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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玩具堂 -【不迷途的羔羊.二】2匹兜圈子的羊 [打印本頁]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7 10:54 PM     標題: 玩具堂 -【不迷途的羔羊.二】2匹兜圈子的羊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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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繼《涼宮春日的憂鬱》榮獲第15屆Sneaker大賞「大賞」作品!

★王道的內容+獨特的寫法,獲得評審一致讚賞!

★推出廣播劇CD&漫畫化,由「竹達彩奈」(《我的妹妹哪有這麼可愛》高坂桐乃的聲優)擔綱配音!

★當羔羊會行動派小書記遇上機智毒舌的傲蕩女,校園推理懸疑劇場正式開鑼!

在本集中會長開始宣傳募集諮詢,「不迷途的羔羊諮詢會」將腦筋動到這個夏天的活動上。

此時出現了「同班同學跟我絕交了!」這樣的諮詢。

諮詢本身不算少見,可是「成田真」也就是成田真一郎反應怪異。

而且平常積極行動解決諮詢的他,居然不去借用隔壁房間仙波的智慧了!

「成田同學一點用都沒有。」

聽到佐佐原的指控,仙波會怎麼反應呢——!

【作者介紹】:

  玩具堂

  10月20日出生,千葉縣人。

  以「成田真~或說學園拼圖」拿下第15屆Sneaker大賞的「大賞」。

  本書是由該作更改書名後出版的作品。

【原日文書名】:子ひつじは迷わない 02

【原日文所屬文庫】:角川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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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7 11:07 PM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11-7 11:45 PM 編輯

序章

書歸正傳。

各位知道“不迷途的羔羊會(以下一律簡稱‘小羊會’)”嗎?

不不不,這可不是個可疑的組織。雖然說到“怪”倒是有幾分怪,但絶對談不上可疑。因為我也是其中一員,如果可疑的話我就很麻煩了。

說到底,這不過是愛管閒事的學生會長一時興起而創立的出於興趣的服務組織。活動內容主要是接待同學們帶來的各種諮詢。每週三在社團活動樓的會議室舉辦諮詢會。雖然大致上事先是要做個申請的,但即便沒有預約突然闖進來也是能夠接待的。即便是預約,也不過是和學生會中的任意一位打個招呼,或是把寫有名字的紙條投進平時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意見箱裡,諸如此類非常馬虎方式而已。

果然有些可疑,但因此而風評甚高的事實讓我不太明白這世上——倒不如說是我那敬愛的學校——到底是怎麼想的。

說到不太明白——

仙波明希。

同級生,學號10號,座位在不近不遠的斜前方——用將棋的棋子來比喻就在桂馬一步就能踩到的位置。從我的座位上能看到她的後背,有時能看到她的側臉。亂糟糟的頭髮和深埋入其中的毫無裝飾的眼鏡,個子不高,勉強算不上是病態的消瘦曲線。從來看不到她整齊著裝的樣子,總是把衣服穿的很懶散,這與其說是時尚倒不如說似乎是單純的討厭千篇一律的無聊罷了。

至少在班上沒有一個像樣的朋友,總是一個人呆著。雖然在教室裡總是睡不醒的狀態,但是在麻煩的老師的課上卻是一副認真的樣子在聽講。休息時間難覓蹤影這一點絶對可以說得上是異質,但似乎大體上只不過是個懶散而不善交際的女生而已。

看來是這樣。即使不在教室裡,仙波的麻煩之處也一定存在於某個教室看不見的地方。

一下課,她就窩到社團活動樓的資料室裡沒完沒了的看書。她看的總不是自己的書,而淨是些從圖書室或是文藝部活動室帶出來的東西。看那副架勢也許是要在畢業之前把學校裡的書讀個遍。

因為仙波是文藝部部員——雖然是所謂的幽靈部員——所以在資料室沒有特別的使用限制,因此這樣做並沒有什麼其他違法之處。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仙波窩在那裡——其實事實上仙波有一半是“生活”在那裡。本來就是個沒有什麼人接近的房間嘛。

仙波這樣做既沒離開學校,又悄無聲息地把和他人的接觸消減到了極致。這是仙波求之不得的。所以,本來我應當是和仙波沒什麼正式的交談而結束高中生活的。

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理由很簡單:

因為仙波的據點——社團活動樓資料室在舉辦小羊會的第三會議室的隔壁。

小羊會和仙波明希比鄰而居,一旦發生聯繫會怎樣呢?

下面的文字就是我或是佐佐原三月——學生會及小羊會的書記——所記錄的這樣的事情。其內容從認真的諮詢到無聊的嘮叨,形形色色。但本會的座右銘是全力接待任何諮詢,所以就沒辦法了。

“來即是客,為您解憂——小羊會”

在這個門前立著這個只有十一個字的看板的會議室中,今天也在進行著諮詢。而且也是迄今為止最為奇妙的一件。

各位,你們都會語文考試吧?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7 11:14 PM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11-7 11:32 PM 編輯

第一話. VS輝夜姬考試

Part-A:“今日的諮詢”(摘自小羊會議事錄)

諮詢人:赤谷紀之#1(2年D班)

喂,喂……這樣被人圍著,即便裡面沒有長輩,我也是挺有壓力的呀。

啊,不,對不起。難得各位聽我講話。實在是不好意思啊,都是些私事,一些很隱私的內容,不過還是想和各位談談。我想各位一聽大概就明白了,但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1總覺得二年級的赤谷是個行為舉止有些沉不住氣的男生,怎麼說呢,就像只小狗。彷彿是那種前一刻還躁動不安,但一下子就能安靜下來的小動物似的。明明頭髮稍稍染過色,但怎麼說呢,看上去比那些優等生還要健康。可以說就是這樣的正面角色。(到後來,佐佐原竟然說“和成田君有點像啊,氣質上”。到底哪像啊?)

其實現在,我,戀愛了。

——雖然這麼說,但眼下的情況只是我單相思而已。

對方是去年開始同班的羽賀彌生。我想小羊會的各位大多是二年級的,所以有人知道。留著整潔的齊肩直髮的女孩。如果問漂不漂亮的話,倒是正和我的喜好。雖然朋友不情願地勸我說,她的樣子看上去有些陰鬱。

……嘛,他說的也不是全都不能理解。的確,她平時是個很老實的女孩。倒不如說成,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即使同在一個教室裡也能好幾天也聽不見她發出一聲的那種。在班上也不是沒有朋友,但感覺她從頭到尾始終在作一個聽眾,隨聲附和以外的事情似乎特少。

但是,她絶不是本性就很陰鬱的。

畢竟她……因為她是那個文藝部的成員。

你們知道吧?乍看之下十分普通的看板背後,囤積著大量怪人的那個社團#1。

#1 大概我比普通學生更清楚吧,知道的更多吧。特別是從女部長大人和某個幽靈部員那裡受到了更多的衝擊。

羽賀也是此道中人。

其實我從去年開始就很在意了。怎麼說呢……首先說髮型吧。

就像剛才說的,雖說不是莫西干或爆炸頭之類的,但說起來……對,就像市松人偶般整齊地剪齊髮梢的黑髮。雖說有些可疑,但在走廊上看到也不會那麼在意的。

但是,整整一年都一成不變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我敢斷言,雖然我每天都在看,但羽賀的髮型從去年四月到今年四月完全沒變。完全沒變。劉海整齊的留到眉梢,後發蓋滿頸背,而不蓋上耳朵這一點彷彿是一種原則。體育課時為了不養成不良習慣般的鄭重的束成一束,解開時只把手伸進去梳一下就能還原,那樣子有點像魔術。

……雖說羽賀有些陰鬱,但大概不過是那種質樸的固執性格滲透到氣質當中罷了。但是我,我就是被她這一點吸引住了。我欲罷不能了。我想即使沒人注意到也好,徒勞無功也好,默默的實現自我的夢想,那才是偉大的。#1太棒了,乾爽的黑髮#2(吐槽:注意,不是黑長直)。

#1 意外的鼓舌如簧。赤谷本人絶對是接受不了這種主張或矜持的。可以理解他追求自己所沒有的東西的那種心情。

#2 不過是某種拜物而已。我偷眼看了看鄰座——果然完美的黑長直擁有者佐佐原依舊無表情中,真讓人掃興。

……啊,呀,不!不對!我不是想說這些的……相信我,剛才說的不是關鍵,黑髮什麼的只是個次要因素,就像是生魚片的配菜。

我喜歡上羽賀可不是因為那種外在的原因哦。

……看,看你們的眼神彷彿誰都不相信我。啊,我快哭了……嗯,不行嗎?

那……那我就接著說吧。

我開始真心喜歡她是在一年級的期末,春季的結業式前後。——對,雖然從一入學就很在意她的頭髮,但這不等於愛上她。你們明白吧,雖有這層原因,但我絶不是黑髮控什麼的#1。

#1 大家都無語了。

……嗯,好了。

我,我喜歡上她的理由是……是期末考試。

我這麼說……看來你們果然是不懂吧。那我就從頭開始說吧。

其實挺丟人的,我,我春季期末的現代文考試掛了。37分#1 ……太可惜了。之後,教現代文的班主任仁志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跟我講補考的事情。當時老師的臉挺那啥的。……掛掉現代文的人,全年級只有我啊。不不不,我可不是個傻瓜,剛過40分的人大有人在。我,我只是運氣太差了。

#1 我校的及格線一律是40分。這是與嚴苛的出題老師相匹配的評分基準。

但是我也太差了。我為了春假有點零花錢準備打工,補考那天正好和打工招工的日子撞上了……而且,如果推掉那裡的話就給對方添了大麻煩了。

話雖如此,但考砸了還是要怪我沒好好學習。總不能為了零花錢留級吧,正當我打算辭掉打工的地方的時候,遇到了經過的羽賀。

她那天值日,正好把記錄和某個捲子送到老師那裡。她好像是瞄了一眼放在老師辦公桌上的我的捲子。當然,她應該是聽到老師和我談論補考的事了。

此時,羽賀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道題,我想選ア也對吧”。

她的手指——很白很漂亮的手指——指向我的考卷答案紙最後的選擇題答題框,那裡寫著黑色的ア和紅色的×。

老師彷彿一下子嚇住了,與其說是被那句話的內容,還不說是被羽賀積極的談話架勢。老師呆愣了半天,回了一句“不會的吧”。

但羽賀毫不退讓的繼續說道:“不。這裡選エ當然是正確的。但是,問題寫的是‘寫入正確內容的序號’。雖說エ是最妥貼的選項,但ア的內容即使有些消極也是和原文相符的。”

那時,羽賀的臉頰上透出淡淡的紅色,額頭上也冒出了汗。我想她在死撐。在我看來,那明顯是不習慣向他人表達自我的意見而緊張的發抖。

可是,那樣子太帥了。倒不如說,在那種狀態下還拚命發言的態度讓人感動至極。我想,她那麼努力大概不是為了我。那雖然是不可能的,但我想,萬一是羽賀可憐我才和老師辯駁的話,那我就應該感謝她,而不該有其他胡思亂想。

羽賀應該只是指出試題中不切準的地方而已。我和老師的對話不過是個契機罷了。她是個能對那些細小的地方——但也是文藝部的專屬領域——較真的人。

老師和羽賀的對話持續了幾分鐘。情況雖有些離奇,但看上去老師倒是挺高興的。大概是在現在的高中,能和學生討論自己的授課內容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少了吧。

對話結束時,老師的心情似乎很好,竟然特例的把那道題的分數賞給了我。

價值3分。

……嗯……嘛,那個……

你們懂了吧?

於是,我就真的開始在意羽賀了。二年級開始也同班時,說句庸俗的話,我感覺到了春天。

開始時用道謝這樣的理由和她搭話,但她總是馬上說“別太在意”啦“都說了別放心上”啦之類的話,就不再交談了。被朋友用好奇的眼光看也真夠丟人的。我想,的確有些麻煩。

即使一次也好,真想博得她的歡心。

我試著說:“但是仁志老師應該也挺喪氣的吧。正確答案竟然有兩個。”在我看來,那時向老師發難的羽賀既緊張又興奮,我想我這麼說她會高興吧。

但她卻一臉不高興地開始說教了:“赤谷啊,其實小說的讀解問題是很難出的。據說即便是原文作者,在回答名牌大學的入學考試中以自己的文章為原文的問題時,也會錯誤百出。儘管如此,只提問確鑿的內容條目或是使用舊題的確可以迴避風險。但是,老師卻敢於出和課程內容相吻合的新題。當班主任本身就很忙了,你竟然非難為我們操勞到此的老師……我實在不敢苟同。”

但我還是挺開心的。(吐槽:犯傻的男生都是M。)因為第一次聽到羽賀說那麼長的話。話題選的沒錯,因為是那種即便不在意我,也能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話題。

掌握了竅門後,我就開始積極的和羽賀搭話,努力的把搭話變成雜談的水平。

基本上,羽賀算是個惜言如金的人,但如果我問她“哪裡哪裡不會”、“這是什麼意思”之類的話,她一定會回答我。如果當時不知道的話,也會查好了告訴我。

我不是說她的壞話,但那絶不是什麼親切,因為她有指導他人的癖好。(吐槽:看,M男在暗示他找到S了。)我也感覺到了,每次蒙她釋講之後,滿足感和羞恥感就會不自然的匯和在我的臉上。此後,每當我前後矛盾地說像剛才那樣有關考試問題的話時,總是會被她訓斥。

不知何時起,無口的羽賀有了這樣的口頭禪:“真是笨啊,赤谷。”

像這樣一邊被教導著,一邊被訓斥著而和她有了些許親近的我以參觀的名義打擾了文藝部活動室——當然一半是出於好奇——如風傳所言,文藝部囤積了大批奇怪的傢伙,但整體上是個氣氛良好的集體。像A班的和辻,現在已經我是遊戲上的朋友了。特別是部長東原明明那麼漂亮,卻毫不裝腔作勢,像部長的稱號一樣,對我也很親切,而且很快發覺我喜歡上羽賀了,對我進行了諮詢。

但是……從那裡開始,話題變得奇怪了#1。

#1 大家一起吐槽:

“哪有不變怪的道理!”

“你真是傻透了!”

“喂,那不是諮詢,那是把你當成玩具!”

“你傻啊!”

全日本最適合手持大扇子的文藝部女部長東原史繪大人。以前曾以“討伐怪獸”一事拜訪我會來著……某種意義上其本人才是怪獸。

我,我真不知道啊。竟然是個大魔頭。明明羽賀很尊敬她,人也很漂亮#1 ,頭髮也很漂亮的嘛#2 !

總,總之有一天突然……

我像往常一樣來文藝部活動室玩時,部長——那人有分戴普通眼鏡和隱形眼鏡的區別,那天是普通眼鏡——向我和羽賀招手說道:“喂,羽賀醬,其實赤谷君很喜歡你,也可以說成想要、love you,和他交往試試看吧。”

……這個人,問什麼能一邊用部長席專有的遊戲機看著龍貓的DVD,一邊說出這樣的話。在視線的盡頭,和辻滿臉憐憫的合掌致意。

我和羽賀不由得相互對視了一下,而後臉都變得通紅,接著又都把抗議的目光投向部長。而部長卻毫不在意般從懷中抽出扇子“啪”的拍向我們。少有的認真表情,鏡片後面的瞳孔裡流露出足以浪費的強大感。

“其實我最喜歡的是天空之城。”

“你到底在說什麼?”

不經意間用平常的口氣 吐槽了——羽賀紅著臉“噗”的吐出一口氣,這正合我的口味——但部長卻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回到了主題:“兩個都是難下結論的傢伙啊。羽賀醬也不可能沒注意到他的心意吧。甩了他還是接受他,要麼甩了他,要不甩了他,不行就甩了他,利索點是為大家好啊。記住,青春短暫,切勿浪費哦。”

她說的倒是在理,但為什麼其中對我不利的選項竟然有四個#3 ?

#1 我很在意出落得那麼漂亮的部長為什麼變成了那樣的怪人。

#2 不用說,毫無關係。

#3 不用說,是被討厭了吧。

我把猶如用不安和期待所調和成的雞尾酒般的目光投向羽賀。

她小聲嘟囔道:“我大概……不能接受……是的。”

“哇,這就是被甩了吧……”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部長卻臉色一變,“吱吱”的壞笑起來。

“哈……大概,果然……是來這個啊。羽賀醬看上去挺猶豫的嘛。人們常說‘猶豫就買下來好了’,但用在男女之間就太混帳了,當然‘猶豫就扔掉’也不行。”

於是,善於照顧人且又是個享樂主義者的部長提出了一個建議:

“用一場考試來決定一切,意下如何?”

“考試?”

我和羽賀齊聲回應。部長一邊把扇子抽的“啪啪”響,一邊點頭說道:“是。聽好了。事實上,你們的初次相識不是和語文考試有關嗎?而且這裡是如假包換的文藝部。你們寫吧,用寫的來對決吧,就是這麼一回事。

羽賀醬出題,赤谷君作答。

合格的話就交往,不行的話就拉倒。

——這怎麼樣啊?”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提案,讓我看向了羽賀那裡。她不可能答應這種亂來的事的。但是——她果然是怪人團體文藝部的一員。

她的確是猶豫了好一陣,最後深深的點了下頭。

“明白了,我出題。

……赤谷君,那個……可以嗎?”

她的眼中已經沒有迷茫,望著遠方燃燒起熊熊的鬥志。

——那成了我的最愛,她的眼睛。那麼我的答案也確定了。

“OK,我接受。”

部長發出“哇”的一聲無責任的慶賀之聲,然後打開了扇子,她露出了最快樂的笑容。

三天後,羽賀按約定把考試問題出好了。

在文藝部活動室交給了我,見證人是部長。

考試問題似乎是用電腦完成的3頁A4紙的力作。我深深地感慨這是羽賀絞盡腦汁為我做的啊。

“我這輩子都會認真保存的。”

“……做完了就扔了吧。”

我感人的表白被羽賀清爽的帶過了。但這的確有些害羞。她笨拙的“啊哈”的咳了一聲,開始說明考試的條件。

“有幾個條件的。

首先,提交期限是一週。你可以仔細思考一下,因為赤谷是個傻瓜。

其次,為解題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看什麼資料都好,問誰都可以。

最後,這些問題必須全部做對。錯一道就出局,這絶對是聽天由命。”

我驚呆了,而且也很高興。最後的條件是有些恐怖,但因為期限有一週,參考書也隨便用,所以無論多難的問題也能解開吧。難道事實上就是說OK了嗎?這代表了YES枕頭 嗎?

……但是,這份喜悅只堅持到了看到題目為止。

題目是現代文讀解,量不是很大——應該說內容本身很簡略,答題形式大體上是選擇題,運氣好的話,蒙也能蒙對。嘛,既然有全部做對之外一律出局這個制約條件在,就不能全靠蒙了。

……但是,儘管如此,題目還是不太懂。

其實,看一下的話還是知道說的是什麼,但——#1

#1 赤谷在說到這的同時,考卷也輪轉到了我跟前。像複印的東西一樣,印刷字跡模糊不堪,散發出一股像學校的自製考卷一樣的味道。

我鄰座的佐佐原把肩靠了過來,試著閲讀試題——

請將問題讀到最後,在答題框中寫入答案

我第一次感觸哥哥的本性(1)是在和弟弟倉舒有關的那件事當中。

倉舒是我和哥哥的同父異母弟,是個絶世的美男子。即使在我看來他也是美的無與倫比。我想,那不只是容貌的天生麗質,更是秘藏於內心的智慧與慈悲之心流露在外而顯現出的光輝。

父親大人也善於捕捉到這種光輝。正因如此,他才能將如漫天繁星般的人才聚於麾下,成就一世之大業。正因為父親如此,故而在兄弟之中最疼愛倉舒。

當然,兄長也是個智謀深遠、見識廣博、文采卓著的英豪人物。不但明瞭政事,更能隨父親大人親躬戎馬,深曉將兵之道。他真有明君之氣度,且為嫡子,可謂天命所歸。但倉舒的才華與魅力是與此完全不同的。

某時,因討伐吳之孫氏而得巨像一頭。眾人因此珍獸而欣喜不已。大概因為巨像有著和它的巨體相匹配的豪邁氣勢吧,它完全不顧我們的喧嘩聲,悠閒的揮動起尾巴。總是嗜好奇珍異寶的父親大悅,說“莫非有周亞夫之風骨”,引得近臣們大笑不止。
年幼的倉舒也來參觀此物,他天真無邪的笑了起來。他不顧周圍人的勸止,臨近像身旁,觀察它的全身,每當大象舉起長鼻他就“哈哈哈”的高興不止。我只是離著很遠的在眺望,心就被這宛如嘲笑中原常識般的巨獸所征服。獨自一人滿腹沉著的哥哥也向旁邊的人打聽起像的來歷。

其間,父親問我兄弟等人,“那像有多重?”一同思考的眾人誰也沒答上來。像我這樣的人只能搔首,而不知答案。此中最先站出來的是哥哥。哥哥笑著表示大家想的都太難了,“多麼大的東西其重量都是不變的。只要做出和這像相稱的秤來就好了。”我茅塞頓開,父親也說“有理。”但之後又問大家“還有嗎?”哥哥看上去心平氣和的,但站在旁邊的我看到他的面龐之後,不由得心中一顫。

倉舒說:“先把像弄到船裡。然後在當時所沉下的地方作上標記,然後把能沉到相同位置的石頭裝入船裡,再測量石頭的重量。這樣就知道像的重量了。”父親拍手大喜,遂令施行。

因此,能秤像的秤至今也沒做出來。

(精選自上年度文藝部文集用原稿《兄弟》)

(問一)以下選項中只有一個是錯誤的。將其序號寫入答題框

イ“哥哥”對自己有絶對的自信,完全不把弟弟們放在眼裡。

ロ“我”與“哥哥”將為父親的繼承人之位長期爭鬥。

ハ與實行嚴刑峻法的父親相對,倉舒為了救犯了些過失的倉庫職員而使用心機,父親笑著賞賜了他的好心腸。

ニ自視甚高的“哥哥”,對比自己更有詩文才華的“我”恐懼而疏遠。( )

(問二)以下選項中有一個是正確的,將其序號寫入答題框

イ“我”也好“哥哥”也好都把文學作為國家的大業。

ロ倉舒專門對長輩小心謹慎。

ハ我絲毫沒有政治的野心。

ニ“我”理解“哥哥”不安的自尊,因此更憎恨“哥哥”。( )

(問三)請在答案框內寫入可以替換下劃線(1)處最合適的五個文字。

( )( )( )( )( )

(問四)以下選項中只有一個是正確的,將其序號寫入答題框

イ倉舒雖然天生麗質,但性格卻是心胸狹窄。

ロ“我”認為“哥哥”沒有成為父親繼承人的資格。

ハ“哥哥”體會到自己身上沒有倉舒那種人性的慈善,感到很自卑。

ニ只有倉舒想到了秤像的正確方法。( )

(問五)從以下選項中選擇兩個正確的,將其序號寫入答題框

イ“哥哥”與父親不同,對士兵賞罰分明。

ロ不受父親寵愛的“哥哥”自認為是個錯誤的人,所以有時甚至會對親近的人出手狠辣。

ハ雖然“我”被稱為詩聖,但卻常常在想捨棄名聲,掌握國家的軍事與政治。

ニ“哥哥”與“我”始終關係良好。( )( )

(問六)在文章中,作者最想表達的是什麼,將其序號寫入答題框

イ父親真正愛的是像倉舒一樣的孩子。

ロ哥哥對弟弟的愛與恨是千古不變的。

ハ感到自己比他人欠缺人性的“哥哥”才最像個真正的人。

ニ亂長幼之序,則大位危矣。

ホ就如把握大象的全貌般,要把握“文章”這一概念是十分困難的,我們所能認識的只是冰山的一角。( )

……大家都傳閲過了嗎?我也明白這東西難在哪裡了。

解題所依據的內容根本就沒寫在文章裡。反覆讀了幾次,認真思考了好久,但還是答不上來。至少,羽賀所要求的全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總之,像在考試中掛了的我的這點水平,答不上來是當然的。總之,還是問問更可靠的人才好。

我很為難,所以問了部長。既然都說了問誰都行,所以問文藝部的人也行的。

……不,不是說我是一個不吸取教訓的人,但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個聰明人,而且我也沒膽量問老師。

部長快速的讀過問題之後,沒說她會不會,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但我還是能看出來她想了一些問題之外的東西。

然後她擺出了一副突然想到與此完全無關的快樂似的臉。

“啊……是啊。把它拿到小羊會去如何。那些傢伙的話也許能處理得很好。”

……所以,才會這樣。

距離提交只剩兩天了……無論如何我想把它答出來。聽說這個諮詢會不是已經好幾次解決了像這次這樣的奇妙又棘手的事了麼。

——拜託了,請借給我智慧。#1

#1 這麼說著,赤谷就不顧羞恥、不顧形象的跪下了。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可不覺得這丟人。

Part-B:成田真一郎

剛把赤谷講的都錄入到筆記本電腦裡,房間裡的各位就嘁嘁喳喳地交換起意見來了。

第三會議室成為會議室已經有十幾年了,(聽說)本來是預備作為文科系社團活動室的。那也不是為了音樂系社團之類的大社團。而是為天聞部啦,落語研究會之類的剛剛過5人人數下限的大多數不常設社團而建造的。所以像今天這樣聚集上十幾個人的話,就明顯有點擠,但無論如何還是有空間架設、保存會議專用器械的。

用裝飾三合板釘成的簡易辦公桌在房間裡圍城了一個コ字,小羊會的各位各自隨意地坐在桌後的摺疊椅上。只有コ字裡面的赤谷坐的不是摺疊椅,而是表面貼著毛氈的古董味的洋椅。

這是會長最近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她好像說過“難得來個客人,就讓他坐這把特別的椅子吧。”順帶說一句,它的舒適程度和摺疊椅也是差別很大的。但這釀造了那樣一種氣氛——就是煩惱者所特有的孤獨。

就在此時——

“我懂了。”會計宮野前輩發出了可靠的聲音。

“啊,已經做出來了。”赤谷前輩向他投去飽含期待的目光。

“篩選過的文章裡沒有答案的話,篩選前的文章裡就一定有啦。所以,這不就有參考物了嗎?”

這很有說服力。按這個方法,那個特殊的規則也能迎刃而解了。

但是赤谷滿臉抱歉的搖著頭。

“對不起……我忘說了。

是因為上面寫著‘上年度文藝部文集用原稿’了吧。那篇文章是羽賀寫的,但因為沒趕上截稿,所以沒收到文集裡。所以,全文只保存在東原那裡……而且還沒寫完。而且篩選過後,原文也不剩什麼了。

我也拜託過東原給我看之前的東西了,但她卻說‘那和解題無關’。”

“你早說啊。”

宮野前輩一邊不高興地嘟囔著,一邊抱起了肩膀。的確,這也是很重要的情報,我也錄入電腦裡吧。

就在我敲著鍵盤的時候,大家又開始發表意見。雖說大家早已對考試駕輕就熟,但現在都是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但……那看來,果然是沒辦法啊。”

“是啊,雖然你來問我們,但本來就沒有判斷材料,沒辦法啊。”

“啊,隨後一個問六應該選ロ吧。”

“對啊,看內容應該是這樣。我覺得‘哥哥’的話應該是挺忌恨倉舒君的。”

“嗯……,但是必須全做對,但只對一道的話……”

“就是說,問三就不能歸納成五個字。”

……果然沒什麼進展。我也把原文讀了好幾遍,但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上來,所以我感覺這不是找什麼原文來作參考這麼回事……

就在大家認真思考的時候,宮野前輩又發言了。

“那個……難不成這是輝夜姬考試模式……”

“輝夜姬考試?”

回話的是會長。想想看,今天她沒怎麼發言。她平時裝出一副優等生的模樣,當然成績也不錯,但考試前卻總是抱怨考試太難了……果然有不想讓人觸及的地方。

先不管會長怎樣,宮野前輩滿臉過意不去地接著說:“是。輝夜姬啊,被很多的色男求婚,但因為早晚要回到月亮上去,就不得不推辭掉。所以就故意出解不開的難題,拒絶求婚。這次不會也是這樣吧。”

但意外的是,赤谷卻平靜的說道:“不,不是這樣。”

“我理解你不想承認這一點,但……”

“不是這樣的。我也擔心過羽賀不喜歡我。但這對文藝部員羽賀而言可是場真正的對決。她在‘寫作’這件事上是不會弄虛作假的。”

看著赤谷直視的目光,宮野前輩苦笑著辯解說:“這麼說是沒錯啦……”

另一方面,我卻被赤谷話中的某個部分吸引住了。在“寫作”上一絲不苟……對,僅從赤谷的話來判斷羽賀應該不會在題目上弄虛作假的。因為她對細節之處執著得有些神經質,所以不會把題出錯的……不,不對,是之前的某個地方。“寫作……”

“你怎麼看?”

