “既然如此,你下去速辦!事成之后,孤割三郡以謝!”崔山閉上眼睛。

    “遵命!”

    明性老道再次行禮,退出王府,突然長出口氣,又是自失一笑:“八賢王果然還有黨羽班底,這王府,比之前兵氣更重了。”

    想了想,他叫了一輛馬車,回到城西一處道觀。

    此時大雪皚皚,來觀賞雪梅的人甚多,老道混雜在其中,毫不起眼,片刻便消失了蹤影。

    等到再出現時,已經是一處山洞之內。

    他掏出一面青銅古鏡,這鏡子巴掌大小,周圍有著一圈神秘的篆文,乃是上古異寶,能千里傳信。

    可惜,到如今,反而一面都制作不出來了。

    明性老道捻起三根線香,點燃了插在地上,讓青煙升騰,沒入青銅鏡內,自己則是盤膝而坐,念咒掐訣。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向著光滑的鏡面一點:“疾!”

    原本的鏡面一陣模糊,現出一個人影,赫然是正陽道主!

    “啟稟道主,八賢王已經同意了我們的條件,約定政變!”明性老道將事情細細說了,又有些遲疑:“此人今日見了,卻是龍氣勃發,雖然此事可成,但也是給北燕豎一大敵,何不亂其氣數,讓慶國內戰?”

    “不可!”正陽道主臉色蒼白,唯有眼神十分明亮:“之所以要迅速發作,讓崔放下台,是因為這些時日,我道在北燕的據點接連暴露,特別是三雄商會中,竟然發現了大夏的神主牌……我懷疑慶君已經起了疑心,大夏實力未曾恢復,不宜現在就現于人前!”

    “更何況……一個分裂的慶國,胡人南下就太過輕易了,與我們的大計不符!”

    明性老道恍然大悟,肅穆拜下:“道主說的是!”

    若是從北燕的利益而言,讓慶國內亂,一分為二,開啟內戰,是最好不過。

    但北燕的利益,並非是大夏的利益!

    大夏龍庭想要暗中復國,就不能就將胡人喂得太肥,一個適當削弱,卻能令胡人狠狠流血的慶國,才是其需求!

    明性又關切問著:“道主身体如何?”

    “黑山一戰,大損元氣,但也不是沒有新的領悟,我需要閉一段死關!或許出來之后,便可海闊天空!”

    正陽道主說著。

    明性聽了,登時心中歡喜。

    這扶龍庭不是大成就是大敗,更何況為了利用北燕,也是免得對方起疑心,明元道主甚至主動接了北燕的國師之位!

    雙方氣運糾纏,不是說抽身就能抽身的。

    若是北燕落敗,正陽道也會凄慘無比,奈何偏偏在計划中,北燕也是棄子!

    而這一切,都需要一個破局之人,那便是正陽道主!

    只要突破傳說中的雷劫不滅之境,連老天都劈不死,又何懼龍氣反噬?

    看道主此時信心,顯然已經摸到眉目,明性不由大喜,簡直是眉飛色舞:“我道氣運,便拜托道主了!”

    “嗯,你在那邊,一切也要多加注意!”正陽道主絲毫沒有考慮自身,反而牽掛起慶國的局勢:“政變之事太過重大,若我沒有受傷,必親自前來主持,你要把握好分寸!”

    “請道主放心,我就是舍了這條性命,也會刺殺了那趙鯤!”

    此人乃是王宮御前侍衛統領,對崔放忠心耿耿,絕無收買與滲透拉攏的可能。

    “除此之外,八賢王還有一張底牌,乃是宇文家!”正陽道主提點道。

    宇文家世代將門,多出名將大將,比如之前與段玉有過一面之緣的宇文商!

    可以說,此家最少能代表軍方兩成態度!

    更關鍵的是,當代家主宇文敵,還負責慶都的城防!

    聽到這個消息,縱然明性都是大吃一驚:“那八賢王,竟然還有如此一張底牌?”

    “此人能力還是有著,否則的話,又怎麼能令慶國國君忌憚,甚至起了殺心呢?只是若不得大勢,宇文家也不會冒險為八賢王火中取栗,我們便給他這個大勢!”