就在我還在整理思路的時候,從鄰座傳來了聲音。

已經完全聽慣了,那淺顯易懂的鄭重語中摻雜了幾分猶豫的聲音——在目光聚攏之前,就能在腦子裡想像出那張缺乏表情的端正的臉。果然,目光所向之處是張表情與想像毫無差異的臉。

——佐佐原三月。與我同為一年級生,同為學生會書記的女生。

首先讓人注意到的是那豹花的種子 般——多麼符合這一古典表現方式的黑長直馬尾。她細長的眼睛中常常洋溢舒緩的光芒,給人以穩重又不冷淡的印象。(吐槽:男豬文采這麼好,快去加入文藝部啊,否則佐佐原就危險了。)其實是個很漂亮女生,也許只是太過無表情,而少了不少魅力。

“今天這件事有些麻煩。”

其實佐佐原也是一樣的。本來是為了幫助不習慣打字的佐佐原,我才坐在她的旁邊的。現在她已經完全熟悉錄入,我們就沒有理由比鄰而坐了。但是,像開這樣的諮詢會的時候,我和她絶對是會坐在一起的。

順帶說一句佐佐原對誰都會是用鄭重語的,聽說這是小時候和大人打交道太多了才養成的毛病。……據小道消息說,在家裡時,佐佐原的媽媽也用這種方式和佐佐原對話。

總之,想像一下年長的佐佐原和年幼的佐佐原在看電視的時候相互討論時事的樣子……我彷彿感覺到了。

“怎麼樣啊。

如果這和宮野前輩說的一樣,是拒絶的偽裝的話,那也太麻煩了。即便討厭當面拒絶的話,也應該想個萬全之策。而且,如果赤谷的意見不只是某種固執的話,那就是羽賀故意把題目出錯了。”

佐佐原低頭盯著考卷,慢慢地搖著頭,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雖然她端莊的容顏和鄭重的用詞平時給人一副大人的感覺,但不經意之間也會流露出幼稚的一面。我想這挺不錯的。

於是我盯著那挺不錯的側臉問道:“佐佐原怎麼看?”

“……輝夜姬。”佐佐原盯著題目,寂寞地說。

“嗯?”

“我總是想,小時候所有講輝夜姬的故事給我聽的人,都像剛才的宮野前輩那樣說,姬為了不接受求婚,故意出絶對解不開的題目刁難求婚者,讓他們離開。但是,姬讓他們取來的寶物當中,也有她自己認為真實存在的東西。那樣的話,也就不是絶對辦不到的了。

所以——”

她抬起頭,直視向我。比平時多了幾分氣勢。

“所以輝夜姬一定是在想,如果出現憑藉勇氣與智慧超越接近不可能的困難的人的話……是不是……就……試著……愛上他……”

她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吃驚的臉——說實話,我完全沒想到佐佐原會說這種……這種浪漫的話——說到最後時突然變得口齒不清,似乎是為剛才自己說的話害羞起來。

“……對不起,這和問題完全沒有關係。”

“啊,不……”

當然有關。我注意到了。倒不如說,佐佐原的話恰恰突出了問題的核心。

但佐佐原又低下了頭,又進入了平時的自虐模式。也許因為不管對她說什麼反應都是有些冷淡,所以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堅強。但她現在意外的有幾分懦弱。我想,多少明白了這些,就算和她親近些了。

“突然說出這些……果然我有些奇怪吧……”

“說道奇怪不奇怪,倒是有些奇怪……”

不經意間說出了真心話。佐佐原慢慢的落下肩膀。我慌忙又補了一句真心話:“那,那種奇怪其實挺好的。”

依舊低著頭的佐佐原猛地抽了一下肩膀……嗯,看來我沒能安慰成她。

當我望向耳朵有些微紅的佐佐原,問她怎麼回事時,不經意間第六感覺似乎感到了什麼。轉過臉去,發現會長早就站在那裡了。

“啊啦,不能欺負佐佐原哦。”

既是學生會長也是小羊會主宰的這個人,對我而言也是大我一歲的青梅竹馬。輕飄飄的柔軟長髮與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簾下垂的雙瞳,與此相稱的美麗容貌與毫不做作的悠然的講話方式。

與出眾的美女或是鋒芒畢露的秀才相比,這樣的角色不容易給人以壓力,更容易受人歡迎。所以從中學開始就人氣很高,最終在本學年開始時的競選中以較大優勢擊敗對手,當選學生會會長。因為從小兩家就住的很近,經常在一起玩的緣故,所以在我看來,她對我而言既是值得誇耀的也是令人發癢的存在。

但她那性格可以說是掛羊頭賣狗肉,總之是表裡差距很大那種。但因為學校裡很少有人知道會長的本性,所以在處理校內事情上的那些愚蠢十有八九要遷怒到我頭上。

“我可沒欺負她……只不過是討論一下這件事而已。”

一旦反抗就施加物理性制裁——這不能讓周圍人知道——這種事很多,儘管如此還是要進行最低限度的訂正。

“嗯……那Tama 君想到什麼好主意了嗎?”她一下子把臉貼到我的耳朵邊,感覺有些調皮地跟我說。

好近……臉也好氣息也好……如果我起了奇怪的反應就會讓她興奮起來,所以我只好把頭後仰躲開她。

順便說一句,“Tama君”這個詞現在是會長對專我用的簡稱。“Naruta Maichirou”的“tama”。其實在沒有人的地方她是不會這樣叫我的,所以這明顯是惹我生厭。……因為一旦被這麼叫,就會從別人那裡射來微熱的目光,所以希望她別這樣了。……現在佐佐原也滿臉慌張的樣子,兩眼放光地盯著這裡。

我混雜著幾分謊言,回答會長說:“現在開始……試著認真思考吧。”

正確的說是,現在開始讓我認真思考。

這一點能不能傳達到,說實話我無從判斷。總之,我沒有確認。

但是,會長不知是否出於偶然而作出如我所願的回應:“啊,是啊。那可需要時間思考啊。”

然後回到首席,用輕柔的聲音宣佈:“看來是陷入僵局了。換換心情,休息二十分鐘,然後給出結論。”

彷彿無視房間裡瞬間緩和的空氣般,我站了起來,朝會議室角落的房門——通向社團活動樓資料室的內門看去。

“那麼,去一趟吧。”佐佐原也抬起頭,輕輕點了點。

會議室的隔壁——社團活動樓資料室可以通過內門往來。

雖說是會議室,但結構上和第三會議室別無二致。無窗一側的牆壁被密佈的書架所佔據,管絃樂部的樂譜、太過厚實的文件夾、生鏽的地球儀、貼著“忘記的衣服,打開者殺無赦”的紙條的瓦楞板箱子、腳掉下來的繪圖人偶等胡亂的塞在其中。地板上也隨便的堆積著未裝訂成冊的文件、不值錢的林林總總。但只有在最不能照到太陽的書架上,原本的主人——普通的書籍被碼放得整整齊齊。

看過這份混亂就會明白,這個房間是為格納文化系社團經常出現的“暫時不要,但又不能扔”的東西而準備的房間。有種墓地的味道,但事實上也許是因為多是些無主墓地,所以來“掃墓”的人就很少 。並且,因為最近在叫囂削減經費、節約資源的緣故,所以本身就沒有什麼送到這裡來,幾乎就沒有什麼使用者……話雖如此,也不盡然。

在這個與人滿為患的會議室相比有幾分淒涼的房間裡,每天放學後都會出現居住人。今天她也在。趴臥在放置於房間正中央的閲覽、工作多用的書桌上,讀者文庫本。

好像從沒用梳子梳過的亂糟糟的頭髮,似乎是專挑最便宜鏡框的土氣眼鏡,還有鏡片後面那透出懶散的眼睛。消瘦的上體與辦公桌之間夾著碩大滾圓的蘑菇型的布偶。

她就是事件漩渦中的文藝部的幽靈部員,放學後準在——不是圖書室和社團活動室——這個被稱作校內空口袋的房間裡看書。

我舉起手,佐佐原急忙低下頭。

“喲,仙波。”

“你好。”

“…………”

仙波根本就沒鳥我們,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讀著手中封皮破爛的文庫本。本來,我們從內門進來後她也毫無反應。這是常有的事,她基本上不喜歡和別人接觸。不是內向也不是壞心眼,只不過因為她個想一直鶴立獨行下去的傢伙。

但在現實中她頂多是想想而已,無法做到完全無視訪客,特別是那些有求於她的人。

我們耐心地等了一下。不久,仙波就“啪”的把文庫本扔在桌上,緩慢的抬起身體,在摺疊椅上重新做好。她絶不是個無表情的人,但看向我們的目光卻是渾濁、木訥的。

“……有何貴幹?”

聲音大體上也不太客氣。只不過從主動開口和我們說話這一點來看,今天的心情也許挺不錯的。

“事情的過程都聽到了嗎?”

仙波頗有感慨的嘆了口氣,回答佐佐原的問題。

“想聽不到都難……”

——的確,在這個房間裡可以真切地聽到隔壁會議室裡的每一句話。就在現在,正好聽見赤谷一句輕薄的“那個留馬尾的女孩頭髮真好呀”,佐佐原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

我向她揮了揮手中的考卷,代替膽怯的佐佐原開了口。

“考試的事你都聽到了吧?”

“……切……”

這次不是用嘆氣,而是用咋舌回敬了我。這反應不是針對發言內容,只是針對我。到現在為止也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麼,但仙波明顯是討厭我的。我卻恰恰相反。

雖然感到臉上的肌肉在抽筋,但我也不得不作罷。赤谷戀愛的前途是否光明,和這個怠惰的女人的腦袋息息相關。

應該說某種意義上,如各位所見,仙波的腦袋好的超過十個我。

“拜託了啊……就算助人為樂。怎樣啊?”

“為什麼我非得助人為樂不可。”

總是愛說些不懂事的話的傢伙。因為她不僅是裝出一副愛暴露自己的缺點樣子,而且是用那樣一套政策,維持自我不被他人干涉的生活方式,所以很麻煩。

“那個……那我進貢便利店的藍莓優格可以嗎?”

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在你看來,我那麼容易就會上鈎啊,太讓人不快了。”

嗯……明明是挺好的東西的說。

……行不通嗎?訴諸善意也好,突出物慾也罷,總之是徒勞無功嗎?

反正講道理是講不通了,於是我就把考卷放到了仙波面前。

仙波反射性地看了我一眼。她看我這裡一動不動,於是就把目光落到了考捲上。

開始只是索然無味地看著,漸漸地目光中帶出了幾分認真勁兒。怎麼說呢……我感覺仙波的眼裡正在積聚智慧的壓力。她大概中途被問題吸引住了,開始認真思考了吧。

……一開始就這樣該多好。據我所知,仙波是最地道的文藝部員。她對閲讀和思考有著貪婪的慾望。對此,她毫無自製可言。這麼妙不可言的問題放在眼前,她不可能視若罔聞的。

感覺這純粹的等待時間就像經過了很久,其實連十分鐘大概也不到吧。仙波從考捲上抬起了頭,重新抱起了坐墊,片刻之後慢慢地開口了。如果沒有看慣她那張刻板的臉,大概就不會明白,雖說變化的程度很小,但總之,她已經得到滿足了。

“……怎麼樣,解開了嗎?”

和我同樣保持沉默的佐佐原開了口。很意外的,仙波清爽地點了點頭。

“嗯……這樣的話,就全都對了。”

嗯……?

我和佐佐原瞪大了眼對視了一下。

“真的嗎?明明題目這麼難?已經……”

“全都解開了嗎?”

“正因為是這樣的問題啊。除了最後的問六以外,全都用數字化思考方式答出來了。為了不產生像剛才對話裡的那種打分糾葛。”

不是我不相信仙波,只是短時間內太難以置信了。

“但是從問一開始就找不到解題材料……你是怎麼解開的?”

仙波對此表示認可。

“的確。如果從小說精選後的問一開始就卡住了,這就成了不可解問題,Hard problem。但實際並非如此。”

……第六感覺告訴我,仙波的一句話把問題全都解開了。但是我和在一旁歪著頭的佐佐原一樣,還是不太理解。

也許是看穿了這一點,仙波開始說明:“首先是考捲開頭的‘請將問題讀到最後,在答題框中寫入答案’這裡。這是說先把問題讀到最後,然後再開始解答吧。”

我和佐佐原一齊點了頭。那是理所當然的吧。

“那麼按照提示讀到最後開始解答。讀到最後就會明白,在回答問一之前有些問題是可以回答的。首先是問四——只有這道題可以從小說問題中解答。答案是ハ。”

“?但,原文可沒寫那些東西啊。”

“本來,就沒寫多少和‘哥哥’感情相關的東西。”

“是啊,但イ、ロ、ニ的確是錯的。”

的確,在一開始“我”就認為倉舒有大慈大悲的性格,“哥哥”有優秀的資質。而且,雖然“我”們的父親不太滿意,但是“哥哥”的確想出了秤像的方法。

“而且問四的問題是‘以下選項中只有一個是正確的,將其序號寫入答題框’——也就是說其他三個如果錯了,另一個就一定是對的。如果說這是‘選擇正確的’的話,那麼選擇‘不恰當’的選項就不能稱之為誤選(譯者:她是說那是‘錯選’)。”

……的確,用排除法回答麼。一般在考試中也會用得到的方法。這能接受。那其他問題也能這麼回答麼?大略的讀了一下——不行,其他的不能用排除法。

仙波在我們確認過後繼續說:“下一個能解開的問題是問一。答案是イ。”

…………?我正在這麼想著的時候,不經意間發出“啊”的一聲,這和佐佐原正好重上了。

是麼,是這麼一回事嗎?

“——對,既然問四的ハ:“‘哥哥’體會到自己身上沒有倉舒那種人性的慈善,感到很自卑。”是正確的表述,那麼“‘哥哥’完全不把弟弟們放在眼裡”這一條明顯是錯的,相反其他選項則對錯不置可否。由此,可以確定答案。

而且,如果可以確定這道題的答案的話——”

雖然我知道仙波不喜歡有人在她講話時插嘴,但我還是無法抑制自己加入思考的慾望,開了口:“イ以外的三個答案都是事實了嗎?”

這道題其實是說錯誤的只有一個。

“看來情報量增加了不少。那麼下一個是……”

佐佐原也加入了進來,重新讀題。雖然依舊缺乏表情,但她的聲音卻提高了。

“問五好像解開了。”

“嗯,這次基於問一的情報使用排除法。イ是說‘哥哥’對手下的態度不明,但‘與父親不同’這一點和問一的ハ表達的不同。ニ呢,因為有問一的ロ‘“哥哥”與“我”爭奪繼承人位置’這條情報,所以這也是錯的。”

剩下的ロ和ハ是對的。

來到這只剩一點了。即便沒有仙波,也能答得上來。

“下面……應該是問二可以了。イ和ハ呢,因為有‘我’雖然是個有名的詩人,但更關心軍事與政治這條,所以不對。”

“ロ呢,因為問一中有倉舒幫助倉庫職員這一條所以不對。這樣的話答案就是ニ了。這與問五的‘甚至會對親近的人出手狠辣’之間沒有矛盾。”

佐佐原一邊說,一邊向仙波那裡投去夾雜了少許複雜的視線,也許是對自己的答案還不太放心。

仙波好像沒注意到這一點,繼續看考卷。

“接下來可以解開問三。選文中對‘哥哥’的描寫甚少,找不到合適的五個字,但應該可以從問二的文中選取。從問一的ニ來看,問二文中的‘不安的自尊’是合適的。”

的確……就在問三跟前。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但,這麼說的話,這道題多少有些侵略性。

“但這個考試……的確很有欺騙性。”

“如果問公正與否,的確算得上公正。確實答案都是有據可循的。”

那麼看來,只有仙波這樣扭曲的傢伙才答得上來嘛——這樣的話我實在不敢說出口。

“答案全都寫在小說裡,這種想法雖然很樸實但不過是毫無根據的先驗論。因為問一和問二根本就是用現代日語寫就的,所以從‘文章’這一全局框架來看,小說部分和問題部分根本就是一體的。正確的說‘將問題讀到最後’這一提示其實是說讀到包括問題為止的全文。而且也沒有必須按照序號順序解題的要求。”

“但一般情況下不是按照問題順序答題的嗎?”

“那當然是金科玉律。但是文章的特性包括與連續性相對的可逆性,也包括敢於無視其的跳躍性。可以配合思考的過程,在前後頁之間自由跳躍獲取情報。可以有目錄、索引和註解這些概念。所以,也就沒有不能閲讀不按順序寫的文章。就是這麼回事。”

……她既然說到這個地步,我就無法反駁了。

實際上問題已經解開了。這只是證明了仙波所說的正確性吧。

而且,我也體會到了剛才赤谷的話中的違和感之所在。“她在‘寫作’這件事上可是不會弄虛作假的”……雖說“問題全文都是羽賀撰寫的”這個想法有些奇怪,但看來赤谷的感性認識還是很準確的。

“……那麼,還留了一問啊。”

“問六:在文章中,作者最想表達的是什麼,將其序號寫入答題框。”

在場的三人極其自然的齊聲說道:“““ホ”””。

那麼,問題就解開了。這種輕率的解題法很特別,但的確沒有別的解題方法……聽到答案之後的確感覺有些簡單,所以後悔得不得了。

…………

但我卻被什麼吸引住了。

是來這個房間之前佐佐原的話。

輝夜姬。

佐佐原說,輝夜姬的難題不是在驅趕求婚者,而是在挑選和自己相配的命運的旅伴(譯者:很想意譯成“足以託付終身的人”,但似乎直譯更加傳神)。這的確是少女的想法,仔細想來,真正的考試其實是指這個吧。

如果羽賀出這個考試的目的是判定自我理想的交際對象的話,只要答對就可以了吧?

但是這考試與運用比較數字化的思考模式就能解開這一點相悖,為什麼又非要執著於全部答對呢?明明即便知道解題方法,問三與問六也有答錯的可能。

想到這,我開始體會赤谷君所說的,被輸入電腦中的羽賀的言行——

……………………

望著已經回去讀書的仙波。想像著剛才她剛剛解出答案時的那副樣子。

…………嗯。

開動腦筋再想想也許更好。

Part-C:仙波明希

我聽到那件事情的結果,是第二周的事情了。

週一午休時,我像平常一樣在資料室一邊拿著三明治大快朵頤,一邊讀著附有翻譯(譯為現代文)的《竹取物語》時——也許是因為聽到佐佐原的解釋(面紅耳赤),不禁想讀一讀——出現了惱人的訪客。

“helloooooo,好久不見啦,仙波醬。”

伴隨著“啪鐺”一聲洪亮的全力拉開拉門的聲音,之前那件考試騷動事件的真兇文藝部女部長大人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這個人一心血來潮就會襲擊這個房間。既有只是來聊聊天的時候,也有來吩咐麻煩事的時候。

這個時間上估計是前者吧……總之,我很不擅於應付這個部長。即便不論我雖是文藝部的一員但幾乎沒露過臉這個內疚的地方,我還是對這個角色感到為難。

但也不能無視這個正在給人添麻煩的前輩。我放下三明治,對她點頭問好。

“您好……那個拜託了,您就別再那麼叫我了。”

雖然這是常有的事,但是我的抗議還是被無視了。

“哦,今天在讀圖書室的《竹取》啊。”

部長一邊注視著我讀的書,一邊採取了與純正日式美女相去甚遠的行動方式——用手揉我的肩膀。

那個……別那麼自然而然的貼上來啊。這會讓人起疑的。

我若無其事地拉開距離後,問她:“吶……今天有何貴幹。”

“嗯……我特來稟報。”

部長擺出一副稍顯落寞的臉——你還是別這樣了,真的——之後清爽的後退幾步,在我對面的位置上坐穩。

“稟報?”

“是。是來小羊會了吧,我是說赤谷君。我聽說了那時的場面,似乎是仙波醬把題解開了。”

這個人通過各種各樣的門路,知道了我一直被成田君和佐佐原糾纏著。……大概這次把事情推給小羊會,目的之一也是為了把我捲進來玩吧。

看來裝糊塗只是浪費時間而已,於是我略帶幾分嘆息地承認了。

“是……解開羽賀前輩問題的人的確是我。但是,那本身也沒起到什麼作用吧?”

……對,回想起來Narutama(譯者:從第一章開始,仙波就是這樣調侃成田真一郎的)那天對赤谷所說的話。那天他告訴赤谷已經解出答案來之後,卻又說不能把答案告訴他。

“我想考卷的答案與羽賀的考試的答案稍有些不同。”

聽了我的話,部長微笑著從懷中抽出來扇子。

“不不不,你告訴我們問題是有解答方法這件事是很有意義的。如果不那樣的話,赤谷君有可能貿然認為自己被甩了。”

我想,如果那樣的話,部長多少是會給圓場的。嘛,假設是沒有用的。

我多少有些在意了,聽她繼續講。

部長不發一言,“啪”的打開扇子,另一隻空著的手作出了V字的手勢。所謂美人這種傢伙,即便是做出了傻到家的動作也能畫入畫中啊。

……但是,是啊。進行的很順利啊。

“把這道題全部答對的方法其實很簡單。”

我腦內回想起了那天從隔壁房間傳來的成田君緊張的聲音。

“向羽賀請教答案不就好了嘛。”

……這答案太露骨了。但是,“無論解答的手段,可以請教任何人”這是羽賀前輩本人提出的條件。當然,如果羽賀前輩拒絶的話,這也就不會成立的。但是,因為不是違反規則的事情,也就沒有失去資格的危險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有一試的價值。

“羽賀醬又沒有拒絶的理由哇。”

部長宛如閲讀了我的思考,然後抓住時機開了口。

“因為她是那種喜歡教導別人、教育別人的那種類型啦。對她而言揭穿自己作的那種離合體式的問題,也許是最大的快樂吧。

但是,她又不是個不會察言觀色的傻孩子,當然也知道自己過剩的顯示欲和過強的性格也會招致他人的不快和揶揄的。所以,平時為了不讓自己太顯眼,總是擺出一副恭維別人的樣子。”

“其實,如果赤谷如果有小說中‘哥哥’式的那種強烈的自尊的話,即便是想到了這一點,也斷然不會去問羽賀的。”

在這層意義上,部長也是羽賀的眷屬。她滿臉高興地對我說出了真像:“嗯。所以那個考試真正考的就是這裡。

即使合理地作出解答,最終還是會由打分者來判斷是不是全對。所以給他考卷時就約定了必須全對。那樣的話他最終是會來詢問自己的。羽賀醬真正等的就是這個……這麼看來,羽賀醬多有少女情懷啊。

但是,她內心深處是個很壞的孩子喔。羽賀醬的理想是找一個比自己笨、不反感女生教自己、老實地聽自己話的——就是毫無遺憾地滿足自己教授慾望的男生。(吐槽:看!我暗示過她是S吧,甚至可以說是ドS。)

當然,羽賀醬也明白自己太過自我中心了。雖然明白,但卻改不了。看看她那全年一成不變的髮型,就明白她有多固執了。

所以,我想一旦有一個甘願承受這一切的男生的話,羽賀醬就會毫無內疚感地和他交往。”

部長“啪”的合上了扇子,等於宣佈此事勝利結束。

“這麼說的話。

還真有趣哦。羽賀醬對著來問自己答案的赤谷君,一邊說著‘真是沒辦法啊’,一邊活力十足到一塌糊塗地教他那個有些繁瑣的解題方法。而赤谷君就像平時的自己一樣表示佩服,稱讚出題的羽賀醬。

那副德行早就只能形容為郎有情妹有意了。”

……成田君之所以敢於不把答案告訴赤谷,就是這麼一回事嗎?那頂多是“用興奮的心情來當我的下酒菜”這麼一回事吧。

“當然考試全對。名正言順的結成戀人關係。”

……這樣啊……

說實話,我除了呆住以外沒有任何反應。一對在何等麻煩的過程中結成的畸形的情侶啊。除了書籍之外,已經心無旁鶩的我完全不能理解這件如此離奇的事情。

“……但,這也太少見了。我竟然在部員戀愛時插嘴。還以為自己也許是個笑著欣賞他人的憤怒的人。”

“嘛,羽賀醬本來就是對赤谷君有意的啦。雖說扭扭捏捏地玩著躲貓貓的遊戲也挺有意思的,但在有限的學生生活內,充分享受著戀愛生活不是更好嗎?”

三年級的部長的在校時間已經不到一年了。她心中似乎有很多剛入學不到一年的我所不能理解的感慨。

她也在學校裡談過戀愛吧,或者正在談也說不定。我不能從她那張悠然的看向窗外的側臉上讀出任何東西。本來我就無法想像她的戀愛觀是種什麼東西。

……理所當然的嘛!因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話雖如此……在男女問題上馬虎得不比我差的成田君為什麼這次看的這麼透徹呢?

但一不留神,心中想的就從嘴裡溜了出來:“但是……赤谷也不容易啊。”

“怎麼會,現在正打得火熱呢。”

“話雖如此,但和羽賀前輩這樣……性格比較強的人交往,應該是挺累的吧。”

“哦(升調)…………”

東原部長用細小的笑聲哼了一下。不知為何她向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為什麼啊?因為世上也有最愛看自己心愛的女孩帥帥的樣子的男生。”

“哈(升調)……”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含糊地回答道:“是那樣啊。”

部長沮喪地嘆了口氣,難得的露出了苦笑的神情。

然後不知為何望向膠帶座(譯者:問什麼部長會看這東西,請參考第一卷),碎碎唸到:

“可惜了 。”

終章1或是序章2.佐佐原三月

因此,這個和怪異考試相關聯的戀愛諮詢終於落下了帷幕。赤谷與羽賀出題與解題的每一天此後還會繼續下去,但我們小羊會的任務就到此為止了。

赤谷向幫助他和羽賀建立戀人關係(從結果來看)的成田君表示了感謝。他總是洋洋得意地對成田君說:“我是不能去了,但是我介紹你去我哥們兒 辦的聯誼吧。”之類的,但都被成田君回絶了。成田君沒說明理由。

我遲疑了三天後,問成田君為什麼回絶了。

這可是我壯著膽子問出來的,但他卻滿不在乎地說:“哎?啊,啊……我沒有去玩的錢啊。再說,最近在書和鞋子上有點花過了。”

我大失所望之餘,“啪哧”一拳打在成田君的胸口上。成田君如受到打擊般地說:“難不成我被佐佐原吐槽了。”……這是什麼意思啊?

說到錢——

各位都打過工嗎?我沒打過。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上次放學回家路過車站前的書店時,看見仙波站在那裡看書店的兼職應聘廣告。仙波和打工……我的腦袋實在無法把兩者連結在一起。

就在我猶豫是不是要搭個話的時候,仙波也發現了我,兩人對視了一下。

感覺這種時刻後發言的一方很失禮,於是我搶先問她:“找地方打工啊。”

成田君不在時,仙波總是很淡漠的,所以她只是簡單回了句:“沒那回事啊”,但又回答我:“家裡的事嘛……林林總總……”

完全無法想像,仙波的家庭情況好像很複雜。因為,總是蒙她照顧,所以可能的話我也想出分力……但對她的隱私,我到底涉入多深為好呢?

不僅是仙波的事,這方面的尺度——應該說是距離吧——我都不太懂的。至今為止,我在人際關係中一直是被動的一方。比如班上關係最好的小川,我和她中學時就是朋友了。當初上書法課時,她和我搭話說我寫的字很漂亮,之後每天都在教室見面,這樣一來二去就變親近了。所以說,現在我們的關係是小川的作品。

但是我感覺和仙波之間也這麼被動的話,我們的關係是不會變的比現在更好的。雖然我是個不和氣、乖僻、時不時還捉弄人的女生,但我還是想和誠實且溫柔的女孩交朋友的。

正在我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今天的客人是位特別嘉賓哦”,會長貌似很快樂的來了這麼一句。她把一個有著強烈違和感的諮詢人引進了第三會議室。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個穿著輕飄飄的服務生制服的女生剛一踏進來就如全力揮杆 般的低下頭——

“各,各位,今天就拜脫(托)了……”

她咬到(口吃)了。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8 12:03 AM


第二話. VS Goldberg

Part-A:“今日的諮詢”(摘自小羊會議事錄)

諮詢人:???

謝,謝謝,那我開始了……因為擔心以後有麻煩,名字我就不報了。我在距離這裡只有兩站地的學校念初中,今年14歲#1。

我是在這個學校的……宣傳冊?好像是叫這名字——上面知道這個諮詢會的#2。

之前我想和在這裡唸書的姐姐商量些事情,於是就在校門前徘徊了一下,正好被學生會長叫住了。她和我談了談。

胸罩……啊,不,總之那件事解決了,今天我是為了別的事而來打擾的。

?啊…你問我這身打扮#3?

#1 今天的諮詢人真夠古怪的。竟然是女初中生。話說回來,雖然還是滿臉幼稚,但與14歲的年齡不相稱的是她高挑的身材,就算她自稱是高中生也不會讓人覺得彆扭。真正讓人起疑的是她這身行頭。

#2 她從包裡——似乎是腋下夾著的那種學生包——取出了今年的學校導覽。該怎麼形容呢?是個把B5紙橫著才成一半尺寸的冊子。因為其中也有學生會提交的頁面,所以對在場的各位而言,這東西早就看慣了。(……雖然真的挺小的,但上面也有我的照片,挺讓人害羞的。)

這麼看來這上面也寫到小羊會了,寫在諸如“學生活動自主性”之類的報導上了吧。

#3 對,讓人在意的就是服裝。整體上來看是輕飄飄的、家庭餐廳的女服務生式的款式。因為是將功能性之美隱藏在大量花邊之中的款式,所以一旦將其混在我們的學生服裡就顯得太醒目了。

噗噗噗……可愛吧?是吧。

這是嬸嬸經營的咖啡店的制服。

也許在座的有人知道,從這裡出發的話就在車站對面,是家叫做“咖啡店瑠草園”的小店。磚砌式的外觀與復古式的裝潢相當漂亮,從大人到孩子都願意一時駐足。因為店在從車站要走上五六分鐘的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所以不怎麼見有學生客人來。

因為是現在在國外幫朋友料理生意的叔叔留給嬸嬸的店,所以留下了很多附近的常客,現在也很熱鬧。基本上是嬸嬸一個人就能照料得過來的店,但是白天和傍晚忙的幾個小時就要僱傭助手,所以有時我也要幫忙的。因為風評最好的是一天一換的午餐,所以在最忙的中午這個時段,我只能在六日來幫忙。

啊,我還是中學生的啦,這不是為了賺錢哦。嘛,有時也能得到零花錢,但更多的是嬸嬸的舊衣服啦、飾品什麼的實物支付。還差10分就能得到從小就想要的八音盒了。啊,所謂點數是我和嬸嬸之間約定的價錢。

……啊(升調)?啊(降調),這件衣服啊。

嬸嬸的手工很好,專門為我做的。所以這是我的專屬。其他的助手——附近的大媽和飛特族的姐姐——就沒有這麼可愛的衣服啦。

嬸嬸也是正值妙齡、少女情懷,所以幹勁十足的。看,做的很不錯吧#1。

#1 滿臉自豪地擺弄著輕飄飄的衣服的女服務生已經完全陷入幼稚的說話方式中了。這才是本來的她吧。雖說是被中學生這樣毫不客氣的講著,但從會長開始沒有一個人心情會不好吧。這個諮詢人意外的是個與緊張的講述故事相比,更適合放開來聊天的人。

那,那個,要問我為什麼穿成這樣來這裡的話,因為這是喬裝。

如果是簡單地穿著中學制服進來的話會被當做闖入者的,但如果穿得這麼輕佻的話反而會被在校生當做是cosplay吧#1。

#1 除了會長和我之外,所有人都同時說:“不會的。”

唯一沒發言的會長,不知為何捂著嘴稍稍動了一下。好像是“噗”的吐出了一口氣。

啊!啊呀……?

不,不可能吧……因為之前來幫忙時會長說,下次再穿著這身來時,別害羞直接進來就好了……是,是吧會長?你說過吧#1。

#1 會長一瞬間收回了失笑的神態,帶著一如往常的微笑著說道:“沒關係,很可愛哦。”

女服務生用手摸著後腦海,不好意思的說:“嗯?是嗎?……哎嘿嘿。”。她好像沒注意到會長沒回答她。該怎麼說呢?……好像是個很天真的人。

哎嘿嘿……說我很可愛,可愛的話就沒辦法了#1。

那……還是快點進入主題吧。

今天我想諮詢的是在我穿著這身衣服工作的店——瑠草園發生的事情。

——一言以蔽之,就是做蛋包飯出現了屍體了#2。驚悚來到了樸素和平的小鎮的咖啡店。

#1 雖然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因為她變得太可憐了,所以這次誰都沒有吐槽。

#2 說道衝擊性倒是夠有衝擊性的。因為太突然了,房間裡都愣住了——屍體?為什麼是屍體啊?——只有事前好像聽過什麼的會長饒有興緻地合攏雙手,祈禱道:“嘛,真可怕。”

嗯嗯。只說這些,大概大家是不明白怎麼回事的。

……從哪裡開始說好呢?……

瑠草園的正門在住宅街舊路的沿線上,內門和通向二樓嬸嬸的自宅的樓梯面向著胡同。雖說是胡同,但也有兩米多寬,小麵包車的話勉強能穿過去的程度。對面是個用漆白的木板圍起來的院落,圍欄上面有個帶鑰匙的小門。

雖然不太清楚,但好像因為十年前流行空巢,所以圍欄築的很高,不習慣的話還很有壓迫感。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之後,這裡成了巡警的巡迴路線,偷盜事件也變沒了,好像現在圍欄的鑰匙也總是打開的。

那個啊……那條路上啊,有屍體的。

……啊,不,雖說是屍體,但都是鳥啊、蟲子什麼的。那場面感覺不打馬賽克就播不出去的樣子。

最早發現的人是嬸嬸。兩個多月前,為了採購營業用的商品——所以很早的哦——從現在住的二樓下到小胡同裡的時候,發現有鴿子的屍體擺在那裡。

傷口的情況很慘不忍睹,估計是撞上玻璃或是和貓打架而死的,當時請保健所的人來處理了。普通家庭的話自己打掃也行吧,但是飲食店就不行了。安全起見,好像連消毒都做了。

嘛,如果只是那樣的話,就會理所當然的認為是胡同裡的動物之間抓弄起來造成的#1。

但是啊,這樣的事可不止一次——對,是連續殺獸事件。

#1 此時,我聽見鄰座的成田君“嗯?”的小聲哼了一聲。我也感到一種頭髮被蜘蛛網纏住般的違和感。怎麼說呢?這就叫既視感……的吧?但是,不管怎麼想也沒有頭緒。不知道成田君認不認識她,反正我是今天第一次見到這個女服務生的。

話雖如此,但之後的事不是第二天緊接著就發生的。所以,嬸嬸也好我也好,當時沒把那和鴿子屍體的事連在一起。又不是只要腦子裡有點印象,就能往不好的方向想那回事。

但是,那之後4天,還在同一時間,發現了只很肥的蝗蟲的屍體。如果只是死了的話倒沒什麼不可思議的。但如果發現它是拼盡全力而死的,如果造成不小的騷動的話,就不能正常生活了。但那只蝗蟲和之前的鴿子一樣,身上明顯是帶“傷”的。

但最奇怪的是,瑠草園周圍柏油路很多,離公園又遠,蟑螂啦嗡嗡飛的傢伙自不用說,蝗蟲什麼的更是不會靠近的。儘管如此,還是有屍體躺在店後面。那雖然不是不可能的,但果然還是不太合情理。

雖然嬸嬸也覺得這有點可怕,但她還是願意把這當作一種偶然。順便說一句,因為這次死的是蟲子,所以嬸嬸自己處理了。

但是又5天之後,發現了麻雀的屍體,這就不能讓人輕鬆了。她說被保健所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過之後,自己突然變得不安起來,想了很多。那時她想到的是不是潛藏著兇殘的動物。就在她那樣想的時候,發覺在胡同裡撿剩飯吃的野貓不見了蹤影。在此之前,明明總是在深夜裡弄亂胡同裡的垃圾箱,最近卻突然中斷了。

難不成,那隻貓也被那隻野獸幹掉了——那是嬸嬸第一次對我這樣說。好像到此為止對此都是漠不關心的樣子。因為一個人生活才會這麼提心吊膽的吧……嗯,真是個溫柔的人。

一聽那話,我也在意了起來。其他的各位助手也相互商量了一下,注意有沒有那樣一隻動物的同時,開始在店周圍巡視。

但說到成果,總之發現貓好像是沒有事的。助手大媽在公園發現了它。那個傢伙的特徵是側腹上有個很大的舊傷,所以那裡的毛很淺。所以不會看錯的。拋開傷口不談,它還有張惹人憐愛的臉。如果討厭冷峻的舉止的話,就會覺得貓這東西的確太可愛了。在那之後,夜裡也有人目擊到它在咖啡店附近徘徊,好像是沒有搬家。

之所以討厭吃剩飯了,也許是發現新的吃飯的地方了吧。

就在我確認貓沒事的時候,發生了第四起事件——這次犧牲的是蜥蜴。而且就在這時弄明白了犯人不是動物。

對……犯下纍纍罪行的就是蛋包飯#1。

#1 終於輪到蛋包飯登場了。其實剛開始我就很在意,那麼美味的食品怎麼會和慘劇有關呢?順便說一句,與番茄醬相比,我更愛拌上蛋黃醬來吃。

不是我自吹,最先發現這件事的人是我。

我檢查了嬸嬸記錄在日曆上發生事件的記錄,發現這與一天一換的午餐的菜單驚人的吻合。

午餐是蛋包飯的第二天,就對會在胡同裡發現動物的屍體。就是這麼一回事。

剛才也說了,瑠草園的午餐在周圍的各位——是叫美食家吧——他們之間風評甚好,是被稱作庶民的主廚的嬸嬸的殺手鐧。

時下的蛋包飯多是把半熟的炒蛋攤放在米飯上那種——啊,好像我在說大話似的,其實是和客人們學的——嬸嬸做的則是用煎的很熟的蛋緊緊地包住雞肉飯的那種。當然,蛋在火上煎得很軟的,和米一起咬下去就會在嘴裡化掉,其中蘊含的芳醇的美妙與奶油的味道一起噴進嘴裡。——那裡面也有她老公走訪了很多地方,才找到的滋味豐富的雞蛋的功勞……對,即便現在不在一起,兩個人還是在共同工作著。

——而且,裝飾著金黃的蛋包飯的灑滿鮮艷的洋蔥的自製番茄醬,不但味道濃厚,還有著因清爽的酸味而帶來的讓人猛然清爽的後口,真是食物中的寶石。一起入口之後,在舌頭穩穩地接住濃烈的番茄醬與醇厚的蛋包飯之後,米飯滑潤的散開,渾然一體,嘴裡彷彿出現了人間的樂園……啊(感嘆)!感謝你啊,大地的紅寶石 ……

——果然配蛋包飯的最好是番茄醬啊!雖然偶爾有人拌上蛋黃醬來吃,在我看來那就是邪門歪道#1!真想告訴他們“快對蛋包飯之神下跪吧!”呸……

#1 嗯……邪門……蛋黃……邪……我是邪門歪道……

哈…哈…(喘息一下)

啊,對不起,稍微有點激動(Excite)。

嘛,就是有那麼大的魔力的蛋包飯。所以,雖然一天一換的午餐基本上是些可以便宜買到的東西無規律的循環著,但只有蛋包飯每週都會出現在菜單上。話雖如此,但因為入貨和其他的原因,所以絶不會出現在週日的菜單上。

但是,做蛋包飯的第二天早上,一定會有動物或蟲子的屍體躺在胡同裡。如果是動物干的的話,就不會只有做蛋包飯的第二天發生這種事吧。還是說,這件事是和咖啡店有些關聯的某些傢伙搞的鬼呢?

注意到這種可疑的事情,我和嬸嬸都很吃驚,但沒有想到什麼對策。但是,為了確認兩者之間的確有關係,於是把第三天週六的菜單換成了蛋包飯。順便說一句,一日一換的午餐的內容都寫在當天早上立在店頭的黑板上,所以突然變更的話,客人在看到之前是不知道的。

週六當天,我也從中午時開始幫忙。為防萬一,我留心著是否有可疑的客人。但還是往常那些悠閒的客人在品嚐著料理,享受著咖啡。但實戰可是在第二天早上。

那天,我睡在了嬸嬸的房間裡。雖然這不太得體,但總不能讓名為大人的一介女流獨自面對吧。雖然那是我從小學住林間學校以來第一次外宿,但因為是住嬸嬸家,所以爸媽並不特別反對。夜裡沒發生什麼意外。我很想在清晨時去胡同裡張望一下,但因為嬸嬸說那有危險,表示反對——的確,如果有變態的話還是不刺激他為好——所以睡得很死。嬸嬸家的雙人床又大又軟,讓人睡的很香。因為叔叔身材高大,所以才會買這麼大的床吧,有些羨慕……

……甜甜的睡醒了之後,兩個人來到胡同裡一看——發現了蜥蜴的屍體。還是兩隻——像好朋友般的併排擺在一起。

事到如今可以斷言——是蛋包飯呼喚死神的可疑事件。

我提議要麼報警,要麼下次就暗中監視。但是嬸嬸不想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大概是不想讓這家替叔叔打理的店出什麼亂子吧。我也不太懂店裡經營的事,只好點頭。

於是決定暫時不做蛋包飯看看情況。如果不做蛋包飯還發生同樣的事的話,那到現在為止的一切就都是偶然了。

但果不其然,自從不做蛋包飯開始,事情就再也沒發生過。我們還在過著沒有任何不安的每一天。

總之嬸嬸和我安心的知道了如何創造“安全日”,儘量不去想屍體的事。我因為學校的事情和家務也很忙,嬸嬸自己也有拿手的方法補上漏洞,所以能不用想它,平靜地過著每一天。

但是……因為的確是深受喜愛的蛋包飯啦,整整一個月都沒上桌之後,客人們就開始表示不滿了。特別是常客中有人就是為了定期出現的蛋包飯而來,所以這樣下去客人可能會變少的。

所以就在前天,嬸嬸終於又做了蛋包飯。那之後都一個月了,情況也都變了,也許就不會有那樣的事了吧。嬸嬸再次這麼輕鬆的想著。毫無疑問,樂觀是嬸嬸的優點,但在這件事上,沒起到什麼好作用。

昨天早上,又……這次是麻雀的屍體躺在胡同裡了。

我想這次應該報警了吧,但轉念之間,我又想起了這個小羊會。

聽會長說,這個小羊會至今為止解決了不少奇妙的諮詢。我相信這裡的實力才來拜託的。為了嬸嬸經營的和平的小店,我想解開這怪事的謎團!

因為事關店裡的名聲,所以不想鬧大。仔細想想,本來至今也沒出現什麼危害,去警察那裡人家也可能不搭理我們的。所以我想請各位動動腦筋,幫我們想想今後該怎麼辦吧。

我把咖啡店的情況說的更詳細一點,好讓各位聽過之後想出個答案來#1。

#1 女服務生的表情漸漸地繃緊,與此同時,小羊會的各位也變得認真起來。這也許是一次相當嚴肅的諮詢。如果,所謂的變態是犯人的話,那這就是了不得了的事情了。當事人的女服務生和她的嬸嬸一定會坐立不安的吧。

——必須加油。

話雖如此,要說店的歷史……是這東西嗎?梗概什麼的已經說了——說幾個特顯眼的常客的事吧。因為不可能說所有客人的事情,但還是要說幾個好像和蛋包飯有關的人的事。啊,順便說一句,因為平時這個時間段內我是不能去幫忙的,所以這都是聽嬸嬸說的。

首先呢,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說說“先生”這個人……啊,因為的確是有點隱私的話了,所以實名在此隱去。

吶,這個“先生”到底是哪裡的先生呢,其實是作家先生。年齡50上下吧,到底是離40近一點,還是離60近一點,這個不太清楚。就是這種感覺的大叔。再發展一下就會變成不良大叔了,但現在的確還是個老男孩 。一張不好不壞的喜氣的臉,好像教養挺好的。我倒是挺喜歡的。

他好像是寫時代物小說的,經常在採風旅行後帶些土特產回來。在我看來,他只是個住在附近的好脾氣的大叔,但因為偶爾和好像是編輯的人來店裡碰頭,所以應該是真的作家吧。

嬸嬸說什麼“他是當地和菱井藤太 齊名的作家”。但我倒是想知道菱井是誰#1?

總之,“先生”是個作家……那直截了當地說,我感覺他和這件事有關。他是嫌疑人。

——因為“先生”特別喜歡瑠草園的蛋包飯,有蛋包飯的日子一定來店裡。雖然像剛才說的,沒有蛋包飯的日子他也偶爾會來店裡和人碰頭,但有蛋包飯的日子,無論雨雪必定到場。因為每天早上遛狗的時候他都會來確認一天一換的午餐菜單。

而且,他是在午餐時間開始的十一點半準時到來,佔據幾乎成了他的指定席的靠窗的桌子。吃飯用40分鐘,然後思考工作什麼的再閒呆40分鐘才回去。最早來享受蛋包飯,盡全力品嚐其餘韻,真是自由職業者才特有的奢侈啊。

要問什麼懷疑他倒是挺難回答的。……但他的確是店裡的頭號重型蛋包飯愛好者 #2。

還有,你們看,作家這種人多少都有些變態吧#3。

所以,就算他有在品嚐過最好的蛋包飯的當天夜裡,必須整些動物屍體貢獻給讓他大快朵頤的店什麼的邪教般的習慣也不奇怪吧。

和蛋包飯關係最深的人,就是第一個嫌疑人。

#1 巧合的是,大家都知道他是這個學校以前畢業的老前輩。

#2 貌似很強大的新詞,就是非常非常喜歡蛋包飯的人的意思吧。

#3 毫無理由的偏見。女服務生的意見是捏造的,和現實中的人物、團體、作家毫無關聯。說沒有就是沒有。說不可能有也不為過。

下面要介紹誰呢……對了……“計算器”小姐。

“計算器”小姐是個在離瑠草園300多米遠的雜居大樓裡經營會計事務所的女人。年齡大概在30-35歲之間,而且還是所長,所以很厲害的。從給人的印象來看,她也總是很酷很堅毅的樣子,實在是太帥了。是個稍有些嚴肅的女人。

要問“計算器”小姐為什麼被人叫做“計算器”的話,是因為她總是帶著計算器走路——不,是因為她總在店裡打開筆記本電腦工作。而且就像用計算器一樣漫不經心的用著。就連吃飯時也是一邊一隻手“啪哧啪哧啪哧啪哧”的敲著鍵盤,一邊喝著咖啡看資料。在我看來繁瑣奇怪的電腦對“計算器”小姐而言就和只有20個按鈕的計算器沒什麼分別。

但對事業一邊倒的人而言,這也沒什麼吧。

來店的時間也只有白天,晚上來的話,就一定帶花來。雖然都不是什麼很貴的東西,但一定是在花店買的。從包裝紙來看,好像是在店旁邊的小花店買的。

“計算器”小姐總是高興地問“有花瓶”嗎?嬸嬸和我總是把多餘的花瓶給她插花——然後,她就那麼了。下次她來的時候,請她把花帶走,她卻說“行了,先放這裡吧”,然後又拿了新的花來又沒帶走。結果,直到爛掉為止,那些花都放在店裡照料。拜她所賜,近一個時期以來瑠草園都不買花了。嬸嬸本來就很愛花,所以沒什麼遲疑。

但是,就是這麼好的“計算器”小姐,可是夠可疑的——和“先生”正好相反,有蛋包飯的日子她絶對不會來店裡的。除此之外的每一天幾乎都出現——她就是反蛋包飯愛好者 #1。

原本我並不認為這是絶對的,在發現蛋包飯的變故之前根本沒察覺到。但是,這兩個月間有蛋包飯的日子絶對是不來的。前天也沒來。雞蛋土司她是會吃的,所以應該不是討厭雞蛋那回事。

……因為是我嚮往的人,所以我不想多想,但也許“計算器”小姐對蛋包飯抱著不好的感情,而在有蛋包飯的那一天對店裡作出報復行為也說不定。最近不是有身心疲憊的職業女性為追求心靈的安靜而走上另一條道路的消息嗎?

這個人也許是偶然在有蛋包飯的日子不來吧,所以不是那麼可疑,但也是第二個嫌疑人。

#1 為什麼變成了那種貌似和電力單位相關 的詞了,應該只是不喜歡蛋包飯吧。

下一個……是“阿健”吧。之所以叫的那麼年輕,是因為他很早就和嬸嬸認識了吧,是個和“計算器”小姐年齡相仿的大叔……大哥哥。叫他“大叔”的話他會生氣的。

本來他是很帥的,但都被懶散的鬍子蓋住了。來店裡時總是穿著襯衫和牛仔褲。而且帶著圍裙,似乎和工作有關。性格嗎,雖然也有些保守的地方,但還是個好青年。

平時在家裡幫忙,但是好像在為了將來成為小說家、詩人什麼的而修行著。但是……好像本人也感覺到了時間不多了吧,最近就沒那麼多豪言壯語了。好像在和店裡的幫手們搞過工作的學習會什麼的,好像是關於營養劑的種類什麼什麼。看來過不了多久就會繼承家業了吧。

本來,他就缺一種做寫書賣這樣的工作的魅力。雖然每天都在寫,但都是些只能給朋友看的東西。所以日子一長就沒了自信了,應該說是到不了興趣之上的水平了吧。

——嗯,要問這個人怎麼和蛋包飯相關的話,和“先生”一樣,在有蛋包飯的日子必到。一定是在白天啊,翹班來吃午飯。

……啊,過十二點來,一點前回去,所以不算翹班吧。一般那是午休吧。但那家店白天應該是不開門的。但他那家店中午是營業的。事實上,在沒有蛋包飯的日子,那裡中午是不會打烊的。

但奇怪的是,“阿健”家雖然離得很近,但他總是提個手提包來。倒不是說他在瑠草園幹了什麼,但就是在上菜之前他還是死死地抱著不放,慌張地望著外面。菜上來之後,他胡亂的吃了,然後什麼也沒發生就回去了。因為還有工作,所以應該就是回家了,但包裡放的到底是什麼呢?

但最不可思議的是,明明“阿健”來的日子明明都有賣蛋包飯,但他一次也沒吃過。他喜歡抹上特製醬的土司,那雖然很難得,但他為什麼偏偏在有蛋包飯的日子來呢?

但這個人不一定只在有蛋包飯的日子來,也常常在傍晚來喝咖啡。但那時多數是和家人或打工的人一起來。據嬸嬸和助手們回憶,中午來時還是在只有蛋包飯的日子。

吶,怪不?明明只在有蛋包飯的日子來卻不吃蛋包飯……一定有什麼隱情。

謎團重重的異常蛋包飯愛好者“阿健”——第三個嫌疑人。

吶,最後一個是“對門”先生。

這個人雖然和蛋包飯沒什麼關係,但是是在“計算器”小姐的事務所工作的,因為一定意義上也是當事人,所以介紹給大家。

年齡比“計算器”小姐大一循,有個上小學的兒子,去年被裁員了什麼的——啊,就是那種爽快直白的大叔啦——被在之前的工作中認識的“計算器”小姐僱用了。“計算器”小姐說他是處理文件工作的高手,但反正這是我這種中學生還不明白的事啦。

那為什麼要提到“對門”呢,因為他住在胡同對面圍欄很高的院落裡。也可以說,動物的屍體就放在“對門”門外,所以是當事人。

……對,仔細想想,也許屍體不是放在瑠草園的後胡同,而是放在“對門”的房子前面。總之,這要好好想想看。

現在的關鍵是蛋包飯。但和剛才的各位不同,“對門”來店裡和蛋包飯毫無關係。無論午餐的內容是什麼,每週都會來個兩三次。吃的也是形形色色,有時肚子餓了就點些小吃,否則的話,只來杯咖啡什麼的。

因為和嬸嬸年齡相仿,所以總是有的聊。但都不是什麼關鍵的內容。

……啊,但我倒是很在意“計算器”小姐對她常光顧的那家花店的店員一見鍾情這個傳聞。

據說,她不來瑠草園的日子,或是平時休息時,每天都會到花店隨手買些花,裝飾在事務所裡。別看“計算器”小姐那個樣子,也是有些少女情懷的,沒見到那個店員的日子情緒就會低落,飯也不吃工作也沒什麼進展,真夠嗆。

嘛,總之這和關鍵詞是蛋包飯的這件事無關。

然後是……有點在意兒子的事。

就是“對門”的兒子,叫做昭一——呀,說出真名了——嘛,算了。他白天時總是一個人,好像“對門”的太太在昭一君還小的時候就病死了,也沒有兄弟,所以在“對門”從事務所回來之前,家裡就沒有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周圍有可疑人物徘徊的話,就會讓人不安。

不過,昭一君也是個挺自大的孩子,應該說是外向吧。我出門倒垃圾的時候,有時會碰上他,我對他說一句“真厲害呀,都能看家了。”他卻惡毒的回一句“多嘴”、“醜女”什麼的,然後跑掉了。真是個沒禮貌的孩子#1……

#1 倒是挺失禮的。我嘟囔了句:“好過分。”鄰座的成田君好像聽到之後,不知為何很害羞地小聲回了句:“不,因為被女人搭話了。既高興又害羞,才會這樣……”他自己也有過這種經驗吧?

……話說回來,成田君面對女生大致上是挺懦弱的,但只是對會長有些微妙的尖鋭的話。那也和昭一君如出一轍吧。男生的心理真不好猜。

但是對於“對門”而言卻是個值得自豪的孩子,每次來瑠草園都很自豪地,或是很抱歉地說:“昭一君即使一個人也能幫忙幹家務,我家兒子真是個好孩子。”

“這幾個月以來庭院的保養都是昭一君干的,他每天都把鏟子和衣服弄的很髒。雖然洗起來很麻煩,但是男子漢就是要這麼健健康康的。”

“有時工作不順回去很晚,那時昭一已經睡了,所以沒見到。但第二天反而是我睡過了,昭一早就起來出去了,還是沒見到。原本我早上就有些睡不醒……那些時候昭一也能一個人起來,在我還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出門上學了。他自己已經能管自己了。”

“我總是讓昭一那麼寂寞,真是對不起他。”

“老師來的聯絡信上寫著,他最近老是把學校午餐剩下帶回家……雖然沒有得病,但也許是受熱了啊……”

——也許是因為沒有媽媽吧……“對門”對昭一君的疼愛已經到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地步。雖然是沒辦法的事情,但他還是對把昭一君放在寂寞的環境中這件事十分內疚。

話雖如此,還是希望好好教教他對年紀大的姐姐要有禮貌。

……吶,有一件到現在為止雖然和事情關係不大,但是很讓人在意的事情。“對門”很害怕動物。不是過敏症什麼的,只是對如何對待無法溝通的對象感到不安。

那種不安已經高到敵對的地步了……可能“對門”會變成動物虐待狂。事發地點也是在他的院子外面……這種可能性需要格外的想想。

總之,不是什麼蛋包飯愛好者的“對門”是第四個嫌疑人。

——怎麼樣?暫時把和蛋包飯有關的人和不善應付動物的人都說了。

這裡面有可疑的人嗎?還是說犯人是素不相識的變態。

的確挺可怕的。為了店裡也要儘快徹底解決。希望各位幫忙,在報警之前想定哪些人可疑,想出追查的方法。拜託了#1。

#1 最後她站起來,用漂亮的姿勢行了禮。也許和在咖啡店所做的是一樣的,但她的舉止中透著一份兼具華麗與穩重的優雅。

Part-B:佐佐原三月

哼……邪門歪道……明明很好吃的說……

……不,還是先忘了蛋包飯、蛋黃醬什麼的為好。女服務生諮詢的問題挺嚴重的。必須全力思考。諮詢內容的筆記本電腦錄入工作暫時結束了。回憶一下,好像沒有忘寫的。快點給成田君看一下吧。

於是,我看向成田君,他臉色奇怪的看向女服務生那裡。

視線所及,女服務生也許是因為說完之後放鬆了下來,深深的吐了一口氣。被會長說了一句“辛苦了”之後,那張側臉——在我看來也是挺可愛的。

………………

“很在意是吧?”

“哎?啊……嗯。”

我大膽的問他,他輕輕的點頭回應我。

……什麼啊,總覺得情緒很低落。蛋黃醬的事也是,今天不太吉利嗎?

成田君沒有看到我悄悄的放下肩膀,他看著女服務生小聲嘟囔道:“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又沒見過……”

雖然是自言自語但還是讓我聽到了。我取出筆記本,一邊進行著往常的塗鴉,一邊回他:“如果去過車站對面的商店的話,應該有過擦肩而過什麼的吧。”

“哦,是麼……”

“是麼?你對我說我也不知道啊。”

我一反常態地說出了很簡慢的話來。也許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成田君終於看向了我這裡,神情變得很猶豫。

“……佐佐原?……”

“什麼啊?”

“不……那個……”

應該沒有什麼具體想說的吧。

成田君語言和視線游移不定——他的目光停在了我的手邊。我正在把這次事件的相關事項畫成解說圖。

“……那個很有創意的黃色生物是什麼?……”

“蛋包飯之神 。”

成田君稍稍眨了下眼後點頭說:“是……是麼?嗯,是有那種感覺。”

“那張險惡的臉的原型就是它盯著我的樣子。”

“……佐佐原,它問什麼會盯著你?”

那是因為——我剛一張嘴,不禁就自動打住了。

我注意到女服務生來到了我們跟前。不知不覺間,那把古董風格的椅子已經移到了成田君的對面。成田君注意到之後,竟然“哇”的身體後仰過去。

女服務生什麼也沒說,只是略有些興奮的,用滿含某種期待的眼睛看著成田君。那是雙毫無虛偽,非常誠實的眼睛。

“……嗯?什,什麼?……”

成田君無法忍受女服務生那過於直爽但又毫無發現的眼睛。她帶著淡淡的笑容說:“你就是成田君嗎?”

突然被這同級生般的口吻搭話,成田君露出了猶豫的聲音:“啊……嗯。話說回來,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從會長那兒聽的。”

聽到這清爽的發言後,成田君把險惡的目光投向會長那裡。

“……那個人把個人信息當什麼了?”

會長正在和宮野前輩說話,注意到成田君的視線後笑著揮了揮手。成田君慢慢地皺起了眉頭。在我看來他一定在想:“這次她又在計劃什麼?”

因為意識飄到了那裡,所以反應就變慢了。

!女服務生突然探出身子,把臉貼近成田君開始認真觀察。連氣息都能感覺到……這個傢伙。

“什麼啊……比想像中要普通嘛?”

與這話相反,認真觀察著暫時短路的成田君的女服務生露出了一張很興緻勃勃的臉。

但是……好近,啊……成田君也是,為什麼忘記跑了,臉色變得這麼紅啊……?

“……突然打擾你們說話真不好意思。”

我半強制地把筆記本電腦放到兩個人之間。成田君無比慌張地轉向了我。我依然如故地用更加堅定的聲音繼續說:“成田君。”

“啊……啊,是。”

讓成田君回一句“是”,這也許是第一次。

“趁著都還沒忘,檢查一下議事錄怎麼樣?”

“啊……是啊。嗯。我看看。讓我看看。”

“拜託了。”

成田君不斷的徒勞的重複點著頭,開始檢查輸入的內容。也許是從被無法瞭解其舉動的女服務生的觀察之下解放了出來,成田君看上去平靜了些許。

……話說回來,這個女服務生到底在想什麼呢?雖說她從會長那裡聽說了成田君的事,但還看不出成田君和諮詢內容有什麼關係……

我這麼想著,把視線轉向她——四目相對。插入她和成田君的對話之後這也是當然的啦,但她卻是一臉茫然的看著我。

她有些不可思議的盯著我這裡,不經意間把眼睛睜得很大。然後突然大聲的說:“啊,姐姐是……?”