    正陽道主笑道。

    “如此,可有六成把握!”明性點頭,歷來政變都是死中求活,一成兩成都要一拼,六成絕對是老天都在幫忙了。

    “你把握住這一點,我很放心,只是近來天機混變,一定要小心!”

    正陽道主神色肅穆。

    自從當日發現天機變數以來,雖然自己這方戰戰兢兢,出其不意,效果看似極佳,但動作太多,也露出了不少破綻。

    好在只要這次行動成功,又可以將一切掩飾下來,繼續默默潛伏。

    “還有一事,那個段玉在城中大肆破壞,抓了我們好几個探子!”

    “此子……有些奇怪!連赤光道友都隕落其手,雖然大部分是神宵雷符之功,但本身氣運根基也必非同小可,此時更托庇于慶國龍氣之下,你万不可現在去對付他,只等政變完成,崔山上位,殺之如殺一狗!”

    “我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時最重要的還是鎮之以靜!”

    明性老道頜首。

    “不錯……等我突破之后,所有因果,皆由我一一承擔!”

    正陽道主身影漸漸模糊,終是消失不見。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38 PM

第九十八章 白毫山       

    “駕!”

    官道之上,几騎快馬飛馳,兩邊景物飛快后退。

    在道路盡頭,慢慢浮現出一個城鎮的輪廓,不斷變大,四周連田阡陌,屋舍林立,顯然是一處富足所在。

    “到了,白毫鎮!”

    在城門之前,段玉下馬,望著這個不遜色普通縣城的‘村鎮’,還有遠處的巨大山巒,不由有些緬懷之色。

    “那便是白毫山麼?”

    秦飛魚遠遠望去,就見一座山巒連綿起伏,雖不是很高,但山上一片白雪皚皚,很有几分清幽的味道。

    “這白毫山上特產一種白毫木,乃是白毫道兵鍛煉之時必不可少的輔助材料……而這白毫山附近二十万畝良田,在慶國立國之時,就賜給了白毫山道脈,所以說此地此鎮,都是白毫山的私領!這城中與附近的農民,也都是白毫山的私民!是以只能稱鎮,不能稱城!”

    段玉揚鞭,指著白毫山為秦飛魚介紹:“除此之外,這白毫山還有一重神異,那就是不論從哪個方向,若是抬頭你能看到白毫之頂,就代表你處于它的私領之中,一旦看不見,就代表出了它的范圍!”

    “二十万畝?”秦飛魚眨了眨眼睛:“這只是田畝,而山林之地起碼還要多出三四倍,如此便是一個小縣了?居然割一縣為封地?縱然國公也不及吧?”

    “國公?”段玉嗤笑一聲:“賜田万畝便是頂天了,至于割據一縣,是想要造反麼?不過你也不用流口水,南方那些封君,哪一個不是坐擁一縣乃至數縣之地?形同割據?”

    此世一千五百畝地,按段玉記憶中換算過來,大概是一平方公里的樣子。

    二十万畝地,便是一百三十多平方公里,這還是農田,此處是山區,丘陵叢林眾多,還有城鎮、農村、道路……林林總總,比田畝多出三倍,便是接近六百平方公里!

    算起來,的確就是一縣之地!

    而在一個成熟的大一統王朝當中,任何勛貴爵位,都不可能獲得一縣之地的實封,除非想要叛亂。

    慶國無疑是那種最欣賞中央集權的國家,對國內不穩力量的監控到了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

    白毫山在此種環境下,還能做到這點,不僅是本身實力非同小可,更是因為與慶國王室關系密切。

    據說當年那位慶國的開國之君,便是得了白毫山輔助,才能在大夏屍体上建立起這個國度,起事之時就承諾過割白毫山相贈!

    “嘖嘖,這麼大一塊封地,那白毫山簡直是土皇帝一般了!”

    秦飛魚贊嘆連連。

    段玉笑道:“這是自然,作為白毫山直屬,這些封地之民不僅每代都可以去道山檢測資質,縱然不能修道,也可以去參選道兵,總之相比其它地方多了一條出路,遇到大災白毫山也會賑濟,算是過得不錯了!”