她慌張地取出那個學校導覽宣傳冊,翻到最後一頁。……那一頁難道是……

“是這個試穿女生制服的模特。”

……果然是那一頁。雖然不太想看,但是被女服務生放在眼前還是看到了。那是剛當上學生會書記的時候,被指導老師拜託照的制服樣品。

女服務生“哇哇”的感嘆著,這次向我探出了身子。

“哇……真漂亮啊,竟然見到了本人。好感動啊。”

“謝……謝謝。”

我只好有些害羞地,語無倫次地對她表示感謝。儘管如此……好近啊。甚至能感受到紫外線。格外耀眼的笑容。大概她只要笑一笑就能打退吸血鬼吧。

……總之,她是個不分男女都能近距離接觸的人。但是意外的沒有無恥的感覺,感覺就像是隔了一段時間才見到的親戚的孩子。

好像不是對成田君有什麼特別的意思,總之是安心了……但還是那種我不擅應付的類型。

……?但是,我感到一種和成田君相仿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有些圓圓臉龐似乎挺符合“水嫩的臉”這種通俗的表達方式……可愛的笑容……嗯,怎麼也想不起來。

在我思考的時候,女服務生終於坐了回去。她的視線依舊定在我的身上,“呵呵呵”的高興的說:“上次見到真的藝人還是在健康樂園開門時的‘拿破崙們 ’。”

“不,那可不算藝人。”

代替拙嘴笨腮的我說話的人是坐在鄰座上檢查議事錄的成田君。他的視線依舊看著筆記本電腦的液晶屏幕。他不看對方,好像也能對答如流。

女服務生歪著頭說:“啊?‘拿破崙們’不算藝人嗎?算魔術師?”

“不,我是說佐佐原。”

“哎?但是,這麼可愛,說是藝術也不為過吧?”

“是挺可愛的,但那不是藝術。”

……大概兩個人說話都沒經過大腦吧……臉上都快熱死了。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女服務生和一邊認真檢查議事錄漫不經心地回答的成田君。我把注意力從他們的簡單的對話轉向會議室其他地方。看看大家對於這次的“蛋包飯死屍遺棄事件”(名字剛起的)有什麼意見。

這次大家只是平靜的討論著,沒有什麼活躍的意見。其中“我想啊”會計宮野前輩高聲說,“我一開始就想,這是不是動物干的?被幹掉的都是些比較小的動物,附近的貓也挺可疑的。表妹也是養貓的,她就說貓有時就會捉蟑螂什麼的小動物。我感覺這次的死屍事件情節不是很類似嗎?”

說道死屍 時,她故意說得很清楚。感覺那樣子就像偵探片。

“但還是有些不太自然的地方啊。”

回話的人是鄰座的會長。這兩個人同是學生會成員之外,還是同班意氣相投的朋友。無論討論什麼,都像日常對話的延長線一般的自然。

“屍體總是放在同一地方——就像權狐 一樣——……還有最關鍵的蛋包飯。”

“嗯……但那些還在偶然的範圍內吧?雖說放置屍體這件事有些規律性,但也不過四五回而已。作為樣本 的話還有些少,還是應該再看看情況吧。”

宮野說的很直白也很有說服力。會長雙手抱肩,支在臉頰上,擺出一副猶豫的神情。我總在想,每當會長抱肩的時候,胸部就是不是有些多餘了。

“話雖如此,但畢竟是飲食店,不能試很多次啊。之後也有可能被放上更醒目的動物的屍體……”

“……會有損口碑麼?……”

這次輪到了宮野抱著肩嘟囔了。宮野還是很平靜的。雖然不大該說,但她這樣卻沒給胸部造成什麼負擔。

“是啊。而且如果有六回就是確定無疑的了,還是應該考慮蛋包飯和屍體之間的關係。”

“但是,服務生小妹提到的每個和蛋包飯有關的人似乎都是好人,很難把誰想成犯人……”

的確,說實話,女服務生提出的常客們的各種“動機”,聽上去有些勉為其難。特別是把作家一概視為有變態情節的人,這也太胡來了吧。信口開河。這太重要了,說幾遍也不為過 。

“的確是啊……也許只好到工匠師傅那裡拜託做個陷阱什麼的了。那樣的話除了花費就沒有什麼負擔,如果是因為動物的話就可以解決了。”

會長也發出同感,她已經開始傾向於消極的結論。這樣下去如果還沒有好主意的話,事情就會照會長想的向下進行了吧。

……但是,還沒聽那個人的意見。

我把視線轉回成田君那裡。……他還在和女服務生聊天。也許是已經把議事錄檢查完了,兩個人面對面認真聊了起來。

“那個昭一君也會反抗父親嗎?”

“嗯…完全不會。就是說他是個很聽話的孩子。之前我曾看到兩個人手拉手從瑠草園門前經過的。而且聽‘對門’講,昭一君很害怕給父親的工作添麻煩。再說還根本沒到有反抗期的時候。”

“是麼……那,‘對門’真夠辛苦的。”

“?不,所以才是個好孩子吧。即便總是一個人看家,也不是沒有一句怨言嗎?”

?為什麼成田君在說昭一君的事情。

看準時機我也加入了對話。

“這件事和昭一君有關係嗎?”

“啊,不,我不是說那個。只是有些在意而已……”

……什麼啊?成田君在這種認真的談話中很難有跑題的時候。女服務生也很不解地用呆呆的目光看著他。

成田君彷彿為了躲開我和女服務生的目光般輕輕咳了一下:“……吶,重看諮詢內容的話,現在只有會長的提案——設陷阱值得考慮。”

“哎……嬸嬸也說是這樣好,但是不是太被動了。毒藥什麼的也有不起作用的時候……如果波及無關係的動物的話就壞了。”

看女服務生的臉似乎不太喜歡這個提案。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成田君平靜的繼續說:“當然還要再想想。”

然後向我使了個眼色,看向房間的內門。

不久,會長宣佈休息一會兒,所有人一下子都放鬆了下來。

坐在座位上繼續商量的人,聊著天的人,到走廊上打哈欠的人——我和成田君不顧小羊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休息的各位,走向了隔壁——社團活動樓資料室。

順便說一句,休息前一直纏著成田君的女服務生,現在正被會長叫出吃點心去了。看她的樣子應該吃的很香。(不由得想起了“餌食”這個詞。)

穿過會議室深處那個不顯眼的門,那裡是熟識的資料室。雖說叫資料室,但更像個“扔不了的東西的放置所”式的房間,沒有常在的使用人,只是個讓雜亂的收藏品安度晚年的地方——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實際上,即便是今天也有居住人在這裡。

——仙波明希。成田君的同班同學兼天敵,對我而言……是什麼呢?雖然不是朋友,但也不只是個熟人,是個稍微有點不能定位的存在。

話說回來,今天的仙波——

“……你這傢伙,再怎麼說也太愜意了吧。”

她那樣子正如成田君所言。

平時她總是探出上半身的姿勢俯臥在布偶上,而今天則是完全躺倒在桌子上了。而且因為臉向上,腳相應地伸開的緣故,顯露出一股比平時更懶散的氣味。順便說一下,蘑菇型的布偶今天頭朝下,完全被當做枕頭來使用。

仙波一邊用視線舔舐著抱在肚子上的書——好像是圖書館借的,中國古典文學全集什麼的——一邊很不滿高興的說:“……好煩人啊。明明天氣熱得人都動不了了。”

的確,隔壁會議室也是這樣。而且這個房間是西照,呆在窗邊一動不動的話,的確會熱出一身汗的。

進入初夏這是理所當然的……那盛夏的話要怎麼辦呢?

成田君把視線從衣裝凌亂的仙波身上移開(譯者:怎麼翻譯的這麼彆扭呢?),皺起了眉。

“……再熱也不能這樣啊。再怎麼說這也是公共場所。”

“無所謂啦。不會有人來的。”

“不,現在不是來了嗎——”

“不會有人來的。”

“那你眼前的我們呢?——”

“不會有人來的。”

“……那個——”

“不會有人來的。”

我們的存在被她頑固的否定了,成田君用快哭出來的眼睛看向我。就算被他這麼看著,我也是沒有辦法。

雖說仙波的壞脾氣一如往常……但其中還是有些其他的什麼的。今天的壞脾氣中似乎混入了幾分急躁……

“心情很差嗎?”

“的確。”

……一點也不迴避。平時真的會說些簡單的東西,而今天意外的沒有幹勁。果然是因為太熱了嗎?正因為是原本就有些自我墮落的仙波,如果適應了她那份懶散的話,就不能進行認真的交流了。

但是,為了應付這次奇妙的諮詢,現在正想聽聽她的意見。這是為了女服務生,而且對我而言,聆聽仙波的見解也是一種享受。

成田君也一樣的吧。他整理好快要垮掉的心情,對她說:“熱的話就躲到陰涼裡嘛。”

“不會有人來的,去死。 ”

“好像混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今天心情很差的仙波完全沒有和成田君說話的意思。

沒辦法,我代他問吧。

“熱的話躲到陰涼的地方不是更好嗎?”

“在陰暗的地方看書對眼睛不好吧。”

如各位所見,生活態度大大拉拉的仙波卻格外的注意眼睛的健康。

只靠天花板上老舊的電燈的話,的確不能保證閲讀時眼睛的健康吧。

與避暑相比優先考慮讀書,這一點挺了不起的。

不,雖然精神可嘉,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總之,仙波,你先起來吧。雖說是很例外的,但我們之外的人也有可能來這裡。你這副樣子……不太好吧。”

成田君為了不看仙波的裙子下面,故意說得很模糊。雖然裙子什麼的沒有捲起來,但是仙波的腿伸出來的方式也太草率了,連我這個女生看了都心情不寧的。

我以為又被無視了,但突然間好像哪裡惹到了她。仙波猛地抖了一下,然後停下翻書的手,她依舊躺著怒視成田君。

“這跟你沒關吧。”

冰冷的拒絶。但是,成田君沒有膽怯。

“雖然無關,但是挺討厭的。”

………………

“………………”

仙波沉默了一下之後,合上書吐了一口氣。

“是,是……是啊。你不說點什麼就不踏實是吧。”

她陰著臉說出了這句。仙波一本正經的時候給人一副口齒伶俐的印象,但也許是臉龐意外的柔軟的緣故吧,一旦顯出不快,就給人一種幼稚的感覺。告訴她本人的話也許會被罵的,但我也很喜歡這種孩子氣的仙波。

無視嘰嘰咕咕的成田君,仙波慵懶地坐了起來,重新抱起剛才當做枕頭的布偶。她沒從桌子上下來。併攏雙膝打開雙腿,然後“撲通”一下坐了下去,就是所謂的老婆婆坐姿。

這本來是比躺在上面還要重的姿勢,但因為仙波特別的輕,再加上桌子格外的結實,所以一點也不危險。

仙波保持著舒服 的坐姿,坐到陰涼處後——她貓著背的樣子就像蝸牛一樣——開始像平常一樣用清涼的聲音問道:“——吶,什麼事?”

“不,你應該聽到了吧……為什麼一天一換的午餐換成了蛋包飯之後,店後面就會被放上死屍?——幫我們想想毛病出在哪兒?”

對,是這個房間的牆壁太薄了,還是恰好有回音的緣故,隔壁會議室的的動靜能聽個真真切切。所以仙波應該知道女服務生諮詢的內容。

仙波用快要睡著的眼睛看著成田君——十分乾脆的答道:

“我想是貓吧。”

“貓?”

“狗或鳥類的可能性很小。如果有那麼好戰的野狗或是烏鴉在那裡徘徊幾個月的話,那在附近應該會很有名了。所以是貓。”

和宮野的結論相同。但是……

“貓為了蛋包飯,和動物們打架嗎?”

腦袋裏浮現出鳥獸互毆的視覺效果 。有點意思,但貓和蛋包飯之間還是沒什麼聯繫。蛋包飯上面又總是放洋蔥的(不能讓貓吃洋蔥哦)。

“野貓捕捉小動物不過是狩獵本能而已。蟲子、蜥蜴自不必說,如果是連鳥都不放過的血氣方剛的貓的話,可能都會狩獵動物玩的吧。”

“不,但是,不是每天都放置屍體的——”

“我知道。”

仙波伸出一隻手,打斷成田君,說:“正因為是只在有蛋包飯的日子放置屍體,才會是貓干的。”

……還是不明白。但是,所以——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

我在手邊的椅子上坐下,成田君靠著書架站好。坐穩後開始聽仙波的講解。

“——不是那樣的話,就要懷疑是不是孩子的惡作劇了。但是我想不可能有孩子能持續等待——有時間隔一個月——蛋包飯出現在咖啡店的菜單上。

……變態的話因為有自我獨特的行事原理,有可能耐心地反覆作案,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並沒有彰顯自我的魅力之所在,獵物也前後不一致。雖然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但還是很低的。”

我一邊點頭,一邊再次問他:“如果是貓的話……為什麼偏偏在有蛋包飯的第二天把獵物放在咖啡店的後面呢?”

“我想貓和蛋包飯之間沒有直接聯繫。”

幾句話下來,我大概明白了仙波的言下之意。沒有直接關係的話——

“就是有間接關係了?”

躲到陰涼處的仙波,在暗淡中只有眼睛閃著光,點了點頭。

“大風吹過,桶屋賺翻 。把事實組合一下 ,就能找到聯繫。”

思考片刻之後,成田君問道:“說道聯繫……就說像‘稻秸長者 ’那樣嗎?”

“是啊……這裡蛋包飯相當於稻秸。”

“稻秸長者”麼。這個過去有名的故事是說,用一根稻秸逐步換取比原來價值稍高的東西,最後變成了富翁。

“就是說,沿著從蛋包飯開始最後到小動物屍體的路線思考就行了嗎?”

但是,要怎樣建立聯繫呢?

完全無法想像。

“先試想有蛋包飯那天的變化。”

我和成田君對視了一下,回憶自己錄入的記錄。咖啡店做蛋包飯那一天——

“作家‘先生’為吃蛋包飯而來店裡。”

“還有,‘阿健’這個人也會來店裡,雖然不是為了蛋包飯。”

相反,“計算器”小姐不會來店裡。被“計算器”小姐僱傭的“對門”無論有沒有蛋包飯,都會自由決定是不是來店裡。

“也就是說,以蛋包飯為契機產生的變化是‘先生’來店,這是第一級台階。”

“那,‘阿健’是怎麼回事?這個人也會在有蛋包飯的日子——”

“這個過程中‘阿健’的動機大概不是蛋包飯,而是因為‘怯懦’。”

“怯懦,是嗎?”

“對,為了踏入文壇,讓蟄居中寫就的作品大獲成功,‘阿健’在平時看到‘先生’工作的樣子後來到了瑠草園。因為‘先生’總是坐在靠窗的指定席,來沒來從外面就能看見。他在想,一旦有機會和‘先生’相識的話,也許就能把原稿拿給他看。”

這麼看來,女服務生所說的“阿健”所在意的包裡的東西就是這個了,也許是平日寫就的原稿。而且“阿健”總是無緣無故的向外看,仔細想來他看的應該不是外面,而是坐在窗邊指定席的先生。

“所以,‘阿健’才會在‘先生’來店以後聯動出現——這是第二級台階。

下面,基於此,想想有蛋包飯那一天不會發生的事情。”

雖說仙波講的只是推理而已,但其中沒有講不通的地方。在我們來之前她已經整理好些許思路了吧。

“有蛋包飯那天不出現的人是‘計算器’小姐。”

“但是,來店的理由容易推理,相反的情況不是很難的嗎?”

仙波好像很疲憊地對我的發言嘆了口氣。

“……本來應該是那樣的啦,但因為這次的諮詢人本性是個對打探別人隱私到卑鄙無恥的傢伙,所以理由就能思考了。”

“這和女服務生的性格有關係嗎?”

“女服務生……好像說過制服什麼的,她穿成什麼樣子?”

本來進入思考模式後,表情已經平靜的仙波,此時突然抬起了臉。

糟了,不行。雖然仙波聽得見聲音,但卻看不見諮詢者的樣子。

“今天來諮詢的女生穿著出問題的咖啡店的侍者服來的。怎麼說呢,是那種輕飄飄的,挺可愛的衣服。”

“好像是被會長給騙了……”

不知為何,成田君一副很抱歉的樣子。

仙波——

“啊……是麼……哎,穿成那樣來的啊……”

她用有些呆滯的聲音嘟囔道……這是為什麼啊?我看她也有幾分抱歉的樣子。仙波很難有這種神態。

“怎麼了?

“不……”

仙波輕輕搖著頭,目光回到了本來的平靜。另一方面,抱在胸前的蘑菇型的布偶被捏得慘不忍睹。這個布偶常常成為仙波險惡行為的犧牲品,我擔心裡面的填充物是不是馬上就漏要出來了。

“……因為那個腦袋鏽掉的孩子的卑鄙的好奇心,總是讓她記住一些毫無用處的東西,這讓她能從‘對門’那裡聽到了關於‘計算器’小姐的一些流言。”

但現在不是擔心“蘑菇”的時候。不認真聽的話,會被仙波的話落下的。

“那個……就是那個,‘計算器’小姐被花店的人……迷住的傳聞?”

“好像被迷的神魂顛倒。”

雖然沒見過那個人,但是就憑午飯都吃不好這一點就可見一斑。

這應該叫相思病了吧。

我半無意識地把目光轉向成田君。他當然沒注意到我的視線,那認真的表情彷彿在說他的思維正伴隨著仙波的語言的行進流動著。

表情雖然認真,但還是一張娃娃臉——什麼時候看都是張很努力的側臉。

被那張臉看著的仙波用完全相反的低沉的聲音說,“對。據‘對門’講,‘計算器’小姐在見不到目標的花店店員的時候就會翹掉午餐。所謂翹掉午餐,就是連咖啡店也不來了。而且‘計算器’小姐不來咖啡店那一天,店裡的午餐是蛋包飯。

這樣看來,見不到花店職員的那一天就是午餐是蛋包飯的日子——換句話可以這麼說。”

的確,‘計算器’小姐是在中午時去花店的,咖啡店售賣蛋包飯也是在中午,這樣時間帶就吻合了。

那樣的話——

“這樣,這個花店店員就變成了在咖啡店有蛋包飯的日子,中午時分絶對會離開花店的人。”

符合這些話的男人只有一個。

“‘阿健’這個人就是那個花店店員麼?”

“大概吧。”

對成田君的話表示首肯,仙波把下巴埋進了布偶裡。

“‘阿健’的工作服是便於行動的普通圍裙。只憑著雖然不能判定他的職業,但根據在家裡辦營養劑學習會這一點來看,應該是和園藝相關的。”

蛋包飯把“先生”召喚了來,而“先生”又引來了“阿健”,而“阿健”又和“計算器”小姐碰巧錯過。蛋包飯真是罪孽深重啊,但這還沒到野貓那裡。

這樣的話剩下的零件只有“對門”了吧。總之,動物的屍體是被放在咖啡店的後面的同時,也是這個人的家門前。

如我所料,接下來被仙波擺上案板的是“對門”。

“在把‘計算器’小姐和蛋包飯的線索連在一起的時候,線索也就指向了‘對門’。見不到花店店員‘阿健’的日子裡的‘計算器’小姐,不僅會翹掉午餐,還會耽擱工作。而且每當工作不順的日子,聽說‘對門’都會晚歸。”

的確,這些內容都是女服務生聽“對門”說的。但是,貓還沒有出場。我敢說這和“對門”害怕動物這事有關。

“仙波。到此為止我都懂了,但到此為止有關的人也是沒有了吧?還是說假設會發生什麼沒有言及的東西。”

被成田君插了嘴之後,仙波只是稍稍瞪了瞪他,也許因為不是什麼出格的話,所以沒有像平常一樣罵他——也許只是因為太熱了而不太精神吧——。
“不,在那個輕薄膚淺的諮詢人的話裡還有一個登場人物的。”

我和成田君都馬上想到了。是成田君也很在意的、害羞的小學生。

“‘對門’的兒子,昭一君麼?”

“對。他成了這一連串舉動的最後的橋樑。”

昭一君的行動……麼?我檢查剛輸入的內容,認真的思考——

“有時來胡同裡。

幾個月間,變得很擅於保養庭院。

經常獨自在家,貌似很寂寞。

最近,總是把學校午餐留下,帶回家。

貌似親子關係良好。”

就,就只有這些麼?

成田君也只想到了這些吧。一臉為難地說:“……我想這些話和貓無關。”

仙波快速回答:“的確沒直接說明什麼。但是,稍微想想就會發現蹊蹺。最近他總是把學校午餐剩下。但在這麼熱的天氣裡,明明有體力滿身泥巴的整理庭院,而食慾卻大為減退了。這也太不自然了。”

她這麼一說倒真是的。

“而且,在他做出這麼矛盾的行為的前後,在胡同裡撿剩飯吃的貓卻不見了。

我敢說——正是因為這無可救藥的麻煩的情況才敢說——如果把這兩點關聯起來想的話,就是一個人很寂寞的昭一君成了貓的餌食提供者。”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但是成田君卻好像胸有成竹了。

“是啊……即便昭一君一個人看家的時間很長,而且不能離開家,但也能給貓喂食。但是卻不敢向害怕動物的‘對門’要錢,只好把學校午餐剩下給它了。”

仙波似乎是同意他的說法,接著他的話繼續說:“但在胡同裡經常被一個一照顧人就變得不拘禮節、多嘴多舌、蠻不講理、腦子不好使的咖啡店女服務生堵住不放,所以就把貓領進被高高的圍欄擋住的自家院子裡。”

……仙波為什麼對女服務生這麼嚴厲呢?——多少有些像對待成田君——但公平的講,昭一君是不好意思讓人看到自己和貓玩的吧。

“被給食的貓,不久就變得習慣於訪問院子了。我想只要預先打開小門上的鎖,它就能出入自由了吧。而且它也喜歡給食的昭一君,或者說把他當成了朋友。

自此開始,它就開始顯示自己的報恩能力。就是說——”

這下我也明白了,我想到宮野的話,貓會做給飼主看——

明明沒有必要,我卻搶在仙波之前插話說:“狩獵動物,並把屍體帶來給主人。”

仙波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但又毫無反感地點頭補充到:“嗯……那樣做的話,會給昭一君帶來困擾的。明明只是繞過討厭動物的父親,給貓喂食。但這下子,雖然很小,但動物的死屍卻像交公般的被弄了上來。如果這些被討厭動物的父親發現,他絶對是會昏倒的……所以才開始不辭辛勞地‘保養庭院’了麼。”

仙波和成田君都沒完全說明。簡而言之,昭一君的“整理庭院”其實是土葬動物屍體的工作吧。……因為動物屍體能成為肥料,所以也算是保養庭院。但在這種天氣下應該是有衛生方面的問題的。

先不管這個,這樣一來,就看到問題的終點了。

進入終幕後依舊保持平靜的仙波用平靜的聲音舒緩的說:“在那樣的日子,昭一君會在‘對門’回來之前早早的睡下,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貓可能和‘對門’不期而遇。”

“事實上我們並不知道貓把獵物弄來的時間是否和‘對門’回家的時間是否衝突。但在父親回來之前就睡著的昭一君是絶對不能對此做出判斷的。

——所以,昭一會在父親晚歸的日子把小門的鎖鎖好。既是在防賊,也是讓圍欄變高,不讓貓進來。始終不能把獵物拖進去的貓,只好把獵物棄置在圍欄外面。”

說到這兒,仙波把目光依次投向我和成田君。

至今為止提出的各種因素全都用上了。後面只剩重新梳理全過程了。

我和成田君互相點了一下頭,開始確認事情的梗概。

“首先是表面的現象——這件事是咖啡店一天一換的午餐換成蛋包飯的第二天,店的後面就會被放上屍體。棲息在附近的貓被假定為犯人。”

我沉默了一拍後,成田君用回擊球般的節奏接著說:“提供蛋包飯而引起的特定的現象是作家‘先生’來店。而‘先生’來店後會導致憧憬文藝的花店店員‘阿健’也來店。”

“但是‘阿健’白天離開店的話,那麼經常在那裡買花的會計事務所的‘計算器’小姐就不能見到‘阿健’了。愛慕‘阿健’的‘計算器’小姐就會在那樣的日子翹掉午餐,不來咖啡店,還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工作。”

“那樣的話,在‘計算器’小姐的事務所工作的‘對門’就會在半夜回家。那是在‘對門’的孩子昭一君睡著之後。”

“另一方面,昭一君瞞著害怕動物的父親,喂食著附近的野貓。而且關係變得良好後,貓開始把昭一君當做主人,開始把自己狩獵的獵物的屍體拖給昭一君看。”

“昭一君是在院子裡給貓喂食的,貓也是把獵物拖到院子裡的。被拖到院子裡的死屍被昭一君掩埋處理了,但是在有蛋包飯的日子他卻做不到。”

“於是,在‘對門’晚歸的日子,就有了和貓在院子裡不期而遇的危險。害怕發生這種事的昭一君,為了不讓貓在夜間能夠進入院子,而給圍欄上了鎖。”

“貓來到平時出入的圍欄前,但進不去。只好把獵物放置在圍欄前離開。問題是‘對門’家的外面,也是咖啡店的後胡同。”

“於是,有蛋包飯的日子,咖啡店的外面就會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出現小動物的死屍。”

……實在是……實在是麻煩的過程啊。

但是,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雖然還不能說是事實,但能想出這樣的複雜怪異的路徑的人,實在是不可思議。

解構了這無比迂迴曲折的結構的仙波,受到了我們投來的確認的目光後,用和平常一樣的睡著了般的樣子隨隨便便地說:“……不就是那麼回事嘛?”

我想——

時而好奇心旺盛,但轉眼又毫不關心;敏捷而又怠惰、嗜睡、慵懶且漫不經心。

仙波真是貓中之王。

Part-C:仙波明希

然後馬上——這次對話有點長,所以將將到休息時間結束——佐佐原他們回到了隔壁的房間。

………………噗。

我不由自主地做了個深呼吸。因為躲到了陰涼處,身體的狀況穩定下來了,但是精神上卻十分疲憊。

自從和成田真一郎認識以來,這是常有的,但是今天卻有點不一樣。

今天的諮詢人……是個只聽聲音就知道相貌的傢伙,的確只有不報名這一點差別。從她講的話來看,應該和會長早就認識的。什麼時候認識的呢?……完全沒注意到。

……可能是被那個厚顏無恥的學生會長抓住了什麼把柄。還是被她那格外圓潤的恐嚇嚇住了?一想到這裡我就不由自主的頭疼。

………………

……趁現在快點忘掉吧。想也沒用。只是和成田災難一樣被狗咬過的東西。雖然已經被咬的遍體鱗傷到快要得破傷風(狂犬病?)的地步了,但對人類的忘記能力而言沒什麼不可能的。

而且,忘記紛繁的現實,選擇和好書邂逅,才是終極的捷徑。煩人的傢伙們來之前正讀的這本書,正夾著書籤躺在我的膝蓋上。

應該回到陽光下躺好,重新陶醉在書籍的世界裡——我心血來潮。

“雖然無關,但是挺討厭的。”

……剛才被成田君這麼說的。

在腦中重播這句話的瞬間,全身的汗毛“唰”的豎了起來。剛才還因為嫌麻煩而當了耳旁風……什麼啊,看他那副腔調。人怎麼呆著都是自由吧。

……對我這幅得性就這麼不滿嗎?那樣的話……那樣的話,明明不理他最好。

最讓人生氣的是,既承認和自己沒關係,但非要把自己的意見強加給我的的那副態度。明知自己任性還要那麼幹。……那種地方,實在是太討厭啦!最好是南美的蝴蝶扇扇翅膀,最終傳導到他身上,讓他死了才好。

那個學生會長好像說過,成田君想和我搞好關係什麼的……毫無基礎可言。價值觀有天與地般根本性的差別,我也好那傢伙也好都完全不可能服軟的。我在書桌上氣得發抖的時候,隔壁的小羊會又開始了。佐佐原和成田君把剛才說的發表了出來。之後我聽到了那個穿著女服務生衣服、腦袋鏽掉了的諮詢人發出突然瘋掉般的聲音。

這個一時性的問題,就可能性而言——話說回來,我也不想再加以說明——貌似已經解決了,但接下來又產生了新的問題。

——今後怎麼對待這隻貓是好呢?

理所當然的出現了問題。既然知道了原因,就不能放著不管。

在接下來的炎熱季節裡,飲食店的後面放著死屍,這也太嚴重了。在處理之前,那腐臭味就會招惹來其他蟲子和動物的,還會生細菌。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問題。

也許咖啡店不提供蛋包飯了就能解決。但是,如果昭一君還是那樣一股孩子氣的繼續接觸貓和死屍而得病的話,一定會被鄰居們責難的。這話噁心得能讓人從夢中嚇醒過來。

“嗯……如果Tama君你們說的是對的話,就必須處理那隻貓才行。”

發出這煩惱的聲音的是學生會長。這個裝腔作勢、有著被完全隱藏起來的另一重人格的人,這次好像真的陷入了困境之中。

“但是那孩子喜歡它的話,就不能把它趕走。”

接著發言的——雖然不記得相貌了——大概是那個會計。

片刻的沉默。大概是在等諮詢人的判斷吧。事到如今能給出結論的只有當事人而已。

“……首先問問昭一君吧,嗯。”

諮詢人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似的,用神奇的聲音出人意料地說出了正確答案。因為剛才的那些思考毫無根據,所以最重要的是向昭一少年確認事實。

如果不幸未能言中的話,就要從頭開始重新思考。承認了的話——

“然後到瑠草園的客人裡找一個飼主。啊,現在的話也可以在網上徵募了吧。”

……這是穩妥的解決之道嗎?既然“對門”討厭動物,昭一君就很難養它。所以才不顧滿身泥土的隱藏它到現在。也許是經濟方面的原因吧。

難以想像總是有能飼養這種每天出門狩獵、富於攻擊性的的貓的人。但也不能用外界常識推測愛貓家這種人。所以不一定能把話說絶。

嘛,那個孩子的話,給出這樣的答案也不算弄出大錯——

“要是沒人領養的話,就在寄養在我家吧。”

等等…!

不經意間,我猛地抬起了頭。書桌也猛地搖了一下,我差點掉下去。我抓住桌子的邊緣,總算是站穩了——沒開玩笑。雖然沒到“對門”那種地步,但我也挺怕動物的。

特別是貓什麼的,又自我、又不討好人的性情不定的傢伙,愛擺臭架子,總是裝出一副超然的模樣,絶對是難以相處的。

怎麼辦?……如果不制止她這種想法的話,今天之內就會領回家的……但是,我也不能闖進隔壁。把我從這場危機中拯救出來的,果然是個耳熟——完全曉得的聲音。

“稍等。”

這聲音毫無自信。即便不是這樣也一點都不可靠。但是,是充滿熱忱的聲音。

在成田真一郎發出這聲音的時候,我正打算做點什麼打破這凝滯的現狀。

“——順利的話,完全可能被收下的。”

我就不賣關子,直接說結果吧。

結果是,這只惱人的貓被昭一君收養了。

*

我知道那個結果之前的一點時間。

小羊會進行蛋包飯相關諮詢的第二天。

……別把冰淇淋露出來啊。

我所窺視的冰淇淋盒子,用一個滑蓋式的蓋子蓋緊。不好好蓋緊,裡面化掉的話可就麻煩了哦——偶爾擦肩而過的另一個打工妹如是說。

總之是這家店還不是便利店而是酒屋的時代就在使用的舊貨。稍有暴力操作就會有地方不對勁。多說一句,因為配件已經停產了,所以好像也不能修了。

這個先放一邊……在店長回來之前要把訂貨的發票寫好。最近,也許是因為店門前成了小學生的休息場,最便宜的冰棒賣得更好了。也許是因為小學生這種生物密集的棲息在這一有限環境中,我們對這些一度到達法定年限的道具出現了中毒般的依存針狀。

但是,滿滿噹噹的這些草率的大量訂貨,很可能讓這些老朽的冷凍盒子迎來人生的最期。在好像是從製造商那拿來的發票上寫上很保守的數量,店長大概明天早上就會傳真訂貨吧。

如果是連鎖店什麼的話,這些就會全部用電腦完成吧。我一邊這樣想,一邊環視店裡。

時間過晚七點。平日在這個時間是沒有客人的。這光景雖有些讓人不安,但因為是酒屋的隱居人 (地主)為打發無聊而經營的店。因坐吃山空而倒閉,這也許是設計好的和諧願景(原文是“予定調和 ”一詞)。

店裡的擺設也是一幅“飲料充足的鎮上雜貨店”式的廉價的風情。食品以外的商品則儘是些店長太太半出於興趣而大量收購的衣服、五年前採購的餐具等等。

孤零零地杵在住宅街正中央的小店。雖然還是酒屋的裝潢,但內容則勉強能從鮮明的塑料看板的橫文字上,看出是家店舖。因為附近有家小學但沒有文具店和超市的緣故,文具比較的有銷路。

沒有氣力去最近的超市的老人和懶散的學生們是這裡的常客,而且其中還混進了醉鬼。

我就在這種地方打工。

但不過是每週三次每次兩小時看店而已。基本上是替因腰病總去跌打診所的店長(隱居人的兒子)夫妻看店這樣的簡單工作,除了會計之外還有盤貨和隨時清掃而已。剛才寫發票不過是“不忙的時候幫幫手”罷了。雖然工作輕鬆,但和最近翻檢的求職雜誌相比時薪要低得多。但我不是吃苦耐勞的那種,只是維持最低限度費用而已。

“嘛,幸好不是不賺錢就會死……”

我坐在銀台內側的摺疊椅上自言自語著。因為地面剛掃過一遍,所以到客人來為止沒什麼可干的。

店長回來之前,還有點時間。雖說沒有客人,但只有沒開始換衣服的分別。雖說是換衣服,但酒屋這樣寸草不生的店是不可能有制服的,不過是摘了印有店名的圍裙就了事而已。

順便說一句,今天穿的是泡泡袖的襯衫和牛仔褲。襯衫的袖口和下襬輕飄飄的敞開,很涼快。但總覺得不踏實。……這當然不是我的興趣,而是家裡面穿剩下的。

剛開始打工時,整個在崗時間都很緊張,但習慣了就覺得無聊了。雖然包裡放了五本文庫本。但因為有一讀起來就是客人來了也覺察不到的自信,所以還是應該控制一下。

托著腮忍住哈欠的同時,開關不太靈敏的自動門發出“嗶…”的刺耳的響聲後打開了。這不被期待的聲音代替了警報,站在店的深處也能聽見有人進來了。

我條件反射般地站了起來,剛要說我討厭的那句“歡迎光臨”——算了。

來的是家裡人。

比我還要高多半頭,長相常被人說成是雙胞胎,但注意到這一點的事實上只有父母和祖父母而已。這是因為,臉以外的部分和性格差異過大,即使不仔細看,也能一目瞭然地被分開。

“呀!我來了,明希醬。”

今天她沒穿女服務生的衣服。穿著市立中學校服的——我的妹妹。

我趕緊用立在旁邊的拖布把兒打她。

“疼啊?!哎?!什麼?!什麼?!怎麼啦?!頭,頭好疼啊?!”

我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蹲在那裡抱著被打的頭的妹妹——我要俯視這個發育好到浪費的女人的話,只能打倒她——發出了冷冷的聲音:“不是說了我看店時你別來了嗎?”

妹妹只抬起臉向上盯著我,半哭著說:“喂,太蠻橫了吧!見到家裡人還不客氣點,你真變態。”

“別大聲說話,你妨礙我工作了。”

“又沒有客人。……話說回來我就是客人!客官大人!索性說是上帝!明希醬褻瀆神靈啦!”

……我說東她說西,就是這麼個標本式的傢伙,。

真是……我嘆了口氣開始說教:“你不是客人。不可能是。總之,作為姐姐不可能讓你在這種店舖花錢的。”

“你好像說了很了不得的話了,你這個矮子店員。”

大聲嚷嚷的妹妹。也許是怕挨打,她用兩手護住頭。

我拿著空空的拖把桿兒,用拖把的角來打她。妹妹沒發出悲鳴,彎下身子。

“我說過別大聲說話了。”

“太,太過分了……太不人道了……家庭暴力……家暴啊。”

別把犯罪行為簡略得像咖啡連鎖店一樣 。

話說回來……我在工作卻是毫不誇張的事實。趕快處理為妙。

“……吶,什麼事?沒事快滾。”

“啊,對對對。”

妹妹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的站了起來,“噗哧”一下露出了本來的微笑。完全看不到受過打擊的痕跡。肉體也好,精神也好,稍有機會就能輕鬆重置。就是這麼個孩子。

妹妹突然向上伸出手掌,一臉輕鬆的說:“給我零用錢。”

“……沒到日子。”

我用很想咋舌的心情哼了一下。那可是我削減讀書時間也要打工的理由之一。

乍看之下,這幅光景彷彿是在說廢柴的妹妹在敲詐辛苦的姐姐,但其實不全是這樣。我家有套獨特的體制,父母給的零花錢全都交給我,而妹妹的那一份則從我那裡拿到。

為什麼有這麼複雜的結構呢?老媽好像是說:“嘛,那什麼……據說銀行搶匪和人質之間關係會變得很好 。”我想你不太懂。我也不懂。好像只憑直覺活著的老媽的話沒幾句能讓人理解。但事實上,我們姐妹間的關係並不壞。正確的說是不可能變壞。

性格差這麼多的年齡相仿的孩子之間一般關係都挺險惡的,但妹妹似乎是為討好我似的總是搶著幹家務什麼的,我不能視而不見。應該知恩圖報——總被這樣一個妹妹照顧可是相當的屈辱——。雖然沒告訴過她,從父母那得到的零花錢七成以上都給了她。

而且今年以來,因為不得不增加升學開支——結果,我的生活費自動地減少到勉強夠生活費的地步。

因此,我不得不打些完全不適合我的零工,賺點小錢。就算我在家裡穿的衣服,幾乎也是妹妹穿舊的。壓住放學後被成田君(和學生會長)堵在屋裡的不快,留在學校裡也是,這是因為用學校裡的東西生活的話能夠節約很多。

那種讓我感到特別痛苦的事情,其實沒有。本來讀書這件事只要沒弄錯方向的話就是最廉價的得到快樂與收益的事情。因為對於衣服,我也沒什麼挑剔的,所以就算是穿妹妹小學時候的衣服也算不了什麼。

……話雖如此,又不能從飲食費開始就一點也不花,但使花一點點就沒了。我回想了一下錢包裡的內容,搖了搖頭:“今天沒帶多少。明天我去銀行,等等吧。”

“就2000日元,行行好吧。就是想買參考書。”

“說的就像考生一樣。”

“人家就是考生嘛?!”

我怒目而視又在發狂的妹妹。

“儘管如此,還是經常去瑠草園幫忙。”

所以被捲入了從蛋包飯開始的怪異的謎題中,最後不得不去拜託小羊會。(順便說一句,為了懲罰她自作主張到我的學校來,昨天夜裡對她已經秘密地實施了的制裁。)

但我的妹妹毫不在乎的露出了笑容。

“所以嘛,開開心心地解決了嬸嬸顧慮之後,不就能全力投入升學考試了嗎?”

……我輸給了好奇心,回問她:“解決?……怎麼回事?”

妹妹知道我知道小羊會的事情。看樣子是會長告訴他的。

所以她很自然的開了口。

“嗯。就像成田君說的那樣哦。”

就是那隻貓被昭一君收養了。妹妹高興得笑逐顏開,我則皺起了眉頭。

昨天成田君這麼說——

“讓昭一君拜託‘對門’的話,他不是很輕鬆的就能領養那隻貓了嗎?”

一想起來就讓人火大的聲音,現實中的妹妹接著說:“他真老實啊。我原以為不行的。長田——‘對門’的長田真的很怕動物,每次在街上和狗擦肩而過都會嚇得瑟瑟發抖。但是,正因如此才成的。”

——“對門”背負著罪惡。至少他本人過意不去讓昭一過孤獨的生活。

再加上,對父親而言昭一是個再好不過的好孩子。昭一理解父親的操勞,掛念父親時不像個孩子。而且,那樣並不好。

“諮詢會時啊,成田君說有昭一君這樣的孩子,對‘對門’而言是挺痛苦的,開始我不太懂這句話。昭一君對我是傲慢了些,但對長田而言卻是最大的理解者和可愛的兒子哦。但是,昭一君越是沒有錯,父親就越沒用自信。因為自己為了兒子什麼也做不了。”

當然,現實中不是這樣的吧。“對門”這樣表裡如一的大人很容易會被孩子輕視的。正因為不是這樣,才證明“對門”有著值得孩子尊敬的人格或行為。

但他本人卻沒覺察到這一點。越是本人越難以認識到自我人格的優點。

“所以,這件事對於長田而言是個難得的機會。”

——接受孩子的任性。家長的作用有很多種,但沒有作為保護者、服務者之外得到滿足的時候吧。

而且,害怕動物的“對門”敢於接受貓,這也有贖罪的意思。所謂“罪人”就是等待懲罰的人,只有受到了懲罰才會被釋放。接受害怕的動物,“對門”第一次被赦免——被他自己。

於是,貓理所應當的被接受了。

“昨天小羊會結束之後,我和嬸嬸一起去見了昭一君。問過之後,果然是他在院子裡養貓來著。於是昨天晚上,我和嬸嬸去拜託長田,他相當輕鬆地同意收養了。嘛,現在開始才要命了,教育啦、疫苗接種啦等等。但我想那對父子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妹妹就像說著自己的幸福般說著事情的始末。那雖然是幻覺,但幸福什麼的本來就不能用幻覺以外的東西來定義。嘛,算了吧。

很出色的,妹妹。

妹妹突然滿臉驚訝地問我:“但是……成田君為什麼能想到長田會那麼想呢?”

………………

“……他自己就是一個不斷拚命地給別人添麻煩的傢伙,所以當然瞭解內心有愧的人是怎麼想的。”

妹妹一下子什麼也沒說出來。但她發呆的看著我。真是張不想多看的臉。

然後她說了句離題的話:“哈……真是個好人啊。”

“一點也不好。”

“挺好的嘛。反正我覺得他挺好的。”

被她嬉笑著說完,我不由得把視線移開了。而且,發現自己也跟著無聊地說了起來。

“喜歡的話就好。……有2000日元耶。看!”

那可是明天午餐的一個麵包啊,我剛這麼想,錢包裡僅剩的兩張紙幣就被妹妹握在手裡了。

把領到的2000日元收進自己的錢包裡,妹妹向前探出身子盯著我的臉。……依舊,好近啊。到現在還要求一起洗澡,總覺得是個拒絶距離感的孩子。

“啊……話說回來成田君,的確啊。”

“什麼啊?”

“不不不,最近明希醬格外的普通,樣子也很奇怪,所以是不是因為這個理由啊。說實話哦,我一開始想去明希醬的學校,就是想知道這個的啊。”

……所以偶爾邂逅了那個會長嗎?

“吶,被會長說‘也許是因為那孩子吧’。見到成田君真人之後我就明白了。那實在是太靠不住了。明希醬看過後會有壓力的吧。”

成田真一郎……被妹妹叫做靠不住是很恰當的。再次哆嗦了一下。但是。

“……你說我哪兒奇怪了?”

妹妹像小孩子般抗議道:“絶對奇怪哦——。首先你看,這一個月以來你吃飯的速度跟我差不了多吧?以前吃飯的時候注意力集中在書上,吃次飯將近兩個小時。這就是心緒不寧、注意力下降的表現。”

“我只是明白了飯吃快點更有效率而已。”

我沒想騙她的,可她卻來了句“是是是,您說的對啊。”……氣得要死。

“還有其他的哦——。剛上中學的時候,你不總是抱本老厚的書躲到廁所裡半天都不出來嗎?敲門也不回。老爸臉色鐵青得差點叫救護車。你出來後,滿臉若無其事地用一句史上獨一無二的‘在看書,別煩我’反咬一口。氣得老媽給了你一記強力炸彈摔 。——這樣的怪異舉動最近也沒了哦。”

我沒回應她,把視線移開。……………………………………那個只是普通的反省過了。

大概是看到我沒接受吧,妹妹洋氣十足地聳了聳肩說:“沒辦法呀……說說這個吧。”她彷彿故意皺起來的眉毛和那張幼稚的臉很不相配。

……天才。這裡的確有個能惹惱我的天才。我之所以沒有殺死成田真一郎,完全是因為把舍妹的這世紀末般的嘮叨當做了生活的基準了吧。

但這個妹妹之所以是天才,是因為她能輕易突破我的久經考驗的忍耐力。她毫不費力地陸續吐出了爆炸性言論:

“我和老媽說了多少次了你還忘,最近每天都好好穿著嗎?果然和男生說話之後,連沒必要不起眼的小東西都意識到了。不不不,我也是挺高興的。因為是一起去買的嘛。2000日元3件的胸罩——”

不等她說完,我就把抹布捂到了她臉上。

終章2或是序章3.成田真一郎

這樣,蛋包飯和貓之間糾結的小小騷動迎來了結束。

之後,我拜訪了一次咖啡廳瑠草園。都知道得那麼清楚了,去一次也是人之常情吧。就在學校車站對面,走著去就行了。

和會長兩個人放學順路去的。

雖然回家的路相同,但一起回家這種事——無意中想起來——一次也沒有。因為那天兩個人放學都晚了,理所當然地肩並肩走出了校門。走在有銀杏景觀樹的路上去車站時,會長說一起去看看吧。因為我也很在意,所以率性地點點頭。

如傳聞所言,瑠草園是家瀟灑而整潔的店。因為地點在有點背靜的地方,所以很容易迷路。從店裡露出一種昏暗的油燈風格,氣氛上也能吸引學生。

可愛的門鈴聲響起後,我們進入了店內。也許因為正值晚餐時間,一多半座位上已經有人了。不只是正餐這樣費事的的東西,這裡還提供簡餐。

我和會長相對坐在窗邊空著的二人席上。會長一邊解開西裝上衣的紐扣——也許是因為入學一年來的成長超乎想像,一坐下胸口有些緊吧——一邊說著“這附近就是‘先生’的座位吧”。我只說了句無聊的“是這樣吧”,視線巡視店內。因為對方是會長,所以到此為止我沒有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來咖啡店和女生對坐。雖然是每天都見面的人,但怎麼也不敢直視她。我想,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個很漂亮的人。

那天,之前的女服務生並不在崗,一個好像是她嬸嬸的女人獨自忙碌地操持著。我一直在想,能做出那麼有創意的衣服的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但她只是個普通的給人穩重感的女人。因為菜單上只有咖啡、紅茶、準備好的咖喱和吐司,所以一個人勉強應付得來。我們都點了家庭咖啡。會長自作主張的把牛奶和兩塊方糖放入了我的杯子裡。……不,雖然我喜歡多放點……問什麼你什麼問也不問就放啊?

會長好像注意到了我輕微責難的目光,但她還是若無其事地品嚐著只加了牛奶的咖啡。

在其他客人開始離開,店內平靜下來的時候,會長開始和女店主——應該叫老闆吧——搭話。女服務生好像把在小羊會諮詢的事告訴了老闆,老闆在說了句“啊啦,嘛”之後,回了我們一個完美的微笑。

聽老闆講,迎來新家庭成員的“對門”一家,現在好像有了大麻煩。父子二人都累得身心俱疲,每天早晚都從小院傳來“呱啦呱啦”的聲音。來店裡的“對門”總是訴苦,說父子間因為貓的待遇啊教養啊什麼的經常打架之類。

聽到這兒,我感到很抱歉。在貓這件事上,我雖說出於好心而多嘴的,但是給這平靜的家庭帶來了多餘的火種。

現在去道歉也為時不晚吧?但是,老闆卻“啊哈哈”的擺了擺手,對我說“道歉的話,對方會很麻煩的。不管怎麼說,他們是挺快樂的。話說回來,沒架可打的父子挺寂寞的。”

難以想像,如果是換成仙波的話,一定會被她罵得狗血噴頭的。

順便說一句,聽說那個女服務生是畢業班——實在看不出來——所以老闆剛剛對她說暫時不要來了。

會長好像有什麼根據般肯定地說:“那孩子明年回來我們學校的哦。”

話說回來,那個女服務生為什麼對我那麼感興趣呢?終究沒問成。但就算問會長,她也不會告訴我的。

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回去前,我搶在會長之前交了餐費。這就算是對剛才的方糖的報復吧。

會長彷彿有些吃驚地看著我,但馬上忍住了漏出來的笑聲。我一下子變得很害羞很後悔,轉念一想,與滿足自我相比,繼續抱有不滿不是更好嗎?

此後數日,會長心情格外的好。

——話說回來,我們小羊會也終於開始接待外部諮詢了。但那個女服務生的家裡人也是這個學校的,廣義上也算內部人士吧。但這種變得應有盡有的感覺確實是不能否認的。

下一次諮詢在兩重意義上加強了這混沌感。

一個是老師來找我們諮詢。

原則上小羊會是“為了學生的”集會,但反過來講,諮詢只要是和學生相關的話,誰都可以來。不僅是老師——但是,我想沒有——監護人的諮詢我們是也接受的。

另一個是,使小羊會加速變為可疑的存在的——

了結諮詢的是貫穿左中外場的三壘安打。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8 12:26 AM


第三話. VS洞庭神君

Part-A:“今日的諮詢”(摘自小羊會議事錄)

諮詢人:梁井湧子#1(體育老師)

…………………………

怎麼說呢……我也知道老師坐在這兒不太好。

大家也都說我這麼做欠考慮。

但……但是……不,正因為如此,請大家聽我說說,告訴我之後要怎麼做。

#1 教體育的梁井老師人很高,頭髮剪得齊齊的,用樸素的發卡固定好便於行動。雖然不知道她的年齡,但估計在還25歲上下。雖然是負責一年級的課程,但因為只教女生,所以我和她幾乎沒見過面。但反過來講,佐佐原她們女生對她應該是挺清楚的吧。衣服還是平常穿的運動套裝,男女通用式的。總之是個挺帥的傢伙。

如各位所知,我主要教授實用技巧已經三個學年了,同時還附帶擔任隷屬學生指導部的壘球社顧問的工作。大概各位也聽說過我的一些傳聞吧。不管怎麼說,都到了能傳到我自己的耳朵裡的地步了。

所謂的——魔鬼教練、球棒女 、厚顏無恥、人造人、青面獸、權力濫用……嘛,就這些吧#1。但對哪一個,我都不敢否認,也不能否認。……學生會的話,應該聽到不少的苦水,說我的是非的吧。所以我想各位應該都知道#2。

#1 此外,有時還能在女生之間——某些被梁井老師沒收了化妝品之類的傢伙——聽到盛傳著“捨棄女人”、“缺男人”什麼的,但的確沒有哪個傻瓜敢把這傳到她耳朵裡吧。

#2 的確不是一點兒沒有,但沒到梁井老師想的那個地步。說道嚴格,梁井老師的確是夠嚴的,但還沒上升到不講理的地步。

頂多是發現違反校規,把不該帶來的東西帶來後就毫不留情的沒收——之後一定會還的。或是打分時不講情面吧。或是把女子壘球部嚴格訓練到極限,雖然取得高中校級比賽出場資格,但卻在一年之內收到創紀錄的退部申請什麼的。就是些那樣的事情。我因為學生會工作晚歸時,也曾看見梁井老師輕輕揮動著金屬球棒,趕走半死不活的部員們的樣子。

……當然,我不是對這些不滿。

我想這工作讓人生畏再好不過了。因為被學生忌恨而苦惱,這樣的老師本來就應該別幹了。當然,我也不打算因為被罵了兩句就改變方針。

我想諮詢的倒不如說是相反的……從哪說起好呢?

是啊……我不會說話,所以也許話裡有些多餘的,但為了不落下什麼沒說,就從開始說起吧。

開始是……去年四月,朝裡智子#1進入女子壘球部那時開始——

#1 提起現在二年級的朝裡,我也知道。和在這個諮詢會上認識的田徑部鹿野桃子同是2年C班,時不時出現在話題裡。性格認真到嚴厲的地步,多少有些邋遢的鹿野很不擅於應付她。

聽說是女子壘球部的主要投手。標誌是繫著髮帶露出很大的前額的髮型。放學後,經常在校園裡看到這個大額頭 ……不是,這張臉。相貌沒什麼值得說的,但卻有著手足細長得如模特般的體型。與其說適合壘球部的服裝,倒不如說看上去那身衣服是為她定做的。

我第一次遇見朝裡不是在學校裡。

是在通往學校的林蔭道上。在去年四月末的某個黃昏。

……啊,是啊。這話有些奇怪。去年我也是教一年級體育,本來應該是在體育課上見到她的。但我只知道朝裡是個缺席的學生。

——對,去年朝裡有兩個星期拒絶來上課。這兩年時不時有各種傳聞說有學生做這種事情。

理由嘛……不那麼新鮮。入學不久就打起來了。

起因挺無聊的。全班去開校會時,朝裡提醒幾個一直嘰嘰喳喳聊天的女生別那麼吵。那事本來就該那麼了了,因為當時不管誰看,都是朝裡對。被提醒的那幾個除了點頭之外沒什麼該做的。

但那四個人是來自一個中學的,相反朝裡是一個人。還沒找準自己在班裡位置的幾個人,當然不想在這裡輸給孤家寡人的朝裡。立刻她們依靠起自己的人數來。

她們無視朝裡——不止如此,還嘲笑她。對固執的同級生惡言相向這樣太幼稚了,真是嘴強。

但朝裡可不是一般的幼稚。而且她是那種弄混了正義感和頑固的孩子——現在也沒改變多少——

朝裡把她們給罵了。稍微表達一下自己是對的就好了,但她卻不留情面地指責對方。當然,那幾個女生也意外的倔強,對朝裡蠻橫起來。最終變成群架了。班主任中途硬擠進去時,雙方臉上手上全都是小傷口。

結果,因為剛剛入學,對朝裡和那幾個女生都沒做具體處罰。被班主任劈頭蓋臉的說了一頓之後,那天就回去了。

但是,朝裡不能接受那個處理結果。明明自己沒錯,卻和其他人一樣被罵了一頓,十分生氣——然後她就一直沒來學校。

我遇到朝裡,是在她不來上學大概一週後的晚上,壘球部練習結束後回家的路上。那天我格外的累,感覺舊西裝重的要死。那副德行也懶得做飯,所以急著在附近超市打烊前買些家常菜來吃。

所以,我想我能發現躲到上學的林蔭路里面的朝裡這多少有點偶然。

朝裡那天也沒來上學——我記著她的體育課缺席了——但是,她正穿著制服仰視銀杏樹。朝裡從那時就留著露出額頭的髮型,她白色的額頭在華燈初上時分的黑暗中十分顯眼。

就像剛才說的,之前我沒見過朝裡。但因為我隷屬於學生指導部的關係,之前見過她的照片,所以馬上認出了她。朝裡智子、需要注意的學生、行為端正但缺乏協調性——不來上學。

我不出聲地看著她。傍晚時分穿著制服,不來上學,這只有一種情況——就是迷路了。朝裡進退兩難,只好在路燈下玩起了手機。

我那麼盯了一會兒——她真迷路了。總之不能裝作沒看見。作為老師和大人,必須做點什麼。但是要怎麼做呢?知識和經驗都不成熟的我,沒能馬上想出辦法。

但即便是迷路了也會馬上消失掉,小孩就是這種東西。

結果,我沒想出辦法,但卻堅定了決心。

“朝裡智子。”

突然用全名喊了她。我也許太笨了。朝裡嚇得抖了一下後,發現了我。格外驚恐的眼神,就像是一個逃亡者。

“我是體育老師梁井。也在教你們班。”

就算報上名來,朝裡還是用不得要領的臉回看向我。剛入校就輟學的朝裡應該沒好好的記住我的臉吧。但是,她至少明白欺騙自己沒什麼好處,於是抬眼盯著我說:“……有什麼事嗎?”

奇妙的提問,被問到的瞬間我沒想好自己要做什麼——正確的說是自己能做什麼。我想了一下,發現沒有其他選項。

“去學校!”

“哈?”

大概是因為不明就裡,朝裡發出了有些跑調的聲音。

“是說明天開始嗎?……”

“不,現在開始。”

“現在開始,這……但是……”

畢校時間過去好久了。但我不由分說地拉起朝裡的手,朝學校方向走去。朝裡彷彿在呻吟著,但沒有頑強的反抗。

校舍已經上了鎖,但校門還開著。因為總是有很多學生因為社團活動和委員會活動而超時離校,所以守衛們也留了不少情面。……這你們也應該知道吧。

把朝里拉進校園裡。我從壘球部取出了一根球棒和滿滿一筐球。一個人拿球筐有點勉為其難,所以讓朝裡也幫了把手。

因為對這些沒看慣的體育用品十分珍惜,再加上對目的不明的我的警戒,朝裡滿臉狐疑的。

“你,你要幹什麼?……”

“朝裡,你喜歡打擊中心嗎?”

“哎!……不,我沒去過……”

“是麼?那麼去一趟吧。”

“哎?啊!”

然後我在夜間長明燈附近投球給朝裡,讓她打。運動神經出色、但沒有經驗的朝裡,最初時連球飛過來也不會揮棒。

原本她就很有潛質的,此後的30分鐘她在我的指導下改正了彆扭的動作,然後就能清脆的把球打出去了。第一次用球棒觸球就讓我安心,第一次做出可以稱得上“打擊”這個動作時就讓我滿意了。

拋開沒全力投球的我不提,整整30分鐘都全力揮棒的朝裡變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的。不知何時,她已經脫掉上衣,用球棒當枴杖拄著地站住了——那樣之後,朝裡發出聲音。說:

“這,這算什麼啊。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混亂與苦悶與狂躁混在了一起,發出了如笑聲般的悲鳴。

“為什麼我,要我要打棒球。”

“朝裡,這是壘球。”

“我沒問你softball或是hardballer 。我只是問你為什麼我必須在這兒揮棒打球。”

我搖搖頭,必須告訴她這羞愧的事實。

“我的話,只能做這些。”

“哎…………………?”