    畢竟是自家的封地與子民,任何領主都會用心對待的,不必多說。

    “道兵?”

    秦飛魚舔了舔嘴唇,顯然側重點不同:“也不知道比起饕餮精兵如何?”

    “哈哈……那自然是要遜色數籌的,畢竟是道門私兵,但比普通軍中精銳又要强上數分了,更因為体質特異,十分容易接受道法加持,是以稱道兵!”

    普通兵馬一旦上了規模,肯定有著鐵血煞氣,抵消一切神通。

    而道兵便是盡量削弱此種抗性,當然,只是針對白毫山獨門道法而言,以道兵配合道法,倒也十分犀利。

    只是此種道兵,遇上真正兵家猛人教導出來的鐵血精兵,還是要相形見絀。

    ‘未來戰爭升級,普通兵卒都几乎無用,唯有道兵與精兵才是正途啊……倒是上次瘟神道人傳承的五毒精兵,居然不是道兵,而是真正的兵家法門,顯然那些上古宗派看不上道兵這種四不像,一上手就按最正宗的來。’

    段玉思索著,又道:“只是這道兵雖然消耗小于精兵,但比御龍軍都精銳,也是耗費甚大,這白毫山有著封地,又有全國各處的道觀供奉,也就養了一千五百左右……不要小看他們,至少與你之前上司陳策統帥的饕餮營拼個兩敗俱傷,還是沒有什麼問題!”

    “嘶……”

    秦飛魚一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他之前可是親眼見過大都督饕餮營神威的,雖然是夜襲,但以百余之數,能攪動數万大軍軍營,神勇無匹。

    而這一支道兵,竟然能與其兩敗俱傷?

    雖然是一千五打一百,但也十分嚇人了。

    “我說的,是你們陳策都督親自出戰,還要算上饕餮神甲的情況……若是沒有此物助陣,一百饕餮營必然全滅!”段玉想了想,又補充了句。

    “好吧,是我井底之蛙了……”秦飛魚苦笑了下,又有些好奇:“大哥你似乎對白毫山非常熟悉?”

    特別是這道兵數量,不是中高層簡直不可能知道。

    “神捕司中看的資料而已,並且,你知道我們為何來這里?”段玉打了個哈哈掩護過去,轉移話題道。

    “這……我也很奇怪……”

    之前段玉一直帶著秦飛魚在慶都掀起腥風血雨,凶名簡直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地步,但忽然間偃旗息鼓,又奔馳數百里外,實在令他有些不解。

    “很簡單……我從被抄的那几家官員家中看到了線索,覺得與此地有關,特來查案!”

    段玉一本正經地道:“你們覺得呢?”

    在他身后,還跟著一個李如桂與秦飛魚的副手。

    雖然有王命令牌,但也不能將御龍軍調出慶都范圍,是以單騎快馬而來,但這兩個貨色,卻是死纏爛打,或者說忠心耿耿地跟來,讓段玉心里冷笑不已。

    ‘我之前所做雖然瘋狂,但說白了,我是官,商人是民,還是賤民!抄了也就抄了,雖然動了一些權貴的利益蛋糕,但還不至于讓他們窮追猛打,不值得!’

    ‘但之后卻是又抄了几家官員,甚至還有一名御史!嘿嘿……這恐怕是將天都捅破了吧?雖然以尋找線索的名義外出,但恐怕沒有几日,立即就會有著帶了聖旨的天使前來拿我……不過,這次出來,我就沒打算再回去!’

    只是,縱然段玉,猜測也會有著失誤的時候。

    不要說是他,即使正陽道主這等天師,也不敢說算盡天機。

    因此,他就不知道崔山已經准備背水一搏。

    但是,知道慶都對自己而言是龍潭虎穴,難道還要回去乖乖當刀?

    ‘已經將大夏那只幕后黑手牽扯出來一些,接下來就看慶國行人司與神捕司的本事了……至于我?’