“我為你,只能做這些。不,本來能做更多的,但是我還沒想到。但是,如果這可以的話——”

我把手裡的球投出了一道弧線。也許因為又氣又累,朝裡用恍惚的眼神追著那道氣無力的拋物線。

“幾百球也好,幾千球也好,我都奉陪。”

“…………………”

朝裡什麼也沒說,只是穩穩地接住了落下來的球。

……之後每天放學後,朝裡都會來操場上,對我投出的球玩命揮棒。開始時和第一天一樣,在壘球部的傢伙們都散了以後怒氣衝衝的來打夜場;三天以後就把校服換成運動服,甚至混在部員裡幹起撿球、長跑來。

在壘球部裡沒有熟人反而更好吧。那傢伙只是淡漠的活動著身體——那天,最終還是把入部申請交了上來。

朝裡那時也會上其他的課,為了把落下的補上般努力地學習著。她原本就不是個笨孩子,補習也認真出席,所以很快就追上來了。當然,也因為她相當的努力吧。雖然沒有和之前那幾個女生和好,但也沒有另起衝突。

社團這邊,因為去年的主將很能照顧人,所以和她很走的很近。在她的勸導下,朝裡開始打起了投手,並且大有斬獲。一年級時,因為部裡的2、3年級投手們都很優秀,所以對外比賽沒輪到她上場,但現在可是壓也壓不住的部內頭號投手。

可以說多少有些壞脾氣,但首先她是我的一個值得驕傲的學生。

——朝裡在上週很誠懇地說要和我談一談。估計是和部裡有關的東西啦,但因為她滿臉嚴肅的,所以就把她叫到學生指導室和她談了一次。

她說這次大賽想從先發投手的位置上下來。當然我問了她理由。朝裡的實力得到了部裡所有人的認可,這一點就連她本人應該也是清楚的。我不知道她要下來的理由是什麼。我想,也許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哪裡受傷了吧,但她說不是那樣。

朝裡開始什麼都不願意講,但在我的死纏爛打之下,終於說出了理由。

“……因為我,是假的。”

“假的?……”

我不解其意的反問回去,朝裡深深地點了點頭。看上去很悲觀。

但是,看到她抬起的眼睛——反而很倔強。

“對,假的。”

她乾脆地承認了,並且直截了當地繼續講:“——我本來就不是想打壘球的。那天老師叫住了我……給了我一個安心的居所。所以我才趁著這機會進到壘球部裡來。當然,練習我沒偷過懶。我和大家一起努力十分快樂,想全力拚搏到底。

但我想,這樣的我,在這麼重要的比賽中壓住至今無比投入的前輩們,不讓她們上場……那就太不對了。”

……朝裡從那時起什麼也沒變。認真、頑強、笨拙和太過誠實。

所謂諮詢內容就是這麼回事。

對,我顛覆不了朝裡的意志。

為了部裡,我決定派朝裡去投球。首先,部裡的所有人都希望她上投手板,這也包括和她正面交鋒爭奪主力位置的三年級。

所以,我開始和她說這個道理。但朝裡卻說和這無關,頑固地不接受我的說教。不止如此,她還說出不同意就退部這種話。總之是個很執拗的傢伙,一個處理不好,就有可能真就退部了。

我可憐地說讓我想想,然後她就回去了。

那以後,我還沒作出正式決斷。朝裡依舊會出現在練習場,但投球練習的量明顯是減少了。沒看出她的決心有所動搖。

……說真的,我挺困惑的。朝裡說的理由是有幾分神經質,但某些方面也是對的。但作為球隊教練,無論如何也應該催促朝裡回心轉意。

……但是……

那麼做好嗎?現在勉強讓朝裡的“正確”在大人的道理面前低頭,這樣好嗎?我不知道。

所以,我想聽聽你們關於這件事的意見。也許能發現老師……或者說大人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吧。

你們知道吧。本來的話是不會有老師找學生諮詢問題這種事的。

但是,不解決這個問題的話我寢食不安。我既不想毫無批判地接受朝裡的意見,也不打算把自己或其他老師的意見強加給她。

因為,對我而言這是必須跨過去的一道難題。

現在說話像個鐵血教師的我,在當學生的時候是個很老實、沒有一點霸氣的孩子。

照父母說的學習,照老師教的運動,興趣的話不過是收集舊少女漫畫而已。既沒有尊敬的人,也沒有交到個朋友。但是,因為總有種不想失敗的感覺在暗示自己,這樣不斷地欺騙自己,就這樣安全的過來了。

壘球也是因為擔任球隊顧問的高中班主任老師推薦才開始練習的,雖然沒有什麼成就,但也一直熱心的投入。朝裡也是一樣。雖然動機不足,但既然幹了就要全力以赴……倒不如說是不能偷工減料了。

即便對這種生活方式抱有疑問,也不能後悔。現在這樣能當上老師,也是源於擔心就職難的叔叔為我介紹了非正式講師的工作而起的。


——我就是這麼隨波逐流地活著的 。這麼說也許不好聽,但這也是在回應周圍的希望,所以不能一概說其不對。我也是為了不在同事、不在學生面前丟人才努力工作的。

但是,這樣的我有時也會感到排除其他的、更有熱情的人這種事給了我很大的罪惡感。說到底,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工作的我呆在滿懷熱情、為實現自我而工作的人中間,這樣好嗎?而且,重要的是這裡是教育第一線,是不能給出馬虎的答案的地方。

到此為止,我感到自己正無意識的逃避這這個問題。而且我還背負著在這個問題上一旦摔倒了,就會一下子失去自我立場的恐懼。但是,作為學生的朝裡能如此真摯的和我面對面,我也就沒有獨自逃跑的道理。那才是有違教師職業性的。

所以,我在諮詢朝裡這件事的解決之道的同時,也是在尋求學生對我的裁決。

——不必多慮。作為學生的代表,請無所顧忌的給我提出意見#1。

#1 梁井老師這樣說著,特意站起來對我們施了一禮。

Part-B:成田真一郎

……之後——

梁井老師留下一句“我在的話,你們很難開口吧。有結果叫我一聲就好了,慢慢商量。”之後就去走廊了。

……到底怎麼回事?

會議室裡在擴散著困惑的空氣。那是當然的。竟然接受老師的諮詢,真是就算是會長也無法預料的事情。而且是個相當沉重的題目。朝裡那裡自不必說,老師的煩惱也不是不屬於社會人的我們可以說這說那的。

環視屋中,幾乎全員都一副是黔驢技窮的神色。例外只有跟平時不一樣、滿臉擔憂的會長和一如往常無表情中的佐佐原而已。……不,後者跟平時也不一樣。只不過是沒看慣的話就不會注意到罷了,她正微微地低著頭,盯著桌子一動不動。

也許老師的諮詢裡有佐佐原特別在意的東西。

我一邊這麼想,一邊結束掉議事錄的錄入工作。關於今天的諮詢與關注細節之處相比,更應注意把握問題的大的走向。反覆讀了幾次,確認好朝裡的想法和老師的苦惱之處兩個關鍵的地方。此時只能聽見大家嘰嘰喳喳的商量著。

“去年衝動的拒絶來上學的人是竟然朝裡……”

“真不知道。現在已經完全給人一副Mr.Softball的印象了。即便是冬天也穿著短褲飛身撲球,實在看不出有那樣的過去。”

“雖然有些刻板但還是挺帥的嘛。一年級裡也有她的粉絲。在某些……女生裡。”

“啊……男生可能不敢靠近吧。那種太過堅毅的女生。”

“我和她同班所以知道……去年朝裡超不爽的。”

“但自從不來上學那件事以後就意外地變得穩重了。”

“是說有忍耐力了吧……感覺是遊刃有餘了吧。在壘球部有朋友了?”

無論直接間接,聽起來朝裡的知名度似乎相當的高。對這個去年的一年級而言,是因為拒絶上學而出名的。即便不提這個,毫無疑問也是有很多顯眼的地方。

“嗯——”

小聲呻吟著的宮野前輩。也許是昨天剛換的隱形眼鏡帶著不舒服吧,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去年和她同班,覺得她挺健談的。她和大打出手之後跑出教室時沒有什麼變化啊。不會那麼快的變成大人的啦。這次的事情,估計也是在向梁井老師撒嬌吧。”

“撒嬌?”會長手托著下巴反問道。

宮野前輩輕輕點頭,說:“嗯……在我看來,朝裡其實是想投球的。但是,自己絶對不當正選這種想法不過是把天平的砝碼交給老師而已。”

“就是說,期待著梁井老師說服自己麼。”
“估計是吧。總感覺她對那個老師奉若神明似的。”

“那樣的話——”

會長重重地嘆了口氣。能看到這個人嘆氣,真是挺難得的。

“應該是先讓老師建立自信吧。”

“不過結果可能是一樣的。”

宮野前輩基本上是喜歡單純的思考方式的。而且正因如此,她總是讓問題的核心直接凸顯出來。

——是的。雖然規模不同,但是朝裡的煩惱和梁井老師的煩惱是十分相似的。感覺如果老師的問題能找到積極的答案的話,也就不難說服朝裡了。反之亦然。

想到這兒,我看了一眼鄰座的佐佐原。她還是和往常一樣,用一張無法讀出感情的無表情的臉盯著被我拜託確認正誤的議事錄。

……平心靜氣麼?還是陷入了思考?這種時刻,佐佐原這樣的角色真麻煩。看不懂——這張臉。

只好問問她了。

“剛才開始就那麼悶,怎麼了?”

佐佐原彷彿嚇到了般,輕輕搖了搖頭。

“不……沒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就那麼盯著佐佐原。佐佐原的身體稍稍動了動,接著說剛才說到一半的話。

“只不過……我和老師還有朝裡應該是一樣的吧。”

佐佐原的遣詞造句依舊很鄭重,但感覺今天比任何時刻調子都更低。甚至可能就這麼沉默下去。

但是她“唰”的把視線轉向這裡,馬上慢慢的開口繼續說:“要讓我說該怎麼說呢,太過習慣沿著周圍人的意見行動。但我感覺,依靠這個的話……一旦和別人爭執起來的話,甚至連能夠主張的——朝裡所說的——‘正確’也是沒有的。”

“……雖然梁井老師也說過,但是回應他人的期待也沒有什麼不好吧。而且佐佐原不也給出了期待以上的結果了嗎?”

我並不是在說外交辭令。事實上,佐佐原學習也好、運動也好,還是一般的生活能力,作為一年級,水平都是挺高的。雖然只是想像,在父母看來這不是個令人自豪的女兒嗎?至少在朋友看來的確是個值得尊敬的對象。

佐佐原的臉頰稍稍放鬆了下來——苦笑了一下。

“這是在說成田君麼?”

……………………………呃。

“嘛,的確,我不是個能回應他人期待的人……”

遺憾的是,我自身的確沒有什麼值得他人誇獎的長處。我是有自覺的。順便說一句,每次有事的時候還總是被某個同班同學揭短。

佐佐原輕輕搖了搖頭。

“不,成田君的確不是個如人所願的人,但是,該怎麼說呢?……”

然後,她輕輕的——的確很輕巧的笑了一下。

“因為是個會從期待猛地飛起來的人。”

她說了句不知是誇我還是什麼的話。嘛,佐佐原有很多話我是到現在還聽不懂的。……但是,大概是因為看到這沒看慣的表情,總覺得心裡變得不安起來。嗯。

不管怎麼說,因為回到了平時的緊張之中,話也被拉了回來。我的事情怎樣都好。現在的問題是——

“既然都說有有共鳴了,那佐佐原是怎麼想的呢?你是認為梁井老師和朝裡應該退一步嗎?”

“……朝裡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梁井老師總是熱心、鄭重地指導學生。雖然也有人說她過於嚴格,但不是我故意偏袒她——我認為她是個誠實而盡職盡責的人。”

我點頭同意。我也不討厭梁井老師,而且既然實際被她教過的佐佐原也這麼說的話,那就錯不了。雖然聽到許多小小的不滿,但從沒聽說哪個學生真正的恨她。

“所以,作為我個人,不希望梁井老師這樣的人辭職。聽她所說,部裡的人對朝裡應該是抱著同樣的感情的。”

佐佐原難得地陳述了明確的意見後,沒有閉上嘴,只是沉默了片刻後繼續說:“——但是……這只是我的感覺了。既然本人感覺到不妥了,那麼我們否定它好麼?這真讓人困惑。”

“嗯……是啊。對於老師和朝裡的苦惱,如果只是施加外部影響的話,恐怕不能從根本上解決。”

雖然接受了佐佐原的話,但我還是思考:……那麼,老師或是朝裡真的想從自己目下的角色中退下來嗎?

我感覺那是不對的。

即便再有才能和適應性,如果不喜歡的話——不是真心喜歡的話,就不可能成功。朝裡開始打棒球的動機也好,梁井老師走上講台也好,即便初衷也許初衷並不純粹,但其成績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只有自己否定周圍人都肯定的事情——這也能稱作一種自命不凡吧。
但是,有能否定這種自命不凡的理由嗎?

結果毫無進展……怎麼也感覺不到解決的氣息。

於是,我抱起肩膀,低聲說:“嗯……不能很好的組織成語言。”

“是啊。去諮詢一下吧。”佐佐原一邊看著會議室內側的門,一邊嘟囔著。

腦中浮現的是疲弱而毫無鬥志的同級生的亂糟糟的頭髮。

我輕輕歪著頭說:“……那會怎麼樣啊。感覺那傢伙在這種情況下只會說些消極的東西。”

這次的情況不是有什麼謎團然後解開它就能了事的。雖然和鹿野桃子那次很相似,但這次從一開始,當事人就在期望著消極的結果,沒有求救。

那樣的話就放任不管好了……就像這樣說。可以說幾乎就是確定的了。

佐佐原也清楚這一點吧。但她用平淡中帶著樂觀的聲音說:“雖說如此……但,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仙波啦。”

“……是,也是啊。”

我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不管怎麼說,仙波就是仙波。

她好像絲毫沒有為回應誰的期待而活著的意思。因為那傢伙無論好壞得失,就是要切斷與所有人的聯繫。但是——實在不敢對她本人說——那傢伙有些意料之外的笨拙的地方,一不留神就會回應別人。

我感覺今天她也會給我一兩個提示的。

因為諮詢人不在,房間裡變得和休息時差不多了。我不引起本別人的注意,慢慢地站了起來。

目標隔壁,社團活動樓資料室。

是不是還躺在桌子上啊……多少有點不放心。不過看來是杞人憂天了。

——對,仙波今天的奇異舉動也超過了我的想像力。

今天的仙波很普通的坐在了摺疊椅上。不是平時的墊著布偶的姿勢。她後仰身體,把體重加在椅背上。脫掉的校服上衣也掛在上面了。好像只是隨便掛的,一隻袖子垂到了地板上。


她好像沒在意這些,雙手拿著文庫本,睡著了般地看著書。

這就好。不如說比平時更普通。

問題是——

“你啊……那是從哪拿來的?”

視線來到了仙波的腳下。

有個水桶。我驚慌失措。

就是那種掃除或園藝用的塑料桶,樣子一點也不髒,大概是新的吧。裏邊澄清無垢的水裝了一半。只是下麵舖的抹布有些舊。

仙波把雙腳插入桶裡。

當然是裸足。然後,我突然發現她脫下來的襪子漫不經心地垂放在桌子的邊緣。(吐槽:這女人沒救了!)

只是一看,就知道她有多涼快了。

“這裡畢竟是學校,終歸是有的。”

事實上,根本不打算看我的仙波的聲音很沉著。我實在不能接受她這副隨時可能化掉的樣子。……這話說的真不講理。

本來是我問桶的出處,結果被她噎了回來。不該問她的。沒時間質問她、教育她。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

“嘛,算了……我對你的生活態度死心了。”

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啊?是要我從‘哪來的傻瓜別睡在這兒’這句廢話開始算賬嗎?你算老幾?”

“這帳算的也太潦草了。……佐佐原,你別看得那麼羨慕。”

“一點兒也不羨慕。”

從剛才開始就安靜地盯著水桶的佐佐原用冷靜的聲音加以否定。但她把眼睛移開了。

“總之……你就那麼呆著別動,幫我們分析一下。”

“不要……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從上面看下來……!”

仙波把手伸向了桌角的膠帶台——我發現自己條件反射般地躲開了——但是,因為腳在桶裡,上半身探不出多遠,她夠不著。……噗,今天被仙波的懶散給救了。

我看著空手而歸的仙波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啪!

在我微笑的臉上,橡膠的觸感正在擴大。

更具體的說,是室內鞋鞋底的感覺。好像是代替膠帶台,她把從腳上脫下來的室內鞋扔了過來。

……別生氣。與被體積龐大的文具砸到相比,被穿在腳上稍有些髒的東西砸到更好。嗯……對。仔細想想就好了,我——不流眼淚的(吐槽:這個男的也沒救了。話說插話老師你能追加這個場景的一張插圖嗎?)。

“撲通”一聲乾涸的聲音過後,室內鞋掉在了地板上。視線展開後,只見仙波合上書,代之以蘑菇的布偶抱在胸前。室內鞋正中我的面門之後,她的心情多少好了點,似乎有了聽我們說話的心情。

“……吶,今天什麼事?”

“啊……嗯。該怎麼說呢?……”

事到如今卻不會說了。

平時提出幾點疑問問她的話,好不容易才能得到她的回答,但看來今天不是那麼回事。

我什麼也沒說,佐佐原卻先開口了。

“你聽到梁井老師諮詢的事了嗎?”

仙波應該能清楚地聽見隔壁的所有聲音。不知為什麼,在這個房間裡能把隔壁的聲音聽得像聽筒一樣清楚。就在現在,正好聽見宮野前輩的一句嘆息:“啊,不行啦。明天還是帶預備軍的眼鏡來吧。”(貌似隱形眼鏡的不舒適到極致了。)

仙波一邊讓腳下的水桶發出“啪哧啪哧”的聲音,一邊清爽地點點頭。

“是啊。”

“仙波你怎麼想?”

佐佐原很率直。她那像靜靜的水面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仙波。

對這過於簡單的提問,仙波從鼻子裡吐出一口氣。

“就算你問我為什麼……”

這含糊的回答與其說出於困擾,倒不如說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說。

現在不能著急,我靜靜地看著仙波的側臉。

啪嚓。

偶然地想起了不合時宜的水聲。我無聊的看過去,當然來自那個水桶。只見仙波把腳抬出了水面,踩在桶邊上。

……好小的腳啊.

雖說桶不大,但兩隻腳剛好放進去,與瘦弱的體格很相稱,纖細而玲瓏。或許因為平時根本不會暴露在太陽下面,所以與原本就很白皙的膚色相比,更顯得沒有血色。

原以為她是身材矮小、沒有肉的幼兒體型,但意外的不是這樣。從小小的腳踝到細長的小腿肚之間的線條雖然短小,但那的確構成了女人特有的曲線。

“啪嗒啪嗒”的滴著水的指尖,光滑而小巧的腳趾正閃著淡紅色的光。

……………………

不經意間感到臉在發燒,我慌忙地移開了眼睛。

……什麼啊,充其量是一雙裸足而已,我心裡這是怎麼了(吐槽:你想被踐踏的慾望覺醒了)。明明之前看到她衣冠不整地躺在那裡都沒這種感覺。還是說因為看到了平時看不到的東西而被吸引了。

一瞬間我感到被仙波瞪了一下。被發現了麼……總覺得心驚膽顫的。她什麼也沒說,也許是我多心了。如果被發現的話,估計又會被罵了,或者另一隻鞋也會飛過來吧。

是沒發現還是被無視了,總之,仙波有些唐突地開了口。

“——知道洞庭神君 的故事嗎?”

當然不知道。

為防萬一,我看了眼佐佐原——有時她有些奇怪的雜學,也許是因為和我想的一樣,我們恰好猛地對視了一下。

我反問回去:“洞…庭…神…君?”

仙波把頭埋進布偶,懶散的回答:“對,在中國的洞庭湖的神仙。”

“不,不知道……”

我如實回答,旁邊的佐佐原疑惑的小聲嘟囔起來。……估計又會被罵“什麼都不知道”吧?

不顧不安的我,仙波瞥了這裡一眼後,像念詩般的說了起來。

“所謂洞庭神君,原本是人類——名叫柳毅的書生。弱氣的青年。某時,柳毅救了被娘家迫害的湖神洞庭龍王的女兒。機緣之下,龍王將女兒許配柳毅。故而柳毅得道成仙,人稱洞庭神君,繼承了洞庭湖神之神位。但本來不過是軟弱書生的柳毅無法得到棲息在湖中的妖怪們的敬服,他後悔了。所以柳毅開始佩戴恐怖的魔鬼面具。白天帶著面具出門,晚上睡覺時摘下。就是嘗試擬態。也許是那個面具太可怕了,還是柳毅採取了和那個面具相稱的恐怖行動,他真的被承認為了湖神洞庭神君。另一方面,柳毅開始覺得面具每天戴戴摘摘的太麻煩了,不知不覺間睡覺時也帶著面具入眠。再次注意到的時候,面具和臉已經合為一體,不能摘下來了。——對,面具已經不再是面具,而成了那個那人的真實相貌了。”

說到此,她抬起臉,徑直地看向我。

“擁有這一傳說的洞庭神君,作為象徵了湖的恐怖的神而被人們信仰。據說如果有人在洞庭湖上毫無顧忌地信口雌黃的話,有人指指點點的話,洞庭神君就會把那當成在嘲笑自己,讓他乘坐的舟船傾覆 。”

“……………………”

仙波提到了擬態。總覺得那和梁井老師和朝裡有關。

現在的洞庭什麼的,把自己偽裝起來而成為了神,要說和梁井老師她們相似倒是有幾分相似。但是她為什麼要說這個呢?我和佐佐原依舊不得要領,繼續聽仙波講。

“——這似乎是將洞庭湖的暴戾的擬人化的形象,與書生柳毅娶洞庭湖神的女兒這個傳奇小說混合在一起產生的傳說。有趣的為是溝通兩個要素而做的安排。就是面具變成了真臉這個橋段。在此可以看出很多層意義。

過度的擬態會導致本性的改變。

說到底,所謂自己也是根據他人的觀察而被定義的。

其實並不存在外面與內面的分界線——”

沒能忍住,她在這裡閉嘴了。因為時間也不多了。

“不……但那是童話吧。”

“可不能小瞧神話、傳說的哦。某些所謂膾炙人口的故事,是因為有廣為流傳的理由才會廣為流傳的。發信一方與收信一方有著共同理解其的根由。何況其能夠傳播如此之長的時間,一定包含了超越時代與文化的深層動因。”

……說實話,仙波所說的我只明白了一半。總之,只在“值得考慮”的前提下考慮這些的話,倒是有很多和這次的狀況相吻合的。

“你是說梁井老師和朝裡最初只是想帶著面具,但事到如今卻變成了她們真正的臉嗎?”

仙波稍稍沉默了一下,但馬上點頭。

“但是她們和洞庭神君有一點不同。老師也好朝裡也好都對自己認同面具這件事抱著罪惡感。對自我的鄙視感覺醒了。這與為得到周圍的認同而戴上面具的洞庭神君有著決定性的不同。這裡有種扭曲。

不被希望的,或者說是走過了的自我實現。歪曲的面具,已經融入血肉,摘不不下來的面具。但是,所以,即便再忌恨它,如果打碎那個面具的話,一定會血流如注的,疼得直打滾。

聽她講的,老師當然是,朝裡多少也是考慮到離開壘球的話,自己傷的會比想像中還重。受傷了就想摘掉它,但那個面具是摘不掉的。傷口會留一輩子不消失 。”

“仙波你認為朝裡今後還應該練壘球嗎?”

一問之下,仙波隨便地搖了搖頭。


“是啊……結果還是要由本人決定。首先,我只是間接地聽取了這件事,朝裡的本意只能憑推測。”

仙波說的是對的。但是,聽了剛才那個洞庭什麼的思考方式以後,倒是覺得朝裡遠離壘球是錯的。只要有人看見朝裡在校園裡努力的樣子,大體上都會這麼想吧。當然,我也不認為梁井老師有辭職的必要。

“……到底怎麼做好呢?”

雖然不知道佐佐原這句是向誰說的,但仙波誠實地回答說:“是啊……也許如果現在有個機會試試自己到底有多認真地面對這些就好了。但是,這問我也沒用。”

的確,問仙波具體做法是白費的。那一定不是通過計算或知識能得出來的答案。而且,仙波對梁井老師和朝裡的事情也一無所知。所以,從這裡開始必須由我們小羊會給出某種答案。

“契機,麼……”

稍微想到了個東西。

從梁井老師還有桃子那裡聽說的朝裡的性格——極端的想贏怕輸。抓住這個,也許能觸及她隱藏在自尊與自製之中的內心。而且,現在用談話的方式也不能處理好朝裡的問題吧。

說實話,我倒是有個沒什麼意思——主要是人才方面的問題——的主意,但後背畢竟是不能代替前胸的。

這次只好拜託那個人的強大力量了。

我腦袋裏浮現的是不久之前在咖啡店窗邊座位對坐而視的那張臉。或者說,從小到大一直不擅應付的,最依賴的那個人的那張臉。

——所以,我沒有注意到佐佐原被拖進了剛才牛角尖式的問題之中,沒能走出來。

Part-C:仙波明希

然後馬上,成田君像陷入某種沉思當中,連招呼也沒打就回去了。佐佐原把我剛才扔過去的室內鞋放到水桶旁邊,然後深施一禮,也回會議室了。

然後門就“哢鐺”一下關上了,屋裡再次變成了我一個人。

……氣氛有些詭異。

今天沒出什麼大事。平時的話,雖然只是推測,凡是被他們問到的,我大致都能給予解答。但今天我只提示了一個視角而已,用不著說“那是為什麼呀”。因為本來我就和隔壁的活動沒有任何關係,甚至沒有陳述任何意見的義務。

儘管如此,還是感到不對勁。可以說意猶未盡,就像打噴嚏失敗了般的不滿足。

我覺察到這些,咋了咋舌。成田真一郎。被班上的男性朋友成為Narutama。被這個厚顏無恥的同級生拜託了很多次,然後不知不覺間把這就當作理所當然的了。這也是洞庭神君的面具,在貼在臉上之前如果不摘下來就麻煩了。

換成那麼一張多嘴多舌的臉,還是免了。

我憂鬱地放低視線,看到了踩在桶邊上的自己的雙腳。

……話說回來,剛才成田君好像格外地在意。

不由得把指尖伸開,又閉合。配合著趾頭伸開的節奏,纏繞在上面的水滴也滴落下來。

……沒有什麼格外奇怪的形狀,我覺得。不是因為扁平或是腳趾彎曲的緣故,也不是因為趾頭長短不齊。現在來看不過是血色不足,一片慘白而已。

和那個豐滿的會長,還有發育好到浪費的妹妹相比,這腳明顯沒有什麼肉,也太寒磣了。

…………………………

一邊搖頭,一邊嘆氣。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別人是怎麼看我的身體的。何況,還是那樣的……算了。怎麼都好。腦袋套上桶死掉算了。

回過神來,我把目光落在了書上,但怎麼也安靜不下來。牆壁那邊傳來的聲音勾起了我的怒火。

回到房間裡的成田君,好像和會長說了什麼。因為被周圍的聲音所干擾,所以沒能聽清楚。佐佐原好像也加入了對話,只聽見一句稍微大聲點的“真的嗎?”

……他們要幹什麼?

我“撲通撲通”的胡亂地踢著水。

描繪著和諧圓形波紋的水面頓時亂作一團。

成田君和會長稍稍談了一下之後,向其他成員諮詢某個成熟的意見。
……這主要真亂來。不,就試探朝裡本意的方法這一點而言,也許是成立的,但怎麼想也不可能實現的。

但是,因為沒想出其他的好辦法,僅此一條的原因,所以通過了。而且,為了告知結果,還把在走廊等待的梁井老師請了進來。

——會長高興地對回來的梁井老師宣戰了。

“我們來場比賽吧!”

*

第二天,我偶然遇到了奇妙的現場。

午休時,我為了“是不是去趟圖書室什麼的啊”而走在通向特別教室樓的路上時,發現了走在前面的佐佐原。那獨特的不搖晃肩膀的走路方式和清爽的馬尾讓我確信一定不會看錯的。

這雖然是成田君用脊椎反射也看不到的場景,但我和她見面之後不過是相互打聲招呼的交情而已。

當然,讓我去和沒發現我的佐佐原打招呼,我有點猶豫。

她在我和她打招呼之前站住了,似乎盯上了什麼。不由得有些在意,於是看向了前方——我明白了她在看什麼了。

路的盡頭,告示板前,一個女生站在那。我沒見過那張臉,但是那特徵卻早有耳聞了。帶著髮帶露出大額頭,滿臉嚴肅的女生。

在這個時節佐佐原所凝視的一定是出現在昨天諮詢裡的朝裡智子吧。

我不露聲色地稍稍觀察一下,朝裡(假定)正一個人盯著告示板一動不動,而佐佐原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佐佐原?”

看沒什麼進展,我就上前打招呼。佐佐原猛地回身看了過來。從這種就像對聲音很敏感的小動物般的反應來看,她一定是嚇到了。但表情依舊是幾乎沒有變化。

“仙波……你好。”

我用單手上舉回應了她的鄭重的頷首施禮,然後問她眼前的疑問。

“那就是之前說的朝裡?”

“對。昨天梁井老師給我們看了她的照片,所以不會錯的。”

雖然問題很唐突,但是佐佐原率直地回答了我。嘛,看來那元服之前的武士般的髮型,在校內也是獨一無二的。

“朝裡怎麼了?”

“不,只是偶然發現而已。”

“嗯。”

“我想和她說兩句。”

哎?

萬萬沒想到她說出這麼不像她說的話。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佐佐原邁著碎步朝著朝裡走去。

我感到某種討厭的既視感,慌忙趕了上去。但在我趕到之前對話已經開始了。

“朝裡智子同學。”

盯著告示板的朝裡轉向這從天而降的聲音,露出了怪誕的表情。

“一年級的……”

大概是從領帶的顏色來判斷的吧,她露出了猶豫的聲音。突然被初次見面的低年級學生叫住,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是……初次見面,我是一年級的佐佐原三月,擔任學生會的書記。”

“佐佐原……啊,話說回來我們在集會上打過招呼的。”

去年的不來上學的孩子也認真地來參加今年的學校全體大會了。她好像見過佐佐原。

“那個……學生會找我有什麼事?”