    段玉望著白毫山,笑容滿面。

    正陽道與那幕后黑手實在對付不得,至少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夠硬抗的。

    那麼自己仇家再細細數數,似乎也就只剩這里的一些了呢。

    ‘這里的事情也做完之后,立即抽身而退,慶國的事便與我沒有關系了!’

    至于國君之恩?國家氣運付出的因果?

    呵呵!自己出生入死,屢破大案,草原中滅殺天師,慶都中查抄諸多北燕奸細,難道還不夠償還?

    “走吧!我們上山!”

    段玉望著白毫山景色,幽幽一嘆。

    前世恩仇,終于到了一並清算的時候!

    ……

    一行人剛到白毫山腳,山頂便似有了發現,一行道人飛快下山,排列兩邊。

    “恭迎段銀章!”

    丹誠道人大步踏出,親自前來迎接,顯然極給段玉面子。

    “見過道長,不知掌教真人身体可好?”

    段玉見禮,看到跟在丹誠身后的于靜白與靜風道人,不由又是一笑。

    “雖然道基受損,但性命無礙,只是還無法下榻!”

    丹誠道人嘆息一聲,將段玉迎上台階,由正門而入。

    這禮儀是道脈中的大開山門,極為隆重了。

    石質的台階兩邊覆蓋著積雪,但中間已經被提前掃清,現出青苔的顏色,古意盎然。

    縱然是秦飛魚這種武夫,一路拾著台階而上,見著兩旁清幽的景色,也不由有些物我兩忘的脫俗之念。

    “過了半山亭,就是仙人飛瀑,還有十里白毫林……可惜,若是段銀章春秋兩季前來,就可見得白毫飄飛的盛景了!”

    丹誠道人親自作陪,意有所指地道:“對了,還未請教段銀章為何至此?”

    “哦!我奉國君命追查奸細,在慶都中抄了几家,有證據指向這里,前來看看!”段玉毫不掩飾地說著。

    聽到這個,几個隨侍的低輩弟子頓時臉色漲紅。

    段玉此言,簡直是直指他們白毫山為藏污納垢之地!

    若不是丹誠壓著,几乎立即就要口出不遜!

    “這樣麼?”

    丹誠一怔,旋即想到了丹朱,眼眸一黯:“此事重大,待老道為你引見掌教真人!”

    “多謝!”

    段玉行禮,又似好奇地問著:“貴門還未推舉出新任山主麼?”

    前任山主成了廢人,自然坐不穩位置,必須退位讓賢。

    “這個……唉,俱是家丑啊!”

    丹誠道人帶著苦笑,將段玉迎上白毫山主殿。

    遠遠望去,這是一片恢宏的道宮,占地連畝,清氣繚繞。

    過了一扇石門,便到了大殿,供奉的神祗卻是白毫山開派祖師白毫天師!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20-1-8 10:55 PM

第九十九章 交易        

    “咳咳……段銀章有禮!”

    繞過大殿之后,段玉便見到了白毫山主,丹心真人。

    只是此時這位游神御氣大高手的模樣,反而讓段玉嚇了一跳形銷骨立、氣血兩虧、滿頭白發,還不是那種銀白,而是帶著一種干黃的枯萎之白。

    很顯然,在之前的大戰中,這位真人損失了太多的道基,甚至是壽元!

    按照段玉的眼光,此人還能再活一年,都是老天保佑了。

    “掌教真人,您大病在身,正要修養,怎麼起來了?”

    丹誠道人見到丹心一身道袍,盤坐在蒲團上,不由上前,將段玉的來意稟告了一遍。

    “追索北燕奸細?”

    丹心真人聽了,眼睛一亮,旋即搖頭:“老朽無能,竟不知本道祖庭已經被滲透至此種地步……而那些串聯的長老,也未必都是叛道,有的只是單純地認為我無法勝任山主之位罷了。”

    “這我當然知道!”

    段玉直接找了個蒲團盤膝而坐,一副要長談的樣子,向后擺擺手。

    秦飛魚見此,只能翻了個白眼,由丹誠道人領著外出開席赴宴。

    一時間,大殿之內一片寂靜。

    丹心道人見此,昏暗的目中卻是忽然放出一絲精芒來,顫顫巍巍地從袖中取出一道黃色紙符。

    啪!