朝裡露出一副難以決定態度的樣子,曖昧地問著。因為知道了佐佐原的身份,她好像放鬆了警惕,但還是不明白叫住自己的原因的。我也不知道。

與此相反,佐佐原卻單刀直入。

“我聽說你不準備參加壘球部的比賽。”

“——”

我看過去——朝裡的臉色一變。原本就很鋭利的目光更加奪人心魄,直射向可疑的低年級學生佐佐原。

“……你聽誰說的,這件事?”

連躲在後面偷聽的我都寒毛聳立,那刀片般的聲音。雖然沒感覺到她的怒氣,但的確被一種十分相似的緊張感籠罩住了。

但是,被劍鋒所指的佐佐原卻沒有動搖。這是遲鈍所特有的技能,還是所謂的勇氣,實在不明白佐佐原屬於哪種。所以才有趣,所以才危險——我目不轉睛地看著。

“從壘球部的熟人那聽說的。”

她沒撒謊。只不過情報來源是顧問梁井老師。

朝裡沒追究這個,繼續說:“是……是啊。的確是不準備上場。

……那又怎麼樣?你又不是部員,跟你有什麼關係。”

如傳聞所言,朝裡的確是個把正確的言論如直拳般揮出的人。可以說是一個容易製造敵人,在成為敵人前就制服對手的類型——總之,很難有對等的朋友——

但是,佐佐原果然沒有退讓。她說話方式依舊的木訥,但卻包含了一種鑽牛角尖般的迫切。

“不管怎麼說……我想確認一下。

聽說朝裡你用開始打壘球動機不純這個理由,要把主力位置讓給別人。我理解這個道理。對自己而言不是必然的東西,卻非要和有明確的理由,並且更加認真地追求其的人相競爭,這的確是一種任性。

但是……堅持沒有自信的任性,這不太好吧。雖然不能這麼說,但只用籠統的喜歡、想做這樣的理由來行動,是行不通的吧。”

這次輪到朝裡直面問題了。

同時,對於深信自我的感性無價值,始終配合他人而活著的佐佐原而言,也是切實的問題吧。

朝裡至少在表面上還是平靜的。

“不……不好意思。你說的不對。我啊,最討厭這種用自我主觀任性的感情來改變秩序的傢伙。”

聲音也毫無動搖。順便說一句,對於她的意見,我完全同意。

“所以我自己才不想變成那樣。”朝裡一邊這麼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傲然地瞪著佐佐原。那是一雙如果對方沒有強大的毅力就會屈服於其的力量強大的眼睛。

但佐佐原即便被這樣的眼睛盯著,表情還是沒有變化。因為我瞭解她心裡有比看上去要脆弱的地方,所以不知道她是怎樣想的。

但僅從外表來看,佐佐原用透徹無比的眼光對朝裡回看過去。

她的眼睛像鏡子一樣澄澈,真實地映出在看她的人的臉。朝裡在那裡面看到什麼了呢?鏡子中映出的另一個自己。自我的虛像。應該被除去的面具——而像鏡子一般的佐佐原,用像鏡子般平坦的聲音問:“真的麼?”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

佐佐原的臉頰被狠狠打到的聲音。

幸好走廊上沒有多少人。似乎除我之外沒人注意到這大白天打人的一幕。

但是,朝裡原本就不會在乎周圍的人和事的。她微微地低著頭,咬著牙,小小的肩膀顫抖著。

“什麼跟什麼啊。你……突然跑過來,好像什麼都懂似的——”

“我不懂的。”

第一次看見佐佐原打斷別人說話。

她沒有捂著變得通紅的臉頰,用和剛才相同的平靜的眼神看向朝裡。

“正因為不懂,才來問你。”

……………………

她們的互相瞪視,沒有延續很長。

之後再也沒說什麼,朝裡轉過身走掉了。走得好快啊,大概她平時就是那麼走路的吧——我不由得那麼想。

佐佐原沒有特意追過去,也沒有目送她走遠,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從一開始她的表情就沒變過,被打的臉頰還留著新鮮的顏色。相反,在她的目光中能看到明顯的虛脫。

…………………哈。

我嘆了口氣走過來。

我走回來也許還沒用兩分鐘。和預想的一樣,佐佐原還站在告示板前面。也許因為低著頭的原因,她垂下的劉海在白色的面龐上留下了一道影子。因為她有張十分俏麗的臉,所以看上去就像個幽靈。好可怕。

她注意到了我,有氣無力地抬起頭,用沙漏般無法測量的聲音說:“……又弄糟了。”

這個“又”大概是指接受鹿野桃子諮詢時的那件事吧。那次也是不經意間觸及了對方的痛處,讓對方爆發了。

那次是精神的打擊,這次是物理的打擊。

不能同情她。和某人相似,自作自受。但是嘛,她和那傢伙不同,不過是見面時只打聲招呼的朋友而已。

“這次,吃苦頭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剛剛用自來水浸濕的手帕湊到佐佐原的臉上。也許是因為太涼了吧,佐佐原僵住的面部肌膚微微震了一下。

“啊,謝謝——呀。”

接著響起了格外可愛的——但表情沒什麼變化,有些不太平衡——悲鳴。也許是她自己感覺到臉頰有多麼刺痛了吧。

但是,接下來她說出的話卻意外的堅強:“不,我更想……確認一下。”

……果然不能同情她。我故意把手帕向下一挖,深深地按了下去。佐佐原發出了“啊——”的一聲如水棲哺乳動物般的聲音。

“確認嗎?……那麼就是比賽?”

我把拿手帕的手鬆開,佐佐原慌忙用自己的手捂上,點頭說:“是。”

用手帕捂著嘴的佐佐原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她與平時不一樣地毅然決然地說:“我也出場。”

*

兩天後,晴朗的星期六。

一個上午的課——我校隔週週六也有課——結束後,本來學生會是沒有例行活動的。

在面積可以躋身縣內前五的校園中,女子壘球部將和學生會代表隊一決高下。在稍微不遠的地方,粗魯地把相機弄得“哢嚓哢嚓”作響的人不知是新聞部的還是攝影部的。

……算了……總之是些不太明白的玩意兒。嘛,應該和我無關,還是算了。但是。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安排在這個距離校園外場數十米的長椅上,擺出一副觀戰的態勢呢?還有,為什麼要把這不好用的擴音器掛在我脖子上,把爆米花和裝滿可樂的紙杯放在我的膝蓋上呢?”

“因為那很有趣。”

坐在鄰座與我身著同樣裝備的文藝部部長東原史繪前輩一邊微笑著一邊回答我。漂亮到招人嫉恨的笑臉。高雅的黑髮摺疊的盤在頭上,但不知為何,那上面卻戴著一頂俗氣的氈帽。又不是日照特強的日子,不過是擺擺樣子吧。

部長把薄薄的嘴唇貼到插入可樂的吸管上,繼續自言自語。

“文藝部其他的孩子們都說今天很忙什麼的逃掉了,只有仙波醬呆在常呆的屋子裡,所以被逮個正著。就是這麼回事。”

竟然說逮個正著……

“其他的人都跑了嗎? ……”

“嘛。乍聽之下覺得這場比賽會不會是小羊會搞的鬼呢?再說,又不能漏看了這西洋景,但又不想一個人看。請你米花和可樂好啦,陪陪我吧。”

“依舊是與嫣然的外貌不相稱的輕薄的口吻。”

“請客……還不是從新留老師的桌子上偷來的……”

雖然我說話的表情很兇殘,但還是死心般地一把抓住米花,猛往嘴裡倒。總之,不可能從這個人的手裡逃出去了。因為這裡也有我是文藝部幽靈部員這個內疚的地方;從性格上講,她也是我的天敵。所以只好死心地等待比賽開始了。

總之,我只最低限度的講話。

“但是,意外的沒人氣啊。是不是社團崩壞了?”

“呀,真是失禮。本來如果仙波醬每天都來的話就沒問題了嘛。”

“也就是說部長沒有人氣了?”

她果然是惱了,一把把戴在自己頭上的帽子扣到了我的腦袋上。

我無視稍稍歪掉的眼鏡,繼續“哢吃哢吃”地嚼著米花。終於把劇場用望遠鏡也拿出來的部長開始高興地解說。

“薩,馬山來到的就是女子壘球部與學生會成員間進行的友誼比賽。好像是大賽前本應十分忙碌的壘球部,考慮到來年預算問題,就不能無視學生會的申請。”

此外,大概他們也和主將溝通過朝裡退部的問題。諮詢會那天,他們就那麼說過。

“基本上壘球的快速投球規則……幾乎和棒球一致。但是比賽只有三回合,同分也不延長。例外是學生會隊裡有個男生。啊,好像是捕手。他參加的話,投手的投球方向就自由了……嘛,我校的壘球部是縣裡的強隊,一般來講,就這點程度的話,無關勝敗。女壘的隊員有七成是三年級,也就是正規軍了。”

大概三年級中有不少熟人,部長“喂——喂——”的馬虎地揮手問候之後,有幾個人揮著球棒回應她。看樣子是壘球部先攻。也許是考慮到了即便有分差,也不能在三局上半結束比賽的緣故吧。

我也看到了朝裡的身影——雖然離得很遠,但是那個額頭不會錯的——她沒有揮棒,一個人簡單地做著熱身。不知道她今天出場不出場。

與穿著制服帶著球帽的壘球部相反,學生會的傢伙們只穿著運動服,戴著借來的手套。

……計分板是塊黑板,隊名一欄上無厘頭地寫著讓人惱火“加油Rameez”。誰品味這麼差……?(總感覺是那個學生會長。)

女生八人,男生一人。因為沒有換人,其他幾個穿著制服的男女數人坐在替補席上,只是加油和圍觀什麼的吧。

因為某些原因,隊伍里混雜著幾張熟臉。

首先是投手,會長。她細長的眼睛中果然閃著光,手裡像小布包般玩弄著拳頭大的壘球。和東原前輩一樣,很少有失去笑容的時刻,但會長的笑容似乎更強。如果把東原前輩比作百合花的話,那麼會長就是同屬百合科的山蒜了。

今天她把有些卷的頭髮在脖頸處分開,左右垂下來。藏好平時大人般的味道後,擺出了“運動少女”的風情。和大部分隊員不同的是,她脫掉了運動服,這也助長了這種印象。看上去,包括壘球部在內,她是最拉風的一個。

一壘手的佐佐原和中堅手的女生——大概是會計——之間做著漂亮的傳接球。雖然還是留著平時的馬尾,但固定的位置要稍微低一些。大概是為了不被頭盔弄亂頭髮吧。

……依舊是無表情所以很難判斷,但是感覺她心情有些不好。練習對手的會計每次接到球時臉上都有些變化,所以我的感覺應該沒錯。這對穩重得過頭的佐佐原來說,實在是少有。從佐佐原的性格來看,大概不是因為被朝裡掌摑才燃起怒火的……

然後,右外野像是在玩著小布包的是田徑部二年級的鹿野桃子。雖然不能歸入學生會之類,但為什麼混入學生會的隊伍里了呢?小羊會也會把諮詢人吸納到自身來嗎?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她對著正在做熱身的朝裡大喊一聲:“朝裡。我不會輸的!”話說回來,那兩個人應該都是2年C班的吧。但朝裡完全無視她。……嘛,兩人合不上拍嗎?也許她參加這比賽,就是要把在班上的對立延長吧。

視線有些遊蕩的鹿野——注意到了我。她臉上寫滿了討厭般地說了句“啊,你也來啦。”然後就瞪了過來。因為性格相左嗎?我也被她討厭了。

而且,以某種悲壯的姿態落位在本壘的捕手——死敵成田真一郎。該說誇張還是什麼呢?他頭上粗魯地戴著捕手面具。

那傢伙一邊注意著面具的安穩,一邊頻頻環視校園。

——我和他的眼睛對上了。然後,彷彿知道了般把目光移開了。

我旁邊漏出了“嗤嗤”的笑聲:“你看你看,你又使壞了……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

“與我無關。”

我一邊說著當然的道理,一邊“噓噓”的吸著可樂。穿著帥氣 的運動服的梁井老師站到了成田君身後。好像比賽要開始了。

這次的求助者梁井老師擔任本場裁判。既然是友誼比賽,就沒有必要叫其他的體育老師來。與蹩腳的捕手不同,她沒戴護具,但卻充滿了主審的威嚴。

梁井老師高聲宣佈這場馬戲——不對,這場比賽開始:“playball——!”

哢鐺!

……的確。看來護具是必須的。

“哇……會長,打飛他……”

就像部長難得發出的有些吸引人的聲音——

學生會長投出的球帶著如爆破音般的聲響炸裂了捕手的棒球手套。

配合著豪爽的姿勢,輕輕跳起的兩根辮子落下拍打在她豐滿的胸口上。平時總是帶著舒緩的莞爾一笑的嘴角現在卻浮上了熱烈的笑容。

梁井老師用無比熟練的聲音喊出:“strike!”。成田君用一反常態的、靜默的動作把球擲還給投手。

會長把這個簡單的回球收回手套中的乾燥的聲音,在這被沉默支配的校園中顯得格外的響。
在從打者到敵我雙方還沉浸在驚訝之中的時候,第二球已經進入動作了。

強力的肩上球 ——舉例的話就像投石者海格力斯那樣——以投手的手套為目標,將純白色的壘球投了出去。那球清爽的划過了還在困惑中的打者眼前,“哢鐺”一下,重重地鑽入了成田君擺好的手套裡。

在外行看來,即使是下勾球 也達不到那樣的速度。如果不是棒球部選手而是外行的話,接起來會感到很恐怖吧。不,壘球場比棒球場小的多,也許有經驗的人也會被嚇倒的。所以成田君那麼在乎面具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啊。

在場的全員幾乎都愣住了。看上去,能沉住氣的似乎只有知曉會長水平的成田君而已。梁井老師雖然沒有慌亂的樣子,但還是吃驚地盯著這一球強過一球的投擲。

……該怎麼說呢?她那軟綿綿的氣質,總給人一種大智若愚的印象,但那腕力也太驚人了、但仔細想想,那人的性格既蠻橫又陰險,此外還給人一種從不拖泥帶水的感覺。小時候如果形成那種孩子王般的氣質的話,就證明此人擁有支配兒童世界唯一的概念——出眾的腕力。

第一個人、女壘二年級生被輕鬆地三球三振。第二個人在第三球時雖然出手了,但以揮空結束。意外的是,在那種球速下竟然一個壞球也沒有。但聽我身邊化身解說的部長講,那都是正中直球。似乎會長並不是球技出眾,只是憑藉身體能力進行強行壓制而已。

也許是因為這個吧,第三個打者打到了。不愧是壘球部的三棒,當然能打回外行的球。但也許是攝於球的威力,她打的很淺,緩緩的滾向一二壘之間的時候,中堅手的會計慌忙殺到了。

如果是電視上的比賽的話,這是回傳一壘形成三出局的時機,但學生會全是一群外行。在會計用不習慣的手套將要捕到球的瞬間,跑著已經攻陷了佐佐原鎮守的一壘。

……呃,壘球的一壘有守備用和跑壘用之分啊。那樣的話就不會發生勝負難判 的危險接觸了。

順便說一句,現在喊出“safe”的一壘線審是壘球部的替補……三壘線審是朝裡。

“對不起,會長。”

“Don't mind,宮野。”

會計舉手道歉,會長揮手回以微笑。

“don't mind哦。說著‘預備軍眼鏡在班裡男生當中意外的受歡迎,馬上換回來’,但未必在班裡戴眼鏡的宮野一惠同學。”

“你幹什麼說兩次。話說回來你那樣子絶對是生氣了吧。”

朋友間微妙的產生了裂痕。

也許因為被打到了一次,下一個打者——四棒……三球就被會長解決了。梁井老師一瞬間就喊了“change”,這樣的展開絶對在預想之外吧。

因為聽說佐佐原“小時候在鎮內的草野球當中威名遠颺”,所以好像學生會不全是零經驗者,但那個會長還是夠異常的。

女子壘球部移動到守備位置,學生會隊回到待機的空間。從右外野回來的鹿野和成田君開玩笑說:“好累啊。再來背我”,然後壓到了他身上。成田君回了句:“才剛開始吧。”看來體育系式的交流也不是那麼討厭啊(吐槽:你的快樂施暴的慾望也快覺醒了麼?)。

……啊,佐佐原心情不好的原因是這個嗎?勇敢熱情的鹿野,那副不問男女的態度雖然沒什麼深意,但還是挺讓佐佐原這樣的人在意的。

好像有些其他的觀賞價值……

一局下半,學生會進攻。也許是壘球部這邊知恥而後勇的緣故——三人出局。用球棒觸到球的只有三棒的佐佐原。她的球像機敏地擺脫某種束縛般飛出去,但被游擊手空中截擊掉了。順便說一句,游擊手真的把球擲送給了一壘。

——這明顯脫離了友誼比賽所應有的溫馨和諧的氣氛。

交換攻守。遠遠地看見朝裡還在做三壘線審,她一張無比嚴肅的臉緊緊盯著取回手套的佐佐原。



二局下半。會長的鐵腕依舊在發威,但她的正中直球被破解了。被五棒打出安達,七棒打出二壘安打之後丟掉一分。因為防守太爛了,所以只要把球打出去幾乎就是安打。

八棒應該也是只安打的,但被跑到內野的鹿野直接接殺出局。鹿野“哼”的一下,很酷的看向朝裡,但被無視了。

九棒被三振後,打者在整整循環一週後出現了三出局。

二局下半。第四棒會長第一球……就是全壘打。

打擊的飛行距離令人難以置信,將在休息區觀戰的田徑部部員的腦袋砸出了一個包。那個人真是胡來……

然後,彷彿因此動搖的投手被連續打出安達,但沒有丟更多分就三出局了。順便說一句,五棒打者成田君雖然是觸擊上壘,但是以殘壘結束。……雖說是男女平等了,但在女選手面前用觸擊……他被壘球部的女生們用奇怪的目光盯著。

如果不能追上壘球部,那麼最重要的朝裡也就不會出場,這場比賽也就沒有意義了。成田君非要這麼做也無可厚非。話雖如此,輕易地捨棄自尊而使用觸擊,這既是成田真一郎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然後在迎來一對一對決的三局上半。

梁井老師行動了。在主裁位置上的她把三壘的朝裡叫了過去。

“啊拉……朝裡你不出場嗎?”

“你聽見了嗎?朝裡。”

“嘛,算了。”

部長從懷裡取出扇子擋在嘴邊,意味深長地笑了。

“因為是名人啊。”

那個名人被老師說了什麼,似乎稍微有些動搖。觀察一下,似乎是被要求進入比賽了。

但那個麻煩還是沒有解決。對是否進入這遊戲般的比賽感到困惑,果然她的性格像傳聞一樣相當死板。

但是。——那邊進入捕手位置的成田君說話了。他不是平時的待人和善、溫良惇厚的樣子,而是目中無人地挑撥說:“看來傳聞中的去年主力畢業以後你們就傷筋動骨什麼的是真的。”

聽到這兒,朝裡怒目圓睜。……那個男人明明有張孩子臉,卻在大言不慚地說著最能挑動別人神經的話。為什麼鹿野看到那副情景後,眼睛裡有些發燒呢。

成田君——至少看上去——平靜地承受著朝裡的怒火,繼續說:“如果輸給我們這些外行的話,那你們申請的那些裝備可就大材小用了。”

他嘴邊浮現了令人憎恨的笑容,看向投手板那裡的學生會長。會長注意到那視線之後——回了一張很可怕的臉。原本討人喜歡的臉,一下子變得可能給小孩子造成精神創傷似的。

“呃——”

我大概理解了此刻滿眼怒火的朝裡的心情。大概是這麼想的吧——

(什麼?這傢伙就是剛才當著女生的面用觸擊的那個男的吧?真是個目中無人的大笨蛋。然後,就是這個學生會長了嗎?好像很難纏,真讓人不爽。)

雖然只是從表情裡猜出來的,但估計錯不了。現在的我就是這麼想的。

好像朝裡還是不願意出場。受到挑撥而改變了初衷,真是奇恥大辱啊。

但是,朝裡注意到了始終盯著自己的佐佐原的視線。她的表情依舊很平靜,眼睛清澈。但是她的確是在盯著朝裡。

朝裡回看過去,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她沒逃跑。

梁井老師告訴她什麼之後,她就徑直回壘球部本陣了,而不是三壘。三壘線審的位置上,投到第二局的那個三年級站到了那裡。

……終於把朝里拉進賽場了。現在,成田君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問題是今後要怎麼展開呢?

也許是仰仗著自己的全壘打,三局上半會長狀態極佳。更加暴力化的投球讓一棒揮棒變慢,被一壘接殺。繼而二棒也被四球三振。

……我剛剛發現,從比賽一開始,會長一個壞球也沒投出來。雖然我不太懂體育,但是能連續投出正中直球的的人集中力應該相當了得吧。反過來講,外行捕手成田君能應付這種球,是因為線路單一吧。

——然後第三個打者是剛換上來的朝裡智子。

第一個好球放過了。即便知道線路,但還是不打,是因為球速太快了吧。還是因為太習慣下勾球了,不好下手。

話說回來,我對朝裡的打擊實力一無所知。但是,她沉著的拿好球棒、拉開架勢的動作讓人感到一種氣勢。

而且,那的確不是狐假虎威。

第二球更加快速地飛向手套——剎那間朝裡寬闊的額頭反射了一下耀眼的陽光。

“嗖……鐺”的揮棒與打擊的聲音傳到了我這裡。

Just meet。從正面正中球心的漂亮打擊。被打出去的球劃開了右外野手和中堅手之間的位置,飛了出去。立即作出反應的右外野手鹿野用在田徑部也屈指可數的爆發力追了出去。

球只跳了一下就追上了,但接球的人太菜了。在回擲出手的瞬間,朝裡已經來到了二壘。

就像本壘上裝了彈簧般的長跑壘。就連對體育不感興趣的我也佩服她運動家般的高難完成度。

也許是被激怒了,把球舉過頭頂的鹿野採取了出人意料的行動。

“休想得逞!大額頭替補。”

在這連我都能聽到的怒吼聲中,她嘗試超遠投擲,沒有過渡地把球投向三壘。也許是因為短距離選手的她不但擁有和子彈、砲彈比肩的腳程,肩膀也有相當的力量吧。

傳球的距離是足夠,但就是軌道是條弧線。

三壘手接球的瞬間,朝裡已經穩穩噹噹地站在了壘包上。全場第一隻三壘安打。

壘球部全體歡聲雷動。站在三壘上調整呼吸的朝裡也浮上了會心的微笑。她看到悔恨得把拳頭打在手套裡的鹿野時,笑得就更燦爛了。

……什麼啊。看上去不是挺高興的嘛。

此後,壘球部乘勝追擊,連續打出四隻安打的攻擊波,最後領先三分結束。

三局下半。學生會最後的攻擊。

信心滿滿登場的朝裡的投球,如傳聞所言十分漂亮。與蠻力一邊倒的會長相反,她很重視配球的合理。轉眼間已經有兩出局,原本就是外行雲集的學生會已經潰不成軍了。……她比剛才那個投手更擅於對付外行。

第三名打者是二棒的會計。

她放過第一個打席形成了三振。她傳接球很熟練,也很鎮定,但此刻臉上卻沒有自信。的確,看上去朝裡不是那種能讓外行打出幸運安打的人。一想到比賽將以自己被三振結束,心情就沉重起來了吧。

看向替補席,成田君格外的焦急。以這麼大的比分落敗,那麼他制訂的計劃恐怕要半途而止了吧。

……嘛,那也是沒辦法,事事如意是不可能的。體嘗了這次失敗之後,他能夠反省自我的淺薄就好了。

但此刻,學生會長卻猛地邁出了一步,嘴邊露出了無恥的笑容——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了我的心頭。

“代打出場!”

………………代打?

真可疑。學生會隊正好只有九個人。在小羊會自身募集,從中選擇可以進行最低限度的傳接球的幾名女生之後,應該勉強到達人數。如果還有的話,成田君就上不了場了。

穿著制服來加油的女生們都散發著不擅運動的氣息,就算代替會計上場,也無濟於事吧。事到如今,是想改變規則派男生上場嗎?

但事實與我想的完全相反。

那個代打猛地從會長背後冒出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嘴裡含著的可樂都快噴出來了。

什麼時候來的,完全沒注意到。大概是故意藏在其他隊員裡了吧。恐怕是注意到我來了吧。

“啊拉……那孩子,大概不久前穿著貌似是女僕裝的東西在樓裡散步來著——”

好像部長也見過。……雖說是放學以後,但她的那次訪問果然被很多人目擊到了。

——我妹妹。每天從早到晚都在用呆傻的笑臉虐待我平靜的生活,只有身體在發育的臭小鬼。

她穿著的不是那件花裡胡哨的侍者服,也不是中學制服。某種意義上符合此情此景的,半袖短褲的,大概是壘球制服吧。也許上下都不太合身,馬上就要崩開似的,老爸看到的話恐怕 會暈倒的。當然不是這個學校的東西。估計是她的中學的壘球部的。

可以確定的是,這是從Satou 同學那裡借來的。背上縫著“SATOU”這個名字。

……Satou是誰?妹妹朋友的話,我只認識時不時來家裡玩的牧野。

會長在妹妹背後猛推了一把。

“拜託了,Satou。無論如何撐到我上場。”

“交給我吧,姐姐大人。”

你什麼時候變成Satou了。還有,要對在不知不覺間被會長飼養起來的你處刑的姐姐大人可在這裡。

“加油啊,Satou。”

“總之要上壘,Satou。”

“之後就拜託了,Satou醬。”

佐佐原、成田君,還有被換下來的會計都在鼓勵她。

“當然,那是當然的啦。之前蛋包飯那件事的禮,我用這只球棒還了。”

妹妹把從會計那裡接過來的球棒揮了一下,擺出了一個預告要打全壘打的姿勢。她把棒頭指向我大概不是偶然吧。我彷彿產生了她在對我喊“明希醬,新玩具哦,你看你看。”的錯覺,這讓我的太陽穴快爆掉了。我用包含了真實殺意的眼神瞪了過去,妹妹回了我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走向了打擊區。從那態度來看,她躲到現在似乎不是因為怕我,只是想給我個驚喜。

“仙波醬,你認識那個可愛的孩子?”

大概是注意到我臉色不好了吧。部長呆呆地問。

我老實地回答她:“不,是偶然路過的Satou。”

像撒謊般老實的行為,我是沒有的。

梁井老師被這個可疑的中學生的登場給弄暈了,也許是因為剛才壘球部先換人了,所以沒有追究。於是,Satou得意洋洋地進了打擊區。

雖然打者十分唐突地闖了進來,但是朝裡的眼裡卻沒有一絲動搖。雖然有些驚訝,但依舊冷靜、沉默的打量著打者。敵情偵察過後,她投出了外角偏低的壞球。因為不是爭取好球數的的投球,所以讓人不爽。

但那行不通。

這個衝動而沒大腦的妹妹,選球的標準不是好球還是壞球,只不過是“打得到還是打不到”而已。而且,這個假Satou那變態般柔軟的身體並不太適應快速球,反而偏好稍稍偏出本壘板的壞球。


她強行歪倒身體,像托舉般地揮出球棒。

“噗通”,響起了遲鈍的打擊聲。她這彆扭的姿勢決定了打擊方向也很蹩腳,但恰好掠過投手的頭頂,向後飛去。

出乎意料的打擊讓內野手們亂作一團的瞬間——打者來到了一壘。

與我完全相反,妹妹的運動神經好得一塌糊塗。

“好耶!”

……不,我可沒有這種擺出一張國際臉跳來跳去,還和滿臉忠厚的一壘手握手慶祝的妹妹。

那可是Satou家的孩子。

雖說還有一線希望 ,但危機還在延續——兩出局一壘有人。

下一個打者是三棒佐佐原。

依舊沒什麼表情,她在緊張的氣氛中架好球棒。也許是心理作用,她的動作很僵硬。站在朝裡面前,也許臉頰被打時的痛處又覺醒了吧。

對峙中的朝裡,她的眉毛猛地跳了一下,但僅此而已。我的心裡不自覺地給她加油,但朝裡的第一球毫不留情地從她的眼前略過。球全力擦過好球區,絶妙的控制力。也許是吸取了被Satou弄出第一球奇蹟的教訓,第一球就用了全力。

也許是我多心,佐佐原的鬢角周圍似乎出汗了。

還是……不行麼?熟練程度差太多了。

大概佐佐原也在想同樣的事情吧,她輕輕低下頭……

“佐佐原!”

聽到這聲音後,她猛地抬起頭。

“呃……那個——”

聲音的主人似乎不知道接下來喊什麼好而停頓了下來。如果喊“加油”不但顯得無責任感,還會造成壓力;如果喊“別勉強”又顯得失去希望了。

最終,他喊出來的是:“佐佐原——”

……喊了兩遍。周圍小羊會的成員們的肩膀瞬間都滑了下來 。至於學生會長,彷彿進入了某種狀態,在這個緊張的時刻竟然“噗”的笑了出來。

但只有一個人。

打擊區的少女,把這份不中用化作了動力。

她重新系好固定馬尾的發繩,眼睛中顯出一種不同於往常的鋭利。她一旦認真起來,平時身上的那種舒緩的氣氛就消失了,真是個漂亮的女生。

跟平時不同,她繃緊的嘴唇稍微動了動。雖然沒發出聲音來,但我感覺她是在說“必須確認一下”。

毫無責任感的我只是在為她想著——加油。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在加油。這種時刻沒有立場的人是快樂的。雖然我在為某個人加油,但不可能對結果施加任何影響。

——所以,佐佐原能打出落在左中外場之間的德州安打 ,大概是拜她的運動潛質和幸運所賜吧。

接著。

兩出局,一二壘有人。輪到在第一個打席轟出全壘打的四棒——會長出場。現在,球場上恐怕沒有一個人質疑她的實力。在壘球部看來,她就是今天的last boss。對面朝裡的氣場也改變了。也許是因為被我家小妹(傻瓜)和佐佐原連續打出安打而悔恨不已吧。她的眼睛在注入力量後變得更加鋭利,與這個似乎突然異變的強棒相對峙。

……但是,這就等於成田君的預想成功了。

這是因為,憑一己之力讓豪強壘球部陷入絶境的會長可以稱得上是怪物了。之後,朝裡和這個怪物對決,順利打倒她的話就成為故事(傳說)了。

對——奇聞軼事。

至今為止,對朝裡而言,壘球不過是補強自己社會性不足的手段。至少本人是這麼想的。

這樣,朝裡才說自己是假貨。但是,實際上,朝裡有超群的壘球天賦。在這裡“真貨”和“假貨”到底是怎樣被定義的呢?被視為“真貨”的其他部員和朝裡之間的區別——朝裡所不足的是什麼?