    這紙符落地,立即化為一道流光,沒入青磚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段玉立即感覺以此符為中心,整個大殿都變得不同起來,有些類似神祗法域,又似是而非:“道域?”

    “正是道域!”丹心微笑道:“這殿內有著歷代祖師加持的禁法,一旦啟動,甚至能一定程度內蒙蔽天機,陰間福地的祖師也會為我們巡視,可保無虞,銀章可有話想對我說?”

    “山主痛快!”

    段玉見到此人雖然修為盡廢,但隱約之間,還是有著身為十大道脈之一道主的氣魄,不由暗贊:“段某今日來此,卻是為了做一筆交易!”

    “哦?什麼交易?”丹心道人鄭重問著。

    “我要白毫山!”

    段玉飛快道:“我要你們為我效力!我要起碼十個道人為我麾下!我還要白毫道兵的統領權!”

    “你……莫不是瘋了?”

    丹心道人絕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養氣功夫,但此時也是毫無形象地嘴巴張開,几乎可以吞下一個鴨蛋:“你要造反麼?”

    無論如何,白毫山還是支持慶國的,這從慶國那位開國之君之時便如此了。

    “山主不妨聽我說完!”段玉平靜道:“作為回報……我可以保住白毫山道統不滅!”

    “保我道道統不滅?”

    丹心道人的表情十分奇怪,竟然沒有立即怒發衝冠,將段玉這個狂徒打出去。

    “看來山主也有預感……草原一役,正陽道聯手神宵門,勾結安王,陷上元天師于死地!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下一步,只怕便是顛覆白毫山道統了!”

    段玉沉聲道:“或許山主以為,正陽道與北燕只是欲扶持一個傀儡,滿足于慶國稱臣納貢,但胡人欲壑難填,下一步必是一統草原,以草原廣闊,能出控弦之士數十万,難道還不足以滅亡慶國?到時候,白毫山如何自處?”

    “段公子你,到底屬于何方?”

    丹心道人望著段玉,忽然問著。

    “我就代表我自己!”段玉肯定回答。

    之所以不提大夏之事,是因為完全沒有什麼意義,縱然有些蛛絲馬跡露出,但還要細細追查下去,才能有著確鑿證據。

    “這些話,若是給國君知道,恐怕他會立即誅你九族!”丹心道人沉默良久,苦笑說著。

    “那山主以為如何?”段玉執著問道。

    “不可能!就憑你未曾突破元神的修為,何以說如此大話?保我道統,你以為你是天師?還是雷劫不滅?”

    丹心道人連連搖頭。

    “也罷!”

    段玉之前說的要白毫山效勞的大話,本來就沒有多少成功的希望,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先聲奪人罷了,見此立即促狹一笑:“如此看來,山主你是認同我關于北燕與草原的推論了,而草原一統,必南下滅慶!”

    “……”

    殿堂內陷入一陣漫長的沉默。

    不知道過去多久,丹心道人才長出口氣:“若是一日之前,老道都要將你這個無君無忠的家伙打出去,順帶往慶都狠狠告上一狀!但此時麼……”

    他苦笑著,遞過一份情報:“你看看!”

    “北燕已經全面動員,出兵草原了?”段玉看到了,卻是絲毫都不驚訝。

    拼著正陽道主重創、一個天師隕落的代價,可不是為了給巴圖坐穩可汗位子的。

    不趁著這時摘果子,反而給巴圖穩定了勢力,那就是真正的愚蠢。

    “雖然慶國與我道被滲透得仿佛一個篩子,但我白毫山在北燕也是有著不少人手的,至少消息還能傳回來……”

    丹心搖頭:“局勢糜爛至此,老道現在只希望那位巴圖可汗能英明神武一點了……至于你小子,也不要提出什麼異想天開的主意,我白毫山諸道,更不會放棄這祖業!”

    說到最后,他身上竟然有著一股凜然死節之氣,令段玉不由默然。

    “好吧……真正的交易是,我來為你們白毫山掃清叛徒!而作為回報,我要几個道人隨我離開!算是我客卿也好,輔佐我也好!總之要為我效力!除此之外,你也要利用白毫山在慶國的勢力,給我提供一些方便,並非篡逆謀反什麼的,只是給我打通几條路子而已!”他深吸口氣,說出真實目的。

    “你知道奸細名單?”丹心道人眼睛一亮:“離開?去何處?”

    “反正就是離開白毫山,離開慶國,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雖然我猜白毫山此等大道脈,肯定有著火盡薪傳的計划,但加我這麼一條路子,豈不是更多几分希望?放心,元神之上的,我一個都不要,並且人數不超過十個!”

    “你這話,說得好像我白毫山覆滅就在傾刻一樣!”當代白毫山主翻了個白眼:“但是……成交!”

    ……

    夜幕漸漸降臨。

    這一夜,不論何處,都注定不會平靜。

    靜室之內,正在盤膝而坐的段玉忽然一怔,靈識內視。

    只見在識海之中,石印之上,一層漆黑如墨、帶著絲絲血紅的劫云,忽然一下炸開,將整個石印籠罩。

    道印轟鳴,一種不安的感覺,頓時蔓延全身。

    “避劫秘法,還是失效了麼?”

    見到這一幕,段玉長嘆口氣:“莫非是這些時日在慶都中做得太過,吸引來新的劫氣,打破了平衡?”

    這些黑紅之氣,便是災禍之氣,或者更干脆的說厄運!

    一旦爆發出來,代表著自己肯定有災劫來臨。

    若是前几日就爆發出來,在慶都中攪風攪雨就未必有那麼順利,甚至說不定立即就會禍及自身!

    “這些災劫之氣,絕大部分都是瘟神道人傳承所沾惹,還有一小部分,是我自己惹來的……如此說來,我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篆刻師之法,當真神奇!”

    真正劫難到來,甚至能迷惑修行者的心志,令他們做出種種后悔莫及的事來。

    但自己不同!

    在劫氣爆發的一瞬間,石印就有示警,令自己靈識沒有被迷惑,這就占了一重先機,很多時候,此便是生與死的差距!

    “此時我在白毫山上,災難來源也就相對固定,這個老天還不至于直接落雷或者隕石砸我……那便是白毫山上的叛徒要出手了?或許還勾結了正陽道?我可是知道,白毫山不止一個游神御氣的高手呢,那些上字輩的高手中,就還有一個上德,乃是地煞真人,只是犯過大錯,不能為掌門,但支持一個丹字輩的上位,卻有很大影響力!”

    “我今日與掌教交易,雖然內容沒有外泄,但或許還是引起了警惕,讓他們提前動手?”

    段玉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劫運纏身,避無可避,看來是得多殺几個,以應殺劫了。”

    ……

    慶都。

    原本寂靜的夜幕中,忽然多出一朵朵明黃色的火焰,宛若菊花一般,不斷綻放。

    放眼望去,大量甲士洪流組成了長龍,向著宮門扑去。

    喊殺聲、喧嘩聲、頓時縈繞在王宮之上。

    “咳咳……出了何事!”

    崔放剛剛睡下,此時披衣而起,望著不遠處的火光,臉色鐵青,猛地咳嗽起來。

    “陛下……有叛軍入城,正在攻打宮門,御前侍衛統領趙鯤正在抵抗,請速速移駕!”康為疾步而來,臉上多了几絲堅毅的神采。

    “是我那個八弟麼?宇文敵,已經叛了寡人!”

    崔放又猛地咳嗽了几聲,白絹上一片暗紅。

    轟隆!

    忽然間,又是几聲巨響傳來,王宮震動,令崔放立足不穩,跌倒在地。

    “報……”

    一個御前侍衛滿臉是血,屁滾尿流地跑來:“啟稟陛下,有道人以符箭刺殺,趙統領身亡……叛軍已經攻陷了宮門!”

    “符箭?十大道脈?”

    崔放此時,反而鎮定下來,爬起身,整理著衣冠:“來人!給寡人更衣!”

    君子死而冠不免,何況國君乎?

    此時的崔放,已經有了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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