故事。

我喜歡壘球。我適應壘球。因為想打壘球才打的壘球。她就是缺少這種形成原因、承上啟下的故事。

現在她腦子裡只有對梁井老師和部裡朋友的思考。所以,不管到哪都優先考慮這個。在她正確的認識了自己的真心之後,再做出判斷也許更好。就是所謂的自由意志。

但是,如果沒有具體內容的話,如果不是從心底強烈熱愛網球的話,就有在不知不覺間喪失鬥志的危險。繼而和梁井老師以及壘球部的各位越走越遠。

好不容易在原本精神能力就不強的朝裡心中種下的希望之樹就會連根拔起,令旁觀者唏噓不已。

於是,在那天,成田君說:

“給朝裡提供為壘球而打壘球的理由。”

——為她製造“我想打壘球 ”這一強烈而又內容具體的動機。

成田君認為,只有在真實的比賽中才能體味到體育竟技的奧妙和滿足感。這是唯一的捷徑。估計朝裡所欠缺的是對外比賽的經驗。

但是,練習和對內競爭卻不能做到這一點。這只會讓朝裡胡思亂想。

所以,就有了這場馬戲比賽。

在忙碌的時期,用暗示預算問題的方法,舉辦這半遊戲的比賽。還有,怪獸化的學生會長。以及明明很笨,卻伶牙俐齒又小瞧人的會長跟班。——這些都是敵人。非常容易分辨的敵人。

在這些強敵面前,朝裡打破禁忌出場比賽,用自己的球技征服對方,拯救球隊——這樣她就是英雄了。是她全力投球獲得的回報。

無比“露骨”的故事。

但是,也許不是在今天而是明天,朝裡能借鑒自己的這個故事,重新思考自我和壘球的關係。

因為不確定因素太多了,所以會長不算太好的對手。即便假設會長的實力絶對夠強,最後她不能重新上場的可能性也很高。但是,為了迎合實力不斷增強的朝裡的理解方式,這也不算一步臭棋。因為對於結果,朝裡最為仰賴的工具還是壘球。

但是,今天這個“故事”最終將如何結束是取決於她本人的。

而且,佐佐原想確認的大概就是這個結果。與被理性所否定欲求相對,人應該如何面對。

但是,大概今天的比賽會有個美好的結局吧……我這麼想著,看向成田君——他的臉色已經慘白了。

——?我反射性地追著他的視線看去。在那邊,會長已經拉好了架勢。我看到她的眼睛後——嚇出一身冷汗。(吐槽:不禁虎軀一震,————)

接下來的瞬間。

朝裡的縱一字下勾球閃過——

這顆外角偏高的快速球——

飛向了藍天的那一邊。

從結果來看,雙方四比四平分秋色。

會長的打擊變成了三壘安打。二壘打Satou(假)不慌不忙的,一壘的佐佐原勉勉強強的回到了本壘。憑藉下一個打者成田君在兩出局後意外地 觸擊球(又來了),會長也回到本壘。成田君事到如今還要全力堅持到最後,這真是回味無窮。重要的是朝裡與會長的決鬥,之後的就是垃圾時間了。

繼而第六個打者被可憐的三振,比賽結束。

然後剩下的是陷入這個沒出息的結果中十分低落的壘球部部員,因為結果和計劃大相逕庭而難為情的學生會——只有鹿野的神態有些微妙,以及有些困惑的梁井老師。

朝裡滿臉的想不開,比賽結束後低著頭行禮了事。

心情最好的是會長。她一個勁地把充實的笑臉埋進軟綿綿的運動毛巾裡。

*

第二周週一。

“啊拉……打觸擊的那個。”

搭話的這一幕發生在小賣部。不過,不是和我。我別說打觸擊了,就連在棒球比賽都沒正式上過。

而是對來買午餐的我身邊尋找瓶裝飲料的成田真一郎。

成田對著過來搭話的高年級,分外膽怯地嘟囔道:“朝裡……那個,我是成田。”

“那天太謝謝了。”

朝裡好像也是來買食物的,她毫不遲疑地把500cc的瓶裝運動飲料從貨架上抽下來。語調雖然豪爽,但內容卻不無諷刺。這是因為,如果沒有那只陰險狡猾的觸擊的話,一定是壘球部贏的。我也明白現在成田很緊張。

但她接下來的台詞卻出乎意料。

“看來……不得不感謝你們。”

“哎?”

成田君不解其意般地回了一聲。

這也是應該的,但那天的比賽,因為那個無比快樂的會長突然暴走,計劃失敗了。所以,下一次作戰要怎麼辦呢?他今天早上才這麼問過我——當然,無視他——

成田君沒有被感謝的理由。本來朝裡應該是不知道這場比賽是小羊會專門為自己準備的。我正在遠處納悶的時候,朝裡淡淡地說:“那個……我,我去退部了。”

“哎?怎麼會這樣……”

朝裡用手按住慌張驚叫的成田。

“啊,放心。我還在部裡。

……比賽後換完衣服,我很痛恨自己的沒用,於是就拿著退部申請去了職員室。然後發現梁井老師和會長在那兒。”

“會長……在那。”

“哎。然後我旁若無人地提交申請——”

說到這兒,朝裡就打住了。不久,她的瞳孔聚在一點。

“我被威脅了。”

“……威脅,麼……”

我看到成田君一點也不驚訝,嚇得抖了一下。司空見慣了麼?

“——她對我說,如果我退出,梁井老師就辭職。”

“……哎?……啊,是麼……還有這種邏輯。”

一瞬間,成田君露出彷彿佩服之至的聲音。相對的,朝裡嘆了口氣。

“對……說我現在捨棄壘球的話,一定會受傷的。……的確,那天的比賽雖然像是場遊戲,但是是我第一次和隊友以外的對手比賽,這讓我刻骨銘心。我喜歡壘球,從心底不想輸給任何人。……特別是被那個會長打敗時,氣得要死 。所以真要是退部的話,肯定會後悔得要死吧。開玩笑,就那麼輸給那個女的……”

成田君一邊聽,一邊露出了微笑。那天比賽那麼玩命,看來沒白費。正是因為比賽無比緊張,才讓朝裡心中燃起了怒火。

朝裡沒有得到勝利與榮耀的故事,但收穫了失敗與惆悵的故事。故事的結果與預料完全相反,但依舊是個故事。對於極端地想贏怕輸的朝裡,也許那反倒更能成為她繼續前進的動機。

會長到那時為止都認為“贏了也行”麼?正因為她是那種手腕高強的人,所以可能性很高吧。

但那又怎麼聯繫上“威脅”了呢?

朝裡壓低——不知為何壓得很低——聲音說:

“——吶,她卻說,如果球隊被逼入絶境的話,那麼擔任聖職者的梁井老師有義務負起全部責任,老師也辭職就好了。

我心說,你別胡說八道。但是,梁井老師自己承認了。……好像她自己也很苦惱原本是靠關係當上老師什麼的……”

朝裡就像是慨嘆自己的事情般,把手放在寬闊的額頭上。

“但是,辭職什麼的……絶對不要那樣。梁井老師是個很棒的老師。雖然有點嚴,但不是不講理,也不是不容他人分辯的人。對誰都很平等,多麼細小的問題都不嫌麻煩認真對待。……對我這種不懂事的混蛋學生也能教我打球,幫助我……那,那個……那個該死的會長……”

我被她突然發出的激動的聲音嚇了一跳,朝裡手中握著的飲料瓶還沒開封就被捏扁了。

“她還說,為了保持老師謙虛的形象,最好是把離職的時機選在暑假啦;下一份職業做什麼好啦……倒不如,結……”

之所以朝裡的聲音在發抖,絶不是因為她笑了起來。她就像一隻冒出蒸汽水壺。

“——結婚……怎麼樣啊……什麼的啦!

竟然說出這種墮落到居家主義的小市民的粗話 。”

“那,那啥……”

頃刻間汗流如注的成田君看向我這裡,彷彿用眼睛在求助“我……怎麼辦,這個人已經,那啥了……”。我無視他,選了最便宜的果醬麵包——零花錢都給小妹了,現在缺錢——拿去銀台結賬。我不能捲進去。

“啊,太狡猾了,仙波!……朝裡,冷靜點——”

“打觸擊的那個!你也這麼想吧?!難以置信,你們竟然責怪梁井老師!惡魔般的所作所為!身體所有的洞都噴血死掉好啦!”

(驚!)

“呃?!裝滿東西的飲料瓶已經變成啞鈴形的了……”

成田君的聲音明顯是悲鳴了,但朝裡的怒火還在加速。

“所以我才告訴她,梁井老師是個很棒的指導者,有著與聖職者這一稱謂相稱的天使般的超凡魅力。為了不在辦公室吵架,之後三個人去了家庭餐廳,花了五個小時。”

“呃……所以週五下午怎麼也聯繫不上會長……”

“……總之是說服了老師,讓她放棄辭職了……當然,也讓那個性格惡劣的學生會長接受了梁井老師很棒這個事實。”

“哈,哈……所以,朝裡你也不退部了嗎?”

加熱過的朝裡彷彿被切斷電源般冷卻了下來,對著哈著腰確認此事的成田如是說。……總之,這個人一提到梁井老師就會崩潰……

“哎……那個,我也不能把錯誤推給老師。

……是叫小羊會吧?全都從老師那聽了,關於我不想參加壘球比賽那件事,你們為我想了很多,是吧。說實話,那照顧得太多餘了,太討厭了……但的確你們贏了。

首先是把我捲入到比賽裡,讓我明白自己對壘球的執著比想像中還強。轉身而去是不幸的——是個錯誤。而且,如果我選擇退出壘球部的話,就會被誇大成指導過我的梁井老師的錯了。

——被將軍了。吃準我不能否定梁井老師,才那麼惡毒地挑撥我的吧。……哼,然後才會想出那麼氣量狹小的觸擊打是吧。”

“……那個……其實你特在意觸擊打的那件事,是吧?”

“怎麼會……我想是不是因為在比賽之後得到梁井老師的‘跑得挺快的’的褒獎之後,你就翹尾巴了呢?”

“……那個,實在是對不起……”

成田君彷彿無計可施般地道歉之後,朝裡似乎很滿足地點了點頭。

“……但是啊,就像剛才說的,挺感謝你的。我也知道我頑固得要命,要不是被那麼強壓下去,搞不好就真不再打壘球了。

老師好像也因為我被說服了而變得有自信了。”

……這有點不對。既然梁井老師和朝裡的煩惱很相似,可以想見,如果朝裡退出壘球部的話,梁井老師應該也會辭職的。而且,反之亦然。

梁井老師是不可能從可愛的學生朝裡那裡奪走壘球的。朝裡也無論如何想讓梁井老師繼續當老師。為了實現這兩個願望,只好相互保持現在的立場。

——所謂的“同坐一條船 ”。那個學生會長看準了只靠成田君的方案是行不通的,才這麼佈置的吧。正因為這兩個人既懷抱同樣的苦惱,又不得不相互承認不足,所以才能雙殺她們吧。

在我思考的時候,朝裡突然喘了口氣——她笑了。從投球被會長弄到外野那時以來,她第一次笑了。

“因為和那個會長說的話,胃裡就會變得翻江倒海。所以和你說吧——謝謝。”

然後她又買了一瓶剛剛捏爆的那種運動飲料,用這種很酷的舉動像撒謊般地把剛才的爆發抹去了。……她戴的面具好像完全被剝了下來。

隔著老遠在眺望的我,換另一隻手拿好裝著麵包的塑膠袋,用冰冷的聲音叫住正呆呆地目送著朝裡背影的成田君。這麼放著不管的話,恐怕又會害佐佐原心情不好了。

“臉紅了哦,打觸擊的那個。”

*

之後的某天。

“那個啊——”

照例不打招呼就來資料室的成田君把臉從窗框探了出去。

“那天學生會有事,我回去晚了。突然遇到梁井老師,然後聊了兩句。”

我沒催他接著說,也沒讓他打住。但是,成田君伴著窗外震耳欲聾的運動社團的號子聲接著說:

“我問她,雖然朝裡接受了那個結果,但老師覺得那好嗎?我想那樣結束的話,老師能保住職位不就是靠說服朝裡的嗎?那樣的話,不是什麼都沒改變嗎?但梁井老師卻笑著搖了搖頭。

她說看著朝裡享受壘球的樣子,就全都懂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只要本人沒察覺到,在別人看來就都是一樣的。所以,有時間發愁的話,不如把那時間花在工作上吧。”

我看著手上的鉛印字,馬虎地說:“本來真貨假貨什麼的就是幻想。

我也不相信什麼人性本善、人性本惡的。所謂善人不過是把偽善延續到理所當然為止的人而已。惡人則相反。——習慣性的偽裝被稱為本性。”

“就是說,所有人都像梁井老師和朝裡一樣,是洞庭神君了?”

“我想,就是那麼回事吧。”

成田君稍微沉默了一下。不知何時起,成田君竟然徑直地看向我,但瞳孔的焦點卻對準了遠方。

我偷著瞄了一眼他,視線沒有對上,大概是擦肩而過了吧。

“……仙波你也把什麼藏起來了吧?”

我什麼也沒回答。那沒有意義。

也許是察覺到等不出我的答案來,成田君開始說起別的。

“話說回來,仙波。之前洞庭神君的事情,我有一點挺在意的。”

我還是沒有反應,繼續翻著書頁。成田君也不在意,接著說:

“喜歡上洞庭神君的前身——就是那個原本軟弱、和藹的人類的前代龍王的女兒,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受人敬仰,但卻化身鬼神的自己的丈夫的呢?”

…………………在意無聊小事的男人。

“是啊——”

但我還是老實地回答他:

“我不可能知道的吧。”

而且,這個人大概不會變成洞庭神君。

雖然是些多餘的話,但那個叫Satou的女的在比賽當天晚上就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死啦!Satou已經死啦!再也不去明希醬的學校啦!……嘛,不是那個Satou的話就不知道了……疼,疼,疼啊?!假的假的,誰也不會去了!住手啊!用金屬捲尺的話會疼死的!饒了我吧,姐姐——真的死啦!”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8 12:28 AM

終章3 或是 VS佐佐原三月.佐佐原三月

那場比賽後不久。

放學後我一個人站在校園的角落裡。

在沒有學生會活動的日子,也沒有其他安排的我決定來參觀壘球部的練習。確認那次諮詢的“結果”。

朝裡智子。

在自我篤信的正義和自我感知的充實之間迷茫不已,現在因為暫時發現了可以一時接受的理由而更接近後者的前輩。

朝裡在練習投球,雖然晚霞已經把制服染得通紅,但她還是在一個勁兒的投球。她每隔幾球就和身材高大的捕手交換一下意見,作出細微的調整。

從那張勤於練習的側臉上,我讀不出在告示板前對話時的那份尖刻,只能窺測到一股腳踏實地的充實……我感覺。在因為一句不慎的發言而被打的我看來,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要是能像……那個Satou那樣,高興地跳起來的話,我就更明白了。

我正這麼想著,偶然間和朝裡對上了眼。後背反射性地抽了一下。我本來不會這麼害怕的,但畢竟是她讓我生平第一次被扇了一個結結實實的一耳光。無論如何都有些害怕。我腦袋裏不自覺地浮現出蛋包飯之神的形象。

朝裡注意到了僵直的我,和捕手說了句什麼後,就向這裡走來。

她向著內心瑟瑟發抖,但儘量維持不表現在臉上的我走來。

朝裡先開口了:“……我,我可不道歉哦。”

她繃著臉,說出一句好像不太高興的話。

也許是心理作用,我感覺她滑滑的額頭有些太過妖艷。

“呃……?”

我有些呆滯,怯生生地反問她:“什……什麼啊?”

朝裡有些焦急地移開了目光。

“就是說……我之前,跟你來硬的了,是吧。”

“是。”

“就是說我不會道歉。”

“請便。”

朝裡抱起了頭。

……怎麼辦?好像有些話不投機。不,朝裡都說了不會道歉的了,所以雙方的意見應該是一致了。但還是有哪不對勁兒。

我的日常生活中也有“常有的事情”,但還是討厭被盛怒之下打一巴掌。

但今天朝裡沒有生氣,好像只是呆住了。

“……哈。結果,怎麼樣?我是說你。”

感覺說了和之前一樣的話。

“今天還好。那天,你,你為什麼要問我?是因為小羊會什麼的關係嗎?

那樣的話……你也太較真了吧。就算被我來硬的,你不躲開自然就吃虧了。”

被她這麼一說,覺得真是這麼一回事。

“……我這個人,不太懂得別人在想什麼。”

“是麼……誰都那樣吧。”

“不,和至今為止遇到的所有人相比,我都更要命。”

“嘛……我感覺你變了。”

“所以,如果按我自己想的說,,總是被對方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就像我不明白對方一樣,對方也不理解我。”

朝裡沒接著我的話說。

“所以,平時我總是不發表自己的意見,一知半解地迎合別人。那樣的話,就不會被人用奇怪的臉色看了。我自己也不會因為這種違和感而煩惱。

不傷害任何人。至少在我認識的範圍內。所以我想,對我而言,這就是正確的事。”

“……是麼。”

“從這些正確的事情出發,採取貌似很在乎‘理解對方’這一點的行動,但這樣做也鬧出過大亂子來。”

傷害到鹿野時,那把椅子倒掉的聲音,現在還留在我耳朵裡。

而且,那時候把我拉起來的那隻手的熱量現在還留在我的手心裡 。

“但我也時常想做些出格的‘壞事’。即使那會給別人造成麻煩,但還是想試一試。

因為實際上,我就是被做‘壞事’事的人給救了。”

雖然我沒說什麼具體的,但看上去朝裡似乎很理解我在說什麼。

“……所以我陷入了到底是選擇自己的道德,還是選擇壘球,以及選擇某一邊後到底會有怎樣的結果這樣的謎題中。”

“是。”

不知為何,朝裡的臉上掛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她搖起了頭。看著這張臉,不知為何我的腦袋裏浮現出“前輩”這個詞。

“你真傻……那種答案只有自己才知道。”

“果然是這麼回事嗎?”

“就是這麼回事……只不過,說起矛盾的地方的話——”

朝裡欲言又止。

“……你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麼打你嗎?”

“因為……因為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還多嘴多舌。”

“不是這樣的。”

回歸的壘球部王牌,夕陽下她的額頭閃爍著,臉上浮現出了一個很小的笑容。

“你懂的。我想你知道,我到底要幹什麼。

所以才生氣地打了你。”

*

“喂。”

我一邊思考那之後馬上回到練習的朝裡的話,一邊走在通往車站的銀杏景觀路上。後面傳來的搭話的聲音。回頭看過去,聲音的主人非常熟悉。

“成田君。”

“佐佐原。”

感覺相互間的稱呼就像從沒用過一樣讓人肉麻。

提著書包的成田君快步走到我的身側,多少有些孩子氣的臉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真少見,這種時候。”

因為快到夏天了,所以此刻離天色完全暗下來還有段時間,但空氣中已經有了夜色的氣氛了。就是這樣的時間。直接回家貌似有些晚,社團活動之後又顯得太早。在這個不上不下的時間裡,這條路上的人也不多。

在學生會沒有活動的日子,我總是早早回家,像這種時間走在放學路上真的很少。

感覺——真的感覺——朝裡的話裡藏了什麼。她回答得很模糊。

“我也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嗯…………”

“成田君問什麼在這個時間回家。”

“稍微去了趟圖書室……最近仙波讀的書的題目貌似挺有趣的,所以就試著找了找,但是沒找到。”

“也許是文藝部的書。”

“不,但是那本輕小說——”(吐槽:難道仙波看的是《我的妹妹不可能這麼可愛》……)

就這麼聊著,我們來到了車站附近。

因為我坐巴士,而成田君坐電車,所以應該在車站前的巴士站點告別。因為我和成田君都不嫌回去的太早,所以自然就這樣了。

但是。

但今天的我,想多有點時間。

“成田君。”

“嗯?”

難不成成田君想早點回去。也許有什麼事情要辦。

“之前你說,去了一趟Satou的嬸嬸開的咖啡店是吧。”

“對,是家感覺很不錯的店。”

也許被我這麼說他會很困擾的。

我這麼想著,想著接下來的將是一件壞事。

“我也想去一次。

——你能帶我去嗎?”

拜託,你了。

成田君就像發現了打錐蛇 般,瞬間愣住了。大概是完全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吧。我自己也嚇了一跳,緊張得心裡直打鼓。

佐佐原又在說奇怪的話了——他一定在這麼想我吧。

在我內心的不安到達臨界之前。

成田君倒是很感興趣地點了點頭。

“行啊。天還早,去一趟吧。”

“啊……好。”

成田君看到了那時的我的臉之後,慌忙地移開眼睛,快步走了出去。

緊張解除了,但是臉色應該變得很奇怪了吧。

和成田君肩並肩走過——平時的話在這道別——車站前。我感覺我懂得了朝裡說的到底是什麼。

現在身體裡這種癢癢的感覺,稍稍穿過我的身體而被感受到,就像是雙腳浮在空中的感覺。朝裡也知道這——知曉這個之後,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不能回頭了吧。

那也許是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應。也許是讓人很困惑的事情。也許並不正確。

但是,我能遇到成田君、遇到仙波、遇到許許多多來小羊會拜訪的人……

我開始在想,時不時追求一下這個也還可以吧。

——是的。

我是佐佐原三月。

把蛋包飯拌上蛋黃醬吃的邪門歪道。

所以,現在起,也許還要——

做些“壞事”。

附錄.竹田岬

……啊拉?

放學後的走廊。我在樓梯口附近三年級學生各行其是的人流中站定,歪著頭想事情。

剛剛擦肩而過的,一臉親密無間的一年級女生。身材矮小、活力十足的孩子和形容消瘦、有些可憐的女生組成的二人組。那個有些消瘦的女生似乎在哪裡見過。

不,最後一次見到那孩子應該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相貌也忘得都差不多了。只不過,我被這個偶爾路過的人的獨特的空虛氣質緊緊地吸引住了。

和真一郎是好朋友,有張可愛的臉卻很蠻橫……明明說過“你要負起責任和我結婚”,卻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叫什麼名字來著?

怎麼也想不起來。正當我要回頭去確認一下的時候,卻已經找不到那兩個人了。

“……………………”

不由得有些在意。

……嘛,也許只是單純的相似,有時間再調查吧。

現在,我也被人叫住了。

學生會室。

位於正館內,教師辦公室附近。因為我校學生會的大部分活動都是借用會議室進行的,所以這個房間就像是專用資料放置所兼休息室。大小約有普通教室的一半,因為滿屋都是陳列櫃,所以狹小得就像那個社團活動樓資料室一樣。

我敲門後進入房間時,發現安宅前輩已經來了。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不,是我叫你來的,麻煩你了。”

呆呆地眺望著窗外的安宅前輩,轉過頭來依舊呆呆地回應著我。

安宅冬彥前輩,擔任學生會監察的三年級。在現在二年級以上的學生看來,感覺就像是前任的學生會長 。

他到底帥不帥,這因個人的看法而不同。氣質上是個粗狂與沉著同在,就像是只吃飽的熊的人。這與去年還沒發現的懶散的鬍子十分相配。他是個作為高中生卻喜歡登山的那種人。雖說是“那種”,卻不是運動社團的鬥嚴寒、戰酷暑的那種,而是“也許已經開了竅,得道成仙了吧”的那種。

前輩用如外表所見的遲緩的聲音開始說事。

“聽說你們之前和女子壘球部來了場友誼比賽。”
“啊……說起來那可就話長了,是小羊會的一環。”

“啊。那個聽宮野說了。”

?我不得要領地歪著頭。

這個學校的所謂學生會監督,是監督會計和其他學生會活動是否嚴格正確進行的那種職位。慣例多由前任學生會長擔任。雖說是監督,並不是為了加重忙碌——且優秀——的三年級負擔,實際上不過是對文件進行最終審核、蓋章了事的工作罷了。在普通的活動中完全不會露面的。

因為這個前輩說有話要說,所以估計一定會說之前的那個吧,不久前髮現那個了吧什麼的,但看情況好像不是那樣。

“其實……一部分的教諭好像發表了對預算分配有影響力的學生會是不是對於部分社團過於照顧了,這樣的意見。”

的確……雖然是些神經質的話,但既然還沒有公佈那是小羊會的活動的延長這一事實,就不能說那是不中肯的意見。

“嘛,這件事還沒有成為正式的議題。但是如果這麼放置不管的話,之後可能會變得很麻煩。所以,老師們委託我對此發出警告。”

“是啊……的確,如果在期末預算會議什麼的之上,被突然捅出來,恐怕就麻煩了。”

如果有萬一的話,梁井老師是能給予說明的。但因為各種理由,不得不迴避那種情況出現。和老師與朝裡有關的諮詢內容是應該極力迴避,而且拜老師的話也容易損害學生自治的印象。

“但……那要怎麼辦才好呢?也不可能檢查所有的社團活動和遊樂……不,交流。”

安宅前輩有十二分的資格說“混蛋,自己想”的,但他卻老實地思考了起來。正是因為這種性格,才格外讓人疲勞。而且,那份疲勞是和人望成正比的。他就是那種人。

“是啊……沒有必要接觸所有的社團活動。在此之外,如果有三、四個社團有和壘球部相當水平的關係的話,壘球部‘存在特殊關係’的這種印象也就會被稀釋了……至少有了個理由。”

哈……即便把文藝部“宇宙怪獸”的那件事公開了,還是要檢查好幾個地方的吧……

……………………真麻煩啊。

不經意間,真心話就脫口而出了,感覺額頭上冒出了汗。

在這個冬裝漸感沉重的時節,稍微面對一些問題就會流汗。感覺襯衣粘在了後背上,真噁心。

目光移向窗外,發現窗外晴空萬里。

碧藍的天空與醒目的白色積雨雲相映成趣。

………………

回過神來——沒多久我就小聲嘟囔了一句:

“……馬上就是夏天啦。”

“夏天啊。”

“會變熱的哦。”

“千萬別。”

我面向挺能照顧人的,隨聲附和我的安宅前輩說:

“好想像這樣一下子和游泳部什麼的搞好關係啊。”

“沒有那種‘像這樣一下子’的。”

依舊一邊聽著老實的前輩的吐槽——我一邊開始制訂起這個夏天的計劃。

(待續)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8 12:29 AM


後記

好久不見,我是玩具堂。

這是以一休大師為目標,暗中創作的輕小說《不迷途的羔羊》。不才已經有兩卷付梓了,果然我是全日本最幸運的人。

本來此卷和第一卷相同,是由四話組成的。但在改稿的過程中,第四話被保留,本卷也就變成了三話。所謂三足鼎立就是蠑螺小姐respect……對不起寫了些謊話,只是結構上的巧合而已。被剪掉的第四話將收入下一卷當中。

……是的,值得慶幸的是,本書還會續寫下去。發售時間預定在2011年初夏。我依舊希望得到“是不是還要讀下去”的各位寬大無邊的讀者們繼續的眷顧。

前兩天我嘗試了一下被本作中某角色斥為邪門歪道的蛋包飯+蛋黃醬組合,結果被周圍的人痛罵一頓。雖然我覺得那味道不是那麼怪,但是大家似乎有對侵犯個人咖喱飯、蛋包飯飲食習慣感到過敏的傾向。所謂的一個Coupling論爭。對於這些我是很寬大的,但只有咖喱×伍斯特醬是不行的。邪門歪道。……但伍斯特醬×咖喱也許行。(譯者:腐女無誤!)

那麼,在此我也將告訴各位本作其他的展開。

漫畫版將在Comp-Ace三月號(2011年1月26日發售)上開始連載!畫師是貴島鍊瓦老師。還有,如第一卷卷末所寫,預定今年2月23日將發售廣播劇CD。到時將有著名聲優演繹小羊會的故事。(譯者:貌似是竹達彩奈什麼的……)

說實話,這項小小的工作竟然被傾注了如此多的關注,真讓我受寵若驚。拙作被這麼多大人物所關懷,真讓我誠惶誠恐。

最後是致謝。

給予我各種有形和無形的支持的各位家人朋友,(實在是太感謝了)。全國經銷第一卷的各位商家,(本卷也拜託了……)。以負責人M桑為首的sneaker編輯部的各位同事,(突然替換內容什麼的真是對不起,年末的工作辛苦了)。將雜亂的原稿製作成精美的文庫本的相關製作單位的各位,(第一話什麼的給各位添麻煩了)。給大體上略顯乏味的本書配上精美插圖的畫師籠目先生,(我將更加努力地寫出配得上插畫的文字)。

最後要向喜愛本作、閲讀過本作的各位讀者,表達我的無限感激之情。

2010年12月 玩具堂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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